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那多人,都有“溫暖”的感覺。


    聽在她們耳中,更是有莫明其妙的受用。都星眸水漾漸漸定過神來。


    那二十二個錦衣大漢,沒有一人敢向他作何表示。


    隻有兩個迅速地把剛才那兩個被孫百幻用“無常索命針”打中死穴的錦衣大漢挾起閃入後台。


    美少年悠悠地輕歎一聲,充滿了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如不是小生向那位……總台主亂出主意,請芳卿等出台獻藝,何致受這些驚嚇?小生至感不安,隻好一揖謝罪。”


    說著,一收折扇,瀟灑地向她們徐徐一揖,姿勢從容,美妙,口中還道:“各位嬌嬌恕罪……小生這廂有禮了。”


    坐在前排的美人首當其衝,被他這麽一揖,逗得又好羞,又好笑,都紅了臉兒,有的以袖掩臉,有的偏轉身去,其他的,也低下了頭,以袖掩口,忍住笑。


    台下可樂了,由緊張驟變輕鬆,有人哈哈笑了起來,有人叫好。


    後台揚起一聲:“姑娘們應該迴禮才對。”


    她們一聽,是麽,大家本就對他有好感,被台後的人一言提醒,卻半羞半喜地先後盈盈立起,向他福了一福。


    靠近前麵的,還嬌聲道:“不敢當,奴家有禮了。”


    有的含羞帶笑,明眸飛閃,對他偷瞟,迷人嬌態,叫人心癢,也叫台下的人又羨又妒。


    美少年滿麵堆歡,一雙桃花眼,深情地一溜轉,頓使她們都有“他在看我呢”的感覺。


    他的目光,卻深深地向後排兩個半垂螓首,始終未抬頭看他的美人凝注了兩眼,目光飛閃,笑吟吟地一收折扇,道:“各位芳卿,請坐好,不知哪些幸運兒,能消受卿等豔福?小生告退了!”


    欠身退後兩步,霍地迴身,麵對台下,朗聲道:“各位請吧。”


    瀟灑地搖著折扇,便走向台口,似要下台了。


    那班錦衣大漢都在發怔,卻無一人開口。


    猛聽台後一聲勁咳:“公子請留步。”


    美少年聞聲一怔,止住下台之勢,轉身迴顧,道:“是哪位招唿小生?”


    台後沉聲道:“先謝過足下維持本台繼續下去之情,足下驚才絕代,國士無雙,為何老是空手下台,難道這多女娃,竟無一使足下當意……”


    美少年輕聲一笑道:“尊駕是誰?何不當麵指教?”


    台後一笑道:“足下何必王顧左右而言他?咳聲相聞,何必見麵,我在恭聆高見。”


    美少年哈哈笑道:“閣下言重,恰恰相反,眾美畢陳,群花爭豔,皆是人間絕色,一代天香,隻惜小生命薄,無福消受,隻好讓賢了。”


    台後訝聲道:“足下何意?令人不解。”


    美少年頓腳一歎:“舍下,已有糟糠……”


    台後接口笑道:“足下錯了,我輩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


    美少年忙搖手道:“各人情況不同,家醜不足為外人道也!”


    台後高聲道:“卻是為何?”


    美少年失聲道:“家有悍婦,不容二色!”


    台後大笑起來:“笑話了,堂堂男子,何能懼內?”


    美少年似乎一驚,折扇墜落台上,忙俯身拾起,苦笑道:“古人‘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誠不欺我,小生一想到悍婦獅威,乃不覺折扇下墜……”


    台下哄堂大笑。


    那班美人兒也婀然一笑,百媚俱生,都向他盈盈注目,大約覺得他真有趣極了。


    台後哈哈大笑道:“真是奇聞!以足下之高明,尚受製於令正,可惜令正未來,不然,倒可使天下英雄,大開眼界,我們再曉以大義,我不信以天下之大,無人能使令正點頭俯首?哈哈,可能足下夫綱不振,外強中幹吧?”


    這一招,不但損,而且刁。


    天下男人,誰願受此“輕視”,尤其是當著這麽多人麵前,更是難堪!


    果然,美少年勃然色變,折扇一收,敲在左掌心,仰麵狂笑道:“閣下,欺人太甚,辱我太甚,請出一會。”


    說著,人已向台後移步,是隻等台後的人一出,他就要“討教”了。


    台後笑道:“足下息怒,我不過據理推測,想當然耳,大丈夫頂天立地,豈容婦人騎在頭上?除了此道不行外,無懼內之理,足下如無丈夫氣概,是君家私事,外人無法置喙,就請火速迴府,甘隸妝台伺眼波如何?”


    美少年玉麵漲紅,目射厲芒,沉聲喝道:“閣下住口,如再不出麵,勿怪小生無禮,要拆台了!”


    台後一聲大笑:“足下不肯承認,也就算了,何必相逼,這是足下私事,自己明白就是,我們豈敢相強?尊夫人既如此利害,如向我們興師問罪,說我們以色相誘,我們也承擔不起,就算我失言了,足下請便。”


    美少年厲笑起來:“閣下實在高明,小生十分佩服,看來,我要去此辱,非試個明白不可。隻是,小生個性古怪,如不要,就不二色,除了拙荊外,誰也不能動我之心,如要的話……”


    折扇向美人們一掃,大聲道:“就要全部給我,閣下敢不敢一賭?”


    台下起哄了,叫喊不絕:“快賭!快賭!”


    “快出來睹呀!”


    眾女子先是一驚,繼之大羞,個個低下頭去。


    台後冷笑一聲:“足下,我已再三忍耐,為何不知好歹?以天下之大,英雄之多,還怕沒人上台奪美嗎?足下便是英雄,死要麵子,以為我不敢賭?”


    美少年大喝一聲道:“你敢,就站出來!”


    台後怒笑一聲道:“如何賭法?”


    美少年吸了一口氣,桃花眼湧起紅絲道:“由你出注好了,便是賭六陽魁首,小生也一句話,你敢嗎?”


    台後冷聲道:“有何不敢!隻怕空勞神女意,為雨傍高唐!足下連令正一人也應付不了,何能消受這麽多國色天香……”


    美少年怒叫一聲:“匹夫利口,氣煞我也!給我滾出來……”


    話未落,人已向台後飛撲,比電還快。


    那班錦衣大漢同時色變,即使想阻截,也來不及了。


    隻聽台後轟轟巨震,一聲冷笑道:“足下隻會仗著一身外強功力欺人嗎?誰怕你,出去就出去!”


    話落了,一條人影飛射而出。


    美少年如影隨形,也跟著飄落,隻說了一聲:“好!難怪閣下嘴皮損人,果然也有幾手,就這樣辦吧,我依台規選美,就以閣下為對手,如何?”


    全場注目,隻見出麵的台後人,一身銀灰色的長衫,連頭套住。露出雙目,連五官也隻可看出凹凸,當然不知俊醜或年紀大小。


    隻見他負手而立,好不冷傲,冷峭地哼了一聲道:“也好,我就與你賭一賭,但足下必須先做到二件事!”


    美少年仰麵道:“說!就是二十件,小生也當一迴事!”


    銀衣大漢道:“第一件,依照台規,你必須先贏了我,才能談到你應得的彩頭,是嗎?”


    美少年嗔怒道:“這何須說,廢話!”


    一頓,目光掃向台下,搖著折扇道:“大家請聽,如小生不能在三十招裏贏這位‘台主’,小生立即自拍天靈,以示知恥!”


    銀衣人大聲道:“你如能贏我,當然可得一位美人,可別妄想全數照收。”


    美少年哼道:“我本來,一個也不要,是你辱我,我就非都要不可!”


    銀衣人沉聲道:“已早有十八位名花有主了,十二釵已……”


    美少年截口道:“廢話,小生如高興,可以向另外十九人打個招唿,不幹你的事!”


    銀衣人哈哈大笑道:“說實話,你難道以為別人肯聽你的?願把到手的嬌妻轉讓給你嗎?”


    美少年淡淡一笑:“這又算得什麽!是命要緊?還是女人要緊?”


    銀衣人一震道:“好小子,你真想橫刀奪愛,搶別人的人?人家可都是大英雄呀……”


    美少年不耐道:“這是我的事,隻說你的第二件什麽事?”


    銀衣人大喝道:“好吧,你如想再要一位美人以上,就必須打敗我後,當眾問大家,有沒人向你爭奪?如果有人出頭……”


    美少年大怒道:“原來如此,你放心好了,我替你說了吧,如我贏了別人,可以得一位美人,再看大家有誰不服?隻管上台,如小生能贏了別人,就可由我再選一位,由此類推,隻要我沒有對手,大家都沒話說,所有的美人就全部歸我,是不?”


    銀衣人一挑大拇指,叫道:“對!你小子想得好,以為台下無人嗎?我替你擔心,憑你小子再狂,也當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美少年刷地一收折扇,冷笑如刀道:“本公子已忍耐太久了,你永遠閉口吧!”


    折扇入袖,衣袖一展,好像拍打灰塵似的,一摔水袖。


    銀衣人笑聲立止,好像被水袖摔出丈外。


    美少年軒眉一笑:“還算不錯!你也可算是道上一等身手,可惜碰到本公子,又出言不遜,是你活該倒黴,讓你嚐嚐本公子的味道,知道辱人的結果也好!”


    話落,身如行雲,向銀衣人連揮二袖,口中道:“第四招了!”


    銀衣人目射寒芒,透出驚怒,雙掌疾翻,連展三掌,陣陣奇寒酷熱,兩種相反的狂風如山湧出。


    隻聽一陣破竹的聲息,巨大的台柱起了一陣震撼。


    銀衣人竟連退三步。


    美少年倏地哦了一聲:“我幾乎忘了!”


    話落,身形驟退,已到了那班美人麵前,他一揮折扇道:“有勞芳卿奏樂,各獻所學,看小生為卿等賞心悅目,保證芳心大悅。”她們不由自主地含笑點頭,笑聲又起。


    向銀衣人一招手,叫道:“到那邊去,免驚美人!”


    人已向空處掠出七八丈。


    銀衣人目光連閃,仰著麵,好像在想起一件什麽事?


    其實,他正向吊台急促傳聲:“此子十分利害,奴才恐怕……不好應付?請示如何?”


    福康安斬釘截鐵地道:“你表現極好,隻管全力以赴,不論成敗,都是一大奇功!”


    銀衣人傳聲道:“謝過貝勒,尚仗照拂!”


    福康安疾促傳聲:“你快點!免他起疑!我們都在看著!”


    銀衣人定定神,一低頭,似想到了要想的事了,疾如飄風,也向美少年掠去。


    美少年輕搖折扇,十分悠閑地看著他,淡淡一笑:“可是向天求救,祈告老天,留下你一命是嗎?隻要向本公子認輸,自己打十個嘴巴,見血露牙為度,再磕三個響頭,本公子就放過你。”


    銀衣人暗暗心驚,迅忖道:“這小子好狡猾,難道他已知道‘上麵’的秘密?表麵上是怕使那些小娘們受驚,移到這邊來卻是遠離了吊台下,莫非他已知道上麵有……”


    對方說得好刻薄,能接受嗎?隻有一拚了,反正已經“請示”過啦。


    他剛才已被美少年一連四袖,震得血氣上湧,急於調勻真氣,故意呀了一聲道:“本台主倒幾乎忘了,你小子尚未照台規報出姓名,師門來曆呢。”


    美少年失笑道:“廢話,你是明知故問,無非想換一口氣,苟延殘喘罷了,你隻管調息,本公子對付你,遊刃有餘!”


    銀衣人暗叫道:“好利害,看來,我今天真要走亥字運了!”


    一咬牙,怒喝道:“小子胡說!豈能說了不算……”


    美少年笑道:“好!小生姓吳,名念祖,出身滇南‘九靈莊’,即是少莊主,夠了嗎?你請吧!”


    銀衣人心生寒意,暗忖:“是不錯了!難怪這小子張狂,小小年紀,竟能強過自己幾十年修為……”


    當下,喝了一聲:“小子接招!”


    雙掌一揚,十二成功運足,吐勁。


    美少年笑道:“本公子就讓你先盡力施展,如本公子一還手,你就完了!”


    話聲中,兩袖一並,好像拱手,一分之間,裂帛有聲!


    銀衣人雙掌力道,好像石投水中,被對方雙袖一分,就把他的力道托向兩邊,激起數丈奇寒灼熱狂風。


    銀衣人一咬牙,心想:“如果我不下棘手,非敗不可!雖說已誘這小子入殼,如敗在他的手下,到底不光彩,至少要給這小子一點苦頭吃,才算雖敗獲榮……”


    毒念立起,故意作拚命之勢,全力發出三掌。


    美少年連揮三袖,口中笑道:“第八招了!本公子讓你十招,二十招內就要下手了!”


    銀衣人更是心驚,又是一陣破竹震耳聲息,三記猛烈掌風,皆被少年袖風破掉。


    銀衣人殺機更急,猛向後撤身二丈,好像是被對手袖風震退,左手一封門戶,右手已探向襟底——


    美少年目光一閃,大喝一聲:“你別自討苦吃!兵刃、暗器,不足掛齒,任何神功,由你發揮好了……”


    人已到了銀衣人麵前。


    快得目不及瞬!


    銀衣人大喝一聲:“好!”


    雙腳交叉飛出,正是“無影穿心腳”。


    肩不沉,腰不曲,出腳如電,卻是左腳踢胸,右腳踢腹。


    美少年又似拍灰塵般右袖齊胸向下一摔,笑道:“這算什麽?”


    銀衣人仍是情急應變的發招!


    對方大袖一揚,他就半途收腳,閃電般倒縱八尺,再一頓腳,騰空而起,獰笑一聲:“小子看清了!”


    他已利用縱身騰空的空隙,右手由襟底探出一把“黑青落神砂”,運足罡氣,向對手打去。


    同時,左手沉肘、縮肩、推動繃簧,刷地一聲袖口張處,射出大蓬灰色藍光!


    美少年哼了一聲:“找死!饒你不得!”


    左袖一遮頭麵,向外一拂!


    右手刷地一聲,又由袖底打開了折扇,瀟灑地一搖!


    銀衣人的大蓬“落神砂”全被他左袖拂落台上,台麵立時斑駁大片,好像烈火燒過。


    右手折扇搖處,百十支“百孔黃蜂刺”在美少年麵前三尺突然倒射!


    全部打向由半空下墜的銀衣人身上,而且更快更迅厲。


    銀衣人驚哦一聲,雙掌疾翻,打出兩股寒熱狂風,把還敬迴來的“黃蜂刺”再反震迴去。


    不料美少年折扇連搖,被銀衣人反震的“黃蜂刺”竟分成三層,再向銀衣人射去。


    銀衣人手忙腳亂地,總算已落身台上,雙掌連翻,人也向後倒射。


    美少年冷笑一聲:“原來你有不少玩意,本公子也不耐了,就算十招吧!”


    “吧”字剛落,身如幽靈,連晃幾晃,竟到了銀衣人背後。


    銀衣人是向後倒射,腳剛落地,右手已再探襟底,竟似不知對方已到背後?


    台下人也是看得眼花,到底旁觀者清,一看美少年竟會在銀衣人背後現身,性急的忍不住脫口叫道:“到了背後了……”


    銀衣人右掌一伸,托出一物,剛獰笑出聲,猛感不對!


    對麵已無敵蹤,剛霍地旋身,左掌出陰手,向後掃出。


    美少年如影隨形,緊貼在他背後,隨著他旋身。


    銀衣人一掌落空,立知不妙,剛叫了一聲:“我認輸……”


    有掌一空,掌心托住之物已被美少年隔空伸手抓去。


    另一掌已貼在銀衣人背上,抓住一物的左手已按在頭頂,笑道:“不怕你不認輸,你這個玩意把他壓進你腦殼,好舒服的?”


    銀衣人倒抽一口冷氣,全身好像脫力,驟然要軟下來,抖聲急叫:“請留情……”


    美少年冷笑道:“你剛才為何不留一點情呢?罷罷,平生誤我是多情,這個小鐵蛋,你自己吞下去嚐嚐味道如何?”


    銀衣人一頭冷汗,全身一抖,還未及開口,美少年的一手已按在他嘴上,冰冷的硬物如石,已塞入他口中。


    銀衣人驚魂出竅,他再狠毒,也兇威全斂束手待斃!


    美少年好像是對他耳語:“原來是你呀,果然有幾手玩意!放心,我控住了繃簧呢,也想留著玩玩,算是此行紀念……就隨便意思一下吧……”


    話未落,銀衣人已慘哼出聲!


    美少年竟把他罩著領麵的銀色布套裂開,掌上暗用陰勁,已把他滿口牙齒震脫,奇痛攻心,滿口是血!


    美少年把他一推,推著走,麵對台下,卻是一張一邊黃如土,一邊白如骨的怪臉。


    加上嘴角濫血,就成了中間紅了。


    台下大聲叫好喝彩。


    那班錦衣壯漢臉都嚇白了,卻是個個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


    美少年大笑道:“各位,看到了嗎?小生可不必自拍天靈了,這匹夫,嘴太壞,所以小生把他的拘牙拔光……”


    台後揚起一聲大喝道:“足下已經贏了,請手下留情!”


    卻是兩個老者,緊繃著臉,由台後飄身掠出。


    大家隻見銀衣人連張嘴,麵上抽搐著,冷汗如豆滾落。


    美少年執住他的右手,哈哈笑道:“真不好意思,既然有人講情,就留下一半,閣下好好地去把狗嘴洗幹淨點,多練練左手,一樣可以拿筷子夾萊的!”


    說罷,放了手,把銀衣人往兩個老者麵前一推,笑道:“看在二位麵上,小生隻好認了。”


    銀衣人一聲不響,低頭向台後竄去,真是丟人丟到家,無麵目見人。


    誰也不知道在執住銀衣人右手時,已把他的右手五指像剪菜一樣各剪斷了半截,沒有一點聲息。


    撤手時,水袖已下來,掩去了銀衣人的斷指及血,他自己一偏身間,已把五截斷指收入袖底,掌心的血,也在袖中自行擦拭了。


    那兩個老者互看了一眼,一個拱手道:“足下高明,好教老朽佩服,已經贏了本台主,請足下指一位姑娘。”


    美少年笑道:“小生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交了桃花運,推也推不掉。”


    緩步走向美人麵前,作傾聽樂聲狀,蠻悠閑地,嘖嘖稱讚:“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場第一部,豈止琵琶彈得好?簡直個個都是值得請白居易再各填詞一首!”


    負著手,走過來,走過去,頻頻地看著她們,把她們看得乍羞乍喜,都有望他一指之意。


    他的遊移目光,停注在最後一排的兩美身上,左看、右看,她倆並未看他,一位吹笛一位吹簫,似乎在自顧按指排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中。


    他嗯了一聲,向二位老者笑道:“坐列金釵十二行,這二位姑娘,小生想……”


    左手老者接口道:“正是,吹笛的十二釵已有主麽……”


    美少年望著向吹簫的一指道:“就是這位好了,美人吹簫,別有風韻,使人未曾……”


    右手老者點頭道:“足下真好眼力,這位姑娘就是十一釵,本安已……”


    美少年拱手道:“我已看到,別人無福消受,便宜了小生了,哈哈。”


    左首老者舉手道:“請入後台稍歇如何!”


    美少年仰麵道:“不必了,隻玩了十招,實在乏味,小生有言在先,該向大家打招唿了,能有好對手,才是大快事。”


    人已大步走向台口,一雙桃花眼,細眯著,向三麵緩緩地掃視一遍,朗聲笑道:“各位,小生有禮了,為爭一口氣,顧不得冒犯天下高明,哪位仁兄不吝指教,小生整襟恭候。”


    說罷,真的端端衣襟,拂拂衣袖,折扇又一展,搖起來了。


    台下鴉雀無聲,你看我,我看你,又四麵張望,想看有誰上台去?


    真使大家失望,半響,不但無人上台,連接腔的都沒有。


    顯然,美少年剛才露了幾手,已經鎮懾了全場!


    不懂武功的,固然莫明其妙,隻知道這個美少年本事很大罷了。


    如是道上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剛才已經看過了,銀衣人有多高功力,多大能耐,雖不全知,多少也有個譜子。


    美少年在台口卻負手如散步來往,走來走去,不時又搖搖折扇,一連招唿了幾次,仍是無人上台,他就不開口了,作傾耳聆聽眾美獻藝狀。


    那兩個老者,神色木然,不時互看一眼,沉著臉,不吭聲。


    鄭思明雙眉打結,似在沉思。


    常修忍不住低聲道:“老二,你看,曾震天和霍平天都公然出台亮相了,連姓石的也吃了大虧,這小子可真不簡單,你可想到他師承何人?有破解之法?”


    鄭思明搖頭不語。


    王思古道:“老二,我越看越糊塗,先以為那小子真是怕老婆的都元帥,不是為色而來,誰知姓石的狗頭,竟把他激出狐狸尾巴來了,以你看,這小子到底是打什麽鬼主意?”


    鄭思明開口了:“我正在分析,隻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故作姿態,為了出風頭,耀武揚威,當眾出頭露臉,順便想滿足好名而又好色的私欲,他不是自承姓吳嗎?十九是吳逆的孽種料……”


    王思古道:“如此,會影響我們的大計了?”


    鄭思明道:“如他隻是為了名與利,加上色,既已如願以償,就會滿載而歸,這不算什麽,不過顯得‘九靈莊’的利害罷了……”


    頓了一頓,沉哼道:“如果他們是針對弘曆而來,必然人手不少,為何打草驚蛇呢?他已折了石磊!你想想,以姓石的地位可說是弘曆數一數二的走狗馴奴,不值他十招一擊,弘曆能不驚心戒備?豈非失策?”


    王思古道:“有理,所以我說越看越糊塗啦,以此子之能,便是我們上台,也未必能有把握,那如何是好?”


    常修道:“管不了這麽多!如這小子是為報祖仇及抄家株連之恨,當為仇而來,他盡可下手,功成不必在我,我們還要幫他一手才是,如果是另有卑鄙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不能姑息養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隻有先全力把他幹掉!”


    鄭思明道:“我認為,弘曆君臣,一定會對付這小子,我們大可坐山觀虎鬥,再看下去!”


    顧一鷗搖頭道:“不可能!即使他們有此心,也無此力,連石磊都不行,其他可以想到……”


    常修接口道:“他們還有火槍隊!”


    顧一鷗點頭道:“這是唯一可用殺手,但現在,當著這麽多人麵前,他們是不會妄動的!何況,以那小子功力而言,除非打他一個不妨,如他有備的話,火槍隊也未必有十分把握。”


    王思古道:“那末,誰也把他沒辦法了!真是氣人,我們費了多少心血,苦等了這麽多年,就這麽罷了,太不甘心!”


    鄭思明道:“誰說就此罷了?我想,戚老大一向深謀遠慮……”


    顧一鷗截口道:“恐怕不行!我們也沒有想到‘九靈莊’這一班人馬會來!更未料到這小子如此棘手,大大出乎估計之外,戚大哥再高明,也無法在意外中匆促有所對策!”


    常修道:“那小子剛才已指定要紅兒了!等得‘花會’結束,難道叫紅兒和真兒一溜了事?恐怕不妥吧?”


    頓了頓,常修又道:“何況,為了大計,兩個丫頭不惜受盡屈辱,就是為了查證弘曆的停身實地,能利用機會接近,一擊成功……”


    鄭思明截口道:“不必擔心,紅兒與真兒都很聰明,必有應變脫身之計……”


    顧一鷗蹙眉道:“老二,我認為這點最可慮!就因為兩個丫頭太聰明,個性又強,如果她們不識利害,不甘無功而退,卻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嗎?”


    鄭思明道:“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我早已想過,必要時,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也得把兩個丫頭保護脫身!”


    台上,由於太久的冷場,吳念祖已不耐煩了,也不知是他存心表示輕視?抑是興頭已過,不起勁了,懶洋洋地伸了一下腰,折扇一收,向曾天澤,霍天恩二人斜睨著道:“真是遺憾,莫非天下人,沒有一個來揚州的?也許是想‘考驗’一下小生是不是‘大丈夫’?好吧,小生想歇息一下,請問能不能先選一位陪伴小生?”


    曾霍二人互看一眼,對他這個問題,實在難以迴答。


    吳念祖仰麵道:“怎麽樣?是否二位有什麽礙難之處?那就請二位台主陪小生玩玩,以遣此良宵如何?”


    真是滑頭,話中帶刺,不顯痕跡。


    因台下這多人,竟無人敢於上台,如此拖延下去,實在叫人失望難耐。


    那麽,隻好由台主“敬陪”了。


    曾霍二人當然也知道自己有多大道行。


    以他二人平日心性,根本不會把這小輩放在眼裏。


    可是,現在卻大不相同。


    他們親眼看到吳念祖的莫測身手,以“陰陽聖手”石磊之能,尚且被他當作兒戲,生殺予奪。


    曾霍二人自己估計,即使一身所學,與石磊各有千秋,但決高不出石磊多少,如果“答應”陪吳念祖玩玩,以他二人身份,必然是以一對一,簡直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把老命當兒戲了。


    這一玩,小則栽在這裏,又在弘曆眼皮下,這個人哪裏丟得起?大則把老命一下玩掉。


    畢竟曾天澤反應得快,沉聲道:“請閣下謹守台規。”


    吳念祖一怔道:“還有什麽規定?”


    曾天澤道:“第一,台下各方英雄,可能隨時上台,未到子夜封台之後,閣下沒有提出這種非份要求的權利……”


    吳念祖怒道:“小生已經中了一彩,即是已有一美人屬於小生,為何說是‘非份’?”


    曾天澤道:“第二,即使無人敢於應戰,閣下也須等到封台後才可表示意見。”


    吳念祖淡淡笑道:“就算你們有理,但小生請二位賜教,以免這樣死氣沉沉地叫人隻想睡覺,也算是犯規嗎?”


    曾天澤老臉一紅,笑道:“老夫是說如果台下各方英雄確實無人敢於上台的話,在封台結束本次花會前,老夫當義不容辭,與閣下玩玩。”


    顯然,老賊是想刺激台下的人出手,四平八穩,如果真正無人下台,拖到快到子夜時再說。


    吳念祖長籲了一口氣:“好,一句話,反正快到三更了,小生十分遺憾罷了。”


    曾天澤目注台下,高聲叫道:“大家聽到沒有?各方英雄,都成了狗熊了嗎?”


    這句話,說得很重,充滿了刺激的火藥味。


    吳念祖剛一軒眉,叫道:“小生並無小看天下英雄之意……”


    話未了,台下一條人影,由人叢中如箭升空,拔起丈許,雙臂一振腰腳屈伸間,已劃空五六丈,一式美妙的迴旋,落在吳念祖麵前。


    有人打破了僵持的局麵,台下當然表示起勁。


    連曾霍二人也目光飛閃,大有麵上飛金之概。


    因為來人露了一手罕見的輕功,名為“星垂平野”。


    霍天恩向曾老大傳聲道:“老大,他起身時可是峨眉派的‘列子禦風’?下落時,可是南嶽失傳的‘雁落平沙’?”


    曾天澤隻一點頭,移進三步,向來人一抱拳,笑道:“閣下不負眾望,身手奇高,真是英雄本色,請依台規報名。”


    吳念祖也是麵上掠過一抹驚愕,旋即拱手笑道:“足下先聲奪人,吳某真有快慰平生之感……”


    來人氣定神閑,微微一笑,目注吳念祖,沉聲道:“閣下就是台主?”


    吳念祖道:“不是!”


    來人一揚眉,下巴一抬道:“那麽……”


    曾天澤接口道:“剛才大家都已眼見耳聞,閣下何以多此一問?”


    來人震聲大笑道:“實不相瞞,區區本已元龍入夢,高臥百尺樓,隻為‘秋’色惱人睡不得,剛剛來看熱鬧……”


    曾天澤接口道:“原來如此,老朽可再奉告大概。”


    來人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台下已經不耐,不知是誰,亂嚷道:“要打就打,哪來這麽多羅嗦。”


    來人似乎在循聲找人,麵對台下大家方看清楚了,都是一陣驚愕。


    隻見此人一半麵白如玉,嬌嫩如桃花,姣好如少女,由鼻部正中,筆直劃分,另半邊麵,卻是淡藍色,在燈光下泛出青氣,有點陰森懾人。


    這個“怪人”,卻始終向台下掃視著,好像查出什麽人?以剛才那句叫聲來說,不過是有急性的人表示不耐煩而已,有什麽值得計較的呢?


    曾天澤幹咳一聲,自顧把吳念祖剛才的意思扼要述說了幾句,又加重語氣道:“隻要閣下有自信,老朽等也願援吳公子的例,聽憑高見。”


    顯然,這老賊要“扇火”了,意思是暗示隻要你有本事,能贏了吳某人,你也可以任意發揮,要如何就如何。


    吳念祖剛一軒眉,桃花眼中異光一閃,向曾天澤看來。


    那“怪人”果然似已聞言心動,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果然有趣,不負此行了!”


    目光如電,迅掃過四麵,使人心頭一緊,好像他這一眼之下,每個人都被他看到了!


    曾天澤沉聲道:“當然,聽憑尊意,老朽無不從命。”


    “怪人”揚聲一笑:“好吧,恭敬不如從命,區區既已上台,就不管對手是誰,這叫當‘人’不讓,此人非彼‘仁’也,乃是為了這些美人!”


    拱手向美人們一揖,續道:“區區之誌不大,條件也不高,事無不可對人言,決不矯情,寡人好色,寡人好吃,如果僥幸得手,除了所有的美人,照單全收,所有的黃金彩頭,全部笑納外,久聞天下美味,也在揚州,而天下名廚,又多在揚州大富豪門,敢請另外把揚州各位名廚見惠,以快口福,於願足也,別無他求。”


    他這一番話,把台下的人聽得眉飛色舞,爆出如雷叫好之聲。


    曾天澤目光連閃,心頭狂喜,仍故作嚴肅道:“一句話,閣下如有本事,大家可以作證,別說這些小小條件,就是再加十倍,老朽一力擔當答應,隻怕……咳咳……閣下最好先估計一下……”


    吳念祖已刷地一聲,展開折扇,輕搖一下,冷聲道:“何必廢話,請吧!”


    那“怪人”一摔左右“馬蹄袖”大笑一聲道:“好,人生最痛快的事,莫過於玩天下之絕色,享天下之美味,雄天下之財富,竟能無意中得之,大奇,好極,妙極。”


    吳念祖折扇一收,沉聲一笑:“閣下真有如許自信?”


    “怪人”笑道:“你明白就是,在區區看來,閣下不過朽木腐蟲,區區舉手之勢,立成碎粉!”


    吳念祖怒笑一聲:“好,閣下請。”


    人已瀟灑地移開了腳步。


    剛才吳念祖狂不可當,現在,卻輪到這“怪人”驕不可言,兩個目無餘子,不可一世的人碰頭了,看氣勢,竟是後來居上,吳念祖先落了下風。


    為何?除了曾霍二人有點明白外,隻有吳念祖與“怪人”心照不宣了。


    因為,剛才吳念祖三搖折扇之際,扇麵已滿布罡氣,三扇都是向“怪人”扇去。


    在吳念祖罡氣一扇之力下,便是石人,也會成為碎屑,一般江湖人物,無不當之立斃,或被扇飛數丈。


    可是,那“怪人”隻借一摔“馬蹄袖”,就卷起如山的潛力,把吳念祖一連三扇之罡氣全部化解,連衣角也沒飄動一下。


    吳念祖立時心中有數,知道遇到了罕見的勁敵,看對方年紀,大不了自己多少,一麵心生毒念,一麵還得故作從容。


    他是極深沉狡詐的人,從來說得好,惡人就怕惡人磨,他狠,碰到比他更狠的人,也不得不傲氣一挫,狂態盡收。


    因為,在麵對大敵之下,他知道,如果再在嘴上發強風涼就不智了。


    如大話再說,贏了固然錦上添花,但感於自己剛才一狂,就惹來這個硬家夥,如果再狂,可能二而三,也不知台下到底有多少如此高手,豈非自討苦吃?


    如果不幸失手,那就灰頭土臉,栽到家,不但大欲落空,連剛才已得到的風光,也馬上變成最大的諷刺。


    因此,他隻有暗凝神功,準備在手上求證明白,隻要能占上風,等下再由嘴上加利討迴不遲。


    他活動身形,是想先以靜對動,弄清對方門戶再說。


    他知道,以對方剛才已露出的兩手,至少非幾百招才可分出高下,如妄想冒險出奇兵取勝,乃犯大忌。


    他一麵移步,一麵已借折扇收卷間以獨門傳音招唿同黨,授以應變機宜與萬一打算。


    “怪人”仰麵一笑,也“散步”似的活開了腳步。


    台下目光,一致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連那班美人也充滿了好奇與驚訝的心情,全神注意他倆,也忘了害怕,幾乎忘記了手上的樂器。


    十一釵和十二釵正在悄聲交談,喁喁不絕,目光凝注,也不離二人一舉一動。


    連吊台上的弘曆等也被這“怪人”吸住眼光,忘其所以。


    隻有福康安目光連閃之下,靠近弘曆幾乎是耳語道:“請皇上速迴駕,奴才已看出兆頭不佳!”


    恰好,正當“怪人”向上一笑,把弘曆嚇了一跳,忙道:“根據什麽?”


    福康安低聲道:“據奴才的觀察,除吳家孽子意外趕來,功力奇高,已略知虛實外,剛上台者,至少一身所學不在吳某人之下,以此罕見高手,別說年青一輩中毫無所聞,便是逆黨‘八友’,也未必有此身手,其他門派當然更沒有,不論他們勝敗如何,皆恐驚了皇上,奴才隻恨天下之大,竟有許多不知道的事,為免萬一,隻好請皇上火速移駕!”


    弘曆頷首道:“說得是,好像石磊曾提到姓戚的有一門下名叫什麽的……”


    福康安接口道:“名叫卜星樓,奴才已略知此子情況,雖可稱年青一輩中的特出人才,但絕無如此身手。”


    弘曆沉吟了一下,決然道:“朕躬自有主張,你們隻管放心,孤非看個結果不可,也不虛此次南巡本意。”


    福康安心中大急,促聲傳聲道:“皇上保重……”


    弘曆揮手道:“不必再說,孤自有主張!”


    福康安目注三喇嘛,轉掃了“三勇士”一眼,傳聲道:“三位國師,額布,你們立即準備護駕迴預定‘行宮’。”


    三個喇嘛和“三勇士”一怔,“三勇士”立即後退三步。


    三喇嘛對看一眼,“天龍”一點頭,轉向弘曆座前,剛沉聲叫了一聲:“本座有請……”


    弘曆一搖手,道:“國師請退,仔細看這二人身手,到底是何路數,朕躬也好開開眼界……”一拂袖,目光移注下麵。


    “天龍”哪裏還能說什麽?隻好向福康安苦笑一下,表示“無可奈何”。


    福康安一聳眉,凝聚玄功向下麵呆立逼視的曾天澤傳聲道:“曾老,來人為何不按台規報名?”


    曾天澤一震,“曾老”之稱,還是第一次入耳,也許是福康安第一次對他如此“禮遇”,吸了一口氣,揚聲道:“那位朋友且慢!尚未聞閣下報名,老朽洗耳恭聽了。”


    吳念祖不屑地冷視了他一眼,那意思,表示對曾天澤的“無知”而蔑視,人家不會隨口敷衍了事?何必多此一問。


    但又不便說什麽,反而想看對方如何說,準備能下手時就趁對方答話分神之際猛下殺手!


    那“怪人”一頓,立定身形哦了一聲道:“區區幾乎忘了,這正是成名亮號的大好機會!豈可當麵錯過?”


    曾天澤忙道:“正是,老朽亦即此意。一舉成名天下知,大好機會!”


    “怪人”大笑道:“好一句‘一舉成名天下知’!雁過留聲,人死留名,區區‘卡懷明’字‘無上’,號‘心來’!”


    要他報名,想不到,就是一大堆,連字帶號都亮相了。


    十二釵一怔,自己念著:“卡心來?卡懷明?卡無上?”


    十二釵先是一惱,繼之一喜,嫣然一笑:“難道是……”


    一頓而止,又自搖搖頭自語道:“不可能!真奇怪!真奇怪!想不到人外有人,我們以為他已是天下同輩之翹楚……這姓吳的壞蛋一露麵,就使人大出意外,看這姓卡的,似乎更莫測高深?”


    十一釵悶著頭,不作聲了。十二釵目光四掃台下,似想發現什麽?


    誰也沒注意她二人的反應。


    曾天澤已沉聲道:“大名已經震耳,請問師承,年籍。”


    “怪人”哈哈笑道:“家師本號‘無名老人’,因心懷‘日月’,一片‘光明’,晚年又自署‘日月居士’,區區現年二十二歲,隨師習藝二十年了,因是孤兒,不明籍貫,家師說是山東一帶人氏。”


    曾天澤“滿意”地點點頭道:“夠了,閣下請,老朽等拭目以待……”


    吳念祖已折扇連搖,旋轉間,平揮而出,口中笑道:“又不是背三代履曆,閣下未免太婆婆媽媽了……”


    卡懷明雙袖連展,怒笑一聲:“隻會暗算的鼠輩!”


    裂帛有聲,一對“馬蹄袖”如被刀削,各斷下半截,飄落台上,竟深陷入木。


    這是何等希奇?曾霍二人為之色變,連吊台上的弘曆等都是一震。


    “天龍”脫口道:“好小子,兩個都是夠種!”


    要知道,番僧是性直口快的,衷心佩服真正“英雄”,所以脫口讚歎。


    原來,吳念祖趁對方說話時,凝足十二成內力,貫注扇麵,以獨門心法,在台下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麽之下,已經連攻七招!


    卡懷明雖然心中有備,由於對手全力發揮,招式又奇詭無比,雖全力應變,仍是迫於守勢之下,被斷二袖,不禁怒罵出口。


    台下的人當然看不到台上落下的斷袖也能陷入堅厚的木板。


    乃因雙方都施展了最高的玄功,罡氣所至,無堅不摧,一發之微,也不亞於鋼針之利。


    吳念祖雖震駭於對方能夠在自己七記連環的“七巧追魂”之下不受損傷,但總算斷了對手二袖,等於贏了一招,心中狂喜,哈哈大笑道:“閣下,不過如此,該認輸了吧!”


    一拱手,道:“承讓,承讓。”


    一伸折扇:“好走,好走,恕小生不送,恭請下台。”


    又是一揖。


    他這麽一下子,可把台下的人都弄得一頭露水,呆住了。


    卡懷明目射奇光,厲聲道:“這算什麽?”


    吳念祖傲然仰麵,以不屑的神色,大聲道:“朋友,吳某手下留情,未斷尊臂,隻削袖示警,還不識相嗎?”


    卡懷明仰天狂笑道:“原來如此,真顯得閣下臉皮之厚,心腸之黑,手段之辣……”


    吳念祖怒喝截口道:“胡說!還未正式動手,你就失去雙袖,還不知恥?如再交手,連頭不保,你敢……”


    卡懷明大喝一聲:“你除了暗算外,還敢正式動手?你如有此本事,願將六陽魁首奉送。”


    吳念祖剛要開口,折扇一指對方,叫了一聲:“你……”


    卡懷明已移出三尺,隻聽“卜”地一聲,三丈外的巨柱上,洞穿一洞,正是吳念祖的折扇指出之正麵。


    曾天澤沉聲急喝道:“吳公子,此非英雄本色!”


    吳念祖怒嘿一聲道:“老匹夫胡說什麽?”


    他也惱羞成怒了,沒有剛才得意洋洋,十分瀟灑的“風度”啦。


    曾天澤怒喝道:“閣下自重些,暗算乃卑鄙行為!”


    吳念祖冷笑道:“你也知道?好麽,剛才暗算‘無敵客’的是誰?”


    此言一出,曾霍兩人色變,福康安一震,目射兇光——也即證明吳念祖已知吊台上有人,而且是“誰”了!這還了得?


    台下的人,當然不知此中曲折,卻已知道吳念祖是向卡懷明“暗算”,一齊唿叫起來:“暗算不是好漢,再來過!”


    “姓卡的,打呀,快打!”


    卡懷明微微一笑,大聲道:“姓吳的,是非自有公論,時光不早,我們就正式動手,見個真章吧!你要小心了!”


    說罷,一吸氣,緩緩揚起了右手。


    他這一來,立時止住了台下的哄亂,靜下來了。


    也解了曾霍二人的驚窘,迫得殺機罩臉,準備向曾霍二人下手出氣的吳念祖忙蓄勢應變,口中怒笑道:“隻管請!”


    也不知何時,鄭思明等已經到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


    這時.鄭思明一籲道:“可惜,如果他沉住氣,兩個老賊一定先濺血橫屍了!”


    常修道:“果然可惜!便宜這兩個老賊多活一刻。”


    顧一鷗道:“不然,我卻最欣賞他這一點,光明磊落,決不投機取巧,乃難得的最好風度,做人如此,雖敗猶榮。”


    “快注意,那幾個家夥不懷好意。”


    鄭思明等向左右疾瞥了一眼,都各散開幾步。


    台上,卡懷明右手已平舉到齊眉了。


    左手已作問訊式,直立胸口。


    吳念祖折扇藏袖底,雙掌作抱太極式,好像很悠閑,卻是目光暴射逼視著卡懷明,俊麵在不住變幻,時紅時白,可見內心之緊張。


    這時,是吳念祖麵對外,卡懷明背對外。


    已是二更過後,離子夜大約一個時辰的時光,夜風瑟瑟生寒,卻有不少觀眾在冒汗。


    風吹台上二人衣袂,飄飄欲舞,二人的衣袂都像被風吹得滿帆,外行人當然不知那是二人已凝足功力,罡氣澎湃的兆頭。


    卻可看到卡懷明斷落的雙袖,露出了疊折的水袖,原來他竟穿了二件外衫?外麵是大清的服裝,內麵卻是大明的儒服。


    曾、霍二人竟一聲不哼地移步到了台邊,一左,一右,目光不時掃向台下,都是死沉著臉,同時,二十個錦衣大漢,又列成雙層擋在美人們前麵丈許處。


    乾坤一擊!如用在這時,真恰當不過了。


    隻見卡懷明右手一陣顫抖,舉過頭頂,突然狂風大作,準也沒看到他已一掌下擊。


    同時,左手一抖,掌心外吐,飛射出一團罡氣。


    震耳大震,如打焦雷!


    吳念祖閃電出手,雙掌巧出陰陽,左掌半推,誰也不服誰,沒有半點取巧,實在也無法取巧,都是打著在這一招中分出誰高誰下,試出對手斤兩主意。


    隻見曾霍二人同時揚掌護住門戶。


    那班擔任保護美人們的錦衣壯漢,卻是護花不周,靠外麵的一排,有二個連退三步,嘴角溢血。


    有三個連晃了幾晃,白了臉。


    有四個馬步浮動,幾乎跌倒。


    還好,後麵的一排在交差相錯的位置吐掌護住了美人們。


    滿台盡是無形激蕩的罡氣,眼看不到,但靠近卡吳二人的八根巨柱,卻已搖晃了幾下,便知威力有多大了。


    台下的人,卻不知這些利害,隻見吳念祖上身連晃,如被人猛打了一拳,有站立不穩之勢。


    卡懷明呢?卻是後退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形,咯噔一聲,他腳下堅厚的梨木板裂開了尺許。


    吳念祖好像寸步不動,可是,雙腳已經陷入木中半寸許,一雙薄底粉履幾乎齊跟而沒。


    卡懷明哈哈一笑道:“閣下很要麵子,看來,非幾百招不足見高下,時不我與,可有速戰速決之法?”


    吳念祖目中兇芒伸縮,壓下上湧的心血,殺氣騰騰地獰笑一聲:“閣下果然不錯,真吾對手,但並未分高下,何懼之有,平分秋色,不如改為平分春色,你我各得一半彩頭如何?”


    卡懷明接口道:“抱歉,區區個性,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決定一件事,不達目的不休!”


    吳念祖厲聲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你我如逞意氣之爭,必然兩敗俱傷,豈非辜負美人黃金?便宜了那些庸碌之輩,此非智者所為也。”


    他倒“冷靜”起來了,所言也是事實,衡量輕重利害,吳念祖等於承認雙方功力相若,大可平分天下,如果卡懷明要硬拚,也實無把握,能在一招之下,便可分沾一半彩頭的“便宜”,聰明人看來,不失為“最大收獲”,除了他,又有誰可做到?


    誰知,卡懷明竟舍如此“好事”不要,沉聲笑道:“我的脾氣,就是這樣,成功不必在我,非分存亡不止!”


    台下一片叫好之聲。


    吳念祖先是目光連閃,神色連變,聽到最後兩句,怒色布臉,獰笑道:“閣下,真要做天下傻瓜嗎?難道吳某會怕了你?不過,生平不做愚不可及的事,你該好好再想一下。”


    卡懷明沉聲道:“那要看你……能否開誠相見了,一句話,可以決定我如何做!”


    吳念祖似有所覺地,竟沉吟思索起來。


    曾霍二人對看一眼,霍天恩冷聲叫道:“二位何必廢話,真叫這麽多人失望,大家都在等著瞻仰神功絕藝,大飽眼福呢,快到封台時間了,二位這出壓軸好戲,不宜……”


    話未了,吳念祖隨手一揮,哼了一聲:“免開尊口,好嗎?”


    霍天恩雙掌剛起,又自垂下,連退八步,已靠在巨柱上,神色駭怒,還未開口,曾天澤已哼了一聲,喝道:“老二……且看卡大俠對付他好了,閣下隻會欺軟怕……”


    吳念祖折扇突展,哼道:“你很硬是不?不怕的就站住!”


    曾天澤如中鬼擊,雖然想閃避,卻連打踉蹌,幾乎仆倒。


    吳念祖看也沒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以後開口前最好多想想……哼……”


    一收折扇,敲著手,作思索狀,卻已向卡懷明傳聲道:“老兄,好像也是有為而來?有心人也,請先惠教來意。”


    卡懷明也傳聲答道:“閣下應先開誠實說,我認為可信後,當剖心相告。”


    吳念祖目光飛閃,傳音道:“老兄注意頭上,大約也知道上麵是誰吧?為免人家注意,我們可以見機行事,慢慢說……”


    一仰麵,沉聲大喝道:“姓卡的,您想好沒有?”


    卡懷明大笑一聲:“你如承認差了一籌,才可以商量!”


    吳念祖大怒喝道:“胡說!你別後悔!後悔是無用的!”


    卡懷明笑道:“我從來不後悔,無用的怕是你自己呢!”


    吳念祖怒嘿一聲:“隻有手下見分明的了,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一頓腳,已活開身形。


    卡懷明笑道:“這倒幹脆,還算痛快!大丈夫能有對手,亦是樂事!”


    也活開了身形。


    台下以為雙方已經沒有妥協餘地,又要動手,這一來,就更好看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又叫起好來。


    兩人這一轉步行功,身形越來越快,隻見兩條人影滿台飄忽,分不清誰是卡懷明,誰是吳念祖了。


    二人卻正在互相傳音交談,吳念祖先開口:“如小弟推測不錯的話,卡兄可能與‘丹心八友’有密切關係?”


    卡懷明心中一驚,迅忖:“這家夥好厲害!真是不可小覷,成敗大事,看來都在此人之轉變上……”


    口中卻傳聲答道:“也可這麽說,無關宏旨,請先說肺腑之言。”


    吳念祖道:“小弟是想……見機除去弘曆,以報國仇,而消家恨!”


    卡懷明心中一震,暗道:“幾誤大事,還好!”


    口中忙道:“是由衷之言否?”


    吳念祖道:“如見疑,就一切不談。”


    卡懷明忙道:“如此,我們是同誌了。”


    吳念祖道:“老兄能見告上下嗎?既是一家人,想無芥蒂。”


    卡懷明道:“小弟卜星樓,家師乃八友之首!”


    吳念祖心神一震,迅忖道:“奇怪!聽說戚長春有一弟子,但據四大護衛說,姓卜的雖算好手,並不強過戚長春,而小爺一身功力,便是戚長春也未必能高過小爺,為何……”


    他念頭電閃,口中卻忙道:“呀!原來是卜兄?戚大俠可好?令師叔,師姑可都已來了?”


    卡懷明竟是卜星樓?他已答道:“不敢相瞞,家師和各大掌門及近百高手,皆已雲集此間!”


    吳念祖暗暗心驚,暗叫:“非好好先對付這小子不可!”


    口中卻作驚喜道:“好極了!大功必成,無分你我,一同合力,馬上就可當著這多父老麵前,力殲賊酋,卜兄認為如何下手?”


    卜星樓道:“吳兄之高見如何?”


    吳念祖道:“小弟原準備如果可以的話,就趁此機會,突施奇擊,立時除掉弘曆,可收震撼天下人心之效,否則,就暫時忍一口氣,等弄清楚他們藏身何處?再加刺殺!”


    卜星樓道:“為免牽累無辜,驚世駭俗,似乎此時此地不宜妄動,後者較妥當,不過,如果為了把握時機,突襲也未嚐不可,則你我必須聯手合作,庶可一擊成功!”


    吳念祖道:“當然,卜兄隻管指教,小弟一定盡力協助,先此致謝,小弟一定遵命行事!”


    真客氣,夠謙虛了。


    卜星樓心情一陣激動,暗忖:“此人雖然陰沉,既已說明心跡,想滅家之仇,決不會認賊作父,即不能成事,亦不會敗事,大可與他圖大事……”


    當下,忙道:“不論弘曆如何奸滑,我們已有布置,最遲在明夜,即可確定他們住處,明夜子時,請吳兄與所屬到城西‘玉穀園’裏會合,如何?”


    吳念祖道:“一定踐約,今天可便宜這滿虜了!”


    言下,大有十分抱憾之意。


    卜星樓道:“成大事不在一時意氣,何在乎一夜之隔?”


    吳念祖道:“小弟恨不得立揮博浪之錐,先破弘曆之膽!”


    卜星樓道:“時已不早,我們就分個結果,免被他們看出破綻。”


    吳念祖道:“好,小弟馬上認輸好了。”


    卜星樓也為對方“誠懇”的語氣所感動,暗忖:“此人到底不泯本性,我雖得恩師及孟婆婆、嶽母等大力成全,於短時裏驟增半甲子功力,本無爭名奪色之意,不如索性成全他,隻要能成大事,功成不在我!”


    他自以為“當機立斷”,忙道:“不可!小弟願輸一招,為求避人耳目,不妨全力相搏,小弟在適當之時,即……”


    二人因是傳音交談,雖不致影響靈活的身法,倒是很費真氣,聽得吳念祖心花怒放,不待卜星樓語竟,忙接口道:“卜兄如此高誼,心照不宣,恭敬不如從命,誓當殺身以報知己……小弟要發招了!”


    話落,狂笑出聲:“姓卡的,你小心了!”


    身形乍現,左袖連拂,右掌連吐三掌,台下的人,隻瞥見他水袖一卷,右掌一照而已。


    卜星樓大喝一聲:“來得好!”


    雙掌疾吐,硬接,震天巨響過處,雙方各退三步。


    台柱又一陣搖晃,驚風狂卷全台。


    吳念祖哼了一聲:“仍是半斤八兩,打到明天,也難分高下!”


    卜星樓接口叫道:“剛才我已說過,最好速戰速決!”


    吳念祖獰聲一笑道:“我倒有個辦法。”


    卜星樓道:“請說。”


    吳念祖冷笑道:“隻怕你不敢!”


    卜星樓大笑道:“天下沒有我不敢的事,隻要你敢,便是下油鍋,上刀山,也奉陪到底。”


    吳念祖嘿了一聲:“好!小生佩服你這份膽氣與魄力。”


    卜星樓叫道:“廢話少說,幹脆些,區區最喜歡痛快了當!”


    吳念祖大聲道:“好吧,方式太多了,不過,在美人兒麵前,總得斯文些——”


    向那班錦衣壯漢一揮手:“請拿蠟燭依照在座美人之數,同時點燃,隨意插在台上。”


    他目注那位彈琶琵的美人含笑道:“有勞玉手,你能奏白居易的‘商人婦’嗎?”


    “商人婦”者即“琵琶行”之別名也,“教坊”中人多知此“雅名”。


    那美人正是金陵十二釵之首“花見羞”,聞言一垂螓首含羞半斂眉嬌聲道:“彈得不好,請勿見笑。”


    吳念祖大喜道:“那就有勞芳卿了。”


    “花見羞”的“烏師”忙先調弦,拉“過門”。


    她纖指輕拭著絲弦,又用香巾調理一下,凝神靜息,依著音律彈起了“琵琶行”。


    台下都伸著脖子看,又側著耳朵聽,都奇怪吳念祖要耍什麽花樣?


    早有二十四個壯漢,由台後走出,每人雙手執一上等紅燭,都已點著火。


    卜星樓始終負手旁觀,一聲不吭,卻借此背向台下,先向金陵十二釵中的洪楚楚、甄憐憐傳聲了幾句,隻見她倆明眸連閃,臉上掠過異采,也不知她倆為何,有意無意地向上麵瞥了一眼,旋即低下頭去。


    接著,卜星樓又向台下的“妙手伯溫”鄭思明扼要地把與吳念祖交談的話告訴一遍,耳中隻聽到鄭思明簡短的一句:“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人必須特別小心應付!”


    接著,顧一鷗也傳音了:“卜賢侄,你的事,我是知道,好自為之,成敗在此一舉,也可說在你一人身上,台下有我們,不須顧慮!”


    有此,已經夠了,卜星樓當然明白,師叔們都把希望與重擔交付給他,也等於信任他,越如此,他更感責任之重!他心中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誤事!絕對不能誤事!”


    但是,自己已答允“讓”吳念祖一招,也即要承擔這次“失敗”的後果,也等於說,如果吳念祖真的誠意合作,他即使受再大的委屈,再大的挫辱,也不介意,為了大局,他決不計較個人的得失成敗,但是,如萬一吳念祖有變……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激動,既然已相信別人,又何必多疑呢?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何能患得患失……


    那二十四個壯漢都是“白骨殃神”許漢忠緊急部署下,特選出的大內侍衛中的一等好手。


    很熱練地滴落燭油,把蠟燭放好,垂手聽命。


    確是“隨意”插立,沒有任何“九宮”,“八卦”等方位可循,吳念祖滿意地一展折扇,向台下舉起一手,再目注卜星樓,淡淡一笑道:“姓卡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古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君王多的是,小生為了美人,隻好甘為蠟燭了……”


    卜星樓不耐地一揮手,叫道:“‘衝冠一怒為紅顏’!是你們吳家的‘家教’,不必廢話,請問如何比較?”


    吳念祖麵不改色,得意洋洋地道:“簡單極了,你聽琵琶行已快到‘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時候,我們一同在燭上換掌,盡可各展絕學,但必須步步不離燭火之上,誰一腳踏熄燭火或站台上,就算輸了!”


    收起折扇,又一抱拳,道:“請了!”


    人已一腳跨出,這一跨步,就已到了東麵三丈外的兩支紅燭上,好像淩虛站住,兩支紅燭的火光一動也沒動。


    台下先是一呆,繼之瘋狂的叫好不絕。


    那些美人都忘了害怕,十分驚奇地凝眸注視著他。


    曾天澤與霍天恩已經退入後台,卻把那二十四個壯漢與錦衣大漢看得都是神色一變!


    單是這份輕功,已經出神入化,比躡空虛步還要神妙。


    吳念祖叫道:“姓卡的,該幹脆痛快些,琵琶行一曲告終為準,不可再延誤。”


    又傳聲道:“卜兄,這是小弟的好意,卜兄隻要一失足,就可不露痕跡下台,小弟再為飾詞,決不使卜兄難堪……”


    卜星樓在眾目投注下,哪能示怯,心頭一凜,暗道:“如非恩師等成全,今夜可栽到家了,哪裏是姓吳的對手?”


    一想到恩師等為了轉注功力給他,又為了速成,施展了“女蝸補天”之法,都已成了如得大病的人,正在臥床休息,何等期望自己成功,自己豈可一念之仁,自願認敗?卜星樓呀卜星樓!能不自愧?


    但,話出如風,又當如何?


    他思潮電轉,一聲不發地一吸氣,一式“流雲步”,也已飄身立在兩支紅燭上。


    台下彩聲又起,轟叫如雷。


    洪楚楚與甄憐憐都妙目波旋,幻出異彩,玉掌都捏了一手汗。


    吳念祖一拱手,叫道:“請!”


    這一拱手間,已發出劈空罡氣。


    卜星樓也一拱手,人已移動身形。


    雙方立展所學,拳掌指如電交錯,身形飄忽如風,快得又分不出二人麵目,唯一不同的,就是不再像剛才那樣驚風滿台,勁氣激蕩的聲勢,四十八支紅燭,一支也不見熄滅。


    二人難道是在兒戲?不是的,可說是毫厘之差,生死立判的惡鬥。


    不過,他們是以最高深的玄功出手,已到收發自如的境界,才能做到隻攻對手,不及其他的神妙地步。


    旁觀的二十四名大內高手暗抽冷氣,以他們的功力,如果想使詐,任何一人隻要暗彈一指,皆可把紅燭打熄,但,這兩個人,沒有一個好惹的,幫誰都沒好處,何況也弄不清雙方身形,誰敢冒失?


    如果激怒了任何一人,他們有自知之明,別說二十四個再加一倍也不行!


    琵琶聲越來越急,兩條人影也已到了電掣星旋,不可忖度的神妙境界。


    吊台上,弘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福康安一歎道:“奇才,奇才,如果朕能得此二人中之一,從此高枕無憂也!”


    福康安道:“禍生不測,變在眉睫,皇上可知道嗎?”


    弘曆不悅道:“你為何老是危言聳聽?”


    福康安道:“奴才隻盼他們兩敗俱傷,否則,不論哪一個贏了,皆對咱們不利!”


    弘曆沉聲道:“吳逆之後,或有包藏禍心之慮,另一個,決無問題,如能得此人歸心效忠,何懼姓吳的那班人哉?”


    福康安道:“奴才認為姓卡的最可怕!”


    弘曆怒道:“康安,今天為何事事與為朕作對?你一身所學,比他二人如何?”


    福康安應聲接口:“奴才不及此二人!”


    弘曆點頭道:“還算老實,莫非你有嫉才忌能之意?”


    福康安道;“奴才是這種人嗎?皇上不妨看下去!”


    弘曆道:“朕在看著啦。”


    福康安微笑不再開口,卻已打了一個暗號?“額布”


    等“三勇士”已滿麵奇怪地悄悄走向了左麵天橋。


    接著,“天龍”等三個喇嘛也迅速離去。


    可笑弘曆大約是看出了神,隻顧注目下麵二人惡戰,也許似故作不知,連頭也沒迴,根本沒有注意“護駕”的六人先後走開。


    在彩台的後麵,“白骨殃神”許漢忠已接到福康安的密令,照預定的“第二計”行事。


    他換上了一身一般大戶豪奴的裝束,親自以車夫姿態上了車杠。


    那是一輛華麗的馬車。


    接著,四個壯漢,抬起了一乘紫呢大轎,許漢忠馬鞭揮處,馬車開動,四匹白馬馳向東大街。


    大轎繼之移動,三個喇嘛和三個巨靈大漢各騎怒馬,分布在馬車之後大轎左右前進。


    一車,一轎,到了東大街,突然分作二路,馬車轉折,馳向鹽商巨宅密集的“大豐坊”。


    大轎卻沿著“瘦西湖”,向“平山堂”方向走。


    三個巨靈大漢緊隨馬車而去。


    三個喇嘛,卻跟在大轎之後。


    同時,三五一組的各色打扮的人,也陸續緊隨在一車一轎之後出現。


    時當子夜,雖是花會快成尾聲之際,卻正是台上最吸引人的時候,觀眾誰也不願移開一步,都想看出結果,偏偏有人先走了,由於一車一轎皆由後台之後走的,誰也沒注意,擁擠的人潮中,卻有不少人在移動,分向兩麵散開,迅速離開人群消失在夜色裏。


    原來,四麵八方,都在“少林”等各大門派及“天地會”好手的監視之下,丐幫所有的精英,包括十個分舵的舵主,都在韓魏才指揮下分為多條暗線,布置在每一條街道路邊,真是擺下天羅地網,插翅難飛。


    一車,一轎,如此令人注意的目標,哪能瞞得過?車輪剛動,立時警覺,四麵八方,都有暗號聯絡,連在台下第一排的鄭思明等也立即知道了。


    常修與王思古立即離開,隻留下鄭思明與顧一鷗負責照料現場。


    “五亭橋”上,“妙手換日”韓魏才一聽“追風丐”皇甫華的報告,立即判斷馬車中是福康安,大轎裏必是弘曆,或相反,隻有集中人手,先把一車一轎截住再說。


    至於那些三五成群的各色人等,既無自己人的暗記,必是大內侍衛的人假扮的保駕走狗。


    他一麵下令嚴密監視,一麵命“閃電丐”立即飛報戚長春等。


    在半裏外的一座住宅裏,戚長春、楊玉真、郎萬昌、金宏、鍾離明和一位須眉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


    那老者正是“天地會”會主“浩然居士”陳景行。


    內室中,“銀發仙嫗”孟昭芳麵如黃蠟,正在調息跌坐。


    戚長春與楊玉真二人也是神色難看,如大病未愈,但仍能強振精神,凝眸端坐,似有期待。


    “閃電丐”勿匆入內,扼要說明了已發生的情況。


    戚長春為之動容道:“想不到吳家之子,竟有如許造詣!”


    楊玉真道:“那廝既有‘九靈珠’在,當是已參透‘九靈經’秘學,或另有奇遇,不過經過我等輸功,相信卜賢婿不會失手!弘曆主仆倉促離去,以我看,不能等他們放人了,就此當機立斷,下手!”


    陳景行震聲道:“還有龔大俠及石掌門人等在他們手上,似乎……”


    楊玉真斬釘截鐵地道:“縱虎歸山,終留後患,必須把握這難得良機,如能得手,再及時數人,即使萬一龔老大與石掌門人遭劫,也在所不計,‘揚州十日’,死了多少無辜?”


    “浩然居士”默然住口。


    “昆侖處士”戚長春沉吟道:“楊道友不愧女中丈夫,大義所在,不計小我,隻是,弘曆主仆,奸詐百出,加上他們所屬的那班小人,也不是簡單的,能確定是他們主仆嗎?”


    楊玉真道:“戚大俠認為有詐?”


    戚長春道:“這很難說,我有一種預感,似乎滿虜氣運未盡……”


    楊玉真憤然道:“戚大俠,此時此地,尚有猶豫,楊玉真不敢苟同!”


    顯然,對戚長春而言,這是最重的“抗議”了。


    戚長春平靜地如閑話家常:“楊道友,我是有根據的,第一:弘曆早派出死士,混進我們組織核心多年,雖經陳兄與文兄發覺,清除了,但以他們如此苦心積慮,實難保證已全部除盡,那麽,我們的行動仍有萬一泄漏之慮……”


    “浩然居士”陳景行麵有愧色,點頭接口道:“戚大俠說得是,家賊難防,老朽也不敢說已經把內奸斬草除根,所以,除了派出可靠的人手外,對此次行動,除老朽與文君老弟外,幾乎全部守密,連派出的人手也隻是奉令行事不知底細。”


    戚長春續道:“第二,關於弘曆是否海寧陳故相國之子?以前隻是傳說而已,經我們再三查證,也有幾分可信,如此,同是漢人,殺了弘曆,並無損於清廷大局!”


    楊玉真一怔道:“即使如此,弘曆既然承繼了清廷大統,殺之亦不過份,福康安更是不可輕饒,我們辛苦布置,為了什麽?”


    戚長春一歎道:“楊道友,在‘少林’,我和大家談論過,目的是想先把弘曆生擒,查證確切後,再決定處理,能曉以民族大義,使他改奉大明正朔,兵不血刃最好,如不可教,再加處置不遲,因此,我才不惜委屈令嬡與飛紅賢侄女,要她二人假扮喬裝,再叫卜星樓化裝成跟班,為的是能接近弘曆主仆攻敵所不妨,能由他三人把弘曆劫出固好,至少,也能弄清他的秘密住處以便我們下手接應,如此忍辱負重,為了什麽?”


    楊玉真道:“這點,我知戚大俠的苦心弧詣,忍人所不能忍,為人所不能為,為了少傷無辜,可是,現在情況不同……”


    戚長春笑道:“吳家子意外趕到,固然打亂了我們預定大計,弘曆主仆既已警覺,就此下手,豈非有違原意?”


    楊玉真道:“事急從權,應變之時,也不能顧到多所殺戮了!”


    戚長春道:“應當機立斷,足見魄力,還有主要的一點,我敢斷定一車一轎裏不可能是弘曆主仆!”


    大家一呆,“浩然居士”陳景行震聲道:“戚大俠根據何在?”


    戚長春微笑中透出淒涼。


    “各位請想一下,以弘曆及所屬之奸詐,會笨到這樣!故意顯暴目標插標賣首嗎?”


    楊玉真道:“這必是他們自恃人手眾多,以為我們不敢輕犯,還可誘我們上當?”


    戚長春搖頭一歎道:“楊道友,他們和我們,都有估計錯誤之處,他們原是針對我們兄弟八人與‘天地會’而來,未料到各大門派與丐幫也會加入,實力已經相等,他們已經心中有數了,吳家之子又現身,他們一向不打沒把握的仗,在未弄清楚我們真相以前,當然不敢硬拚了!”


    楊玉真沉聲道:“如此,以戚大俠的估計,弘曆主仆何在?”


    戚長春點頭道:“有兩點可能!第一是他主仆根本匿身未出!不知躲在什麽隱秘之處?第二點,他主仆仍在看‘花會’!”


    楊玉真與陳景行等麵麵相覷,久不吭聲,難得修養的“窮神活鬼”跳了起來,叫道:“戚老大,老化子一向相信你的話,所以不開口,既然這樣說,還不快去‘花會’抓人,把整個台子拆掉!”


    大轉身就往外衝!


    戚長春叫道:“鍾離兄,現在不行了!”


    鍾離明止步迴身道;“為何?”


    戚長春擺手道:“請坐下來。”


    鍾離明額暴青筋,吹著氣叫:“老化子快要憋死了!”


    戚長春道:“現在的問題,是火速通知鄭老二,務必先合力擒住姓吳的和他的黨羽,一麵請韓掌門人火速傳告大家,不準出手!”


    楊玉真道:“這是舍本逐末,恐怕不妥吧?”


    鍾離明叫道:“抓姓吳的,還可說,叫大家放走弘曆主仆,老化子第一個不服氣!”


    戚長春沉聲道:“鍾離兄,你確定弘曆主仆是在車轎中嗎?”


    鍾離明一怔,叫道:“先抓下來再說,反正可以除掉那三個番狗和那班走狗奴才,再包圍‘花會’,把可疑的人一網打盡,不怕他主仆逃上天去!”


    楊玉真也促聲道:“此法不錯!能除去那些鷹犬,也不失為得計,何況,虛虛實實,難保弘曆主仆不會利用我們心理弱點,真的大膽闖關了?”


    鍾離明得意地叫道:“對!就這麽辦!”


    戚長春沉聲道:“這是蠻幹,徒然驚世駭俗,牽累無辜,縱然能把大內高手的人一概殺光,也隻是漢人自相殘殺,徒為弘曆主仆暗笑而已!”


    鍾離明頓腳道:“那怎麽辦?”


    戚長春道:“如鍾離兄相信我的話,請照我剛才所言行事。”


    “浩然居士”陳景行點頭道:“我同意戚大俠的高見!”


    楊玉真欲言又止,鍾離明向“閃電丐”皇甫華一瞪眼,喝道:“呆個什麽,快去!”


    呆在一邊的皇甫華忙應聲下樓。


    鍾離明道:“老化子就直接找姓吳的小子去!”


    話落,已經閃身穿窗而出。


    “花會”,彩台上,琵琶聲已如泣如訴,快要終曲。


    台下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吊台上,弘曆噓了一口氣,偶迴頭一驚,道:“他們哪裏去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道:“奴才叫他們走了!”


    弘曆驚怒之下,做聲不得。


    福康安一指,道:“皇上請看!”


    原來,左右飛橋上,已經火槍如林,都是一致對準台上。


    弘曆一驚,道:“這是要……”


    福康安接口道:“奴才是要為了咱們萬世基業,鐵打江山,不得不如此,皇上該走了!”


    弘曆一笑起身,道:“你就是這點討人喜歡,隻可惜……”


    福康安接口道:“可惜太狠點,不這樣,咱們就是對別人仁慈,對自己殘忍了!”


    弘曆道:“好!好!依你依你,他們都走了,朕躬……”


    福康安一手攙住乾隆右手,笑道:“有奴才在,萬安。”


    君臣倆迅速下了天橋,弘曆在福康安的低語下,迅速換了衣服,穿上了一套便衣,卻是一個“烏師”的,福康安吩咐霍天恩幾句,又吩咐了曾天澤幾句,霍天恩就立即換穿了一套“烏師”衣服,扶著弘曆,隱入了暗門。


    曾天澤咬牙發狠地走出台,咳了一聲,揚聲叫道:“二位可以住手了,午夜已到,花會結束,二位平分春色,彩頭各半好了!”


    一搖手:“你們退下!”


    那班錦衣大漢與二十四個壯漢應聲撤退,美人們和“烏師”們也紛紛起身,進入後台。


    隻有十一釵與十二釵走在最後,還頻頻迴顧。


    台下一陣喊叫。


    吳念祖忙傳聲道:“卜兄,你聽到沒有?‘上頭’在移動了,弘曆想開溜了!”


    卜星樓會意,一咬鋼牙,傳聲迴答:“好!吳兄隻管下手!小弟照辦!”


    吳念祖狂笑一聲:“你小心了!”


    掌出連環,一片驚風狂卷如山,卜星樓剛噢了一聲:“你怎麽……”


    原來,驚風過處,四十八支紅燭全部熄滅了!


    這麽一來,豈不是吳念祖先輸了?


    吳念祖怪笑一聲:“你中計了!承讓,承讓……”


    話出,手更快,左手折扇一抖,十三支“透骨毒針”


    已閃電射出,右掌疾探,已猛抓而出!


    卜星樓正當自露敗象,想翻身下台之際,這一分神間,哪裏防到對方會下毒手?


    驚怒之下,剛腳點台麵,翻掌震落毒針,耳中響起鄭思明的疾喝:“退!”


    他聞聲知警,一收反撲之急勢,仰麵一倒,恰好避過吳念祖一抓之力,腳跟一用力人已平地倒射下台。


    吳念祖是抓定這個機會,想把卜星樓立斃手下,瞥見卜星樓仰倒,以為已經中了毒針,哈哈狂笑道:“你小子看錯人,隻怪自己瞎了眼……唉……”


    卜星樓已倒射下台,他右手一抓落空,猛覺“曲池”、“手三裏”一麻,便知有人暗算,右臂立時下垂,剛要運功衝穴,幾處大穴連震,他立時搖晃欲倒!


    幾聲大喝,六個奇裝老者剛飛身上台應變!火星閃處,砰砰大作!


    可憐,他們正在四麵戒備之際,根本未注意頭頂上,火槍由上而下,又是早經瞄準的,福康安一揮手之下,本是想連卜星樓一並斃死槍下,不料隻差了一瞬,卜星樓已經倒射下台,槍聲落處,吳念祖在穴道受製之下,有力難施,怒吼一聲,首先倒地,繼之,六個老者暴起丈許,也一一下墜,成了蜂窩。


    台下一陣大亂,人擠人,哭叫驚唿一片,鄭思明等剛分向四麵,再向吊台與飛橋入口處集中飛撲,銀芒亂閃,那班火槍手紛紛慘唿,栽落台上!


    是“金針銀丸”陳婉若趕到出手了!福康安一見不妙,破壁而出,鑽入人潮中溜了。


    曾天澤卻糊糊塗塗地倒了下來,他背心插了一支朱紅小劍。


    卻是十一釵洪楚楚,實際是石飛紅下的手。


    大亂中,她和十二釵甄憐憐,實際上是楊小真,關心卜星樓,也向台下掠去……


    三天後,在“金山寺”的“大雄寶殿”裏,濟濟一堂,正是“昆侖處士”戚長春和各大門派與“天地會”等共集一處,龔毅與陸姑娘,石振天,桑淩漢等都是被“天目派”玄清子、“獨目神鷹”雲九蒼、“七劍追魂”黃鶴飛由“平山堂”後院救出,投帖求見,戚長春等急忙迎出,“七劍追魂”黃鶴飛抱拳大笑:“黃鶴飛與二位師叔得悉戚大俠等已到揚州,何須再與姓曾的老賊守什麽重陽之約?連夜趕來聽命,先到‘平山堂’,卻隻發現幾個鼠輩,被我們宰了,卻巧遇龔大俠和石大哥,桑二哥,打聽了半天,才知‘花會’已完了,得悉戚大俠等在此,正好來趕個大熱鬧!哈哈哈。”


    戚長春等大喜,石飛紅忙撲入乃父懷中,喜極而泣。


    楊小真也搶向“太極血神”龔毅,可惜的是,龔毅與石振天等,都被許漢忠廢去了一身功力,又受了刑傷,已和平常人一樣了。


    楊玉真慘然地扶住龔毅,叫道:“大哥,都是小妹不好……”


    龔毅反而泰然地一笑道:“掌門師妹,不必介懷,平安是福,我倒可以安享天年了。”


    石振天一手撫著愛女,一手拉著陸姑娘,向黃鶴飛笑道:“黃掌門人,小女飛紅在此,重陽之約……”


    楊玉真含愧叫道:“石親家,看在小女與令嬡情同姐妹份上,楊玉真就這樣拉門親吧,別這麽說,過去的事,皆是楊玉真一念不正,為了好名……”


    “七劍追魂”黃鶴飛哈哈大笑道:“都不必說了,黃鶴飛已全部明白,都是怪我性子太急,過去誰也不必提了,卜少俠立功最大,該討杯喜酒喝吧,哈哈哈……”


    鍾離明怪笑道:“包括了慶功酒,卜賢侄,這迴沒話說了,就決定重陽節成婚,我們馬上發帖,傳告天下同道,到九華山莊吃喜酒,順便為立盟主之事……”


    卜星樓拱手謙謝道:“卜星樓年輕德薄,一念之仁,幾乎誤事,滿虜未滅,何敢言功……”


    話未了,鍾離明大叫起來:“好小子,就是要你將功折罪,準備將來呀,弘曆逃過這次,逃不過下次,逃過我們這一代,逃不過我們子孫的手,來,大家先為大明重光,滿虜必滅喝三大鬥……”


    數圖圖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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