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立夏了,但山區裏依然春寒料峭,天空中浮雲密布,看不到一絲星光。這一帶山高林密,原始的參天古木一片青綠,與遠處太白山巔的銀色積雪形成強烈的對比,草莽中獸吼此起彼落,夜貓子的厲吼聲震人心弦。


    文昌在一座山溝內將驢藏好,根據白天裏打聽出來的消息找到了進入英雄寨的秘徑,江湖人具有一個靈活的頭腦,和獵犬似的尋覓追蹤的本能,瞞在隱蔽處的秘徑瞞不了他,潛伏的暗樁也無法發現他的蹤跡。


    太白之狼徐鍾華,是南北一帶了不起的綠林巨擘,眼線遍布各地,積案如山,在這兒,他有自己的弟兄,有他自己的山寨垛子窰,做案地區遠出數百裏之外,官府無奈他何,有時四處剽掠,飄忽如風。在黑旗令主來說,太白之狼是他最忠實的走狗,最剽悍的爪牙,和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英雄寨中,有近三百名殺人不眨眼的好漢,有一座繁殖五六百匹良駒的山穀牧場,有俯瞰著各處登山要道的岩堡,和一夫當關萬夫莫上的山寨。但這一切,卻阻止不住身手高明的武林高手。


    白天入山秘道上的各處山頂有望風嘍羅,晚上,低窪之處有伏路小賊。


    綠林好漢們不怕江湖朋友或者白道英雄找麻煩,隻怕官兵大舉進剿,來上十個拜山的人,算不了一迴事,蟻多了可以咬死象,所以防範官兵進剿才是山寨強盜的要務,對零星前來討野火的人不在乎。


    文昌悄然往裏趟,越過不少大意的暗哨,神不知鬼不覺便進入大寨禁區,直撲山腳下一座岩堡。


    小壘堡不大,建有土牆和箭垛,後麵有一條小徑通向上麵的大寨,是大寨的前衛觸須,平時駐有二十餘名小賊,巡風放哨警衛森嚴。


    三更已過,夜黑似墨,一條黑影從小壘堡後麵的小徑悄然接近,到了第一道警哨的大樹左邊。爬伏在樹下的小賊,剛發現身後有異聲,扭頭一看,腦門便挨了一記重擊,向地下一伏,人事不省。


    寨堡中一燈如豆,小頭目的住處在最後一座屋中,別認為做強盜的人都是闊佬,絕不是大秤分金子分金帛隨意可得的快活人,他們同樣苦,隻不過是有時享受而已,小強盜的真正痛快時候並不多,這小頭目的住所,也不過一炕一被而已。


    文昌潛入堡中,先製昏了守衛小賊,進入了小頭目的住房,關上房門挑高燈蕊。他一身夜行衣,頭上戴了隻露出五官的黑頭罩,像一個高大的黑色鬼魂,無聲無息地走向下麵並未生火的土坑。


    小頭目睡得正沉,一杯茶突然潑在他的臉上,驚得他一蹦而起,還弄不清怎麽迴事,脖子上已扣上了一隻大手,低叱入耳:“老兄,清醒清醒。如果你不想死,切不可大驚小怪叫嚷,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小頭目隻驚得毛骨悚然,脖子上的大手堅如金石,炕頭燈光明亮,眼前出現一個雙目如巨的黑衣怪物,一把光耀耀的小劍,抵在他滿是胸毛的心口上,他的膽子即使有天大,也不敢聲張叫嚷,臉無人色地說:“有話好說,尊駕請明示來意。”


    文昌在炕上坐好,笑道:“老兄,徐大寨主庫中金銀堆積如山,八輩子他也用不完,堆在庫中長黴,你說多可惜?所以在下找你老兄商量商量。”


    “你……你是打秋風來的?”


    “不!打秋風用不著動兵刃,打窰子上線的。徐大寨主的金銀太多了,用不完,咱們要幫助他,假使他不肯……哦!他會肯的,在下相信他會了解我幫助他的誠意。”


    “你想怎樣?”


    “老兄這兒設有極秘密的音號通信息玩意,隻消出十萬火急的警號,那麽,徐大寨主必定親自趕來迎接。嗬嗬!他不來便罷,來嘛在下得好好幫助他。老兄,警號的機捩在炕後,是你自己來呢,抑或要我自己動手?嗬嗬?我相信你老兄的手腳不成不廢,定然用不著在下多事的。”


    小頭目死盯了文昌一眼,然後伸手到炕後去抓一個鐵把手,手剛與把手接觸,文昌卻伸手按住笑道:“老兄,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當來的人不是徐大寨主時,我想,你自己當然能想到後果的。一刀割掉腦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假使一刀沒砍掉,或者隻砍掉五官弄斷手腳筋,那才糟哩。”


    小頭目長籲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假使寨主今晚喝醉了,將派三寨主前來迎接,在下豈不是死得太冤?”


    “放心,哈哈!徐大寨主前天在西安府城鬼混,今天申牌左右方趕抵大寨,累得要死,怎會喝醉?”


    小頭目一咬牙,將把手向下一扳,苦笑道:“反正我這條命已操在閣下手中,你瞧著辦好了。身為強盜,不死於格鬥中,將生死命交付寨主來與不來,未免太笑話了。”


    “人的生死就是這麽一迴事,一舉一動皆可決定自己的命運,你何必發牢騷?”文昌若無其事地答。


    寨堡中沒有通向山寨的暗溝,藏著串抵半山另一座寨堡的牛筋索,把手一扳,半山的寨堡便有警鈴發響,再出堡中的人拉動通向山寨的另一條牛筋索,示知看守速通知寨主,說是山下來了投奔山寨的武林高人,平時傳警,白天使用牛角傳音,夜間則舉火示警。


    皆因太白之狼是黑旗令主的忠實爪牙,而九宮堡的高手們經常做不速之客,他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所以設下這種傳遞消息用具,以便專程下山迎接。如果不是身分甚高的人,是用不著這玩意的。


    不久,炕下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拉鈴聲。這是說,寨主正率人迎下山接來客了。小頭目籲出一口長氣,說:“大寨主下來了,太白山寨在下也無法待下去了……喂……”


    文昌突然一掌斜劈,擊中小頭目的耳朵,人應掌昏迷,然後將人捆上,塞在沒生火的炕內,閃身外出。


    他知道山寨有兩三百兇悍的強盜,自己人孤勢單,山寨中機關密布,冒險進入太過兇險,所以要誘太白之狼下山,在山下動手。


    寨堡中本有少些金銀,但他不想去搜。同時,他恨透了黑旗令主,要不擇手段拔掉令主的爪牙,隻要有打掉令主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剪除羽翼,不啻在令主的臉上塗顏料,何樂不為。


    真巧,遠處一個賊人,正高舉燈籠,引著三名客人入山,正走向山下第一座寨堡,這座寨堡,也就是文昌占據的一座,二十名賊人皆被製住,連看守和暗樁全沒有了。


    這三位客人,正是極樂僧的得意門人玉麵虎顏如玉、邠州名武師行客童寧、太白山西麓號稱太白山之霸孽龍薑貴,趕上了。


    太白山縱橫數百裏,東麵是太白之狼占山為寇,西端是孽龍薑貴藏身之處,但這家夥並不是強盜,兩人之間倒有深厚交情,身分一明一暗,同樣不是東西。也由於一明一暗,利害衝突不多。


    玉麵虎走得慢,上次沒趕上禹王溝之鬥,也沒趕上洛陽的風雨。


    極樂僧扔下他先趕向長安找蔡文昌,叫他隨後趕來,他卻在鄭州找上了美嬌娘快活,沉迷在溫柔鄉中,等他聞聲趕到洛陽,洛陽風雨已歇,師父極樂僧不知溜到何處去了,他隻好在江湖流浪,把蔡文昌恨入骨髓。


    蔡文昌逃出祝府,祝府被一把無情火幾乎燒完。鎮中原吳勇傳出文昌傷在冷蠍高飛之手,可能葬身火窩的消息,但江湖朋友不見屍體不死心,未證實之前當然存疑。上次文昌死在碧眼青獅之手的消息,事後證明無稽,這次也難令人信服,信的人不多。玉麵虎不信,他要找文昌報西安府被辱之仇,到了太白山,自然要找老夥伴太白山之霸孽龍薑貴,孽龍便帶他到太白山之狼處盤桓。三人都是要犯,白天不願自找麻煩,晚上趕來了。


    文昌到了堡後,先看清了附近的地勢,找來一把單刀。小賊們都用刀,他找不到可用的劍。


    來路的方向有火光出現,山上也下來了五個黑影。有點不妙,怎麽上下都來了人?有火光,他可能要露出廬山真麵目了,他的飛刀和三棱銀羽箭,在江湖出了名,假使在火光下發出,勢必暴露身分,如果不用暗器人多了麻煩得緊。


    他將頭罩緊了緊,冷笑道:“不用暗器,我同樣可以打發你們,如有必要,露身分並無不可。”


    山上的人來得快,距他站立的樹下已是不遠。


    堡前,突然傳出大叫聲:“不好,有人挑了咱們的垛子。快!舉火傳警。”


    糟糕!身後的寨堡火光大起,先到一步的引路小賊已發現堡中無人,在堡牆上早有準備的柴草堆上燃起了警火。


    五個輕裝大漢外披大氅,恰好奔到樹下。


    文昌知道,想秘密行事已經不可能了,突然閃身掠出,迎麵一站。他還不想暗中下手,要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在太白山揚威。


    五大漢魚貫向下飛掠,剛聽到下麵的人聲。火光剛升,眼前便出現了戴頭罩穿夜行衣的怪人,在前麵突然現身,領先的太白之狼吃了一驚,向旁一飄,刹住了身形,厲聲大喝道:“甚麽人?為何如此打扮?”


    文昌一聲不吭,手一順,藏在肘臂後的單刀亮出,仍站在小徑上屹立如山,不言不動。


    “奸細!”另一大漢叫,拔劍搶出又吼:“亮刀,朋友,是……”聲到人到,已撲近文昌身前八尺。


    文昌身形倏動,邁出兩步便麵麵相對。大漢的劍頭才離鞘,才想刹住身形,文昌已到,單刀發出奇嘯,劈麵就是一刀,接上了。


    大漢來勢太猛,也沒有料到文昌在寨主和四名高手之前,不但不逃命,反而不退反進,但見人影一晃,刀光突現,刀風亦到,百忙中閃身撇劍,要震開劈來的一刀。


    文昌已誌在必得,身形快,刀招狠,部位準,在劍身撇到之前,已經貼身搶入,從大漢身後掠過,突然屹立在大漢身後,單刀橫置身前,刀身的鮮血觸目驚心。


    旁觀的人就看到刀光一閃,人影乍合乍開,如此而已。


    大漢的劍在文昌身後飛過,半分之差,沒夠到,他自己卻向前衝,衝出八尺,突然身軀向右一扭,劍勢將他的身軀帶得向後旋轉,腳下大亂,身軀亂晃,劍突然脫手,翻騰著飛出三丈外。


    “啊……”他突然狂叫,想挺腰站穩,卻慌忙栽倒,用顫抖的手摸向腸子外冒的右胸側,略一掙紮,終於寂然不動了。


    變化太快,太突然,誰也來不及出手搶救,也弄不清是怎麽迴事,黑夜中看不清雙方交手的格式,大漢中刀後片刻慘叫栽倒,可知文昌這一刀確是極快極狠。


    最先發話的大漢一聲怒叫,脫掉大氅扔在路旁,拔劍躍出叫:“好家夥,你這見不得人的無名狗,竟會鬧到我太白山來了,本寨主要抓住你銼骨揚灰。”


    這時,火光大明,從堡內奔出十多名引領玉麵虎上山的小賊,十幾支火把通明,無所遁形。這位寨主生得尖嘴縮腮、灰鼠須、綠眼,狹額、身材幹瘦,正是大寨主太白之狼徐鍾華。


    玉麵虎還弄不清是怎麽迴事,緊隨著孽龍薑貴奔到,在火光照耀中,飛搶而出叫:“甚麽人敢在山寨鬧事?”


    但太白之狼已不聽他的,挺劍衝上,攻出一招“飛星逐月”,兇猛地撲上,劍虹乍吐。


    文昌一聲長笑,單刀疾揮,“錚錚”兩聲清越的金鐵交鳴乍響,火星飛濺,連攻兩刀。


    人影乍分,兩人半斤八兩,各向旁飄八尺外。


    孽龍薑貴恰好趕到,已看清敵我,也恰好到了退勢已盡的文昌身後,突然扔出一把飛刀叫:“納命!蒙麵小狗!”


    玉麵虎也倏然拔劍,從側方撲上叫:“顏某也打落水狗一記。”叫聲中,劍頭將近文昌背肋。


    文昌轉身運刀狂揮,手一抄接住扔來飛刀,再用刀拂接玉麵虎襲到的同一刹那,飛刀突然出手迴敬,大叫道:“還給你,來得好,著!”


    先一句是對孽龍薑貴說的,後兩句是說顏如玉。


    “錚錚錚!”三聲鏗鏘金鳴爆起,顏如玉一退再退,退出兩丈外,俊麵泛灰,但總算逃出文昌的刀影外。


    “啊……”薑貴狂叫一聲,他打出的飛刀反而插在他的腹部丹田穴上,踉蹌向後倒。


    文昌三刀迫退了顏如玉,驀地拉掉頭罩怒叫道:“原來是你這無恥淫賊,今晚是你遭報的時候了。”


    玉麵虎吃了一驚,也在找文昌雪長安受辱之恥,但真正麵麵相對,反而心中發寒,腳下遲疑,驚叫道:“亡命客蔡文昌!好!你這該死的小狗。”


    文昌不等他語聲落盡,瘋虎般地搶進,刀光霍霍,勁風唿唿,一連三刀,將玉麵虎迫得換了五次方位。最後“錚”一聲暴響,玉麵虎的劍被蕩出偏門,中宮大開,刀光疾閃,文昌已貼身攻到,“順水推舟”送出刀尖。


    太白之狼也恰好找到搶入的空隙,身劍合一射向文昌的後心,大叫道:“小輩該死!”


    文昌感到劍尖迫體,不想和玉麵虎同歸於盡,帶出刀鋒向右疾飄。“嗤”一聲裂帛響,玉麵虎胸衣裂開,刀光在他胸前留下一條一分深的衣縫,太白狼的劍也落了空,幾乎反而撲入玉麵虎的懷裏,危極險極。


    文昌不該暴露了身分,玉麵虎叫出了他的名號,麻煩大了。


    早一段日子,黑旗令主曾經在這裏停留過,山寨的人皆得到指示的務必全力擒捉或搏殺膽大包天的蔡文昌,賞格之重空前絕後。


    隨大寨主下山的四個人中,有一個突發厲嘯,奪過一個小賊的火把,全力向文昌扔去,一道火光劃空而過,三把飛刀後繼。


    所有的小賊,全應聲把火把扔出,鏢箭如雨,從四麵八方向文昌集中。


    火流激射,令人目眩,而無數暗器齊發,不易看清,任何未練至金剛鐵體的人,難逃此劫。


    文昌傷了玉麵虎,也在間不容發中避過太白之狼一劍,飄走八尺外,身形未落,火把和暗器已到,想躲已嫌晚了些,急切間無法可施,就好全力下墜,不用雙足支持整個身軀向下倒。


    “哎唷!”玉麵虎驚叫,向後速退。


    太白之狼知道他的手下要用暗器群射,身形下伏,貼地飛射三丈外,大聲道:“要活的!”


    文昌是暗器行家,但火把飛射,看不清暗器,等他感覺不對,可是來不及了,身就要接觸地麵,左肩後部中了一把飛刀,幸而他運力解除,飛刀的勁道被化去大部分,僅入三分,便停止不進,人貼地一震,飛刀脫墮,冒出一些血肉珠。


    火把紛紛飛墮,落地便熄,其他暗器全部落空,黑暗來臨。


    驀地,兩灰黑影在下方出現,兩支劍就同狂風暴雨卷入鬥場,慘叫聲倏起。


    “啊……”倒了兩個,一個稍高的黑影已突圍而入。


    另一個稍矮的黑影夠辛辣,劍影疾閃,劍影厲嘯中,三位大漢先後倒下,下方便形成一個缺口,用清脆的聲音喊:“快走!賊人就要大舉出動了。”


    不錯,賊人已大舉出動了,山寨火把通明,無數賊人聞驚向下趕。附近的寨堡,人群紛紛出動向這兒趕。


    文昌飛躍而起,順手抓起落在身邊的飛刀,向下狂衝,飛刀脫手飛射。


    “哎……”太白之狼厲叫,飛刀刺在他的左肩窩上。假使他不是正好右腳下踹空,向右歪了下,飛刀將插在他的胸口正中而不是肩窩了。


    行客童寧正在右方不遠,這家夥極精靈,蔡文昌已經可怕,再加上兩個灰影相助,豈不如虎添翼?再不見機逃命,這條命不丟在太白山是怪事。他扭頭便跑,人向下急掠,突出了重圍,隨著兩個灰影去如星飛電射。


    行客奔出五六步,就感到後心一震,渾身麻木,腳下不聽指揮,想站立卻力不從心,偏向前衝。


    接著,一陣奇痛襲到,想叫,舌頭已經發麻,腳下一虛,“砰”一聲衝倒在地,手腳一陣抽筋,逐漸靜止。他的後心上,單刀貫體,刀尖從胸口伸出八寸左右。


    太白之狼咬牙切齒拔出肩窩上的飛刀,大叫道:“追!快追……”


    可是文昌和兩個灰影已經遠出十丈外,隱沒在夜色中,三兩晃便形影俱杳。


    文昌隨著兩個灰影飛掠,怪!他的輕功已到化境,但比起兩個灰影相去甚遠,追了一裏多,從三五丈拉遠至十多丈之遠了。他心中暗懍,大叫道:“兩位請留步,請……”


    他不叫倒還罷了,叫聲出口,兩灰影突然加快,繞過一座山嘴,突然一閃不見。


    他站在山嘴旁怔住了,弄不清兩灰影是人是鬼。驀地,路旁小樹梢頭,一條白色紗布徐飄。他一把搶過,一陣香味沁人肺腑,這陣香味他不陌生,可能在那裏嗅過哩。


    他一時好奇,取出火折子亮火細看。這是一條繡了幾條蘭花和一個“絹”字的紗巾,並非汗帕,而是女孩子作為裝飾用的紗巾,上麵用發針劃了筆劃不連的十個字:“不要惹事生非,好自為之。”


    發針在紗巾上留字,太不可思議了,即使是利刃也不易為,不由他不驚。


    “是女人,誰呢?”他惑然地想。


    他想不起有誰會前來助他突圍,卻又留巾退走。


    “娟,難道是方小娟?”他想起鄰山相助的方嵩父女,小山弟弟的姐姐,他再一想,假如是小娟父女,怎會這麽巧?他沒有不見而別的理由。


    “管她是誰,日後再說。”他自語,把紗巾放入懷中,扭頭迴望。


    後麵火光衝天,大批賊人向這兒趕。他冷哼一聲,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白鬧了一夜,一兩黃金也沒到手。但他知道,黑旗令主將會為他大忙特忙了。


    這條古道全程七百裏,有橋閣二千九百八十九座,板閣二千九百九十二間,其中有些已經崩塌,行旅裹足,極少有人往來,逐漸進入洪荒地域,人煙漸少,快成為野獸強盜的天下了。早年,與漢中交界,曾設華陽縣,後來又改為真府縣。


    目前,這個縣廢了。距府域兩百二十裏的洋州,也降為洋縣,可知這一帶的景況已是江河日下,人丁愈來愈少了!


    進入了無盡的叢山,文昌隻好把健驢丟掉,背起包裹掛起琵琶,孤零零地向南奔走。


    斜穀,其實是山區中綿綿無盡的穀地,也叫斜堡,北口叫斜,南口叫褒,也就是古褒國,妖姬褒姒的故鄉,也就是漢中府的褒城,可知這條穀道極長哩!古道在叢山危水中盤旋,鳥道羊腸,飛崖絕壁比比皆是。


    午間,繞過一道絕壁,古道向上升,遠遠地,水聲如雷,五裏上半山之中,出現了一座閣道,用巨木架在絕崖間,俯看下麵千尋深壑。


    終於到了閣道入口了,俯看下麵千尋深壑,我的天!簡直是給膽小朋友過不去?奧櫸場i廈媯百丈飛崖幾乎要往下傾倒o旅媯莂吧鉦窒鹿質如猿蹲14幔滾滾水流奔馳澎湃飛珠絫瘢聲勢如萬馬奔馳,令人感到頭昏眼眩,心向下沉,且渾身4懟6閣道寬僅五尺,外麵的扶欄大都腐朽了,腳下原來厚實的木樁木板,有些已呈現朽爛之象,萬一腳下失閃,或者木樁朽塌,天老爺!這條命不斷送在這裏,必定是佛爺有靈,算是奇跡?br />


    閣道長約半裏地,人走在上麵,腳下吱吱響,令人心驚膽跳,走到中段,驀地,壁根下幽靈般地站起一個虯須大漢。青巾包頭,青勁裝,腰帶上掛了一把連鞘解腕尖刀,懶洋洋地站起,打了個哈欠,陰陽怪氣地問:“老弟,歇會吧,聊聊天再走。”


    文昌淡淡一笑,倚壁一站,說:“對不起,老兄,在這種搖搖欲墜的閣道上聊天,在下委實無此雅興。”


    “老弟如害怕,也不會走這條斜穀古道,何必心虛?坐下了!前途兇險,聽在下一一說明,走迴頭路還來得及。”


    “嗬嗬!在下有點怪怪,從不想走迴頭路。”


    “哈哈!老弟,你小小年紀,不像是活膩了的人吧!”


    “嗬嗬!不錯,在下年方弱冠,這時說話活膩了,未免太早了些,老兄以為然否?”


    大漢睜開懶洋洋的雙眼,神光忽現,大笑道:“不錯,哈哈哈!確是極早些。老弟,由何處來?尊姓大名?那條線上的?”


    聽口氣,便是守路的好漢。”文昌挪了挪肋下的琵琶囊,笑道:“由眉縣來,入漢中。在下不在線,賣唱的。請教,老兄安窰何處,有何見教?”


    “哈哈!看老弟的器宇風標,豈會是走江湖的小混混?老弟,你認為在下的招子如此沒用麽?既然是借道過往,何不坦誠相示?”


    文昌收了笑容,冷笑道:“閣下真要盤道?”


    大漢也暗中戒備,沉聲道:“不錯,寒泉山五丁神巴當家的山寨,不放過來曆不明的人。”


    “哦!原來是綠林好漢的垛子窰附近要地。嗬嗬!老兄!這條古道行人稀少,油水不多,在這裏安窰立寨,在下倒是百思不解。”


    “咱們不在這兒做買賣,反而保護路經敝地的行客肥羊,但卻放不過前來探路的鷹犬。閣下的穿著打扮委實紮眼,身分值得懷疑,故而動問。尊駕在十裏外已被敝寨的弟兄釘了梢,眼下危機重重,如不說明來意與表明身分,在下就好請你留駕。”


    “你真要問?”


    “不敢,就是請教。”


    文昌迫進兩步,沉聲道:“亡命客蔡文昌,借道趕漢中的。哼?貴山主大概是黑旗主的忠實爪牙。告訴你,不惹蔡某便罷,不然……”


    大漢麵泛起喜色,踏前兩步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弟,你真是亡命客蔡文昌?鬧長安洛陽,與宇內十三怪物多人做對的蔡兄弟?”


    “信不信由你。”文昌冷然答。


    大漢伸出大手要和文昌把臂,怪叫道:“老弟,天下英雄都是些浪得虛名之徒,就有你老弟是個值得喝采的奇男子。我,五丁神安巴平,一個不受任何人驅策,飄忽不定的大悍賊,老弟,交個朋友,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老弟果然與眾不同,可肯交我這個綠林朋友?”


    文昌心中一放,伸出大手兩人把住了臂膀,笑道:“巴兄,你客氣,我這個江湖小亡命,高攀了。”


    “哈哈!蔡老弟,說這種客氣話,你該打。走,到那兒盤桓盤桓。早些天我才從洛陽迴山,老弟你先一晚大鬧洛陽邙山,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走遍天涯海角與老弟親近親近。我與那黑旗令主是死對頭,從未向九宮堡送常例錢,所以就好把垛子窰藏在深山絕壑之內,他也無奈我何,我可以把那天在邙山出麵的狗東西的大名,一一告訴你。甚至無盡穀主那自命白道盟主的家夥,為何要派人尋你的前因後果。”


    兩人並肩走過閣道,向南麵的寒泉山走去。五丁神一麵走,一麵說:“無盡穀主尋你的原因,是為了你傳出金奪銀刀慘殺唐河逸客洛長湖的事,要拿你返迴無盡穀追究。哈哈!唐河逸客的事,老弟你確實是錯了,並不是金奪銀刀所下的毒手。”


    “巴兄怎麽不是金奪銀刀所為?再說,我並未咬定是他所為,就是把那天唐河逸客臨死前所說的話照實說出而已。”文昌氣憤地分辯。


    “哈哈!這事隻有我才知道其中的詳情。事發前的一天,我在長安南關長安老店中落店,無意中聽到其中的秘辛。說來你也許不信,但事實卻在。”


    “請教。”文昌答。


    “唐河逸客真正的埋屍地,在渭河而不在那條山溝中。老弟與非我人妖交情不薄,休怪兄弟直說,兄弟無意從中製造分歧,更不是造謠中傷的小人,死的那八個家夥,是黑旗令主的忠實走狗雲中八寇,被人假冒唐河逸客下手擒獲置之死地。”


    “巴兄怎知有人假冒唐河逸客的身分?”


    “兄弟在長安老店親耳所聞親眼所見的事。那是江湖中兩個怪丐,一叫狂乞郎夏田,一叫怪丐馮韜,另一個黑衣人中,有一個的身材我極為眼熟,像是非我人妖的得力心腹狂風許天錄。那夜,他們已把唐河逸客弄到手,由兩個怪丐秘密捆著丟下了渭河,再由狂風許天錄引誘雲中八寇至寨外,假扮唐河逸客一舉加以誅戮。他們的陰謀被我無意中所見,所以知道。兩個怪丐事實是非我人妖的爪牙,狂風許天錄更是非我人妖的左右手,所以……”


    “我不信。”文昌斷然否認,急急插口。


    但他心中其實很亂,他想到在大玄壇廟被拿的事,自己第一次見到狂乞時,不是曾懷疑狂乞就是那夜用計捉他的人嗎?那意味著非我人妖的一再臨危援手,都是有計劃地捉弄他了。


    五丁神淡淡一笑,往下說:“信不信用不著計較,但兄弟就把所見所聞照實道出而已。總之,那是江湖中極平常的仇殺,用不著多管閑事,其實,無盡穀與九宮堡之間,一黑一白,水火不相容,絕無同臭相投的事,老弟放出消息說他們同流合汙,確也是有點過分,似有挑起江湖人互相猜忌之嫌。”


    “哼!邙山那晚據我所知,無盡穀和九宮堡都有人參與,事實勝於雄辯。”


    “那是各為其主的事,他們並未同流合汙,各行其是。為了這件事,九宮堡和無盡穀曾公開衝突了好幾次,雙方就展開了報複行動了,老弟大概還不知道哩。”


    “我才懶得管他們的閑事。”


    “老弟大鬧洛陽的第二天,他們在龍門公開比武,雙方死傷十餘人,相安無事的黑白道正式拚命了。更殘酷的拚鬥,正在醞釀中,老弟,他們認為始作俑者是你,日後行走江湖,必須步步留心,如果我是你,最好暫時隱姓埋名避避風頭,據兄弟所知,江湖朋友中,有許多人十分推崇老弟你的所作所為,兄弟也是其中之一,相見恨晚,請恕兄弟交淺言深直言無隱。”


    “謝謝你,巴兄,眼下小弟不打算隱姓埋名。”文昌答。其實他也知道前途多艱,假使黑白兩道的人全都和他為難,後果是太可怕了,他心中油然興起隱居的意念,要好好用功覓地潛修,驅出體內的屍毒,但目下他不能,他必須送施家父女安返成都再言其他。


    五丁神搖頭苦笑道:“江湖人如果處處樹敵,對頭滿江湖,總不是好兆頭,必須經常處身在風聲鶴唳中掙紮,太苦了,老弟。”


    “唉!那也是無法之事。”


    “暫避風頭也是好的,他們不久便會把你淡忘。老弟,看你的行腳,定然是要由棧道入川,沿途英雄好漢為數不少,我把黑白兩盟主之間互相往來的人,和我的知交朋友一一告訴你,萬一有事,你可以尋他們相助一臂之力。這些人中,大都是血性朋友,為道義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哦!右麵走,咱們上山,我的山寨快到了。”


    x       x       x


    第二天,文昌在五丁神殷殷相送下,踏上了南下旅程。一夜相談,他知道了那夜邙山群襲的群雄名單,也對非我人妖的用意起了懷疑,也知道無盡穀與九宮堡之間,確是沒有同流合汙的舉動。


    他的思路成熟了,已知道平心靜氣權衡是非,任性而為與武斷行事都不是好習慣,片麵之詞與衝動都是以蒙蔽理智感情用事。


    他拒絕了五丁神贈送他的盤纏,依然囊空如洗上道。


    暗中跟蹤的方嵩父女,失去了他的足跡,趕到前麵兩裏外,先趕到漢中府。


    漢中府,原來叫做興元府,這裏是入川的咽喉,也是兵家必爭之地,北麵,是秦棧(北棧道),也叫陳倉道,北起大散關,過秦嶺,經風州,迄褒城。南棧道也叫金牛道,走自漢中,南抵劍閣。


    雖則早些年曾辟了一條南下巴嶺,經孤雲山、兩角山、來倉山,而達四川的巴州,但狼虎成群,比棧道更兇殘,極少有人敢走。所以由秦入川的商旅,必須經過漢中府走入南棧道四川,因此,府城萬商雲集,在這裏合夥同行,市麵十分繁榮。府城在漢江的北岸,市集在城南,有不少木船裝載著土產藥材等候下放興安州,水陸客商雲集。城南城根直抵虎頭橋附近,全是官府所興建的倉庫“塌房”,貨物堆積如山,大東主與稅吏往來不絕。


    這一段直抵湖廣地境的水路,正是漢江禿蛟的財源所在地,財神爺全是衣食父母。可是,真正可以收取油水的地方,應該從興安州算起,因為興安州以上一段江流水勢兇險,小舟所冒的風險太大,沒有人理會外加的勒索。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大自然的兇險,人難以克服,漢江禿蛟一群水上毛賊也知道不可做得極絕,自斷財路,所以興安州以上一段江水,他們就派人監視而不收買水錢,僅在紫陽、石泉、洋縣、漢中四處,設了暗樁監視著財源。


    上個月,漢中府出了大風波,有一批從蕃區運經四川入口的珠寶,由一群亡命之徒押運途徑此地。


    據說,這群人是朝中大吏奉旨在邊外二千裏搜購的寶物,這群人曾經深入吐魯蕃,帶了許多貓兒眼、祖母祿、綠撒孛兒石、紅刺石、北河洗石、金鋼鑽、天藍石、紫英石、甘黃玉、鴉青石等等。


    此時,皇帝老爺對寶物大感興趣,不顧老百姓的死活,拚命抽稅,買珍寶供奉菩薩和神仙。使者陸上西至漠外萬裏,海上航至獅子國,一去十餘年,迴來必定帶了無數異寶奇珍。而一些封疆大臣,一方麵為皇帝采辦,寶石靈芝全要,一方麵乘機搜刮,中飽私囊,鬧得烏煙瘴氣。


    為了這一批寶物,這一群亡命之徒從玉門關出塞,繞道打箭爐而迴,奔波數萬裏,去時人數近五百,迴來的不足五十人,十分之九的人埋骨異城,或者做了野人和野獸的犧牲品。


    黑白道群雄和江湖好漢,全都聞風趕至。豈知棋低一著,大家垂頭喪氣各奔前程,原來使者們到了成都府,便由布政使大人用八百裏快傳飛報京師,同時知道長江的水寇了得,萬一有人在船下弄鬼,船沉下江底,不知會有多少人的腦袋要挨砍,就改走陸路。使者到了漢中,錦衣衛的高手雲集。少林和武當全是受朝廷供奉的僧官道官,一紙文書就來了一大群,雄霸北地的全真教弟子,也成群而至。一行數百高手,保衛著寶物浩浩蕩蕩走北棧道出寶雞,直奔京師而去。趕來想分一杯羹的好漢們,眼睜睜目送使者遠去,垂頭喪氣各奔前程。


    事情就過去了月餘,漢中府又恢複了平寧。文昌就在這風平浪靜中踏入了府城。


    首先,他打問施家父女是否已到,其次,他必須尋盤纏。金銀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想在地下撿也必須起個大早。沒有金銀,他無法活動找人探消息。


    不錯,施家父女還沒來,此棧道上太難走,一天走不到三四十裏,他比施家父女趕得快。


    入黑不久,他抱著琵琶走出了太平老店,信步朝大南門的興隆酒店走去,他相信,在這山區裏的漢中府,沒有人會認識他蔡文昌,更不會有江湖朋友知道他是新近名震江湖的亡命客。


    夜市初張,整頓整潔的南大街遊人似蟻,西側的店鋪燈火輝煌,十分熱鬧。


    驀地,他感到頭腦一陣暈,心口受到無情的重壓,幾乎肩朝外翻,喉頭作嘔。


    他踉蹌站穩,閉上眼深深唿吸,他知道屍毒又進入某一段經脈了。這種突然襲來的痛苦,須持續片刻方可退去,這不是第一次,他已不再驚慌。


    他站在街中心,人潮在他身側往來不絕,他卻閉上眼默默地運氣調息以下襲來的痛苦,對身外一切一無所知。


    不知幾時,他身旁已沒有了行人。


    四名雄赳赳的大漢手持馬鞭,吆喝聲由北而來,四大漢之後,是一個身翠綠勁裝的騎馬少女。馬前有一個馬僮,搖晃著馬鞭緩緩而行,馬後,也有四個大漢護駕。


    馬上綠衣少女年約十七八,梳三丫髻沒係包頭,穿上勁裝周身的曲線襯得曲線玲瓏,水汪汪的大眼,遠山眉略嫌粗了些,瓊鼻櫻唇,嬌笑時風情萬種。


    看頭上的三丫髻,是待嫁的大閨女,看身段和眉梢眼角的風情,天知曉她的飽滿酥胸是不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


    “讓道!紀府的千金來到。”開路的大漢怪叫,好像是怕有人不知來的是紀府的大閨女似的。


    文昌正在強壓襲來的無邊痛苦,額上冷汗直流,臉泛青,頰肉不住抽搐,怎知大漢是衝他而叫的?


    “壞了!這位客官有苦頭吃了。”走避的一個路人低叫。


    馬上的紀千金小姐勒住了馬,馬僮一把抓住了馬絡頭。看光景,這丫頭的騎術好得有限。


    “滾開!狗東西!”一條大漢迫近文昌麵前怒吼。


    文昌籲出一口長氣,身子一晃,他還沒睜眼睛,再深深吸入一口氣,並未移動足步,他知道有人找麻煩,但已到了緊要關頭,痛苦的浪潮就要退了,不能移動,那會讓痛苦更上升。


    “打他!”馬上的少女衝文昌的背影嬌叱,好一個驕狂的小娘們。


    “叭叭!”文昌的肩上受了重重的兩馬鞭,接著是兩聲讓人難忍的臭罵:“狗東西!你的骨頭生得賤。”


    “叭叭!”又是兩鞭。


    文昌咬緊牙關,衝出兩步。


    “著實打他!”小娘們又在叫了。


    “叭叭叭!”三聲暴響,文昌就感到頭上和肩胸如同火烙,七馬鞭打得他眼冒金星,憤恨掩蓋了屍毒滲入經脈的苦痛,他狼狽地轉身,眼裏的金星漸散,向清脆的女人聲音來處:“為……為何打……打我?”


    街燈明亮,照見他大汗如雨的臉孔。終於,眼前金星和烏雲散去了,他看清了馬上的姑娘,也看清了四周的四名大漢,和駐足觀看的不少過路人。


    “為何阻路?你這該死的豬狗!”一名大漢大叫。


    文昌舉目環顧,用衣袖擦掉額上的大汗,痛苦的浪潮未退盡,他沒法動手雪恥,切齒道:“街路可……可通三匹馬車,我……我怎又阻了你……你們的……的路?”


    “打他!”馬上的姑娘橫蠻地叫。


    “叭!”一鞭打到,文昌的臉上出現了鞭痕。


    左側人群一亂,衝出一男一女,女的是一身白,白得耀眼,飛搶出來,男的一身紫衣,沉喝已發:“住手!休逼人太甚。”


    大漢第二鞭正往下落,白影已到了,是白衣姑娘,伸纖手勾住大漢的手臂,脫手飛擲。


    “啊……”大漢狂叫,平空飛出三米外,“吧嗒”仆倒在人群之前。一個路人也曾打落水狗,突然一腳猛踢,然後往人叢裏一鑽,占了便宜溜之大吉,把大漢踢得鬼叫連天。


    “打得好!”有幾個路人怪叫。


    人影突止,所有的人全嚇壞了,一個小姑娘伸手間便把人扔出丈外,豈不可怕?


    “啊!你們好大的膽子。”馬上姑娘怒叫。


    紫袍人好一表人才,臉色如古銅,劍眼虎目,三綹黑髯拂胸,不怒而威,但這時卻微微一笑說:“姑娘,假如你想家破人亡,太容易了。”說完,拍拍腰間長劍。


    白衣姑娘也拍拍長劍,冷笑說:“小賊人,你認為本姑娘不敢殺你?你再叫叫試試?”


    另一個大漢突然在姑娘身後撲上,要扣姑娘的脖子。


    白衣姑娘可能身後長了眼,大旋身一手格開伸來的大毛手,左掌出如電閃,“叭叭叭叭”就是四記正反陰陽掌,四記耳光把大漢擊倒在地,大牙滿地跳,咿咿呀呀掙紮難起。


    白衣姑娘一聲嬌叱,撲近健馬。


    “丫頭,不可。”紫衣人叫。


    馬上姑娘銀牙一咬,兜轉馬頭扭頭叫:“你們好好等著就是……”


    文昌抹掉眼角的汗流,咬牙切齒地接口說:“大爺等著。我說,你會受到惡報,你會家破人亡,你會死活都難,你會後悔你今晚的孟浪和橫蠻。”


    白衣姑娘倏然轉頭,訝然叫:“呀!是你,是你,你……你怎麽了?”


    文昌也看清了她,吸了一口氣,說:“謝謝你,夏姑娘。”說完,扭頭便走。


    白衣姑娘正是白衣龍女夏苑君,紫衣人是她的爹爹四海神龍夏承光。


    白衣龍女看了蔡文昌的麵色,與及當街受辱的光景,便知他必定遭到難以忍受的變故。像他這種高傲的人,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街受辱?她感到一陣憐愛的感覺泛上心頭,這次相逢,也帶給她無窮的震撼和激動。


    文昌的痛苦浪潮已過,臉容漸漸正常,謝了白衣龍女,扭頭便走。


    白衣龍女晃身搶出,粉麵紅潮上升,急急地說:“蔡壯士,你有困難,你必須……”


    “在下從不知困難為何物,也許這八馬鞭在我來說,忍受下來太困難了,但我會好好地迴報他們。”文昌搶著說,大踏步朝前麵人叢裏闖。


    四海神龍晃身攔住,笑道:“蔡壯士,你我並不陌生。”


    “不錯,龍駒寨我們有一麵之緣。”


    “在下夏承光。”


    “呀!是四海神龍夏前輩。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蔡壯士,不必說這些場麵話虛偽客套。你有困難,臉色泛青,冷汗未收,是……”


    “晚輩不勞掛懷,生平不慣受人憐憫。對不起,晚輩要去討生活,少陪。”文昌搶著說,拱手行禮傲然舉步,往人叢中一鑽,飛步走了。


    父女倆怔在當地,臉上無光。


    “好一個剛強高傲的年輕人”四海神龍喃喃地說。


    “爹,盯住他,他需要幫助。”白衣龍女焦急地叫。


    “他不接受我們的幫助的,那次你也是在大街上折辱他。”四海神龍搖頭苦笑。


    x       x       x


    興隆酒店,是漢中府最負盛名的酒店,是單純的宴會小飲高尚的場所,來往的宮客幾乎全是殷實的商人和過客,沒有風月點綴,聽不到鶯啼燕唱。


    酒店是兩層,樓上樓下布置得古雅樸實,四壁掛有名家的字畫,大廳的正壁高掛一幅大中堂,果然是大宋名書法家蔡襄的行書諸葛武侯出師表。


    樓上,設備同樣古樸,但有四座屏風隔了一角雅座,那是便於客人攜女眷小飲的所在。


    文昌裝了一肚子的憤怨,登上了酒客眾多的二樓,找到一名店夥,堆下笑臉:“勞駕這位大哥給我一個座位,小可是賣唱餬口的。”


    店夥倒也和氣,笑道:“老弟,你來得正好,有幾位大爺正要找一個歌手,隨我來。”


    靠右窗下一張八仙桌上,坐了五名眼眉大眼的粗豪大漢,穿青直裰,青帕包頭,臂下掛著百寶袋,腰帶上緊著細窄三尺皮鞘,護偃不大,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便於水中使用的分水刺或者是三棱鋼鑽一類兵刃。


    左首,是四個青衣小帽的中年生意人,正在低聲談笑,淺酌低斟。


    店夥將文昌引到桌旁,端來一張四腳凳,向一個留了掩口須的中年人賠笑道:“陳爺,真巧,給小可找來了,這位老弟聽候爺的吩咐。”說完,欠身告退。


    “諸位爺台請賞光,小可聽候吩咐。”文昌說,一麵解開琵琶囊,欠身告坐。


    四個中年人相當和氣,留掩口須的人間:“你會吟詩詞麽?”


    “爺台請吩咐,小可略知一二。假使諸位想聽一些悲壯激昂的小曲,小可自己卻編就了一些,隻怕難令諸位滿意。”


    “好吧!聽你的談吐,想來必定不俗。”


    文昌調好了弦,一陣清越的弦聲嫋嫋騰升。接著,低沉而鏗鏘的歌聲響遏行雲。


    “鐵拳如電,劍上光寒,


    利劍出,闖刀山。


    叱吒風雲兮,英雄氣短,


    情真愛摯兮,兒女情長。


    那管他,洛陽花似錦,


    不貧戀,江南好風光。


    功名富貴如朝露,


    妻財子貴如浮雲。


    人海茫茫今,任我浮沉,


    江湖莽莽兮,唯我獨尊。”


    人聲倏靜,上百位酒客的目光全向這兒注視。


    四海神龍父女,悄然在遠處角落入座。白衣龍女的星目中隱有淚光,低聲喝然道:“可憐,他竟然會落魄如此。”


    五大漢中之一突然怪叫道:“好小子,你他媽的替誰吹牛?口氣可不小,但確是唱的好。”


    文昌不加置理,彈他的琵琶,細碎如珠走玉盤的弦聲,在空間中跳動,動人心弦。


    他強製自己不可衝動,不可生氣,不可露名號,因為施家父女不久會趕到漢中府,無論如何,他不能鬧得太兇,免得引來麻煩,影響了施家父女的安全。他對施姑娘的敬愛和感恩的心情,使他忍下了無邊怒火,如果在平時,他不動手揍人才是怪事。


    琵琶的最後一個音符徐落,低沉而蒼涼的歌聲倏起:“海角天涯,夢魂飄泊。


    飽賞了人間辛酸冷暖,


    走遍了萬水千山。


    亡命人海兮,淒複悲;


    壯士一去兮,幾時迴?”


    歌聲徐落,餘音嫋嫋,弦聲徐斂,音符似乎仍在眾人耳畔繚繞不去。


    遠處一個角落中,一個小道士突然伏在一個白發老人懷中,似在抽噎飲泣。


    白衣龍女眼角出現了晶瑩的淚珠,哀傷地注視著文昌的背影。


    樓中沉靜了片刻,有人喘出一口大氣,方恢複了先前的喧鬧。


    文昌脫下頭巾,神情黯然,站起默默地向留掩口須的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獻醜了,汙了諸位爺台的清耳。”


    中年人掏出一錠五兩銀子,放入頭巾也低聲說:“謝謝你,青年人。這一生中,我第一次聽到如許動人而飽含感情的歌聲。”


    “感謝大爺。”文昌欠身道謝,低頭退走。


    驀地,腳下被人一勾,幾乎跌倒,怪叫聲暴起,“好小子,在這兒坐下來,給大爺再來一曲。喏!這是賞銀,你他媽的先收下。”


    原來是五大漢之一,一錠一兩白銀幾乎伸到文昌的鼻尖上。


    文昌強忍怒火,吸入一口氣,一麵收起琵琶。這碗飯吃來太困難,他在心中發誓,再也不吃這碗窩囊飯了,即使是打家劫舍要用性命去換飯吃他也甘心。


    “對不起,能可另有主顧,少陪了。”他木無表情地答。


    “砰”一聲響,大漢一巴掌拍在桌上,杯盤碗筷在跳舞,叉腰站起鼓著大牛眼,怒吼道:“甚麽?你他媽的小王八蛋不識抬舉,竟然一口迴絕我李大爺的要求,瞎了你的狗眼!你再嚕蘇試試?”


    整樓的食客,全數大漢的大嗓門所驚,頓時鴉雀無聲,形勢緊張。


    樓梯突發暴響,奔上三個高低不同的獰惡大漢,在梯口便怪叫道:“李老弟,怎麽迴事?”


    大漢重重地哼了一聲,大叫道:“他媽的,這小王八蛋的可惡,不識抬舉,我要好好治他。”


    三個人奔到桌旁,文昌扭頭望去,心中一驚,暗說:“真他媽的見鬼,不是冤家不聚頭。看來,不動手是不行了。”


    來人一個是光頭中年人,是漢江禿蛟淩遠。


    另一個是高瘦兒,死樣怪氣陰陰沉沉,是梭魚鍾豪。


    矮個兒像武大即,五官擁在一塊兒,是水鼠管江。


    都是老相好,照了麵。漢江禿蛟風采依舊,隻是腦袋頂端那一塊被飛刀刮掉的光疤更光更亮。水鼠管江的右邊大牙掉了好幾顆,是文昌給他留下的紀念。


    漢江禿蛟看清了文昌的臉容,大吃一驚,情不自禁退後兩步,瞠目結舌地叫:“你……你姓……姓蔡?”


    文昌知道瞞不了,冷冷地答,“淩當家,你好,咱們一年不見了吧?買賣怎樣?”


    先前語出不遜的大漢,瞪大著大牛眼,倒抽一口涼氣,如見鬼魅地往後退,“砰”一聲砸倒了一張坐椅。


    文昌近來名震江湖,漢江禿蛟豈能不知?隻嚇了個冷汗直冒,臉色泛灰,一躬到地說:“蔡兄恕罪,在下在下不敢,李兄弟多有冒犯……”


    文昌心中大奇,怎麽?這家夥怎不記得一飛刀刮掉頭皮之恨,竟然如此客氣了?他卻不知他的名號在江湖中所享有的地位和分量,難怪他會感到奇怪。他閃在一旁,搶著說:“淩當家和鍾、管兩位好漢,是來報當年龍駒寨之恨麽?”


    “蔡兄言重了,在……在下……”漢江禿蛟語不成聲地答。


    文昌舉步便走,一麵說:“請借一步說話,在下有事請教。”


    漢江禿蛟心中有如十五個另桶打水七上八下亂升沉,提心吊膽跟著下樓,低聲說:“蔡兄但請吩咐,淩某聽候差遣。”


    兩人到了大街,走了個並排,文昌低聲道:“首先請不要透露在下的行蹤。”


    “淩某遵命。”


    “你是黑旗令主的人?”


    “不!隻是名義上尊奉他為黑道盟主而已。”


    “我不怪你。哦!漢中有一家大戶姓紀,有一個橫行霸道的女兒,你可知道?”


    “噢!那是城北府衙後街的紀家,世代書香,卻是漢中有名的惡棍縉紳。他的祖籍是府東北三十一裏的武鄉穀人氏,那是往昔諸葛武侯的封地。”


    文昌扭頭拱手,說:“承教了,後會有期。”


    漢江禿蛟滿懷希冀的行禮道:“蔡兄,在下不知是否有幸與你交個朋友?”


    “不見怪在下早年的無禮?”文昌問。


    “蔡兄,不是挖苦兄弟嗎?”


    文昌把住他的臂膀,含笑道:“兄弟高攀了。日後有暇,當專誠拜望吾兄盤桓。”


    “一言為定,兄弟翹首以望。”漢江禿蛟喜極大叫。


    “再見,後會有期。”文昌答,拱手而別。


    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看清了今晚將要動手的地勢,然後返太平老店。


    太平老店中,有一群不速之客等著他。


    走近太平老店,街角中人影一閃,有人倚在一堵牆壁後向他招手,低聲叫:“蔡兄弟,借一步說話。”


    他心中一動,既然有人叫他,可能是漢江禿?砸換鍶恕k一閃而而入,問:“誰?找蔡某有何……?br />


    “我,水鼠管江。”黑影現身低聲說。


    “哦!是管兄,有何見教?”


    “太平老店被官兵封鎖,大批鷹犬正在店中伺伏,去不得。”


    “為什麽?”文昌訝然問。


    “紀府的人到府衙報案,說你是月前妄圖搶劫皇上所派使臣的江洋大盜,目下鷹犬已大批出動,快隨我出城暫避風頭。”


    文昌切齒大恨,陰森森地說:“人的耐性有限,我受不了。好,先避避風頭。”他將琵琶遞給水鼠管江,又道:“管兄,請替我保管這具琵琶。”


    他不管水鼠管江肯是不肯,自顧自扭頭便走。


    府衙後街的管家,是漢中府第一流的宅第,十餘座大小建築華麗而壯觀,重門疊戶益見氣派。


    在漢中府城附近,提起紀家的人,聽的人便像見到瘟疫似的掩耳疾走,要不就咒罵不休。紀家的一封稟帖進了府衙,準有人坐牢和挨打屁股,誰惹了紀家的人,不啻在太歲頭上動土,走了亥時運,家破人亡是意料中事。因為,紀家的主人紀仁義,和知府大人是兒女親家。


    紀仁義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知府大人的不肖子,二女兒經常到大姐處玩樂,搞七弄八愈學愈壞,出入有人開道,往來像是知府大人出巡,她的健仆就是迴避牌,馬鞭的聲響就代表鳴鑼喝道。


    如果有人拂逆了她,老規矩,將人打個半死。碰到對方也是豪門望族來頭大,她隻要往姐姐處一跑,準有人替她出頭。


    所以在府城中,紀二小姐的威風真是抖夠了,是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人民百姓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但他們也有一套消極抵抗的辦法,就是敬鬼神而遠之,紀二小姐出外耀武楊威,老遠地人們便走避一空,誰也不理她,她的威風沒有人欣賞,發泄的對象愈來愈少。


    今晚,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倒黴鬼蔡文昌快意,卻被白衣龍女父女兩人強出頭掃了興,更打傷了她兩名健仆,甚至要拔劍殺她,文昌最後那一串刻毒的報複性威脅言詞,也令她怒不可遏。她狼狽地奔迴乃姐官宅中,如此這般一訴。


    鷹爪四出,要捉拿月前謀劫欽差的要犯,事情鬧大了。像這種任性兇橫的女人,確是少見。有其父必有其女,由她可以知道她的父親在漢中府是甚麽樣的貨色。


    這鬼女人在乃姐處等候消息,可是等了個空,不但挨了八馬鞭的人逃走了,連打了她的健仆的父女倆也失了蹤。她等得怒火衝天,三更天方恨恨地返迴家中,恨怒交加中,她匆匆登上自己的鏽摟,支使著仆婦丫鬟替她準備晚妝用品,憤怒地進入繡房。


    兩個丫鬟隨在她身後,三人推門進入房中,兩個丫鬟突然被兩雙怪手製暈,徐徐躺倒,房門悄然閉上了。


    她還不知道身後已經換了人,往妝台前繡墩上氣唿唿地坐下,正想叫兩個丫鬟替她卸裝。


    驀地,她感到毛骨悚然,心向下沉,粉頰泛上了蒼灰色。想叫,但喉嚨似乎塞住了;想動,卻感到渾身發僵。一陣寒顫通過全身,睜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視著妝台上的大銅鏡,如見鬼魅。


    不錯,確是有鬼魅出現了,大銅鏡中,清晰地映出她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黑頭罩隻露五官的鬼影,一對大眼神光電似,委實嚇人。香閨中出現這種鬼怪,她怎能不怕?膽子都快嚇破了。


    鬼影的巨大虎掌伸出了,落在她右肩上。


    夫!不是眼花,不是幻影,肩上確是感到有東西落下,她全力扭頭一看,張大櫻口想叫。


    “啊……”隻叫了半聲,肩上的大手便扣住了她的咽喉。恐怖和死亡的感覺襲到,她立即昏厥。


    怪影正是文昌,他來了許久了。他一咬牙,將紀二小姐扔到在床中,取過一壺冷茶,淋在鬼女人的頭麵上,再一捏人中穴,紀二小姐倏然醒來,恐怖地嘎聲叫:“你……你是……是人是……是鬼?你……”


    她一麵說,一麵向床後退,伸出顫抖得極厲害的雙手,要拉綿衣蒙上頭。


    文昌陰陰一笑,一把扣住她右腳向外拉,拉到床沿再伸手抓起綿衣扔在床上,拉掉了黑頭罩。


    姑娘記性不壞,雖則文昌臉色已恢複正常,青灰色已退,大汗不見蹤跡,但臉形和神情未變。


    “是……是……是你,你……”她絕望地恐怖地叫。


    文昌雙手疾伸,抓住她的雙肩向上提,再將她按在床沿,再一隻膝蓋頂住她不著地的下身胯內,冷笑道:“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賊母狗,你的威風那兒去了?你的仆人呢?你的馬鞭呢?”


    “救……”她張口狂叫救命。


    但聲音未離口,咽喉已被扣住了。她拚命掙紮,但白費勁。


    “啪啪啪啪!”文昌不輕不重地給了她四耳光,又快又急,像是四聲齊響,打得她三魂七魄離了體,天旋地轉不知人間何世。


    “饒命!”她吼聲叫,叫饒命了,這短短兩個極不平常的字,這一生中她從未連在一起使用過,說起來十分苦澀而困難,難以出口,但這時她卻毫無困難地說出來了。


    文昌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微笑道:“我說過的,甚至幾乎曾在心中發誓,你將受到惡報,你將家破人亡,你將死活都難,你將後悔,姑娘,你認為我是空言恫嚇麽?”


    “求求你,我……我錯……錯了,我已後……後悔。”她語不成聲地哀求。


    文昌惡意地陰笑,往下說:“晚了,姑娘,既然錯之在前,後悔也無法挽迴你的可悲命運。”


    “嗤”一聲裂帛響,姑娘的上衣應手裂開,再一拉一帶胸圍子也破了,一雙奇大奇挺的乳峰入目。文昌一把抓緊一隻玉乳,手上逐漸加勁,一麵說:“你這賤母狗,而且像是曾養過娃娃的婦人,卻流了一丫髻賣弄你的清白貞潔。哼!”


    她全力撐住他的手,沙啞地叫:“請……請放……放手,我……我願答……答應你任……任何……”


    “呸!大爺不要你這賤母狗。乖乖!你知道你將得到些甚麽報應?我!你仔細聽著。首先,我要殺你全家,然後放上一把火,至於你,我要將你賣入最下等的暗無天日的娼寮,讓你被百萬人騎跨。姑娘,那滋味我想信你定然樂於品嚐。像你這種人,如不過那種非人的生活,你永遠不會迴想自己的過錯,惟有這種惡毒的報複才會使你恢複人性。”


    一陣裂帛響,她身無寸縷遮體,絕望地呻吟,渾身發抖,哀叫道:“饒命,饒……饒……”咽喉被手指所控製,聲音如蚊叫。


    文昌不理她,撕下一條衾帶,將她的嘴捏開,勒馬銜似的捆得死緊,她再也叫不出聲音了。再伸手抓住她的雙手一拉一帶,肩膀處脫了臼,手也不能夠動了。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要讓你……”


    “砰”一聲暴響,右麵花窗突然震倒,白影一閃,白衣龍女粉麵鐵青,仗劍飛入,叫:“蔡文昌,你……你好無恥,你……”


    紫影再閃,四海神龍也越窗而入,訝然叫:“蔡文昌,你竟……竟采花報複,不太卑鄙了麽?”


    兩人剛剛趕到,隻看見文昌擺弄著一絲不掛的紀姑娘,沒聽到文昌先前的話,誤會了。


    文昌抓起被單,懶得分辯,火速將紀姑娘擱上肩背,一麵說:“休管蔡某的閑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看劍!”白衣龍女的嬌叱打斷了他的話,聲到劍到。


    文昌如果想背人,勢必傷在劍下,隻好將紀姑娘扔掉,用撕來的被單帶斜飄抽出,不但讓過一劍,且能反擊白衣龍女的腰肋,柔軟的布條在他手中使出,成了鋼條兒,如被抽中,小蠻腰怎受得了?她隻好橫飄避招。


    兩人在房中換了兩次照麵,棋逢敵手,文昌知道,今晚是白來了,逐漸向破窗移,一聲低此連攻三帶,脫出了劍網飛上了窗台,說:“咱們走著瞧,再見。”


    聲落,人影已杳。白衣龍女正待迫出,四海神龍叫道:“救人要緊,追不得,他的暗器厲害。”


    白衣龍女珠淚紛紛,一麵救人一麵說:“天哪!他果然是無恥淫賊。”


    “孩子,別胡說,他身上衣著完整,不像是采花之人。但他這種報複手段,確實太惡毒了些。什麽人?”四海神龍看來是對愛女說話,突向另一扇花窗低吼。


    花窗徐開,進來一個白發老人和一名青年小道士,像兩個無形質的幽靈,無聲無息地飄落房中。


    白衣龍女將紀姑娘推入床中,拔劍搶出。


    白發老人搖搖手,輕描淡寫地說:“住手,且聽老朽說明。我兩人比你們早到許久……”


    “尊駕為何不先救人?”四海神龍問。


    “哈哈!閣下定是洞庭君山的四海神龍了。”


    “尊駕高姓大名?”


    “不必問,老朽為免兩位誤會蔡文昌是采花大盜,故而現身說明原委。兩位在大街出麵,當知蔡文昌所受的屈辱是如何難以忍受,他是個在仇恨中生長的人,報複自在意中……”


    “但他不應該如此報複。”


    “他要將人送給漢江禿蛟的毛賊淩辱,並非采花。兩位來晚了,沒聽見他先前所說的話,你們可以問問那可惡的紀二小姐,便知所言不虛。人言可畏,兩位請口下留德,不要妄將采花淫賊之罪名給與蔡文昌。後會有期。”


    聲落,人影疾閃,隻眨眼便消失在窗口,聲息全無。


    父女倆呆在那兒,四海神龍目瞪口呆地說:“這是誰,武林中怎麽沒聽說過這兩位超塵拔俗的高手?”


    第二天,官府中捉拿圖劫欽差的官令取消了,說是一場誤會雲雲。


    x       x       x


    晚間,虎頭橋下首一艘烏篷船內,艙中一燈如豆。裏麵擺了一桌上席,圍坐著八個人。文昌坐了首席,漢江禿蛟主位相陪,水鼠管江和梭魚鍾豪也在座。


    已經近三更正了,在座的人都有了八分酒意。文昌在懷中取出得自紀二小姐香閨的一把首飾,丟在桌上說:“淩兄,在下說的夠明了,絕不接受不花勞力得來之財,這些首飾,請替在下換一百兩銀子備用。在下不是瞧不起諸位兄弟,怎奈生性如此,休怪。”


    漢江禿蛟搖搖頭苦笑,說:“蔡兄委實令兄弟為難。唉!沒話說,人各有誌,淩某不敢勉強,先別管銀子,來!幹!”他舉起了酒碗。


    艙麵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叫:“稟當家,有外客求見。”


    “誰?叫他等一等。”漢江禿蛟不耐煩地叫。


    “漢中府鷹爪周大爺請見,並要求見蔡兄弟。”


    漢江禿蛟神色一怔,向文昌道:“蔡兄,鷹爪周誠請見,是否……”


    “姓周的是什麽人?”文昌問。


    “漢中府的地頭蛇,也是名武師,師出武當,為人介於亦正亦邪之流,倒算得一條好漢。”


    “不是官差?”


    “不是,但他的手麵寬,與各方麵都有些交情。”


    “請他前來一會,哼!但願他不是找死來的。”


    “請周爺上船一會。”漢江禿蛟向外叫。


    小舟輕搖,漢江禿蛟出艙外,和來人略事寒暄,方領著一名身材雄壯,年約四十開外的中年人入艙。


    中年人第一眼便看出文昌的穿著和外表與眾不同,首先抱拳拱手,含笑道:“在下果如所料不差,這位定是蔡兄文昌。在下姓周名城。”


    文昌迴了一禮,淡淡一笑問:“周師父手麵果然夠廣,請教,尊駕怎知在下便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蔡文昌?”他一麵說,一麵冷然盯視著漢江禿蛟,漢江禿蛟被看得心中發冷。


    鷹爪周誠在讓出的一個空位坐下,笑道:“蔡兄不可誤會了淩當家,淩當家夠朋友,始終不將實情見告。昨日大街之上,白衣龍女曾叫出蔡兄的姓氏,再由江湖傳言中揣測,兄弟使知道蔡兄是名震江湖的蔡文昌。”


    文昌神情不再冷,單刀直入地問:“周師父,能將來意見告麽?千萬不可說是慕名而來的。”


    “蔡兄快人快語,兄弟不再客套了。實不相瞞,兄弟乃是受人之托,專程前來求情。”


    “求情?周師父太客氣了。”


    “好說,好說。兄弟是受本府紀大爺之托……”


    “哼,不是擒蔡某歸案?”


    “量紀某也不敢。他懇求兄弟出麵求情,請蔡兄高抬貴手,恕他的女兒無知,予以改過自新的機會,不咎既往。”


    文昌冷冷一笑,陰森森地說:“衝周師父的金麵,蔡某在半月內不找他們。半月之後,叫他小心了,他可以花大批金銀,請來大批護院和官兵防備,請告訴他,不論何時省不可鬆懈,亡命客有的是時間,我會等機會到來的一天下手。”


    鷹爪周誠額上直冒汗,屏息著說:“蔡兄是江湖奇男子,必定是有客人海量,小丫頭任性無知,已經自食其果,大病在床,已是半條命的人,後悔不迭。紀家請求蔡兄給他們一次洗麵革心的機會,從此閉門靜思己過,不論人非,希望蔡兄指定時地,讓他父女登門負荊請罪。蔡兄,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既然知道悔改而願意登門謝罪……”


    文昌幹了手中一碗酒,接口道:“也好,蔡某並非窮兇極惡之徒,請周師父告訴他,謝罪的事免了,今後,漢中府紀家再有任何惡跡出現,休怪蔡某心狠手辣。”


    鷹爪周誠大喜,離座行禮道:“蔡兄海量不究,兄弟心感,先行謝過。”笑向漢江禿蛟道:“淩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須轉告紀家令他們放心,先告罪一行,日後再至寶舟專誠來請諸位至蝸居小飲……”


    漢江禿蛟站起留客道:“周師父,急不在一時,何不把盞小留?難道說,認為兄弟招待不周嗎?”


    “豈敢豈敢?在下今晚確是另一要事,後日當設宴促駕。”鷹爪周誠一麵說,一麵倒了一碗酒,向文昌舉碗道:“今晚褒城閻王溝司馬山主派人前來知會,兄弟不得不虛與委蛇,恐怕明白無暇前來拜會吾兄,故於後日……”


    漢江禿蛟神情一冷,突然插口道:“周師父與活閻王司馬奇有交情?”


    鷹爪周誠搖頭苦笑道:“不!去年咱們為了他在本府作案,曾經拚過命,後來由西北鏢局的冷劍湯義出麵排解,不了了之。”


    “那麽,他為何又派人前來知會?”


    “據說,有一位姓施的致仕官員攜家走棧道入川,他們要留下這一筆油水,派人前來知會,希望漢中府的人不要出麵為難,答應……”


    文昌越聽越心驚,但不動聲色,突然插口道:“周師父,所說的姓施官員,是指前西安府的右參政?”


    “大概是罷。蔡兄知道這事?”


    “當然知道,周師父準備如何答覆?”


    鷹爪周誠搖頭苦笑,說:“司馬山主如不在府城左近出手,在下管不著,即使要管,周某也無此能耐。”


    “周師父對此事持何種看法?”文昌問,他心中在打主意,暗作決定。


    但他知道,今後麻煩大了,不出麵是不行了,施家父女前途多艱。


    鷹爪周誠哼了一聲說:“隻要司馬山主不在本府附近傷天害理殺人越貨,在下不願自討沒趣,再說,誰教姓施的曾是朝庭大員?這就夠了,用不著為他們惋惜。”


    文昌雙目神光倏現,問:“閻王溝的使者還在嗎?”


    “目下仍在舍下。唉!蔡兄與施家……”


    “請轉告來人,施參政乃是我亡命客的獵物,任何人想岔出一枝,咱們將有人刀頭濺血。在下走的是斜穀古道,從連雲棧出褒城,就是要在入川要道上等候下手。司馬奇如果不想自找麻煩,叫他放手不可沾手染指。”


    鷹爪吃了一驚,說:“糟!他們準備明日午間動手,將人劫往閻王溝,這時要使者轉告,豈不太晚了些?”


    文昌推椅而起,向漢江禿蛟說:“淩兄,勞駕派人取在下的琵琶和一百兩銀子來,在下須立即上道,快!”


    “蔡兄,按路程,這兒到褒城是五十餘裏,出去很晚了。”鷹爪周誠說。


    “在下要到閻王溝。”文昌簡捷地答。


    “請聽我說,由周某火速打發人迴報,同時蔡兄如果用每一時辰二十裏的腳程先趕至設伏地,比到閻王溝要人好多了,閻王溝中好手上百,進易出難哩!”


    “設伏動手處在那兒?”


    “在城北三十多裏褒河峽穀中,那是不太險峻的棧道,但相當危險,一麵是絕壁,一麵是亂石奔流。那地方很易找,曹操在石上留了‘滾石’兩個字,不需問也找得到。”


    從漢中到褒城,都是平原。褒城正是南北棧道的分界樞紐,東北的斜穀古道也在這兒會合。古道終點褒穀在縣北五十裏,閻王溝正在後的西南麵,南距設伏處隻有十多裏,對方早該準備停當了。文昌往上趕,必需先經過設伏處。


    他總算不虛漢中之行,假使沒有遇到漢江禿蛟,必將終身抱撼,他萬萬料不到有人在途中動手打施家的主意。


    破曉時分,他先到了褒城,兩個時辰,他一口氣將近趕了六十裏,說快不快,但也有點累了。


    活閻王司馬奇,算起來是黑旗令主的死黨,五丁神曾經概括地告訴過文昌,所以文昌心中甚為焦急。


    到了褒城,他放了心,三十多裏要是真正趕路,隻消半個時辰,距午間早著哩。他決定宰了活閻王,先樹下威望,沿途必定方便得多。


    他心中有點委決不下,就是沒有人可以出麵明助施家保鏢,假使闖過了這一關,按理,他向施家動手不過是舉手之勞,怎能一直往下跟而不下手?


    “管他呢!到時再說,也許我可以假裝受傷,找到未能及時下手的借口,啊!我必須先找一把趁手的兵刃了。”他心中在暗自打算。


    褒城,是一座平原上的古城,一片平原廣野。向北望,十裏外便是無盡的高山。平原上,麥浪飄搖。東麵是褒河,滾滾南流。


    這兒是古妖姬褒姒的家鄉,據說,褒城的美女天下聞名雲雲。


    縣城並不大,褒河的對麵山腳附近,山居的土著倒是相當多的,隔河相望,全是一列列的土窰洞,有一條木橋方便人客,無形中將城和鄉拉在一塊兒了。


    文昌到了北街,遠遠地,便看到了一間打鐵店的招牌入目,上麵刻著字:“褒城鐵店。專門打造耕具蹄鐵,精煉琢磨兵刃暗器。”


    大門左右,貼了一副龍飛鳳舞的對聯,寫的是:“手藝天下聞,漢中第一家。”口氣確實不小。


    鐵店前半段是貨架,後半段是鍛爐和原料場。


    右側臨街處,也建有一座煉爐,皮風箱唿唿,炭火熊熊,一名赤膊師父和一名小後生,用大小鐵錘叮叮當當敲打了一具大鐵耙,由師父鉗住快冷了的成品,往黃泥水中淬火,“嗤”一聲濃密的白色水霧蒸騰。


    文昌一身青直裰,肋掛小包裹,大踏步進了門。他人生得俊,個兒高大,儀表非俗,青布直裰掩不了他的英風豪氣。店主人眼睛夠利,迎上含笑道:“客官好早,請裏麵奉茶。”


    文昌抱拳為禮,說:“打擾了,小可要買一把劍,可肯讓小可一觀?”


    “客官請看貨,請問是打造嗎?”


    “不,小可要趕路,要現成的。”


    店主走到兵器架旁,扭頭打量了文昌一眼,淡淡一笑,不去架上取掛在架上的劍,卻拉開了一邊長櫃門,伸手虛引說:“客官請任意挑選一試,看看可有趁手的?這裏麵是百煉上品,最輕的六斤四兩,最重的九斤九兩。”


    六斤四兩的劍,劍身薄而窄,但隻能走輕靈,不能使用格架攔托,通常是高手名家使用。九斤九兩的可以擋硬家夥用,使用起來勢沉力猛,大多是練劍有成的好手所用。但一般來說,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喜歡使用六斤四兩的劍,因為臂力不夠,而且可以充充名家,隻消唬唬不懂拳腳的人就成。


    櫃中共有十幾把連鞘長劍,其中一把裝飾得十分美觀。鯊魚皮鞘,雲紋鍍金護殼邊。上護偃半圓,下護鍔突出便於架托。鑲銀纏絲靶,青銅雕花雲頭,大紅流蘇,絲條纏蛟筋掛帶。另一把擱在一旁,黑木旁鞘,外罩綿蛇皮,蛇皮斑斑剝剝,破爛處顯出裏麵的木胎,難看的要命。鞘尖是銅絲一般的鞘箍,護鍔是同料的八葉內弧;也就是說,錯字決可以趁手,卻無法扣托。靶也是同質的奇怪金屬,似鐵非鐵,似銅非銅,是連劍鑄成再刻花的,刻的是拖了一條怪尾巴和一隻腳的六隻雷鳥,怪尾巴形成奇怪的握紋,正反皆可握實。雲頭上未飾劍穗,蹩腳之至。


    文昌略一打量,伸手便拿起那把古劍。店主嗬哈笑,搖頭道:“許多名家伸手時,便抓這把爛鐵,但都會失望的丟手,真怪。”


    文昌一按卡簧,劍無聲的跳出,恰好落實掌心,首先便吃了一驚,心說:“天!好手藝,造劍的人了不起。”


    他拔劍出鞘聲息毫無,他不用看,便說:“鞘口和鞘內的夾片,是真正的純金所造。”


    “啊!客官像是知道哩!”店主悚然叫。


    文昌不理他,仔細察看劍身。劍身確實窩囊,青中帶灰,斑斑剝剝,鏽蝕得像是蛤蟆皮,怎算是劍?但入手甚重,重量不下十斤。


    他扣指一彈,“噗”一聲悶響,毫無金鐵之聲。他是兵刃行家,大由大奇,按理如此沉重的劍,不像是蝕腐了的哩!


    “唔!怪!”他自語。


    再彈幾記,他略一沉思,暗運神功伸兩指挾住劍身,內力徐吐。不久,突覺指尖有浮動之象,鬆開一看,怪!鏽斑已盡,並無異狀,但他卻心中一動。


    他微微一笑,點點頭,將劍身貼在耳邊,默運神功扣指猛彈。


    在外人聽去,仍是一聲“噗!”但在他耳中卻變成了雷聲隱隱。


    “請問,這把怪劍是從何處得來的?”他問。


    “是東麵城固城縣南鬥山一個樵子拾得的,賣給小店作廢鐵。小店因形態與今世的劍不同,留在這兒讓客人品識。”


    “多少銀子?”


    “怎麽?客官想買?”店主訝然叫。


    “不錯。”


    “客官竟買這把廢劍?殺雞麽?哈哈哈!”店主狂笑不已。


    “多少銀子。”文昌木無表情地問。


    “客官真要?”


    “在下從不戲言。”


    “好吧!小店買來是一百製錢,客官瞧著辦好了。”


    “你說個確數。”


    “一兩銀子。”店主正色答。


    文昌取出銀錠,十兩重的共有五錠,塞入店主手中,一麵翻起腰帶露出裏麵的皮腰帶,拉出扣絆掛上劍,說:“我給你五十兩,謝謝你。”


    五六名夥計包括了店主,全都張口結舌呆在那兒,文昌走到火爐旁,極有耐心地用火慢慢迫烤劍身,一麵笑問呆在一旁的店主:“鬥山,在下不知道。貴地可有人知道麽?”


    店主傻傻地說:“怎能不知?上下有不少石穴,據說是上古仙人修煉之所,不時可以看到奇怪的白鹿出現,鬼才看見過神仙,傳言而已。”


    文昌不住點頭,接口道:“山上下有五穴,一通昆侖,一通隴山,一通武當,一通青城,一通長安。哈哈!這當然是神話。穴中沒有傳說中的千年靈芝。據說,靈芝像是一隻千年蛤蟆,誰也沒有過,蛤蟆倒是真多,就是因為這座山記載在道家的開山經上,所以神話很多,古往今來,玄門有道方士,在那兒隱修的頗不乏人,玄門方士中,用兵刀變法的人並非奇事。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這把劍是古方士羽化時留在塵世的貴物,可能是長年遺落在蛤蟆堆中,沾了蟾酥便成了這般怪模樣。”


    “這種說法,委實難以令人心服。”


    “嗬嗬!但願在我料中,免得白丟了五十兩白銀,五十兩可以賣兩把好劍哩。”


    “客官後悔了?”店主抓緊五錠銀子往後退。


    文昌走向鐵砧,笑道:“店主,後悔的將是你。”聲落,用劍平拍鐵砧,一連五擊,第六擊“錚”一聲龍吟,薄薄的鐵跡飛濺,聲震耳膜,今人聞之心向下沉。


    青芒如電,劍身青中帶碧,光華閃閃,冷氣森森,劍身的鳴聲如同天際傳來的隱隱殷雷。


    “嗤”一聲輕響,鐵砧被文昌劍砍掉一隻角。青芒倏斂,文昌用神奇的手法擲劍入鞘,聲息毫無,大笑道:“這把劍身上麵刻有劍名,叫做碧玉屠龍劍。劍並不能絕壁穿洞無堅不摧,但任何神刀也不能砍損它分毫;用一斤力,可增一分威,全力一砍,依然可以損鐵削銅。哈哈哈哈!謝謝你,再見了。”出店如飛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亡命之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中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中嶽並收藏亡命之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