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奔入店內脫身,冷蠍高飛無可奈何,她一個少女,總不能追入別人的店內撒野。文昌胡說八道說得太難聽,說她是發花癲亂找男人的女瘋子,她怎麽受得了?可是又沒有法追上。


    這時,街上行人越來越多,油香四溢,人聲沸騰。她收了劍,恨恨地頓著弓鞋,切齒道:“我會追你到天涯海角,你跑不了的,除非你死了。”


    二樓窗口,突然傳來文昌的聲音,說:“不要臉的女瘋子,即使我死了,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傷心?”


    他罵得太惡劣,冷蠍高飛受不了,一聲怒叫,淩空飛上兩丈高的臨街窗口,破窗而入。可是,文昌早已溜走,氣得她冷冰冰的秀臉變成了青灰色。女人和男人鬥口,先天上便占不了便宜的。


    街心上,穿八卦袍的人是七幻道,他扶起碧眼青獅緊問緣由,還弄不清是怎麽迴事。


    碧眼青獅的雙腳脫了一層皮,吃力地站起怒叫道:“一個佛爺沒看清麵貌的小輩,潑了我一鍋沸油。王八蛋!佛爺要剝了他的皮,吃他的心肝。白鶴道友,請替我追,那鬼女人定然知道他是誰……”


    七幻道冒裏冒失,立刻飛躍而上,進入樓中。冷蠍高飛的身影,剛消失在打破了的天窗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空直上。


    文昌並未走遠,他隱在另一楝大樓的飛簷下,星光燦爛,看得真切。


    冷蠍高飛正氣得發昏,突然身後傳出聲響,扭頭一看,看清了七幻道。


    七幻道也看清了是她,一對曾經火並近十次不分勝負的死對頭朝了麵,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同聲怒叫,一隻寶劍風雷乍起,火辣辣地在房麵上拚上了。


    下麵的碧眼青獅撕掉褲管,一雙小腿猩紅,有些水泡已經破了,慘狀讓人心驚。他掏出藥散敷了,撕衣袂裹傷,聽到瓦麵有雙劍交錯的震鳴,以為文昌已被七幻道長攔住了,挾起紫金降龍杖,一聲怒喊,像一朵紅雲,從街心飛上了三丈五六高的瓦麵,入到聲到:“交給我,我要活剝了這王八蛋。”


    “是冷蠍高飛,這女人貧道要了。”七幻道長怪喊。


    冷蠍高飛見兩個兇魔全到了,知道不妙,攻出兩劍扭頭便走,如飛而去。


    “追!抓住她拷問。”碧眼青獅怒吼。


    兩人奮起狂追,正好經過文昌隱伏的瓦麵。文昌對七幻道恨入骨髓,怎肯放過機會?在七幻道足落在瓦上的刹那間,一塊青瓦全力出手擊出。他不想暴露身分,所以不敢用暗器,錯過了機會。


    他現在的功力已大非往昔,瓦片飛得比聲音快,聽風辨器術用不上了,七幻道就沒想到有人從瓦簷下暗算,“叭”一聲爆響,碎瓦片飛濺,擊中了後心。


    文昌飄身而下,如飛而遁。


    “哎……”七幻道怪叫,出其不意的沉重一擊,擊得他仆倒在瓦麵上,骨碌碌向下滾,滾近簷邊方止住滾勢。這一記重擊,如果他沒有罡風護身,大石頭也禁受不起文昌全力一擊。


    想不不到在雲陽小地方,卻是藏龍臥虎之地,一夜中會碰上三個功臻化境的死對頭,三個對頭都是宇內十三怪物之一,大事不妙,必須離開。文昌心中凜凜,抄道逃出上了船,向船老大問:“各位老兄,晚上能否下航?”


    “小事一件。三峽水道夜航像是過鬼門關,在下在二十年中,撞翻了十二條船。不是吹牛,一灘一石在下全都了若指掌,隻要蔡兄沉得住氣,在下敢擔保可以平安下放湖廣。”船老大拍著胸膛保證。


    聽說二十年聞翻了十二條船,文昌笑了,說:“這麽說來,老兄對撞船極有經驗羅!”


    “一次兇險一次乖,這才是以性命換來的經驗。”船老大傲然地答。


    “高論,高論,下航。”文昌簡潔地發令。


    船悄然解纜,悄然滑出,悄然滑到了中流,悄然以極速向下遊衝去。八名水中英雄兩麵一分,鎮靜地控篙戒備。


    還沒到雨季,江水水位不高。三峽的起點從夔州府起算,這一段水程事實上很安全。算行程,明晨便可衝入夔門,如果起晨發航,明天必須在夔州府泊舟過夜。


    ※※


    雲陽城鬧翻了天,文昌卻在嶽州府出現。


    他換了衣衫,內穿深藍色勁裝,外穿深藍色長袍,一律藍,藍頭巾藍靴子。不知怎的,他對藍的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他記得深閨養傷的那段日子裏,施姑娘就為他做了一套深藍的勁裝,這套勁裝雖已早就破爛丟失,他卻從那時起對藍的有很深的親切感。


    他在城西北洞庭老店投宿,可以看到西城門,西城門之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嶽陽樓,平民百姓是不可以登臨的。


    首先,他遍訪所有的藥材店,出重金搜購千載交藤,結果讓他十分失望。


    交藤,就是何首烏,千載則成形,是長生不老的奇藥,其實,這玩意辟毒的功能並不大,但它能排除體內的雜物,令生機勃勃沒有阻礙,多服之後,可以讓頭發不白,所以叫首烏。這東西並非稀罕之物,但千載上品卻不易尋,平時就可活二三十年便自行枯死,必須獲得天地之靈氣,方可生長千年。在他的九轉玄丹中,就有這種奇藥在內。


    他在藥肆中找,想得到必定白費勁,失望自是意料中的事,尋了一天,他有點心灰意懶。


    近來,他就感覺到真氣運行已有異象,運氣時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逐漸有點吃力。他想,可能是餘毒已經開始在經脈末梢結瘤了,危機快來了。


    在焦慮中,他想起該尋武林人物探聽消息,也許在武林朋友中,可以尋到千載交藤。要不可以去尋玄門道士設法,修真之人對這玩意比常人知道的多些。


    要尋老道詢問,嶽州府本地宮觀不多,宮觀大多在城外巴陵縣境。最著名的三座,一是府城西北嶽陽樓北邊的呂仙廟,一是三十裏外君山的湘山祠,一是縣南出產名茶的邕湖水仙殿,最近的一座,當然是距他住所不遠的呂仙廟,前往碰碰運氣豈不甚好?


    入暮時分,他懸劍掛囊,外穿長衫,直走呂仙廟。


    廟在西北城根下,三進大殿,前麵是一座廣場,廣場前是一條街口和兩條巷口,一些小食攤排列在那兒,廣場中是醫卜星相的場子。遊人三五成群,燈光輝煌。這兒不但是消遣地,也是遊樂場。


    大殿建築得金碧輝煌,綸巾鸜羽身背寶劍的呂仙寶像高踞巨大的神龕,配祀的有各種怪神奇鬼。二殿是八仙過海,塑像栩栩如生。


    這座廟占地甚廣,香火道士上百,是嶽州府第一大廟。據說當年呂仙在嶽陽樓題詩之前,就在這兒住宿,原來是一座客店,信徒們斥資構工,建成了這座大廟雲雲。


    文昌踱著四方步,大袖飄飄,穿越熱鬧的人群,走向金碧輝煌的廟門。


    廟門左右,古槐成蔭柏樹青青,設有不少茶座,是遊人歇腳的好地方,也是消閑的好去處。


    在未摸清呂仙廟的底細之前,他必須尋人打聽,於是便向左一折,在一張竹造茶座上落座。


    過來一名小後生,含笑躬身問:“客人請吩咐,敝處的邕湖茶、西湖的龍井,武夷山的……”


    “沏一壺西湖茶。”文昌中斷小後生的話。


    夜市剛過,遊人如織,廟中香煙繚繞,但壯嚴肅穆中卻有嬉笑之聲。大概呂祖本人就是一個風流神仙,善男信女們也沒有入和尚寺院敬佛祖大士般虔誠。


    不但有男人前來上香,還有女人哩!廣場中有兩處賣解場子,每一座場子都有三兩個會玩刀舞劍的女人亮相。遊人中,也不時可以看到由一群健仆護著的大嫂子少奶奶,她們來這裏燒夜香,天知道。


    響起幾聲零碎的音符,兩個俏婦人抱著桐木琵琶,嫋嫋娜娜出現在茶座旁,香風中人欲醉。


    “客人,照顧些兒。”一個左頰有顆美人痣的少婦,向文昌俏生生地打招唿。


    文昌瞥了兩人一眼,心中怦怦跳,心說:“好妖媚的女人,要命!”


    兩年多沒親近過女人,他似乎忘了,辛勤的苦練消去了他大部分時間和精力,他連想也不敢想啦!但先天上的本能,隻消外力一加誘發,不請自來。


    這兩個女人確是妖媚,穿的是荊釵布裙,但掩不住她們的成熟體態和美感,渾身曲線玲瓏,一年約二十四五,另一個略小些,二十一二左右,粉麵桃腮,小嘴豐滿充滿性感,鳳眼中水汪汪,一道眼波,足以讓登徒子飄飄如仙,忘卻人間何世。春衫兒薄,露出的兩雙細腕白裏透紅,端得是我見猶憐,讓人怦然心動。


    “好吧,兩位可以任意彈上一曲。”他信口說。


    兩個女人在對桌先道了謝,然後落座。年長些頰旁有美人痣的少女一麵調弦,一麵問:“客人,可要唱支小曲兒?”


    “隨便。”文昌仍然信口答,虎目在廟門搜索,希望能看到一名香火道人,以便請店夥喚來一談。


    一陣細碎的弦聲乍響,聲勢如萬馬奔騰。


    他心中一驚,定神向妞兒望去。


    兩女人的目光,正緊緊地迫視著他,似笑非笑,神情極為曖昧。


    “唔!是走江湖的有刺花兒,我幾乎走眼。”


    有美人痣的少婦驀地嫣然一笑,用嚦嚦鶯聲唱道:“鐵拳如電,劍上光寒……”


    天!居然是他自己編來賣唱的歌詞,甚至連弦聲的音符曲調也完全一樣。他吃了一驚,搖手道:“姑娘請住!這首歌是怎麽迴事?”


    弦聲倏落,少女麵上泛起迷惘的神情,說:“這是江湖中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姓蔡名文昌外號亡命客所編的歌,大爺可是不喜歡?”


    文昌神色一變,苦笑著問:“這人目下何在?”


    “不知道,也許死了,可能隱世了,他像一顆光亮的流星,突然而來,突然消失,誰知他目下怎樣了?”


    “姑娘稱他為英雄,有說乎?”


    “很難說他是不是英雄,一個人在世之時,難免毀譽交加,真正的英雄大丈夫,很難免妻不賢子不肖,何況他一個蔡文昌?據妾身所知,八個字可以說明他的為人。”


    “請教是那八個字。”


    “亦正亦邪,亦俠亦盜。”


    “說得好,形容的正到好處,姑娘請往下唱吧。”


    “大爺真要聽?”


    這時,後麵一桌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瘦小幹枯,拄著一根山藤杖的老人,是從四川逃來的鬼影子孫明,另一個似頭碩大的猩猩白發亂糟糟,白虯髯根根見肉,腰係長劍,麵容獰惡已極。看了他的長相,便知是十惡全作的江湖惡賊吳信。


    兩人在文昌的身後入座,互相不見麵,泡來了兩壺茶,便悄悄地交談起來。


    文昌不知身後茶桌上來得是誰,向姑娘問:“請教姑娘貴姓芳名,是那一位前輩的高足?”


    姑娘眼睛一亮,笑道:“妾身幾乎走眼,原來是同道,妾姓彭,小字君玉,那是舍妹君佩……”


    文昌一怔,哦了一聲,搶著說:“原來是金陵雙姝,久仰久仰。”


    彭君玉“噗嗤”一聲,笑得花枝招展,胸前雙峰搖搖,說:“不錯,金陵雙姝,人見人愛,也是人見人怕的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你不怕?”


    文昌也嗬嗬一笑,說:“江湖人都是玩命的蠢材,沒有可怕的,當然啦,賢姐妹的名聲不大好,確是歹毒了些,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這就怪男人多有不是。在下也是江湖亡命,沒有什麽可怕的,要是不信,何不坐過來些?在下還得恭聆兩位的歌喉和指上造詣,聽一聽亡命客的亡命之歌。”


    兩女一聲輕笑,果然拖椅移位,在文昌左右坐下了,香風徐蕩,中人欲醉。


    這時,鬼影子身後的一桌,也到了三個人,兩個是少年書生,另一個是眉清目秀的小書僮,穿一身月白儒衫,個兒中等,眉目如畫,玉麵紅唇,俊秀的麵容和瀟灑的舉止,令人望而生愛。


    像這種豐神絕世少年書生,不知要想死多少待字深閨的大姑娘。


    廣場上十分熱鬧,鑼鼓聲震耳,說話的聲浪如不甚大,是難以聽清的。所以文昌和九星妖女的談話,後麵的虯髯客和鬼影子並未聽到,還沒留意,他們在商討自己的事。


    弦聲再起,九星妖女在音符飛動中間:“壯士高姓大名,能見告嗎?”


    文昌嗬嗬一笑,道:“人的姓名,不過是便於叫喚的字號,怎麽叫都成。哦!這樣吧,就叫我亡命客好了,蔡文昌既然不在人間,我可以冒充一下,沾他一些光。”


    兩個書生看清了鬼影子和虯髯客的側影,臉色一變。每一張茶桌上,皆設有燈台,燈光下照得真切,無所遁形。


    兩女移椅座過去時,還被兩個少年書生發現了,玉麵一寒,右首年輕一兩歲的書生突然推座而起,卻被左首的同伴拉住了。


    九星妖女當然也發現了兩個少年書生,先是大喜欲狂,再一看,瓊鼻卻輕哼一聲,嘴角出現一絲不屑的冷笑,扭頭倚著文昌坐下,不再理會。


    九星妖女不認識蔡文昌,聽文昌一說,格格嬌笑道:“好人,你呀,好不知死活。”她一個纖指兒,點在文昌的左頰上不住蕩笑,又道:“你如果想冒充亡命客,有苦頭吃了,黑白道名義上的盟主要你的頭,煉獄穀方家也在找你。嘻嘻!你吃的消?七幻道、鬼魑山堂、冷蠍高飛等等,誰也想要你的命?天老爺!這玩笑開不得。”


    她的身子幾乎偎入文昌的懷裏了,吐氣如蘭,令文昌心中怦怦跳,他說:“別廢話,開玩笑是我的事,免勞掛心,唱啦!”


    弦聲再起,歌聲倏揚。


    兩人的親熱勁,令遠處的兩個少年書生直瞪眼猛搖頭。


    鬼影子不管任何身外事,他向虯髯客低聲說:“吳信兄,你可記得在西安府咱們答應七幻道的諾言?”


    “怎會忘了?咱們不和他見麵,管他娘。”虯髯客答。


    “七幻道已經入川,咱們該溜遠些。”


    “那是當然之事。”


    “據我猜想,那老雜毛定然發現亡命客重現四川,所以趕去……”


    “什麽?你說亡命客重現四川?”


    “千真萬確,我便是被那小王八蛋砸破飯碗的。”


    “好家夥,帶我入川找他。”虯髯客怪叫。


    “什麽?你要找他?”


    “正是此意,那小王八蛋偷了我九轉玄丹,我怎肯甘休?不管明暗我必須宰他。”


    九星妖女的歌聲,尖銳高亢破空而至,壓下了一切糟雜的聲音,她已唱至最激昂之處:“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莽莽兮!唯我獨尊。”


    “砰”一聲暴響,鬼影子聽不清虯髯客的話,妖妞兒的歌聲打擾了他,一掌拍在茶桌上,茶壺茶杯和幾碟爪子花生炒豆滿台跳,他也一蹦而起,怪叫道:“賊潑婦,雞貓狗叫嚎什麽?閉上你的臭嘴,不許唱。”


    九星妖女扭頭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扭迴頭往下唱:“海角天涯,夢魂漂泊……”


    鬼影子怎受得了,踢開座椅急衝而上,大手疾伸。


    雨露神女突然扭身站起,琵琶底部對正了鬼影子湊來的胸膛,冷笑道:“住手,你要不怕蝕骨仙露,我雨露神女彭君佩卻是不信,除非你偌大年紀活膩了。姑奶奶我認為你不想活可以上吊,免得死時丟人現眼。”


    鬼影子的手果然停住了,不想收迴又不敢伸出,尷尬之極,老臉上青筋抽搐。琵琶底部距他胸前不足三尺,蝕骨仙露如果噴出,他想避免沾身難似登天。


    虯髯客大吼一聲,伸手抓起一張竹凳叫:“原來是金陵妖女,殺了她們。”


    九星妖女突然扭頭叫:“老不死,你是甚麽東西?”


    “虯髯客吳信,殺你這妖婦並非難事,你那九星金針有屁用,打!”虯髯客怒吼,竹凳劈麵扔到。


    文昌一聽是虯髯客,早已心中火起,上次揍了虯髯客一頓,被小娟主婢三人打岔把他嚇跑,餘恨未消,正要找老不死算賬哩!


    竹椅來勢洶洶,砸向九星妖女,而九星妖女卻倚在文昌的左肩下,也就是說,這一椅定然是一石一鳥,兩人卻被籠罩在竹椅的威力圈內。


    虯髯客是個無恥惡賊,上次在西安封三爺的宅中,和鬼影子交換藏物假珠和假秋山煙雨圖。東西沒換到,他卻飽受七幻道和文昌的欺辱,而七幻道長卻大方地放走了鬼影子,因此,他認為鬼影子早已安排下毒計,招來七幻道計算他,所以把鬼影子恨入骨髓。但兩人功力相當,拚起來勝負難料,沒有好機會他不想動手,此仇早報晚報,難以忘懷。妙極了,鬼影子已被雨露神女控製住,這時動手,鬼影子怎能不死?


    他的陰謀極為惡毒,妙計得逞。雨露神女一看對方已經動手,立刻手上絕情,一按琵琶機捩,一股粉紅色蝕骨仙露激噴而出,噴了鬼影子一頭一臉。


    “天哪!”鬼影子狂叫,丟掉藤枝雙手急抹臉麵。他感到渾身發硬,痛癢交加。“砰”一聲爆響,雨露神女用琵琶擊中他的額角,塔道:“早送你歸天,免得你死前出乖霸醜。”


    鬼影子“嗯”了一聲,腦門碎裂仰麵便倒。


    在一瞬間,文昌推開九星妖女,一舉拍向砸來的竹椅,人化猛虎旋身反擊,從竹椅上搶入。


    竹椅迴頭反擊,虯髯客趕忙低頭閃讓,沒想到椅上人影一閃即至,一個大掌頭已經光臨左頰。


    “噗!噗噗!”一連三拳,疾逾電閃,一左一右再一記擊中下顎,拳拳重擊,打擊極為沉重。幸而文昌不想要他的命,手下留情,不然隻消一拳,他的腦袋準裂開。


    虯髯客隻感到天昏地黑,滿天星鬥,身軀飛起,“唿”一聲碰在自己的茶桌上,竹茶桌頂不住他沉重的身軀,“喀啦啦”倒了,他仰麵朝天壓在破桌麵上。


    在昏天黑中,他仍忘不了伸手拔劍,大拇指剛捺上劍鞘卡簧,肘彎便被人一腳踏住,沉喝入耳:“老狗殺才,你真想要我的命,呸!你的命比狗還卑賤,殺你確是汙我之手。”


    劍被人摘了,百寶囊也失了蹤。


    不遠處白衣書生訝然叫:“天!是他,是他!”


    虯髯客掙紮著爬起,用衣袖抹掉口角血跡,定神一看,心膽俱裂地:“是……是你,又……又是你……”一麵叫,一麵往後退。


    文昌迫進兩步,一麵切齒叫:“是我,亡命客蔡文昌,我救了你的命,你卻一再要我的命。你給我滾!下次見麵,大爺要活剝了你這恩將仇報的卑鄙惡賊。凡事遲不過三,我饒了你兩次,沒有第三次了。我亡命客出現之處,你必須躲得遠遠地,不然,哼? ?br />


    虯髯客狼狽地退出三丈外,怒叫道:“這世界間有我無你,咱們走著瞧。蔡文昌,你等著。”


    “大爺等著你,等著活剝你這畜牲。”


    虯髯客扭頭便跑,文昌沉喝又道:“站住,帶走你的同伴,沒有人會替你收屍。”


    虯髯客不敢不帶,搶到鬼影子的屍身,兇狠地怨毒地瞪了文昌一眼,方匆匆走了。他這一走,立刻傳出消息,替文昌帶來了天大麻煩。


    因為黑白道路盟主,正率領著手下在武昌大會,作第四次公然決鬥,地點在武昌大江之中鸚鵡州上,距會期仍有半月,但雙方高手已經聚集武昌府城。這次決鬥,原因是亡命客蔡文昌在邙山出現的公案緣故,近故是雙方多年來的仇恨必須清算,黑白道水火不同,早年的仇恨積得太多。自從亡命客放出黑白道名分實合的謠言後,江湖中鬧了個風風雨雨,不決鬥無以自明,兩位盟主都急欲表明態度,以免手下離心離德互相猜忌。


    早一段日子裏,雙方都想抓住蔡文昌公示天下辟謠,但自從三山飛瀑文昌墮瀑之後,銀劍孤星料到文昌必死,已無追究的必要了。後一段日子,煉獄穀方家又大搜天下,尋找蔡文昌。雙方都有顧忌,遲遲未發動結算大舉。近來,煉獄穀的人漸漸返穀,江湖中已不再多見方家的人,他們終於發動了。


    嶽州府到武昌,隻有五百裏,消息不要兩天便可傳到,先聽到消息的人便往嶽州府趕,這次亡命客可跑不掉啦,雙方決鬥之前,正好用得著文昌作證。同時,誰先得手,在心理上便占盡了上風。


    非我人妖利用蔡文昌,收到了極大的效果,這兩年來,黑白道的高手已淡忘了他,他得其所哉。隻苦了蔡文昌,成了眾矢之的。


    由於虯髯客的出現,文昌恍惚看到了黑夜中一道令人目弦的光華,他想:“虯髯客被非我人妖用奇毒所整治,用九轉玄丹拖了八個月,最後我替他割下玉髓龍角芝,他所以能不死。唉!我為何不試試?黑龍潭底還有一對玉髓龍角芝,我該試一試運氣,目下正是枯水期,還有半個月期間方發春洪,我必須趕一步,趕在春泛期之前。啊!故鄉,我也該迴去看看,在爹娘墳上添土上香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想起了故鄉,他感到一陣慘然,熱淚盈眶。方小山的話,似在他耳畔轟鳴:“這是你的故鄉,愛也好,恨也好,冥冥之中,這兒仍是你永難遺忘,永難磨滅的地方。有時,它會出現在你的心中,出現在你的幻覺裏。不管你是飛黃騰達。或者是窮途末路,故鄉永不會在你心中消失。”


    “你會的,總有一天,你會生出重迴故鄉的熱烈欲望,即使看一眼也好,忘掉故鄉是不容易的。”


    他腦海中,幻出了那天告別爹娘墳塋的情景。大雪紛飛,紙灰飛揚,遠處前來緝拿歸案的捕役,正策馬冒雪狂奔而至。


    愛和恨都消失了,隻留下淡淡的哀愁。直至目前為止,他仍是孑然一身,一個天涯亡命。他搖搖頭,情不自禁地說:“小山弟,你是對的,即使是看一眼也好,我該迴去看看故鄉了。”


    他左右,金陵雙姝依偎著他,嬌膩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幻覺,是九星妖女在說話:“文昌兄,何思之深耶?”


    她向文昌說話,一雙流轉著會迷人會說話的眸子,卻及不友好地瞟向前麵站著的三個少年白衣書生。


    白衣書生的身後,有一群瞧熱鬧的人。一個身材高大,麵貌英俊,但眉清目秀的青年人,閃在一名閑人身後藏身,一雙黑白分明十分靈活的大眼,死盯在年紀稍輕的少年書生的背影。


    年紀稍輕的少年書生玉麵鐵青,品寶整齊的貝齒,緊咬住下唇,身軀略呈顫抖之象,胸前不住起伏,明亮照人的大眼中,似乎噴出憤怒的火花,突然悲慣地叫:“淫賊,淫賊!”罵著駕著,眼角濕濕地,嘴唇抖動,鼻翼不住翕張。


    文昌心神倏斂,張目望去,隻感到對方這張秀臉十分眼熟,一時想不起是誰,冷然問:“小書蟲,你罵誰淫賊?”


    “罵你。”小書蟲尖叫。


    “呸!”文昌不可以忍耐,但隨即一怔,抽口涼氣說:“嗬,是你,白衣龍女夏姑娘。”


    他從小書蟲的尖叫聲分辨出是女人,同時便記起白衣龍女的臉貌。他對白衣龍女談不上愛,但不否認自己對她也有好感。


    “天知道!每次卷入有女人的糾紛時,總有她在場,真是誤會日深,倒黴。”他想著。


    “你不承認?和這兩個妖女在一起……”


    不等白衣龍女罵完,九星妖女格格嬌笑,搶著說:“好姑奶奶,你口上留點德好不好?一個武林世家的名門閨秀,說出這種話來,太不像話哩!你知道淫賊兩字如何解釋的?你解給本姑娘聽聽好不……”


    白衣龍女一聲尖叫,連拍兩掌,一陣陰柔的勁風一湧即至,勁道直迫心脈。


    九星妖女大概知道君山夏家的天玄摧枯掌絕學可怕,晃身飄退笑道:“強賓不壓主,在君山附近,本姑娘不想和你一般見識,不必管本姑娘的事,算你厲害,如何?”


    文昌心中煩躁,揮手叫:“走!走!咱們別理她。”隨手丟了一綻銀子算茶錢。


    雨露神女卻冷笑一聲,道:“君山夏家不過聊算武林一流人物而已,沒有甚麽了不得,神氣什麽?”


    另一名書生,正是流水行雲的女兒荀美茹,白衣龍女的表姐,文昌在龍駒寨曾見過她。她晃身截出,叱道:“既然君山夏家不了什麽,你何不試試?快裝上你的蝕骨仙露準備動手,我等你。”


    雨露神女琵琶中的蝕骨仙露,最大的缺憾是隻能發射一次,射後必須再裝,一擊不中便隻好用琵琶做兵刃。她不甘忍受對方的大言欺人,尖叫道:“小潑賤,不用蝕骨仙露,同樣可以打發你,接招。”


    聲落身動,琵琶劈麵砸出。


    九星妖女也一聲嬌笑,搶出叫:“速戰速決,洞庭八衛可能就在附近,拖不得,文昌,動手,不要惜玉憐香。”


    小書僮一聲尖叱,火速撤劍截出。


    白衣龍女身後的青年人,突然乘白衣龍女失神的刹那間搶出,一指突出,正中姑娘的肩膀章門穴,奇快地一把挾起,怪叫道:“打不得,走啊!有人動刀劍殺人。”


    文昌不知他是誰,懶得管閑事,扭頭便走了,叫:“快走,在嶽州鬧事,討不了好。”


    聲出人閃,向人群中急鑽。金陵雙姝深怕失去文昌,格格嬌笑中虛攻兩招,也往人群中一鑽,跟著文昌走了。


    人太多,一陣大亂,荀美茹和小書僮不能放膽的追。同時,她並不知身後的白衣龍女被人暗算,主婢兩人扭頭便找尋白衣龍女,讓文昌三人從容溜走了。


    文昌奔迴嶽陽老店,金陵雙姝也到了,她們也是在這兒落店,真巧。九星妖女伴文昌奔迴上房,一麵說:“咱們得遷地為良,嶽州府不能待下去了。”


    “為什麽?君山的人趕來找麻煩?”


    “會的,洞庭八衛一個個手腳了得……”


    “咱們並未招惹他們,怕什麽?”


    “嘻嘻!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小丫頭要倒黴了,今後她不嚼舌自殺才有鬼。”


    “你說什麽?”文昌訝然問。


    “我說的是白衣龍女那小賤婢,有她受的了。你知道擒她的是誰?嘻嘻!是大名鼎鼎的淫賊粉狼宗經。聽說在兩年多之前,這家夥便纏上了那丫頭,先是引誘,之後是下手強掠,在藍關七盤山十二峰下,被丫頭父女兩人幾乎要了他的命。這位淫賊不死心,將傷養好使在這一帶守候待機,今晚讓他吃到天鵝肉了,便宜了他。那丫頭自命不凡,眼高於頂,被粉狼弄到手,她怎受得了?”


    文昌心中暗驚,心說:“這怎成?事因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觀,眼看一個少女被辱而見死不救?護送施姑娘她也盡了力,我必須為她盡力。”


    他發覺金陵雙姝正幸災樂禍,問不出什麽來的,強捺心神,故意沉靜地問:“粉狼宗經有福了,嗬嗬!他住在那兒?”


    九星妖女不疑有他,說:“這家夥鬼精靈,他知道君山夏家水上能耐了得,江湖人提起君山夏家的水性,莫不談之色變。他卻找了一艘扁舟在湖庭蕩,泊在扁山之下,反而安全得多。”


    文昌一聽船泊扁山,心中略定,至少在短期間,粉狼宗經不會急急下手糟踏夏姑娘,迴船的時間至少的也有半個時辰。他告辭迴房,說:“彭姑娘,嶽州府確是不可逗留了,君山夏家怎肯甘休?不久將高手雲集,找咱們要人哩!快!咱們拾掇上路,趕快離開是非之地。”


    “好!咱們一同上道。”兩女同聲說,扭頭便走。


    文昌沒有什麽可拾掇的,他隻要一包衣物和一包金銀,提起便走,留下了一綻銀子做店錢,越窗而出溜之大吉,偷越城牆直奔嶽陽樓下的西門碼頭。


    碼頭的南端,泊著不少小舟,大多數是返迴府城的漁船,艙下沒有活艙,魚蝦全養在艙內。


    碼頭上人跡稀少,船燈飄搖,寒風凜凜。一個老人正在一艘小舟上收拾漁具,沒有其他的人。


    他挾著包裹踏上跳板,含笑問:“老伯,小可打擾。”


    “嗬!客官有何指教?”老人放下活計問。


    “剛才有一個年輕人,挾了一個白包裹,在這一帶找船隻,老伯可是曾看見?”


    “啊!有那麽一個人,用重金雇了王老大的船開出了,大概走了兩三裏啦!喏!往那兒走的,大概是入湖去了。”老人指著南麵水平麵說。


    “老伯,小可願出十兩銀子請你追那艘小船,老伯……”


    “不行,小老兒的帆破了,追不上的。”老人一口拒絕。


    “小可略知船藝,願幫著操槳。”


    老人宜捏頭,說:“委實追不上,客店……”


    “老伯,你可知那人是何來路?一個在嶽州府做案的淫賊,擄走了君山夏家的千金小姐……”


    鄰船的人已被驚動,一個中年人吃驚也叫:“客官此話當真?”


    “半點不假,在下追來晚了一步。”


    中年人一聲大叫,船中出來了兩名少年人,他叫:“客官,上我船。小龍,解纜,準備上帆,快!”


    小舟一陣忙亂,悄然滑出了碼頭,中年人的吼聲震耳:“滿帆!小龍,你了望,留意王老叔的船。小虎,摘燈清艙。”


    小舟禦風飛駛,船行似箭。西北風緊,小舟必須先向西南航行,然後轉帆折駛東南,有一定的航向,所以不須估計先前的船航向何方,反正循風向所限定的航向急迫,出到湖口方可決定要取的航向。


    文昌生長在丹江,丹江隻有小舟和平底船,沒有見過風帆,不知用帆的船是不能頂風直航的,一看方向不對,大叫道:“船家,方向不對……”


    “客官,是這樣走,沒錯。”


    “扁山該往南。”


    “偏風逆水航行,太慢,必須先……”


    “這樣豈不遠了?”


    “那也是無法之事,其實這樣反而快些。”


    文昌開始架槳,叫:“下航,看我的。”


    風帆骨碌碌滑下,小舟突然破水激射,勢如奔馬,浪花直撲艙麵,水聲襲耳。


    船家吃了一驚,想不到文昌的兩支槳如此駭人聽聞,把穩了舵向兩少年叫:“小龍小虎,架後槳,快!”


    四支槳起落如飛,小舟像一條巨魚,破水飛駛,向扁山激浪急衝。


    扁山和三十裏外的君山,是把守住湖口的兩頭水獸,迴峙相望,孤影若浮。但扁山距碼頭不過七八裏地,如果從陸路南趕,由東茂嶽餘脈的湖濱用渡船渡過,頃刻可達。小舟如脫弦之箭,衝出兩裏地,星光下,已經可以看清浮在水上的扁山了。


    遠處水平麵上,一艘小舟在東北角衝向扁山,風帆吃飽了風,像一頭天鵝,輕輕地靠向扁山的西北角,沒掛船燈,像一艘幽靈船。


    “王老叔的船!王老叔的船!幾乎被咱們趕上了。”小龍高興地跳起叫。


    粉狼宗經果然在那條小船上,他用外衣蒙住了白衣龍女的上身,白衣龍女已昏迷不醒,不知危機迫在眉睫。


    扁山的東北角,有一處避風的小灣,那兒泊了一艘扁舟,艙門低矮,上了油漆的竹艙篷久經風霜斑斑駁駁。後艙住了四名中年水手,已經唿唿入睡。艙口掛了一盞小小風燈,不住搖擺。


    粉狼宗經的船衝到西北角,下了帆,沿山北岸向扁舟泊處滑行,緩緩駛入小灣,向泊在那兒的扁舟靠去。


    “那兒來的船?”扁舟上傳來低喝的聲音。


    “是我,老宗。”粉狼挾著白衣龍女朗聲笑,接著飛躍過船,一麵向艙裏鑽,一麵說:“陽兄,熄燈,送他們上路。”


    兩名漁夫打扮的水手飛躍過船,一名向艙裏闖,一名閃電似的掠向正用船鉤鉤住船隻的王老叔,突然一掌劈出,“噗”一聲擊中王老叔的後心。


    “唉……”王老叔狂叫一聲,扔掉船鉤上身向上挺,兩船緩緩分開,“噗通”,屍身落水。


    後船也有一個人,大概發覺不對,見有人從船中撲入,船頭王老叔瀕死的狂叫也令他省悟,一聲不吭丟掉舵柄向水裏跳。


    “跳得好。”撲到的水手叫,手一揚,銀虹一閃,貫入剛入水的船夫身上,水聲暴響,人不再向上浮。


    兩人解決了船夫,用一根巨木砸破了船底,然後飛躍迴船。王老叔的小舟,在水中打轉,逐漸下沉。


    文昌的船駛進入扁山,但已失去了王老叔的小舟形影,舟被背後的山影所掩,不知駛往何處去。文昌心中焦急,低聲叫船先從山北繞過,先搜水麵再說。


    船還未繞到山北,後麵隱隱傳來了王老叔臨死前的慘叫,文昌心中一驚,立刻轉頭,說:“在後麵,快!”


    粉狼宗經在艙口伸出頭來叫:“陽兄,起錨,下放武昌,愈快愈好。”


    四名水手開始起錨,艙麵一陣亂,準備扯帆的陽兄問:“宗兄,得手了?”


    “不錯,得手了。”粉狼宗經答。


    “咱們何必急急離開,是泄露行蹤了?”


    “不知道,但四海神龍的愛女失蹤,豈肯甘休?今晚如不離開,明天走不了啦!”


    “嗬嗬!夏老匹夫可栽在咱們手裏。”陽兄狂笑著說,扯下了風帆,又道:“老匹夫也有今天,不枉咱們的辛苦一場,這種報複手段,比殺了他高明多了。老匹夫有生之年,將會受盡無窮的痛苦,恥辱將令他瘋狂。嗬嗬!這一輩子,我絕不養女兒,隻養兒子,讓有女兒的父母擔心,嗬嗬,宗兄!你未免太急。”


    艙門關上了,小舟揚帆飛駛,悄然離開了扁山,向湖口急駛而去。


    文昌的船距粉狼宗經的船還有二三十丈,他的目力已超人,不但發現粉狼宗經的船已離開,更發現還未完全沉沒的小舟,心中大急,向船夫說:“他們要走了,不好,我先走一步,你們的船隨後跟上,請記住,不可追得太近,恐怕他們對我們不利。”


    他飛快的脫下了長衫,像一頭水鴨,悄然鑽入水中,以全速向粉狼宗經的船遊去。


    粉狼宗經的小船,正鼓風而去。水中的文昌,全力的狂追,他的水上功夫超塵拔俗,比揚帆鼓風飛駛的小船還要快捷,像是一條巨魚破水急遊,奇快絕倫。


    船越駛越快,但人的體力有限,假使在百丈內追不上,一切都完了。


    粉狼宗經煞費苦心,好不容易將人弄到手,兩年的單相思大願得償,他怎等得及?關閉艙門,猛地撲在知覺已失的白衣龍女身上,手口並來,貪圖地猛吻她的粉麵櫻唇和晶瑩如玉的頸肩。他的手按向章門穴,正待將穴道解開,突又喃喃自語:“不行,這朵花兒紮手,萬一她發起潑來,豈不前功盡棄?他媽的!生米我先替他煮成熟飯,便不怕她不就範了。”


    他被色欲衝昏了頭,眼中噴射著獸牲的光芒,唿吸一陣緊,狂亂地卸解自己的衣褲,直至身上一絲不掛,方扳起白衣龍女,“嗤啦啦”一陣裂帛聲,白衣龍女的白色儒衫成了無數飛舞的蝴蝶。接著,褻衣、胸圍子,全都應手散碎。他一頭伏在高挺結實的乳上,發狂地狂吻,雙手亂抓亂揉,形如瘋狂,也像三天未沾奶的孩子,饑渴交加。


    撐舵的水手正向前凝望,目光落在後艙板上安坐啃雞腿的同伴背影,向下叫:“快點兒好不,給我送一瓶酒來。”


    那家夥扭頭道:“二哥,酒可喝不得,酒乃色之媒,目下隻有一個女孩子,隻有宗兄享受,你要是癮來,豈不是和宗老兄拚老命?忍著點兒,二哥。”說完,仍然啃他的雞腿。


    撐舵的二哥恨恨地咽了一口吐沫,說:“真他媽的倒黴,本來今晚我要到眾香樓快活的。”


    一麵說,一麵瞧了瞧吃滿風的風帆,目光掃過波浪洶湧的水麵,信目瀏覽,腦袋逐漸轉向身後。


    驀地,他愣住了,一艘小船正鼓風而來,星光陰陰可見帆影,未掛船燈,不知遠近,但從帆影估計,大概在一裏左右,像一條幽靈小船,悄然地緊盯隨航。


    他正想站起來出聲招唿同伴,突覺頭上一涼,兩隻冷冰冰的大手,已經扣住了他的咽喉,勁道奇大,一下子便扣碎了喉管,他再也叫不出聲來,接著身體淩空而起,躍在艙角裏喘出最後一口氣。


    來人是文昌,他終於從後艄上了船,放倒了撐舵的,他拴緊帆索控繩,再用繩扣住舵柄。船上還有人,他必須一一將他們解決。


    他準備停當,已看出後艙隻有一個人,便悄然向下走。


    啃雞腿的家夥將雞骨頭丟入水中,在衣袂上擦手,一麵站起來,一麵說:“我留下一隻鹵雞給你……”


    文昌料定對方必定轉身,事不宜遲,突然淩空下撲,一掌猛劈,同時一雙足尖連環飛踢,急攻腰背命腎二門,恍若天雷下擊,一擊而中,任何一流高手也難招架他一招三擊,一個江湖二流自然無法應付他的突然狂攻。


    “噗噗噗”三響同揚,不但腦袋碎裂,腰背也被腳尖踢斷。文昌左手亦出,扣住了大漢的咽喉往上提,聲息全無,便被解決了後艙的兩個人。


    艙門緊關,他立刻躍上船頂,像電光一閃,越過桅杆到了前艙頂端。


    嶽州府方麵,三艘雙桅大船和八條小舟,正從湖口方向趕來,沒有任何燈光,似流水行雲趕來了。


    艙內,粉狼宗經的口未離開乳峰,雙手往下移,抓住了白衣的腰帶拚命拉。腰帶是係劍的皮腰帶,怎拉得斷?手忙腳亂,浪費了許多時間,最後仍是解扣環,連劍丟在一旁,抓住了褲腰,準備往下撕。


    船頭上,兩名水手坐在艙麵窮聊天,麵向前麵留意湖麵動靜。左手那人突然發現了前麵的船影,躍起叫:“船未掛燈,可能是四海神龍的船,不好!”


    他扭頭便跑,要到艙中報兇信。另一名水手也應聲轉身,想從船側舷板奔向後艄。


    糟了!身後有人,但不是他們的同伴。


    文昌恰好縱落兩人身後,本想用掌進擊,事急矣!用掌耽誤時間。


    碧芒一閃,碧玉屠龍劍出鞘,“唰”一聲,一名水手的腦袋飛起三尺。


    另一聲“唰”幾乎同時響起,另一腦袋在碧芒停止時,突然鮮血衝飛八尺高,兩具無頭死體便倒在艙麵上。這一招“拂雲掃霧”委實驚人,勁道之兇猛無與倫比,快、狠、準、妙到巔毫,無懈可擊,別說是從後偷擊,即使是麵對麵鬥招,想跑出這一招兇猛襲擊也極為困難。


    他返迴艙門,收了劍,試了試艙門受力程度,突然功行雙掌,力貫指尖“喀喳喳!”八個指頭硬插入寸厚的艙門,向後一扳。


    “啦啦啦!”艙門碎了,暴響如雷。


    “嘶!”白衣龍女的下裳,同時被粉狼宗經撕破,肉帛相見,白衣龍女成了一頭白羊。


    船中一燈搖晃,倒還光亮,照亮了艙中的一切,把文昌嚇了心中發寒,假使再慢片刻,一切都嫌太晚了。


    艙門破裂的暴響,驚醒了被欲火所煎熬快成瘋狂的粉狼宗經,扭頭一看,渾身被一盆冰水所潑,欲火在頃刻間煙消火減。色字頭上一把刀,愛色的人不怕挨刀掉腦袋,但這隻對無形的刀而言,真的鋼刀加頸又當別論。


    色重要,命更重要,留得命在,何愁沒有女人?粉狼宗經一眼便看出來人是亡命客蔡文昌,他聽說文昌也是淫賊,這時侵入舟中,定然是和他搶奪白衣龍女,來者不善。為爭風而拋頭願灑熱血是英雄行徑,他必須拚掉蔡文昌才有活路,伸手去抓白衣龍女的長劍。


    文昌怎能讓他拔劍?艙中地方太小,萬一傷了赤身露體的白衣龍女豈不前功盡棄?


    他飛撲而上,伸手便扣粉狼的肩井穴。


    粉狼也了得,不再抓劍,抓劍便晚了,大旋身一掌斜揮,來一記“倒打金鍾”。這一記如果擊實,恰好擊破文昌的下陰。


    文昌身形右轉,讓掌擦腹而過,左膝一頂,頂中了粉狼光赤的右屁股蛋,差點頂中尻尾或會陰。


    粉狼身不由己,“砰!”一聲撞向艙壁。幸而這家夥的腦袋夠硬,不然必將頭破血流。


    真巧,文昌膝蓋頂出,當然用了力,足尖恰好觸中白衣龍女的章門穴,一震之下,穴道解開自行複原,血脈自然流通,穴道解開了。


    文昌躍過下麵的白衣龍女,飛撲而上。


    粉狼眼冒金星,但求生的本能不容他束手待斃,猛地迴身一肘橫碰文昌的胸腹,力道如山。


    文昌一掌砍下,正中肘骨。


    “啊!”粉狼怪叫,手肘骨裂肉開,隻有下麵一片皮肉相聯,這條右手完蛋了。


    接著,文昌右臂疾飛,“砰啪”兩聲暴響,下顎骨應拳而碎,粉狼禁不起如山力道的打擊,背脊碰上艙壁,“轟隆隆”,連聲大震,船壁破裂,三塊船壁板跨落在艙外的舷板上。


    文昌下手不容情,一腳疾飛,踢中粉狼的尻骨,粉狼倒下,飛出了破艙壁,“噗通”一聲,水花四濺,一代淫賊,赤條條落入湖中,波浪一湧,蹤影不見。


    白衣龍女在這時完全清醒了,她隻聯想到一個白色物體飛出破艙壁口,也同時看到自己一絲不掛躺在船內,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文昌恰在尖叫聲中轉身,糟了!


    白衣龍女看清是文昌,抓起身畔的長劍,將鞘扔出,打落了艙內唯一的吊燈,這丫頭心細如發,卻又糊塗透頂,自己赤身露體,不打熄吊燈怎成?但她卻不問情由,以為文昌在汙辱她呢,飛躍而起,瘋狂地連揮兩劍。


    文昌不知她怎瘋了心,自己在救人,誰想到她會突下殺手?加以艙中窄小,他和粉狼拚死完全是貼身相搏,可知確是沒有多少避的空間。姑娘在熄燈時瘋狂揮劍,來得太突然,他想躲已嫌太晚,更不用說有解釋的機會了。真要命,這鬼丫頭冒失得可怕。


    劍氣迫體,不容他思索,立即仰身用金鯉穿波身法飛出破艙口,“嗤”一聲輕響,右靴跟被劍揮掉了。幸而他的水性高明,下水時未脫靴,不然這隻腳豈不完蛋?


    “噗通!”水花激射,英雄落水。


    他不想解釋,也無解釋的必要,向後急泳,尋他自己的船。他眼前,白衣龍女的完美的胴體似乎一再出現,他想:“這丫頭成熟了,已不是當日在龍駒寨出現的黃毛丫頭了!難怪粉狼宗經死不放手,換我也……也……”


    也什麽,他不想,隻有搖頭苦笑。由於這一次一瞥之下,他對白衣龍女的印象深刻了些。


    他飛躍上船,向船家道:“快!靠岸,下帆。”


    “夏姑娘呢?”船夫急問。


    “在下救了她,殺了五個惡賊,目下夏姑娘留在小船上。”


    “遠處荀爺的船來了,何不迎上?”


    “不,在下與荀爺沒有交情,不想打擾他。”


    波濤中的小舟下了帆,且在黑暗中,半裏之內也難以出現,小舟向東靠,在一處山麓旁靠了岸,文昌用十兩黃金重謝了船夫,背了他自己的兩個包裹一躍上岸,換了衣褲,返迴嶽州,連夜跑向至陸溪的官道,要渡江步沔陽州,取道承天府返迴故鄉,歸心似箭。


    嶽州府駛來的船隊,是流水行雲而非四海神龍,荀姑娘也在船上。流水行雲乃是府城的第一武林世家,也是北方大名鼎鼎的縉紳,聽愛女報說姨侄女失蹤,還了得。嶽州府城頓時間鬧翻了天,不久,便接到消息說,有人看到有可疑的人挾著像人的東西雇船入湖,一查之下,果然證實王老叔的船被雇走了,便出動大小船隻向湖裏追,煙波浩蕩的八百裏洞庭湖,四周水道如織,港灣遍布,想在黑暗中追一條小舟,太難太難了,父女倆急的坐如針氈,心膽俱裂。


    白衣龍女見文昌已跳水溜跑,急得要吐血,抓起破衣掩蓋身體,擦亮火折子察看船內的光景。艙中很亂,沒有人。她弄不清是怎麽迴事,幸而發現自己下體沒有任何異狀,心中略安,搶出了後艙,發現了兩個死人。


    她急怒攻心,迷失了靈智,不住深處追究,把住舵抹掉眼淚,切齒仰天大喊:“蔡文昌,這世間有你無我,即使要一輩子光陰跑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尋到你殺掉。”


    小舟駛向湖口,迎麵船隊鼓風而來。八條小舟發現有船駛到,兩麵合圍,波浪洶湧勁聽唿號中,暴吼傳到:“什麽人?下帆?”


    白衣龍女不下帆,尖叫道:“我是宛君,大船上姨夫在嗎?”


    她用千裏傳音之術叫喚,大船下也聽得真切。第一隻大船上,流水行雲父女感到心神一怔,跌坐在艙麵所設的大環椅上,久久,流水行雲方定神喊:“孩子,你可無恙?”


    白衣龍女淚珠滾滾,但她一咬牙,小舟在大船左方掠過,尖銳的刺耳喊聲在風浪中震蕩:“姨夫,請派人搜尋亡命客蔡文昌的下落,那惡賊跳水逃掉了,那該死的惡賊!”


    “孩子,先上船再說。”


    “不!不抓住那惡賊,我不迴家。”


    她的小舟乘風順流,像一匹怒馬,向北麵湖口衝出。


    王老叔的船沉了,人也死了。粉狼船上的四具屍骨,打扮得像是漁夫,也被白衣龍女丟下湖中,她以為是文昌奪船而殺人滅口。小龍小虎父子三人,不過是湖旁的老實貧窮漁人,懶得上縉紳的府第稟明一切。因此一來,嶽州府的血案真相湮沒,文昌成了罪魁禍首。直至半年之後,小龍小虎方無意中替文昌洗雪了嫌疑,揭開了這次血案的真相,但為時已晚。


    白衣龍女在嶽州城逗留了一夜,次日便得了文昌的消息,單人獨劍追蹤文昌去了,流水行雲一群人也跟蹤便追。


    陵溪口,屬於武昌府嘉魚縣管轄,這兒是官道分路處,東北至嘉魚,往西是官渡,渡過大江,有官道直至沔陽州。這處渡口,是勾通南北大江的要道,但行旅並不多,因為不是客貨必須經過之地,但兩岸的碼頭,卻是漁米下放武昌的集散場。


    日色近午,他到了渡頭,渡船有兩艘,一來一往十分方便。由於初春水枯,這段江流雖然加上了洞庭的湖?,也不見得湍急,而且下遊還有一個大沙州將江水分開,渡船往來毫無兇險,渡船上,已經客滿,舟子正在解攬?br />


    嘉魚方向,三個人健步如飛向碼頭上奔來,一穿黑兩穿青。碼頭在官道旁,其實他們並非過江之人。


    文昌正在渡口檢查所交驗路引,且未留意來人是誰。


    查驗官兵將路引交還向他說:“你的路引書明是到武昌府,怎能過江到沔陽州?不行!”


    “小可順道到沔陽州探望一位遠親,三兩天使取道赴府城,將爺請方便些兒……”


    “不行,快走。”官兵斬釘截鐵的答,態度極不友好。


    文昌歸心似箭,必須趕在春泛之前割取玉髓龍角芝,非走不可,緊了緊包裹扭頭向碼頭上走。


    哨上中有四名官兵,搶出一名大吼道:“狂徒鬥膽!你往那兒走?”氣勢洶洶,劈麵攔住了。


    文昌無名火起,虎目一翻,冷笑道:“上渡船過江。你不盡放行印戳,我同樣要走,腿是生在我身上的。”


    站內另一個官兵受不了,叱道:“拿下他,這家夥定是非法之徒,逃丁逸夫……”


    攔路的兵勇不等聲落,伸手便抓住文昌的衣領。


    文昌忍無可忍,鐵拳中兵勇的下頷。兵勇“哎”一聲狂叫,飛跌丈外手腳朝天,爬不起來了。


    站著的三名官兵同聲怒吼,大叫“反了!”拔佩刀搶出,要動手捉人,三把佩刀齊向前衝。


    文昌手按劍鞘,怪叫道:“一不做二不休,狗東西,要你們好看。”


    “錚錚錚”三聲暴響,三把刀飛散激射兩丈外。碧芒連閃,劍左右急拍,他用劍脊而不用劍鋒,似乎在同一瞬間,三名官兵全被打翻在地,鬼叫連天。


    路過的三名客人看倒了,在外圍一站,中間的黑衣人叫:“打得好!何不斃了?”


    文昌不加思索,收劍抬頭叫:“尊駕少管閑事……咦!”


    “咦!”黑衣人也同聲訝然叫。


    文昌也大吃一驚,老天,是九宮堡三大高手的老二、黑狐令狐超,在絕穀湖的瀑布上,這家夥曾與銀劍孤星隔岸觀鬥,他怎麽會不認識?


    “是你?”文昌悚然叫,向江濱退。


    “果然是你,你果然沒死?”銀劍孤星也駭然叫。


    以一比一,文昌知道自己差勁,而目下對方有三個人,拚不得。識時務者為俊傑,走為上,展開輕功向未解纜離岸的渡船奔去。


    “亡命客,你走得了嗎?”黑狐大叫,接著狂笑不已,但見黑影一閃,全力追撲而上。


    雙方相距不足兩丈,怎跑得了?黑狐的功力如果不行,怎配得稱九宮堡三大高手之一?他未抵達江濱,身後黑影已到,兩個青影也隨後而至。


    跑不了,隻好放手拚了。文昌一咬牙,突然瘋狂迴頭反撲。止步、迴身、拔劍、出招,一氣嗬成,撲入人影中,魔幻三劍出手,事急矣,他必須用絕招自救,在這種急迫的形勢下,也正是用魔幻三劍的最佳時機。


    太快,誰也看不清他們是如何接觸的,生死一發,全憑經驗和本能出招,一擊之下石破天驚,沒有任何轉念取巧的機會。


    人影四分,動亂的人影突然靜止。


    “錚錚!嗤嗤!”令人心血下沉的刀劍刺耳銳鳴震耳,在人影倏止之際方行傳出。


    一方黑色衣袂,在塵埃滾滾和劍氣散逸的嘯鳴中,飄然落地。


    地麵下,濺了幾星殷紅的鮮血。


    “嗯……”左麵的青衣人,發出一聲輕叫,身形一晃,再籲出一口長氣,突然向前一栽,砰然倒地然後向上翻挺,口角血泡突現。他腹下近腰帶處,鮮血從創口湧出,掙紮片刻,方寂然不動。


    右首青衣人掩住右肩,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手不住抖索,臉色死灰,額角的青筋和臉肉不住抽搐,瞪大著環眼,死死的盯著文昌,右手的長劍徐徐下降,唿吸似乎停止了,想說話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黑狐的衣袂掉了一幅,右肩外側也出現了一條五寸長的劍縫,連裂兩層衣衫,幾乎傷了肌膚,他額上出現冷汗,右手的外門兵器飛錘前端,出現了一道劍痕,他也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屏息著死盯著文昌。


    文昌的左肩外側被飛錘擦過,布料出現了擦傷纖維的痕跡。左手掌背,被青衣人長劍劃破了一線皮膚,血珠沁出。唿吸似乎停止了,俊麵泛白,持劍的手,出現了輕微的震顫。突然,他吸入一口氣,發話了。


    “九宮堡三大超人高手,如此而已,請記住,總有一天,蔡某要埋葬你們,這一天已為期不遠。”


    聲落人閃,人化藍電向後飛射。


    “那兒走!”黑狐大叫。


    “打!”文昌吼聲傳到,三把小刀旋舞而出。


    文昌的暗器名震江湖,連七幻道和碧眼青獅也有顧忌,賽過閻王帖子,黑狐怎能不怕?隻好不擋不接,向側急閃,繞道狂追,未免慢了些兒。


    渡船已離岸四五丈,正向對岸急駛,文昌收劍全力躍出,在四丈外落向水麵,“嘩啦”兩聲水響,他雙腳飛踹水麵,人再次躍出,輕靈的落入船艄,經過剛才電耀霆擊似的生死一搏,再用絕學踏水上船,他幾乎瀕臨力盡之境,上得船隻感到腦袋暈眩,上得船來隻感到頭腦眩暈,手腳發軟,冷汗直冒。


    這一記雷霆一擊,他的信心大增,豪氣飛揚,一年多光陰沒有白費,能一舉接下三名高手全力一擊,大出他意料之外,在心理上,他獲益匪淺。


    等黑狐趕到水旁,渡船已經離岸十餘丈了。黑狐扭頭便走,向呆立在那兒的青衣同伴急急地說:“你在這兒善後,我去稟報令主。這家夥既然過江往北走,定然是返迴故鄉龍駒寨,趕先一步等他,他活不了。”說完,丟下同伴向嘉魚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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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大震,黑白兩道好漢紛紛取道入陝,日夜兼程急如星火,武昌黑白群雄大會風消雲散,無限期擱置。


    文昌卻不能日夜兼程,渡口懲戒了守渡官兵,官府畫影圖形捉他,他隻好晝伏夜行,過了襄陽府人煙漸少,官府行文也未到達,他方敢白天趕路。他不知路黑道白道群雄已兼程趕來,不然他會用易容上路的。


    行行重行行,時光飛逝,眼看中旬將過,他已到了襄陽府地境。這時間,他晝伏夜行,孤家寡人一個,急於趕路,所以沒向江湖朋友打聽江湖事,當然不知江湖上已經風風雨雨,更不知大禍將要臨頭。


    他走陸路入陝,必須從襄陽府渡河,經河南地境取道鄧州入陝,到了襄陽,他心中大定,決定明天白天趕路,不會有官兵找麻煩了。


    漢水這一帶,也叫襄河,渡口在北關,對岸原是樊城關巡檢司。由於襄陽以上的山區開放不足百年,官府對往來山區的人盤檢極緊,沒有路引的一律抓住充軍,各處渡口查得更緊。


    從襄陽渡河,不但在南岸查,北麵也查,樊城關巡檢司雖在不久前遷到柳樹鎮,但又派有手眼高明的官兵駐紮在這兒。他來不及在府城找路引,決定偷渡漢江。


    黑白道高手早到了兩天,已知文昌還未到襄陽,眼線四布,危機重重。他們當然知道文昌不敢公然從官渡過河,上下流可以偷渡的所在都派了監視的高手。


    明日白天趕路,晚間必須過河,他不在府城歇息,從城南望楚山向西北岔出,沿江岸西行,到了距府城八裏的漢皋山下,想先找一間農舍歇腳。漢皋山,也叫萬山,故老傳說古代近江一麵,可以看到仙女弄珠雲雲。這大概和襄陽渡口早年有蛟龍,襄陽太守鄭遐下水誅蛟,同樣是無稽的神話,但這兒確是偷渡的好所在。


    五更正的更鼓在城中傳出,他已繞城西疾奔漢皋山下。夜間沒有人趕夜路,他的行蹤便落在眼線的監視中了。但等到高手趕來,他已到了漢皋山北麓臨江的一麵。


    一條小舟從渡口向上悄然滑行,天空剛現魚肚白,小舟已沿江悄然劃抵漢皋山下,緩緩向上遊移動。船頭,一個漁家少女靠坐在船艙旁,向艙內低聲叫:“朱叔叔,他真能依時趕來?”


    “二小姐,沒錯兒,他一到承天府,便落在咱們的眼下了,按他的腳程,該在五更前趕到。”朱叔叔在艙內答。


    “他真會從漢皋山偷渡?”


    “會的,這兒是江湖人最理想的偷渡所在地,他自然知道,會來的,所以我派秦、尤兩位賢弟,昨天就將所可以偷渡的舟艇,請武昌的翻江虎鯊譚當家費神全趕跑了。”


    翻江虎鯊譚英,正是早年趕走漢江禿蛟退出鄖陽府以下水上買賣的人,這家夥恰好在襄陽,水陸英雄大會師。


    “爹趕來了嗎?”少女又問。


    “來了,老爺子已和你姨夫在一塊兒,監視著聞風趕來的黑白高手。老爺子已和他取得協議,岸上咱們不管,水上的事是咱們的,據我估計。黑旗令主可能控製了翻江虎鯊,要包攬水上的事,咱們確是無法和黑旗令主相抗的。唉!但願蔡文昌今晚來,明晚黑旗令主必定叫我們走了。”


    “我不管,我可不在乎黑旗令主,君山夏家也不一定會受人威嚇。”少女微慍說。


    少女是白衣龍女,她也趕來了。朱叔叔朱立鹹,正是洞庭八衛的老大,後艄操槳的人,是一個漁夫裝扮的中年大漢,是老八張彪,洞庭八衛中,張彪的水性最高明。


    “二小姐,可不能這般說,咱們怎能和他們爭短長?算啦!”朱立威無可奈何的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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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昌當然知道漢皋山是江湖人偷渡的地方,沿江崖急走,遠遠地,便看到一星燈光在前麵出現,他腳下加緊,向燈光奔去。他要找個地方歇腳,然後找船隻。


    他卻不知後麵半裏地有大批高手趕來,更不知水上有人等他,他沒料到黑夜中前麵的燈,是誘人入伏的釣餌。


    江岸旁枯葦密布,內側古林森森,他從兩者之間急掠,前麵的燈光漸近。怪,枯叢中怎麽不見有船?


    到了,那是江岸邊的三五座草棚,是漁夫暫時宿處,沒有門沒有窗,隻有三麵用蘆葦編成的草壁,裏麵的幹草堆上橫七豎八躺了五個人,像埋在草堆的死人,隻露出腦袋和雙手。草棚外竹柱上,掛了一盞氣死風燈,在寒風中搖搖晃晃,整個草棚區陰森森可怖,四周死寂。


    東方天際出現了曙光,他心中焦急,時辰不多,他必須將人喚醒道出來意。


    他大踏步進入草棚,到了一個蜷睡在草中人身旁,想伸手將他搖醒,卻有點遲疑,一是是恐怕打擾這些窮苦漁民的瞌睡,又想先歇歇腳再說。


    小立片刻,他等不及了,心說:“多酬謝他們就是了,打擾他們又有何不可?請他們出去找船我還來得及歇腳。”


    他府下身,去搖那人的肩膀,外麵燈光本就太亮了,裏麵更是黑暗,看不清那人的臉麵,他大意地伸出手。


    驀的,那人放在外麵的右手,閃電似的急扣他的腕脈,左手一揮,襲向他的膝關節,勁如山嶽,而且快極。


    他雖然大意,毫無戒心,但千錘百煉的精深修為,和經過無數風險考驗過的超人反應,令他悚然而驚,突然足尖一點,人向後飛退,一發之差,險些著了道兒。


    身形未著地,身後勁風壓體,另一個人同時暴起,一掌向他的脊心劈下,來勢迅捷。


    他功行左肩,在間不容發中一扭虎軀,旋身猛撞,同一腿飛掃。他的左肋下掛了包裹,手臂張得甚寬,一碰之下,肩膀碰在從後下手的人的胸膛,“叭”一聲,那人也劈中他的左肩胛骨。


    “哇!”那家夥噴出一口鮮血,向後暴退,腿到了,“噗”一聲踢中那人右腰肋,脊骨立折,飛碰出兩丈外,“砰”一聲暴響,“嘩啦啦”,倒了一麵蘆牆,草屋搖搖。


    “什麽人?為何向在下下手?”他已退出棚外,出聲叱喝,同時將包裹緊在背上。


    四個黑衣人吃了一驚,被文昌奇快的應變能耐嚇了一大跳,不敢立刻撲上,四麵合圍,一個手按劍靶厲聲問:“先通名號,幹什麽的?”


    文昌不認識這些人,說:“不必盤問,你們……”


    “哈哈哈哈……”一名黑衣人用狂笑打斷他的話,笑完說:“不用問了,在下認得他,亡命客,你怎麽今天才到?”


    輪得文昌吃驚了,訝然問:“哎!你們在等我!咱們似乎少見,無怨無仇……”


    “拿下你,你就明白了,哥兒們上!”


    這兒距江濱還有十來丈,一旁是樹,一側是幾座草棚,來的是一個枯草坪,他必須突圍而走,能叫出他的名號的人,必定不等閑,雖宰了一個,這四個未可輕視。


    四人拔刀逐步迫進,有一個家夥發出刺耳的長嘯,想必是招唿黨羽,大事不好,如不速戰速決,後果可怕。他大吼一聲,拔劍出鞘,身形倏動,先撲向前方。


    “吠!”他沉喝,碧芒疾閃,劍動風雷俱發,“飛星逐月”招下絕情,碧芒疾吐疾吞,從對方的刀影中倏入倏出,再折向飛射,“白虹貫日”再下絕情。他這時深具自信,平安增加三成威力,銳不可當,快、狠、穩、準氣吞河嶽,像一條發威的怒龍,劍兇猛地突入對方的刀影,奇準地從空隙中遞入,殘忍地毫無感情地刺入對方的軀體,為了保命必須將敵人殺死,他沒有理由憐惜這些惡賊。


    “殺!”他再吼,又滾入右方的劍影中,一吐一吞,人化狂風旋到另一麵去了。


    “呀!”倒了一個,在地上抽搐翻滾。


    “啊!”第二個狂叫著丟刀向草棚裏倒去。


    “老天!”第三個緊接著叫,丟了劍,雙手掩向胸前,猛烈的吸氣,搖搖晃晃,好半晌方屈身倒地。


    人影如電,來得太突然,就在這刹時間,三麵皆有黑影閃動。文昌吃了一驚,正想從前麵掠走,但兩側的黑影已經一閃而過,在前麵會合,他陷入了包圍中了。


    南麵山林,白影飛射,也有人倒了,喝聲入耳。


    “令主請了,這一迴請讓給秋某。”


    文昌先看到前麵出現一個身材極雄偉的人,這身影似乎不陌生,在長安杜氏廢園,黑旗令主的人入侵迫走非我人妖,他就在火光中見過這人的背影,一雙奇光閃閃的大眼令人望之生寒,披一件紫色大氅十分威武,這人左麵是銀劍孤星,右麵是黑狐令狐超。他本能的想:“完了,黑旗令主來了。”


    南麵黑影閃開,到了一大群白影。最先的白影白袍飄飄,五綹灰長髯拂胸。金奪銀刀孫長河,緊隨白袍人身右,來勢如電。隻消一看倆的位置,便知是無盡穀主到了。


    他不能等死,必須爭取時間,等他們紮穩陣腳,這條命完定了。他第一個念頭,便是火速突圍。


    他一聲不吭,三支銀羽箭悄然出手,左手再挾了三把飛刀,右手碧芒如經天長虹,在眾人還未定神的刹那間,向北突圍猛衝。


    “啊!哎!”狂叫聲中條起,三支銀羽箭同時得心應手。


    魔幻三劍再次揚威,在拚命求生之際,威力增倍,劍下風雷令人驚心動魄。


    這一麵擋道的共有八名黑衣人,他們萬沒料到文昌會突然拚命猛衝。同時,一個想取人性命和保命而拚命的人相比較,所發揮的潛在生命本能是不一樣的,為保命而拚命的人會在精力下產生奇跡,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發出以保全性命。


    一衝之下,重圍立解,八個人倒了五個。


    他全力向水際飛射,捷如閃電。


    黑旗令主和無盡穀主秋痕,幾乎同時追到,像一白一黑兩道閃光,在文昌距水邊還有丈餘時追到了。


    “留下。”黑旗令主叫,大手倏伸,從左後方迫進出掌。


    “留活口!”無盡穀主同時大喝,大袖一揮。


    “轟!”一聲暴響,黑旗令主的霹靂雷神掌發威了。


    “嗤!”無盡穀主的袖風,將力可摧山的霹靂掌力震偏了尺餘,兩人的掌力袖風,駭人聽聞。


    文昌也同一瞬間,右旋、出劍、打出飛刀、劍出魔幻三劍,炁極氣功行雷霆一擊。


    他旋得好,霹靂掌力被袖風震偏了尺餘,正好掠過他的左肩外側,未被擊實。三把飛刀突化為碎片,迴頭反奔,也從他身左經過。無盡穀主這一袖,功德無量。


    “唰!”身後的枯蘆葦,如被狂風所摧,全部仆倒,好厲害的霹靂神掌。


    碧玉屠龍劍似乎光芒一斂,劍下傳出炁極真氣,隻能震散些少掌力,運轉不靈,劍招沾不了兩名絕頂高手的身軀,魔幻三劍未能發揮威力。


    文昌感到半邊身如中雷殛,護身的炁極氣功似乎有迴頭反奔之象,勁風以排山倒海的聲勢,將他的身軀淩空震起,飛出兩丈外,“噗通”一聲,英雄落水。


    黑旗令主扭頭大叫:“快撈屍體,這家夥竟敢一舉擊斃本令主五名金字令旗手,必須用他心肝祭奠。”


    無盡穀主仰天長吸一口氣,無限惋惜的說:“可惜,這人一死,黑白道糾紛何日是了期?”


    這一帶江岸是陡坡,水流湍急,水勢洶猛,上去撈屍體的人甚至還無法潛至江底,屍體被急流所衝,如何撈法?忙至天色大明,下上半裏地都有人在水中鬼混,一個個凍得發抖,毫無所得,隻有先上水的人拾到兩個包裹。


    第一個先離開的是無盡穀主,率一群人走了。黑旗令主怒叫如雷,但他不能賴在那兒,也帶著人走了。


    江崖下,還有三二十名黑白道群雄,大家死盯著江麵發呆,驀地,有一灰衣人問:“諸位,有誰不相信亡命客已經死了?”


    這些人,都是聞風趕來看熱鬧,並不受黑白兩盟主管轄,他們都是天快亮時趕到的,隻能從同道朋友口中探出激烈的景況。


    有一個青衣大漢哼了一聲,接口道:“我不信。”


    “閣下不信黑旗令主的霹靂神掌?”


    “碧眼青獅的大印掌也同樣厲害,但亡命客就能挺住了。咱們不到黃河心不死,走!到龍駒寨蔡家莊去看個水落石出。”


    “走啊!”有人附和。


    他們卻不知道,這一來會替文昌帶來多少困難。


    文昌受傷並不重,他禁得起打擊,霹靂神掌的勁道並未擊實,炁極氣功發揮了巨大的功能。他隻感到左半臂麻木,氣血翻騰,入水之後,他丟掉了包裹收了劍,向對岸潛泳。黑夜中,誰也看不見他,他換氣換得很高明,仰麵出嘴而不必頭伸出水麵。


    糟!臉碰到了船板,他吃了一驚,趕忙下潛下尺,再伸手一摸,摸到船底的龍骨,便知道是怎麽迴事了。他需要歇息片刻,略一停頓,便用兩個指頭全力插入船頭的舷板內,伸頭出水調息,任船帶著走。


    船是往下劃的,驀地,他吃了一驚,耳聽一個極為熟悉的嫩嗓子,急急的叫,“朱叔叔,快登岸。”


    “不行!”朱叔叔厲聲地說,又道:“黑白兩盟主同時出手,那惡賊豈會有命?苑君姑娘,輪不到你報仇了,我們得走,他們在撈人,要是疑心我們……”


    船後,洪鍾似的聲音打斷了朱叔叔的話:“老大,不對,船下有東西阻水,在船頭,你看看。”


    文昌在聽到嗓子時,便知道白衣龍女到了,腦中靈光一閃,心說:“我這次返鄉,必定已被人猜出了,但此行有進無退,非死不可,而他們也必定不肯甘休,即使我取得了玉髓龍角芝,之後必須找地方靜養,我何不設計令他們斷念不再找我的計謀,也可借機會安心靜養?好!就這麽辦,可以利用這個丫頭……”


    恰好操槳的張彪發現船下有異,他吃了一驚,隻好打斷思路,突然抽下雙指,伸手扣住船舷,伸頭在舷邊叫:“白衣龍女,要找我不難,十天後酉牌正,蔡家莊虎頭峰上一決。”他飛快地說完,潛入水中不見。


    假使他知道黑旗令主已宣判了他的死亡消息,也不會和白衣龍女約定了,真是自找麻煩。


    “唰”一聲輕響,朱立威已下水追逐,可是,文昌的水性了得,而且心思靈巧,不往對岸潛,反而向裏靠,天色未明,在洶急的水流中找人,水性再好也沒有用。


    他等到小舟漂下十餘丈,方開始向對岸潛伏,不久到達彼岸,仍是伏夜急行,不走鄧州富水關,卻繞出浙川通荊關走了。這段路遠些,所以他約定在十天之後,那天是二月二十八,酉牌正是入夜時分,他計算的極精。


    二月二十六日,他到了,午夜祭掃爹娘的墳塋,然後準備一切,都在夜間進行。二十七日白天裏,他發現附近來了許多江湖人,來意不明,但可猜想到必定是為他而來的。晚間,他按昨晚所探出的水路,潛入黑龍潭中,這兒一石一縫,他都了若指掌,這時的功力比起小時候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輕而易舉地割下了一對玉髓龍芝。當晚,他便大膽吞下肚中,行了整晚功。


    沒有人替他指導,他不知是否有效。同時,近年來不再有眩暈痛楚症狀出現,他不知身體內該有何種變化。但服下之後,經脈中阻滯氣血的情形,似乎已在逐漸減輕,這點他倒是發現了。


    “管他娘,是否有效,以後再說,反正在江湖闖蕩也不易找到千載交藤,我得以半年的時間找出結果來,我相信玉髓龍角芝應該有效的。”


    除了黑白道盟主之外,聞風趕來的江湖朋友到了三百人之多。


    黯淡的斜陽光輝逐漸消逝,虎頭峰上寒風唿唿厲嘯。酉時初,文昌一身藍衫,背著掛囊,高大魁偉的身軀雄壯如獅,神奇的出現在雙親的墳塋前,仰天長嘯,開始燒紙化錢。


    嘯聲引來了不少江湖豪客,看著他拜別墳塋,耳聽他彈劍高歌他從前編的亡命之歌,歌罷,在群雄的注視下,在踏腳步向虎頭峰走去。


    他身後,漢江禿蛟、五丁神,和他們的弟兄與朋友,默默地挪動著沉重的腳步,隨著他向山上走。


    怪石叢中的臨江峰頂上,白衣龍女一身白。流水行雲和四海神龍在旁呆立,除了臨江一麵,三麵共有二百餘名先期等候的江湖朋友。洞庭八衛靠近臨江一麵,像在防範有人跌落五六十丈高的黑龍潭。


    暮色重重中,酉牌正,文昌到了,後麵有百十名觀禮的江湖朋友。


    文昌昂然從讓開的縫隙中踏入場中,抱拳向四周行禮,朗聲道:“亡命客蔡文昌,謝過諸位朋友的盛情厚愛。”又向四海神龍笑道:“今日之會,是夏前輩下場賜教嗎?”


    四海神龍嗬嗬一笑,極有風度地說:“尊駕如果不先向小女叫陣,夏某確想下場領教。”


    白衣龍女鳳目中隱有淚光,一步步踏出切齒道:“惡賊!那天在嶽州府,我自問並沒有對不起尊駕的地方,為何如此對待我?你這禽獸不如的畜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文昌先是無比驚訝,隨又苦笑搖頭,事到如今,他已用不著分辯了,往下首一站,沉靜的說:“夏姑娘,一切用不著多說了,說出來未免難堪,在下認命,請姑娘劃下道來。”


    白衣龍女含著滿眶淚水,一字一吐地說:“你我單人獨劍,全力施展,在這兒生死一決,不死不散。目下到場的江湖前輩可以為證。夏苑君如失手血濺鋒刃,君山夏家在三年內絕不向尊駕尋仇報複。”


    “多謝姑娘金諾,在下心領盛情,蔡某如果失手,請放心,在下的朋友絕不向君山自討沒趣。蔡某先謝過諸位朋友,請記住兄弟今日之言。”他向四周再次行禮。


    “你準備好了嗎?”白衣龍女厲聲問。


    文昌淡淡一笑,說:“姑娘請。”說完,抱拳示意。


    兩人相距兩丈,開始緩緩舉步踏進,白衣龍女知道文昌的造詣可能比她強,但奇恥大辱怎能不報?她橫定了心,拚將性命丟在虎頭峰,至少也教文昌吃苦頭,或者拚個兩敗俱傷。經過洞庭湖之夜,恥辱仇恨刻骨銘心,早年的愛念全化為無邊怨恨,一生名節斷送在文昌之手,她恨不得生吞了文昌方消心頭的怨毒仇恨。


    丈六,丈二,雙方逐漸迫近了。姑娘的鳳目中,發射著怨毒的寒芒,櫻唇微抖。文昌臉上卻比她深厚些,自從在龍駒寨鐵店前交手之後,他雖未曾和她真正狠鬥過,以君山夏家名震江湖的天玄摧枯掌來估計,姑娘以右劍左掌進擊是必然之事,劍,他不怕,掌卻難以招架,所以他有點擔心,萬一不到預期的位置便傷在對方的手下,一切都完了。


    八尺了,正是最佳出劍時機。


    兩人幾乎同時踏出右腿,幾乎同時抓肩上的劍靶。


    碧芒白虹齊閃,劍影飛騰,風雷俱發,隻刹那間的接觸,雙劍已換了四劍之多,一觸即分,同向左飄退兩步,天宇中劍聲如龍騰虎嘯。


    人影剛止,白影突然閃出,白虹如電,“流星墮地”攻向下盤,再化“靈蛇吐信”轉攻文昌胸頸。


    文昌招出“力劃鴻溝”,對方雙招,他也變,“玉門拒虎”,“錚”一聲雙劍相交,乘機搶入,身向右射拂劍,攻向姑娘的咽喉,變化奇快。


    姑娘也快,沉肘推劍,招化“推窗望月”,上身一仰一轉的刹那間,劍訣突然變掌,右手迎著文昌右射的身軀,招出“袖底藏花”,閃電似的拍向文昌的右肩上。


    果然用掌了,陰陽而直迫內腑的天玄摧枯掌力發如山洪,一湧而至,雙方摧劍斜掠,幾乎貼身錯過,纖手一指,便近身拍到了。文昌吃了一驚,右腳一點,突然反退。豈知姑娘已勝算在握,劍沉身挫,劍花疾吐,中了!


    “哎……”文昌驚叫,退出丈外,右胯出現了血跡,白虹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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