常笙畫用了“第一次”這個詞。


    寧韶明笑了一下,有點無奈,有點窮途末路不得不求助的困窘,“那第二次呢?”


    “swamp演習之後吧,”常笙畫難得沒有拐彎抹角,“讓我覺得你們還是有點用的,沒有無可救藥。”


    寧韶明被她打擊習慣了,“謝謝誇獎。”


    “真正讓我下決定的,還是這次聯誼會吧,”常笙畫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叩動著,“七年過去了,有些人鬆懈了,我查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也許有辦法繼續查出真正的真相。”


    寧韶明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幹澀,“你的意思是,殲龍的事情……跟你當年遇到的有關係?”


    常笙畫反問他:“你覺得不可能?”


    寧韶明搖頭,他不是覺得不可能,是覺得太可怕!


    究竟是一股什麽樣腐朽的勢力,才能在那麽多年裏根深蒂固地盤踞在z國高層,犧牲無數無辜之人都沒有被揪出來?


    寧韶明都有點毛骨悚然了,“那常家……”


    常笙畫說:“我出國的機會,就是用閉嘴來換的。”


    寧韶明倒吸一口涼氣,“常家老家主是z國的開國將領……”


    “但他死得太早了,”常笙畫說得輕描淡寫,“常宮錦想保住百年世家的名號,怎麽可能不用點非常手段?”


    寧韶明還是難以置信,他對寧家沒什麽好感,但是常家雖然對常笙畫不好,他也沒想過這滿門虎將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常家隻是撈了點利益,還是真的攙和進去了,”常笙畫就事論事,“當年我剛查到一點端倪,就被警告了,然後常家就準了我出國讀書,直到現在,也沒有把我召迴常家的打算。”


    寧韶明理清了其中的思路,這麽一來,無論是殲龍的被整,還是常笙畫的轉變,這些都是合理的了。


    “那老樓呢?”寧韶明提起樓笑傾,“你和他又有什麽恩怨?”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常笙畫啞然失笑,“他是樓家的人,盛衰終不改,滿京風華樓——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寧韶明還真的傻眼了,“這……”


    樓家是出了名的十代貴勳,書香世家,才華橫溢,追溯到幾百年前,每一代樓家翹楚都是狀元及第高中榜首,不為君隻為國,聖寵不衰榮辱不驚,浮浮沉沉到z國建國之後,仍然是中立勢力裏的中堅分子,可惜在七年前站錯了隊,百年傳承竟是生生被折斷,舉家狼狽逃到南邊落戶,不再參與高層政治圈的鬥爭……


    寧韶明一向交朋友不看門楣隻看人品,這會兒卻突然覺得挺對不起樓笑傾這個老友的,“我真不知道……”


    在軍校的時候,樓笑傾就是醫學院裏最有能耐的那一個,相貌出眾,才華驚世,醫術高超,就是不合群。


    那時候的寧韶明頗有聲色犬馬醉生夢死不問世事的姿態,被分到和樓笑傾一個寢室,兩個人半年沒說上三句話,寧韶明覺得他似乎不喜歡自己,自然就沒去自討沒趣了。


    有一次打群架,一群人毆寧韶明一個,他傷得很重,又不想去醫務室,就迴了寢室躺著等傷口愈合,就這麽昏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樓笑傾已經幫他處理好了傷口。


    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地交好了,但是大二還沒讀完,寧韶明便因為鬧事太厲害而被寧家扭送到軍隊裏,一直等到殲龍成立,缺個信得過的軍醫,寧韶明就把主意打到這個比他高兩屆的師兄兼好友身上。


    當時樓笑傾二話不說就申請調過來了,還自帶了一棟醫務樓設備,寧韶明還十分感動呢。


    常笙畫聽他這麽一說,禁不住搖頭,無言以對。


    應該說是傻人有傻福麽,這個二愣子為什麽到處都能遇到幫他的人呢?


    孤軍奮戰的常大教官表示她很羨慕嫉妒恨。


    寧韶明撓撓腮幫子,有點尷尬,“他沒說,我也沒想過查……那我知道他為什麽看你不順眼了,聽說樓家是被常家整垮的,你們沒有打起來都算是理智了。”


    常笙畫不置可否,“他會知道我是合適的盟友的。”


    寧韶明心道他也許應該跟樓笑傾談一談。


    常笙畫道:“所以你現在理解了,我對軍隊沒好感,但我還是會幫殲龍的,寧家對你再不好,你也是寧家大少,幕後的人敢對你下手,那麽對方可能勢力大到不怕驚動寧家,再加上你們得罪的人……除非你真的打算和殲龍一起抱團死,不然就聽我的安排。”


    寧韶明也不是沒腦子,隻是不願意多想,但是現在輪不到他不想了,“如果照你這麽說,我們就是在以卵擊石,就算聽你的,殲龍也不一定保得住,不是嗎?”


    常笙畫淡淡地道:“不盡力試試又怎麽知道結果呢?我敢說出來,自然還是有把握的。”


    寧韶明沉吟了半晌。


    常笙畫不介意他的沉默,要是寧韶明想都不想直接一口答應,她才要懷疑自己這兩個月對他的“調\/教”毫無作用呢。


    “我還想知道一件事。”寧韶明道。


    常笙畫點頭,“你說。”


    寧韶明注視著她的雙眼,“除了調查真相,你還想要什麽?”


    常笙畫怔了一下,“什麽?”


    “在swamp演習失敗之後,你還沒決定和殲龍合作,但是你主動幫我們背鍋了,證明那時候你已經有保住殲龍的想法了,”寧韶明露出一抹困惑,“為什麽呢,總不可能真的是你良心發作,覺得救我們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


    常笙畫笑了笑,“怎麽就不能是我一時好心了?”


    “因為你不會同情弱者,”寧韶明一針見血道,“如果我們雖敗猶榮,你幫忙可以理解,那是你欣賞我們,但是那一次演習我們輸得一敗塗地。”


    常笙畫若有所思,“看來你挺仔細研究過我啊……”


    寧韶明怒了,“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常笙畫交疊起雙腿,“那我先問你,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這下輪到寧韶明愣住了,“還好吧……”


    常笙畫並不意外。


    雖然寧大少人嫌狗厭,但就像是殲龍的成員們對他死心塌地一樣,他這個人身邊就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欣賞他的性格的,一種是討厭他胡作非為的,哪怕二八分成,也有兩成人欣賞寧韶明。


    寧韶明被部隊當做是刺頭,在各個隊伍之間踢來踢去,得罪無數人的同時也肯定收獲了很多人的敬佩,尤其是他以一人之力撐起一個殲龍大隊,還能做得十分出色,直到今天才翻船,其實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不容易了。


    常笙畫是對他百般批評,但也是因為以寧韶明的實力足夠做到更好,常笙畫嫌棄他天縱奇才卻不肯好好學好好用,而不是覺得他真的蠢到無藥可救。


    寧韶明有點不解,“朋友多怎麽了?”


    常笙畫平靜地道:“真巧,我差的就是人脈。”


    寧韶明依舊茫然,“你要那麽多人做什麽?”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會成為業內最好的心理專家,”常笙畫低聲一笑,麵上表情不明顯,眼中卻有野心勃勃如火光不滅,“我要的不是當一個專業技術最高的心理醫生,而是要建造一個新的心理領域!”


    寧韶明被她眼中的光芒震住了。


    他好像第一次那麽清晰地觸及到常笙畫的本性。


    “很多國家在心理學領域奇才輩出,z國的心理學卻還在起步階段,考個證就能號稱專家,專業知識還沒讀透就來治病,發表的論文狗屁不通,拿一堆心理知識歪曲理解去騙人,除非出國深造,否則連基礎知識都打不牢,更別說是那些更高的成就……”


    常笙畫十指交叉,平放在交疊的膝蓋上,動作之間強勢睥睨,如嶽峙淵渟,是一個高傲不折的姿態。


    “我也沒稱霸世界的意思,但是對整個z國的心理學界進行變革,挖掉毒瘤,製定規則,我自認還是有能力去做的,我也很享受這種操控全局的感覺,那我——何樂而不為呢?”


    寧韶明好半天沒說出話來,看著她的眼神都是空白的。


    常笙畫收起那股滔天的氣勢,又變迴原本低調冷靜的模樣,“之前隊員們萎靡不振,你一直不肯讓部隊派來的心理幹預小組幫忙,不就是不相信那些所謂的心理專家嗎?”


    寧韶明不知道想到什麽,目光顫了一下,“一群庸醫,沒什麽好信的。”


    常笙畫注視著他,“你母親的抑鬱症……看了醫生,但是沒有用,對嗎?”


    寧韶明先是一愣,然後垂下眼簾,精致的側臉在那一瞬的黯然中透出蒼白的美感,“醫生開了很多藥給她,她吃了,然後她死了。”


    常笙畫並不解釋什麽。


    現在的心理治療市場仍然十分混亂,更別說十幾年前了。


    常笙畫淡然道:“我想,我對你證明了心理學並非無用,你現在相信了嗎?”


    寧韶明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哂然一笑,“我說不信,那你是不是打算催眠我?”


    常笙畫挑眉,“我自然有無數辦法讓你相信。”


    寧韶明敬謝不敏,“得了吧,我信了還不成麽?”


    常笙畫想了想,幹脆開誠布公道:“你的人脈,還有你身邊這些病例,都是對我來說很有用的東西,所以你沒必要擔心我會反咬一口,你們倒台了,於我而言是個不小的損失。”


    尤其是殲龍大隊這一窩的實驗品,她得上哪裏才找得齊全啊?


    寧韶明嗤了一聲,“反正怎麽樣都是你有道理,怎麽樣你都不吃虧。”


    常笙畫挑起眉頭,“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別說得這麽見外,我不吃虧,不就代表你們也不吃虧?”


    寧韶明才不信她有這麽大方呢,有點不太甘願地道:“隻要能保住殲龍,別的都好說。”


    常笙畫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你跟我聊聊你的病了嗎?”


    寧韶明:“……滾!”


    “以後再聊也不遲……”常笙畫微微一笑,“那合作愉快,寧小明。”


    寧韶明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合作愉快,常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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