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聽到緊急集合的哨聲了,殲龍的隊員們手忙腳亂地把手裏的東西一丟,整理好衣服就往下跑。


    天色暗淡,大燈照亮了宿舍樓前的空地,一個穿著作訓大衣的女人站在那裏,寒風蕭索,吹得她的短發在空中搖擺,飄忽不定。


    寧韶明正在她旁邊打著嗬欠,大衣沒扣好,帽子戴歪了,顯然也是剛被叫起來的。


    隊員們迅速集合整隊,然後紛紛交換眼色——這是準備做什麽?


    別說他們不明白,剛和常笙畫談好“生意”的寧韶明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女教官又想折騰什麽幺蛾子。


    “你到底想幹嘛?”寧韶明小聲問她。


    常笙畫對他迴眸一笑,“你猜。”


    寧韶明被她的表情惡寒了一下,不爽道:“不猜。”


    常笙畫不逗他了,轉頭看向已經整好隊的士兵們,“稍息!”


    全隊集體稍息,動作整齊劃一。


    常笙畫彎起嘴角,笑得讓人汗毛倒豎,“接下來……脫衣服。”


    寧韶明:“……?!”


    隊員們也是懵逼臉,寧韶明遲疑點點頭,他們這才把上衣都脫了。


    如果是抗凍訓練的話,他們在行,平時都洗雪澡呢,但是……


    常笙畫揚起眉頭,“害什麽羞,褲子都脫了。”


    在場的男人們:“……”到底是誰應該害羞啊!


    幾分鍾後,一群士兵們脫得隻剩下一個大褲衩,集體蹲在雪地上……呃,蹲馬步。


    常笙畫見他們麵不改色的,便道:“挺能抗凍的啊。”


    寧韶明得意地道:“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是誰的兵。”


    常笙畫看他一眼,“那我給他們降降溫,冷卻一下過載的大腦。”


    寧韶明警惕:“你又想幹嘛?!”


    常笙畫笑而不語,走向宿舍樓前的消防水口,拎起一條長長的水管,她故作苦惱地道:“大冬天的,找根夠粗的水管也不容易,不然水都堵在裏頭了。”


    寧韶明大驚:“住手!”


    可惜常笙畫已經擰開水龍頭,水柱猛地噴了出來,水管調轉方向,那些刺骨的水夾著冰渣噴在士兵們身上,冷得他們瞬間嗷嗷大叫。


    “臥槽!”


    “老大救命!”


    “好冷啊啊啊——”


    常笙畫嗬斥:“誰敢亂動,今天就在這裏光屁股蹲著吧!”


    他們瞬間不敢動了,但是還在不停地罵娘慘叫,聽得寧韶明眼皮子直跳,走到常笙畫麵前,“這就是你的辦法?”


    常笙畫移動著水管,保證照顧到每一個人,“方法雖然簡單粗暴,但是挺有效的,不是嗎?”


    寧韶明迴頭看向自己的兵,他們在大叫著,轉移對冰冷的注意力,雖然不活蹦亂跳,但也生氣十足。


    一時之間,寧韶明竟是覺得一切好像都迴到了從前,他的兵在艱苦的訓練之中嬉笑打鬧,毫無陰霾。


    夜色完美地遮掩了微紅的眼眶,寧韶明轉過頭,看著常笙畫,“那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那件事的?我是說,你第一天說的那幾句話。”


    常笙畫淡淡地道:“我一進來,就注意到你們普遍睡眠不好,黑眼圈,臉色發黃,作訓服不太合身,可能是在短期內出現暴瘦現象,整隊的時候隊形有點亂,你站在離排頭有點遠的位置,證明你們有不小的人員變動,而且是嚴重減員,但最近不是退伍的月份,所以我推斷,你們在兩個月內失去過一批戰友。”


    寧韶明的聲音發澀:“繼續。”


    常笙畫說:“臨時調一個心理學方麵的教官進來,證明你們出現了嚴重的精神障礙,你的攻擊力最強,一來就試探我的脾氣,如果我是個軟柿子,你早就會拎著我給他們做心理疏導了……”


    寧韶明沒反駁她的話。


    常笙畫漫不經心地給隊員們澆水,眼睛直直地注視著他,“你的狀態比他們更差,保護欲太強,站錯位置又不肯調整,說明你有負罪感,不願意接受事實,你在為了他們的犧牲自責……”


    “夠了。”寧韶明打斷了她的話,一個心理學專家的敏銳度讓他暗暗心驚。


    常笙畫笑得不懷好意,“別擔心,應激後創傷障礙對我來說很簡單,你們的其它心理疾病才比較棘手。”


    寧韶明罵道:“你才有病。”


    常笙畫聳肩,“人人都有精神病,這是心理學界公認的論點。”


    寧韶明鄙視她,“神神叨叨的。”


    常笙畫不置可否,對蹲馬步的隊員們嗬斥道:“蹲好點,第三排第七個,腰挺起來!”


    寧韶明抱怨:“你能不能對我的兵好點?”


    常笙畫詭異一笑,“我怕好得他們受不了。”


    寧韶明不屑地撇開頭,幾秒鍾後,又把頭扭迴來,對她伸出手,“那,合作愉快,小花同誌。”


    常笙畫也不糾正他的發音,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合作愉快,小明同誌。”


    寧韶明頓時臉色不好看了。


    得,阿貓不說阿狗,大家都是上個世紀課本上的名人……


    常笙畫抽迴手,豁然變臉:“你也把衣服脫了,他們訓練,你就偷懶?!”


    寧韶明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像是第一天那樣調戲她,“我脫?我怕你把持不住。”


    常笙畫這次沒罰他,似是而非地道:“那我得好好考驗我的定力了。”


    寧韶明嗤了一聲,大大方方地把大衣丟開,慢條斯理地脫裏頭的衣服,動作優雅地像是在t台走秀,展示出肌理分明的上身,肌肉起伏出圓滑的弧線,完美而又有爆發力。


    脫完上衣之後,他把褲子也脫了,短褲下露出一雙大長腿,寧韶明挑釁地看向常笙畫。


    常笙畫客觀地點評:“身材不錯。”


    寧韶明正想得意,常笙畫突然調轉水龍頭的方向,冰冷刺骨的水眨眼間就把他澆成了落湯雞。


    他凍得嗷了一聲,“常!小!花!”


    常笙畫哈哈大笑,“去蹲馬步,不然你也等著光屁股被圍觀吧,寧小明!”


    寧韶明跳腳:“最好別讓老子抓到你痛腳!”


    常笙畫:“嗬嗬。”


    一群打著哆嗦的殲龍隊員們一臉茫然——他們老大什麽時候跟女教官混熟了?


    常笙畫看著寧韶明蹦躂著去蹲馬步,和那群士兵們一起被凍得發抖,嘴角的笑意始終沒收迴來。


    一隻病獅子帶著一群蔫蔫的小獅子,哪能比戳得獅群暴走起來更有趣呢?


    當天晚上,凍傻了的殲龍眾人終於累得不行,睡了個好覺,常笙畫和寧韶明的合作也磕磕巴巴地展開了。


    當然,該找茬的地方還是要找茬,常笙畫也沒指望殲龍能一朝改變態度,寧韶明跟她合作,也是建立在她能對他們進行合理的心理疏導的基礎上,如果常笙畫的治療沒有效果,寧大少一定會拎著她丟到遼闊的雪原上,任憑她自生自滅的。


    射擊場上,一連串槍聲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常笙畫坐在小凳子上,對著一個小筆記本寫寫畫畫,聽到槍聲停了,她眼也不抬地道:“還有誰沒開槍?”


    胡小戈哆哆嗦嗦地出列,“報告教官,隻、隻剩下我了。”


    常笙畫看向他,嘖了一聲,“很好,明天繼續抗凍訓練……”


    “教、教官,”胡小戈鼓起勇氣,“我想再試一次!”


    常笙畫站起來,淡淡地道:“十五天射擊訓練,凍了十五天,你都沒敢開槍,再來一次就可以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總是莫名讓人覺得嘲諷,胡小戈一聽就萎了。


    二隊隊長王勝麟在背後小聲地道;“鴿子別慫啊,上!”


    別的隊員也小聲道:“加油,鴿子!”


    “我相信你行的!”


    胡小戈一咬牙一跺腳,道:“教官,我再試一次!”


    寧韶明也開口道:“教官,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常笙畫看向寧韶明,“如果他做不到呢?”


    寧韶明語氣肯定地道:“他做得到。”


    常笙畫笑了,“行,再來一次,如果他還不敢開槍,你今天負重多加五公斤。”


    胡小戈臉色一白,但寧韶明已經應承下來,“好。”


    常笙畫看向他,“我突然覺得五公斤太少了,十公斤吧。”


    寧韶明眼也不眨,“行。”


    隊員們對她怒目而視,常笙畫熟視無睹,啪啪啪拍了三下掌,“寧中隊真是英雄氣概,胡小戈,別浪費你老大的一番苦心了。”


    胡小戈欲哭無淚,“是……”


    趕鴨子上架的胡小戈獨自走到射擊位前,趴臥,上子彈,瞄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扣在扳機上。


    殲龍的隊員們想給他加油,又怕嚇到他,隻能屏住了唿吸。


    常笙畫卻沒看胡小戈,而是把目光投在了寧韶明身上,他看似鎮定,實際上拳頭都攥起來了。


    察覺到常笙畫的視線,寧韶明皺著眉頭迴視她——你又想搞什麽鬼?!


    常笙畫聳肩——看看都犯法嗎?


    寧韶明不想理她了,扭過頭去繼續盯著胡小戈,他還在醞釀著,沒開槍,但是寧韶明也沒把握,誰能保證今天胡小戈就一定能克服這個心理障礙呢?


    就在這時,常笙畫忽然道:“胡小戈,再給你一分鍾時間,如果你還沒開槍,那你的中隊今天就負重三十公斤訓練,明天全體的抗凍訓練增加到一個半小時。”


    眾人瞬間嘩然——他們今天早上才加到一個小時!


    寧韶明不悅,“剛才沒說要時間限製……”


    常笙畫笑眯眯地道:“我臨時加的。”


    寧韶明嘖了一聲,“你……”


    常笙畫涼涼地道:“還有四十秒。”


    胡小戈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猶帶哭腔地道:“我、我不行……再給我五分鍾……”


    常笙畫盯著手表,“三十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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