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時分,匆匆易逝,轉瞬間,八月初四的曙光已透。


    驀然,正在靜坐入定的“寶相庵主”妙悟大師,睜開雙目,向旁邊坐的“昆侖處士”戚長春看了一眼。


    戚長春知道妙悟大師以目所示之意,遂壓低語音,悄然問道:“庵主是否聽得有人潛入‘紅砂穀’?”


    妙悟大師點頭笑道:“來的不少呢,是‘修羅四血’那群人嗎?”


    戚長春向壁下看了一眼,搖頭說道:“這是當代武林八大門派中的首腦人物,包括‘武當掌門’、‘少林方丈’等,均在其內!”


    石振天低聲歎道:“昨日,‘武當掌門’等定欲仗義相助,我已竭誠推謝,不願把所有武林同道,全都拖累得沾灑血腥!誰知他們表麵罷手,暗地裏卻又悄悄前來,這份盛意雲情教我石振天,和‘九華’一派,怎麽受得起報答得盡?”


    鍾離明怪笑叫道:“武林人物,講究見義勇為,你昨日加以推謝,是你不願擴大事端的光明胸襟,他們今日仍來,也是他們不肯見危忘義的磊落態度!若非如此,則什麽叫俠?什麽叫義?什麽叫曲直是非?什麽叫天地正氣?”


    桑淩漢笑道:“老花子說得對,石大哥不必憂心,好在既有庵主、戚兄,和孟老婆婆等三位絕代高人助陣,飛紅賢侄女又告藝有大成,多半可以對付‘修羅四血’和一幹幫兇,不至於要那些武當高道,少林高僧,再複有所出手,沾染血腥氣了!”


    說到此處,孟老婆婆揚眉笑道:“紅砂穀外,又起人聲,定是‘修羅四血’已到,我們下穀去吧,鍾離老花子則……”


    鍾離明苦笑道:“老婆婆,你莫非要找我麻煩,我幾乎已經複原,若不讓我下穀,非把我急得跳崖自絕不可。”


    孟老婆婆笑道:“讓你一同下穀,雖無不可,但你卻決不許逞強出頭,妄自動手!”


    鍾離明大喜說道:“老婆婆盡管放心,我隻看熱鬧,決不動手。”


    孟老婆婆又向楊小真含笑說道:“楊姑娘與石姑娘,暫時藏在一旁,你們兩人,要聽我招唿,才可出麵!”


    楊小真點頭笑道:“真兒敬遵老婆婆指教,我和我義父,暨紅姊等三人,先下穀了!”


    說完,遂拉著鍾離明、石飛紅,先行馳下“紅砂穀”,藏在大堆亂石之後。


    “寶相庵主”妙悟大師也含笑起身,與群俠一齊下穀。


    他們才到穀底,“紅砂穀”外,便走進一群人來。


    當先四人,正是“太極血神”龔毅、“八卦血印”金宏、“陰陽血手”郎萬昌和“修羅血影”楊玉真“修羅四血”。


    隨後群邪,果然是意料中的“散花仙客”田光、“銀袍怪叟”邵天風、“枯心尊者”大顯頭陀以及“鐵心色膽辣書生”邊小壽,和一般“修羅”弟子。


    雙方走到切近,“修羅血影”楊玉真閃動兩道冷森森的目光,把群俠陣容,打量一遍。


    她除了不認識“寶相庵主”妙悟大師,也不知道這位先明皇裔、空門奇俠的深淺以外,對其餘人物,均都似在意料。


    連“昆侖處士”戚長春、“銀發仙嫗”孟昭芳的來曆身份,也被楊玉真看破猜出,但卻毫無怯色地哂然一笑,向石振天揚眉問道:“石振天,這些就是你所邀來的助陣人嗎?”


    石振天一抱雙拳,賠笑說道:“今日之事,不一定便起幹戈……”


    楊玉真獰笑一聲,搖手叫道:“石振天,你也是一派掌門,怎麽毫無英雄氣概?事已至此,隻有強存弱死,真在假亡地在手底下見分曉了!”


    石振天尚未答話,桑淩漢卻在一旁怪笑叫道:“楊玉真,今日之會,首在走馬換將,可把我石大哥的徒兒陸舜華姑娘,帶來了嗎?”


    楊玉真獰笑不答,反而軒眉問道:“我女兒呢?你們把她帶來了嗎?”


    這“我女兒呢”四字之中,頗有彈性,因為楊小玉雖是楊玉真的女兒,楊小真卻也具有同樣身份!


    故而,桑淩漢加以利用地順著楊玉真的語氣,點頭答道:“你女兒當然業已帶來,你把陸舜華姑娘領出,我們開始走馬換將。”


    楊玉真雙眉一挑,冷然說道:“我女兒既已在此,且讓她再委曲上半日光陰,也不算什麽!”


    桑淩漢故意訝然問道:“你這樣說法,是不打算交換……”


    楊玉真接口一笑,曬然說道:“今日一戰以下,你們能活著走開之人,不會太多,我還怕救不迴女兒嗎?”


    桑淩漢道:“陸舜華呢?莫非你不曾把她帶來?”


    楊玉真淡淡答道:“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真把我女兒帶來?自然不肯把陸舜華帶到這‘紅砂穀’內!但隻要你們能獲得勝利,慢說區區一個陸舜華,就是要我楊玉真的項上人頭,也易如反掌!”


    桑淩漢怪笑說道:“這樣作法,倒也是武林人物本色,我們幹脆把一切恩怨暫時擱下,等分了勝負以後再一並結算!”


    石振天聽得暗暗點頭,讚許桑淩漢應付得體,如此一來,便可把誤殺楊小玉之事,留到最後再作交代,免得楊玉真如果問起自己,將窘於答複!


    楊玉真因在察看雙方人手之後,自覺必操勝算,遂也讚同桑淩漢提議,點頭說道:“好,我們立即開始較量,你們準備派人出陣!”


    石振天含笑問道:“楊道友,我們是否仍遵昔日‘黃山蓮花峰’頂之約,以五陣定輸贏?”


    楊玉真搖頭答道:“我看不必,今日雙方均有友好同來,或許尚有其他過節要借此一並交代!故而無須限什麽陣數,幹脆各盡所能,爭取徹底勝利,把對方打擊得失去戰鬥能力,或失去戰鬥信心,低首投降為止!”


    石振天皺眉說道:“楊道友這‘爭取徹底勝利’一語之意,就是要把我們完全殺光嗎?”


    楊玉真目閃厲芒,冷笑說道:“說得太直,未免難聽,但彼此均是明白人,似也無須掩飾,常言道得好:‘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除非技窮力絀,甘願歸降以外,我固然容不得你們,你們又哪裏容得了我?”


    藏在暗中的楊小真,聽得心頭酸楚,向石飛紅壓低聲音,悲聲叫道:“紅姊,你聽我母親為了武林霸業,心有多狠?”


    石飛紅無詞可慰,隻好握著楊小真的手,以目示意,叫她靜看場上變化!


    楊玉真那句“你們又哪裏容得了我”的話音方落,石振天便微笑說道:“這倒未必盡然,楊道友豈不聞:‘饒人是福’和‘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嗎?”


    楊玉真哂然笑道:“石掌門人,放明白些,這‘梁山紅砂穀’內,是伏屍成丘、流血五步的武林爭戰之場,不是‘蘇州虎丘’的生公說法之地!”


    石振天見這位“修羅血影”,恃技驕人,無可理喻,遂隻好點頭歎道:“楊道友既然一意爭勝、心如鐵石,石振天等也隻得勉力奉陪了!”


    楊玉真笑道:“一派掌門,原應如此,我們各自派人上陣……”


    話方至此,那位“鐵心色膽辣書生”邊小壽便已搶步當先,向楊玉真躬身說道:“楊前輩,邊小壽請命出陣,欲向對方的卜星樓,一雪斷弓之仇!”


    楊玉真點頭笑道:“邊賢侄盡管下場,我已說過,今日之戰,不限陣數,凡屬有興之人,均可一現身手!”


    說完,便自退迴丈許,把邊小壽留在“紅砂穀”內,一片比較平坦的石坪之上。


    邊小壽目閃厲芒,軒眉叫道:“卜星樓,你我昔日一戰,雙方未盡所能,邊小壽特再指名求教!”


    卜星樓想不到第一陣便有人向自己叫陣,遂對“昆侖處士”戚長春躬身笑道:“恩師,弟子可否……”


    戚長春不等他說完這循例請命之詞,便點頭笑道:“樓兒小心一些,莫要第一陣便替你石伯父挫了銳氣,但也莫要忘了你石伯父適才所說,充滿仁心厚道的‘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之語!”


    卜星樓躬身領命,緩步當前,向邊小壽含笑問道:“邊朋友今日打算怎樣賜教,仍想過兵刃嗎?”


    邊小壽麵色鐵青,厲聲說道:“你以為我金弓已斷,就沒有兵刃了嗎?今日邊小壽正要和你在兵刃之上一分勝負!”


    一麵說話,一麵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柄長達二尺的巨型鋼骨折扇!


    卜星樓相當識貨,一見便知這鋼骨折扇.不僅是點穴利器,並可能含蘊其他毒招,遂劍眉雙揚,含笑說道:“僅僅以兵刃較量,可能會使邊朋友難展所長?”


    邊小壽道:“依你之見,莫非還要加些花樣?”


    卜星樓點頭笑道:“我認為再加上‘暗器’一項,與‘兵刃’合並施為,或許會對邊朋友方便一點?”


    邊小壽聞言,臉上一紅,暗驚卜星樓的眼光厲害。


    原來,他這柄鋼骨折扇,不僅是以百煉精鋼加雜“海底寒鐵”鑄造,不畏一般寶刀寶劍,擅於點穴打穴,並藏有三種毒辣暗器。


    邊小壽上次因家傳金弓,為卜星樓“玉帶軟劍”所斷,深知對方兵刃厲害,這次才換用最心愛的“三絕扇”,打算戮敵泄憤。


    誰知卜星樓才一開口,便叫破他扇中秘密,邊小壽又驚又窘之下,索性順著對方話頭,狂笑說道:“卜朋友既如此說法,邊小壽敢不從命,我們就在兵刀暗器的兩者互連之司,會上一陣便了!”


    卜星樓揚眉一笑,反腕掣出長劍,淨氣凝神,巍然卓立!


    邊小壽目光微注,又是一驚,發現卜星樓手中是柄古拙青鋒、並非昔日所用的“玉帶軟劍”!


    雖然邊小壽不知道這是前古神兵“幹將劍”,但他也知道卜星樓放著那等鋒利的“玉帶軟劍”不用,而用這古拙長劍,顯然此劍也非俗物!


    故而,這位極為兇傲的“鐵心色膽辣書生”竟也賭狀知機,手執“三絕鋼骨扇”,抱元守一,與卜星樓凝神相對,收斂起兇驕狂傲之氣!


    卜星樓含笑叫道:“邊朋友請進招,卜星樓昔日已曾得罪,今日不敢再先行冒瀆!”


    邊小壽臉上一紅,鋼牙挫處,身形電閃,搶步硬踏中宮,一招“韓信點兵”,便用“三絕鋼骨扇”疾點卜星樓前胸右乳下的“期門”大穴。


    卜星樓橫劍不動,卓立如山,直等對方“鋼骨扇”即將點中胸前的刹那之間,微一吸氣,退後尺許。


    邊小壽一身功力,確非等閑,他竟似料到卜星樓在頭一招上,可能會故示仁義,如此閃避地不加還擊。


    故而邊小壽雖然一招點空,卻狂笑起處,原式未變,周身關節脆響,左臂往迴一縮,右臂竟突長尺許。


    這是極難練、也極罕見的“通臂神功”,而在此時運用,也恰當已極!


    卜星樓發現對方竟會“通臂神功”,自己業已弄巧成拙,遂臨時救急,乘著縮胸之勢,仰麵斜身,兩膝向前,背脊貼地,把全身重量,放在腳尖之上,來了式“鐵板橋”功夫中的“醉臥橋頭看曉星”。


    他身形塌地之後,雖然避過了邊小壽的“通臂神功”,但危機仍未全解。


    因邊小壽不肯放過這挫敵良機,也就勢招化“玄鳥劃沙”,以“三絕鋼骨扇”改點為劃地向卜星樓胸肋之間,猛力劃下。


    “玄鳥劃沙”是極重手法,倘若被邊小壽的“三絕鋼骨扇”劃中,卜星樓將剖腹開腸,立遭慘死!


    但卜星樓怎會如此聽憑宰割?並算準邊小壽定然就勢逞兇,他掌中“幹將古劍”微揚,一式“撩雲撥霧”便即飛迎而上。


    鋼崩下劃,長劍上揚,他們兩人幾乎是同一動作。


    嗆啷……


    這次,邊小壽是以為十拿九穩,把力量凝足,招術用老,無法再複收勢。


    卜星樓則是料透對方心理,故意給予難堪。


    兩般兵刃一合,“幹將古劍”毫無所損,那柄“三絕鋼骨扇”,卻應劍斷成兩截。


    邊小壽吸氣轉身,駭然後退,心中充滿了又驚、又惜、又恨地呆在當場。


    卜星樓並未趁對方驚惶發怔之際,跟蹤進手,隻是用了一式“鯉躍龍門”,從地上躍起身形,雙揚劍眉,朗聲笑道:“邊朋友未盡所長,請換取其他兵刃,重決勝負!”


    邊小壽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心中矛盾已極。


    因為他當然想換取其他兵刃,找迴場麵.一雪奇辱!但又怯於卜星樓手中古劍的絕世鋒芒,幾乎無論改用何物,也難有克敵製勝之望。


    卜星樓好似猜透對方心理,揚眉一笑,又複叫道:“邊朋友不必為難,隻要你不用藏有毒物的獨門兵刃,我也不用這柄春秋神物‘幹將古劍’,彼此完全憑借真實武功,一分上下。”


    他一麵發話,一麵果然點手叫過一名“九華”弟子,把掌中的前古神物,換了一柄尋常長劍。


    這一來,邊小壽心膽立壯,豪情又發,但對於卜星樓的光明舉措,磊落胸襟,也不禁暗中佩服。


    遂向“修羅”門下弟子,借用了一對護手鋼鉤。


    邊小壽選用護手鉤之意,是覺卜星樓掌中長劍,已非前古神物,則以雙鉤敵單劍,封鎖攻守之間,可以占得優勢。


    何況,自己除了寶扇金弓之外,對於譽滿武林的“查家龍風鉤”法和“竇家羅漢鉤法”亦有精研,大可重振雄心,與卜星樓盡力一搏。


    邊小壽雙鉤在手,神色恢複正常,向卜星樓微抱雙拳,朗聲叫道:“卜朋友請,邊小壽以‘三十六路查家鉤法’暨‘七十二路竇家鉤法’,領教卜朋友的罕世劍法!”


    卜星樓點頭一笑,右手執劍,左手捏抉,就如流水行雲地活開步眼,與邊小壽互相搏鬥。


    他在這場單劍雙鉤的搏鬥之中,有種舉措,博得在場前輩群俠,以及石飛紅、楊小真等的嘉許讚歎。


    這種舉措,就是卜星樓一不用孟老婆婆所傳,冠絕當今的“乾坤七式”,二不用“埋劍穀”中偷學的“風雷三式”,他所施展的隻是“昆侖處士”戚長春的本門真傳正宗劍術。


    君子貴不忘本,尤其戚長春人在當場,卜星樓倘於敗象未呈,危機末現之際,便全仗其他所學取勝,豈非對恩師有所失敬。


    加上“昆侖處士”戚長春,也是當代劍術名家,他對生平唯一傳人卜星樓寄望極高,期成大器,一切傳授,均是循規蹈矩,步步踏實而來,把基礎打得極好。


    故而卜星樓師門劍術,不是奇門,卻是正宗,不似懸岸飛瀑般,聲勢煊赫,淩厲迫人,卻是長江黃河般,氣象淵穆,滔滔萬裏。


    起初,場中劍光鉤影的搏鬥情況,看來倒是邊小壽捭闔縱橫,奇招迭出地略占上風,卜星樓則身隨劍轉,一味專取守勢。


    但過了數十照麵,方看出無論邊小壽用出什麽淩厲招術,詭異手法,卜星樓隻消挺劍一點,或是橫劍一格,便能從從容容地加以化解。


    邊小壽這時方知對方的武學造詣,確非自己所能抗衡,不動兇謀,絕無勝望。


    他本是兇邪人物,到了這種自知難勝的地步,不禁兇心又起。


    邊小壽左鉤護身,右鉤攻敵,欺身搶步,向卜星樓的咽喉要害,以一式“驊騮覓路”電疾刺來。


    卜星樓卓立如山,青鋼劍當胸微挺,一招“拒虎當門”,封閉對方來勢。


    誰知邊小壽這式“驊騮覓路”竟是虛招,他在卜星樓挺劍之際,右鉤微縮,左鉤疾伸,變成“雙龍取水”之式,向卜星樓的劍身搭去。


    邊小壽變招雖快,卻因卜星樓功力更高,仍可及時撤劍,不讓他雙鉤鎖住。


    卜星樓因今日之戰,高手如雲,是實地觀摩的大好機會,遂期望早分勝負,故意撤劍略緩,讓邊小壽的護手雙鉤,把自己的劍身搭住。


    雙鉤既然搭住劍身,兵刃遂成一體,下一步動作,必是用劍者挺劍震鉤,用鉤者分鉤奪劍。


    這“震鉤”“奪劍”二舉的誰能成功,全看當事雙方的內力強弱而定。


    兩人暗勁才吐,邊小壽便知自己比起卜星樓來,至少要差了三分火候。


    好在他分鉤奪劍之舉,本是誘敵虛招,邊小壽遂索性勁卸雙臂,功聚右足,施展自己“鐵腿”絕技。


    一陣金鐵交鳴的龍吟鳳鳴之聲,半空中飛起兩條護手鉤影!


    邊小壽兵刃雖告被震脫手,一記功聚右足的“魁星踢鬥”,卻出人意料而發,實實地踢中了卜星樓的胸腹之間!


    卜星樓因是故意讓邊小壽把劍鎖住,遂對他一切謀略,有所提防。尤其在吐勁震劍之際,覺得邊小壽的護手雙鉤以上,幾乎毫未用力,遂知他定把力用於別的所在。


    敵意既明,卜星樓功隨念動,立把“無形罡氣”,化成一麵韌壁般,布向胸腹丹田,作為防禦。


    邊小壽的這一腳,踢中在“無形罡氣”所化韌壁之上,苦頭遂吃得不小。


    他本來以為十拿九穩地在這招“魁星踢鬥”上,可實現兇謀,要了卜星樓的性命,故而亳無保留,用出全力。


    “鐵腿”再狠,終是外門硬功,遇上這種“內家罡氣”,恰屬最大克星,先是覺得對方肚腹微縮,使自己勁力全虛,然後便有股極為強大的反震,猝加迴敬。


    邊小壽慘哼一聲,整條右腿的腿筋腿骨,均被震得寸折。


    這是他居心險惡的現世現報,踢得越重,反震越強,立即痛得全身亂顫,踣然倒地。


    卜星樓這挺劍震鉤,暨凝勁禦敵兩舉,是內外齊施的同一動作,在邊小壽痛極倒地之際,也就是卜星樓長劍迴收之時。


    換了任何人,既然一再被邊小壽蓄意行兇,屢加暗算,定必也不客氣地隨手一劍,把這位“鐵心色膽辣書生”送入“枉死城”內。


    但卜星樓一來素性仁厚,二來臨出陣時,恩師戚長春所囑“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之語,始終記在心頭,遂於劍尖已及邊小壽心窩之際,忽又迴收,縮手留情,迴歸本陣。


    “寶相庵主”妙悟大師首先向卜星樓點頭微笑地表示嘉許說道:“卜施主不念對方一再惡毒暗算之怨,居然收劍施仁,真是難得!”


    卜星樓因“寶相庵主”雖與石飛紅交好,執意“姊妹”相稱,但無論從她武功火候,或先明皇裔的身份來說,都隻許對方謙虛,不許自已有所逾越!


    他懂得這種道理,一向對“寶相庵主”,執禮甚恭,如今也滿麵惶恐神色地赧然賠笑說道:“庵主莫要謬加獎許,卜星樓似乎不應以罡氣反震,邊小壽那條右腿,筋骨寸折,受傷太重,恐怕不易複原的了。”


    戚長春一旁笑道:“樓兒運氣防身之舉,隻能借力反震,不能主動傷人!邊小壽如今右腿全廢,屬於自作自受,誰叫他在那一腳‘魁星踢鬥’以上凝勁太強,踢得太狠!”


    話方至此,對方又有個蒼老語音叫道:“戚長春,你不要再得意了,邵天風尋你多年,請出一會!”


    原來,邊小壽疼昏在地,已由“銀袍怪叟”邵天風抱迴,交給“枯心尊者”大顯頭陀調治,自己則向戚長春發話叫陣。


    戚長春微微一笑,剛待舉步,石振天便含笑說道:“戚兄何必這早出手?且由小弟代勞……”


    話猶未了戚長春便自搖手笑道:“這筆債非我自行料理不可,好在?袢罩戰,未限場數,可以緓k┪,早晚出陣,都是一樣!?p>  戚長春緩步當場,向“銀袍怪叟”邵天風,抱拳笑道:“邵兄,昔年一點小事,戚長春忘懷已久,你怎麽還在念中,放它不下?”


    邵天風臉色如冰地冷然答道:“往日是非曲直,不必再提,今日便為了我世侄邊小壽,慘遭令徒卜星樓毒手之事,邵天風也要向你求教幾手震天絕學!”


    戚長春毫不動怒,微笑說道:“昔日是非,委實不必再提,眼前曲直,亦複有目共睹,但今日此會,本在相互切磋,邵兄既有賜教之心,戚長春也未便過拂雅意!”


    邵天風目閃兇芒,獰笑說道:“這樣才不愧武林人物本色,我們怎麽較量?”


    戚長春含笑說道:“邵兄盡管劃道,戚長春無不奉陪!”


    邵天風略一沉吟,捋須怪笑說道:“像我們這樣一把年紀,若是拿刀動劍,未免有失身份,不如在‘玄功’方麵,一分勝負,來得文雅一些!”


    戚長春點頭笑道:“好,我們就比較‘玄功’,邵兄請定細則!”


    邵天風展目四顧,見這石坪旁邊,有片土地,遂向戚長春揚眉說道:“戚長春,你我均是近百歲的人了,人生百年,誰能無死?我和你且先嚐嚐黃土埋身的滋味如何?”


    戚長春道:“慢說‘黃土埋身’,便是以‘白刃碎身’,小弟也願意追隨邵兄一試!”


    邵天風冷冷說道:“我不和你鬥口,隻是和你較功,我們在這場‘黃土埋身’的玄功較技之上,要較量‘快’‘慢’兩字!”


    戚長春明知故問,含笑說道:“慢則不快,快則不慢,邵兄把這絕對矛盾的兩種情況並列,卻是如何較量?”


    邵天風“哼”了一聲答道:“你大概不會不懂,何必故意多問?我們不許挖洞,要各運玄功,壓身入土,在這段期間,比較一個‘快’字……”


    戚長春接口笑道:“我明白了,誰能先運玄功,把身體壓得沉入土內,誰就獲得勝利……”


    邵天風道:“這不是全麵勝利,隻是部分小勝,因為我們在全身入土,黃土埋頭之後,還要比較一個‘慢’字!”


    戚長春笑道:“所謂‘慢’字,是否誰先出土,誰就算輸?”


    邵天風點頭答道:“當然,我話已說明,你敢不敢和我一較功力?或是另劃道兒也無不可!”


    戚長春搖手笑道:“不必另外劃道,邵兄所想的這種花樣,頗為高明。”


    邵天風獰笑說道:“我們由此同時騰身,隻要腳尖沾上那片土地,便算開始!”


    戚長春笑道:“好,這辦法誰也不能取巧,倒是公平已極。”


    邵天風雙眉一剔,向戚長春厲聲喝道:“戚老兒不必多話,我們這就開始!”


    語音才落,身形已動,一式“青雲得路”,高拔六丈有餘,好似神龍鬧海,鷹隼擊空般,向那片土地之上,電疾撲去!


    戚長春身形也動,但舉措方麵,與“銀袍怪叟”邵天風,完全不同。


    他的身形根本未往上拔,隻是腳掌離地寸許,好似風蕩柳絮,貼地平飄,不帶絲毫火氣。


    石坪至土地之間,距離約有四五丈遠,但由下上拔,再由上撲下的“銀袍怪叟”邵天風,與貼地平飄的“昆侖處士”戚長春,卻屬同時到達。


    他們到達時間,雖然相同,但到達後的情況,卻完全異趣!


    邵天風拔高撲下之舉,含有深意,是要加強衝力,便於入土。


    故而他腳尖才一點地,便已陷土兩寸。


    戚長春則似未作這種取巧打算,飄然到達之後,仍自輕飄飄的,站在平地之上!


    照此情形看來,戚長春在一開始,便吃了點虧。


    換句話說,就是邵天風至少比戚長春先行陷土兩寸,占了一些便宜!


    “枯心尊者”大顯頭陀見狀,臉上自然微露喜色,認為即令戚長春的玄功造詣,與邵天風相若,甚或更強一些,邵天風也可以利用這“兩寸”便宜,在前半迴合之上,贏取勝利。


    群俠方麵,則個個靜默注目,神情之上,均無甚憂喜表示。


    這兩位武林奇客,既已到達那片土地,自應各運玄功,壓身陷土,來比較一個“快”字。


    但群豪注目之下,怪事突生!


    所謂“怪事”,就是他們各運玄功的應用動作,隻在邵天風的身上,可以看出。


    邵天風人一落地,便已陷土兩寸,跟著便凝功施為,身形逐漸下降,兩寸半……三寸……三寸半……四寸……


    五寸……六寸……速度極為明顯!


    戚長春則一手捋須,一手悠然下垂,目注邵天風那越來越矮的身形,滿麵笑容,神情暇豫!


    他連半寸也未下陷,始終是站在平麵上,無絲毫動作,好似忘卻了自己是在參與一場武林比鬥。


    片刻過後,邵天風身形陷土,已至雙膝,戚長春依然半分未動!


    大顯頭陀情知有異,向楊玉真悄悄問道:“楊道友,你有沒有看出戚長春老兒,是在弄些什麽蹊蹺?”


    楊玉真臉色不太開朗地皺眉低聲說道:“我在擔心一件事,假如戚長春老兒,當真是成算在肩,如我所料,則邵道友在這玄功比賽之上,多半討不了好!”


    大顯頭陀聞言,想了一想,揚眉問道:“楊道友莫非認為戚長春業已把‘摧心神功’,練得可以隨意施為,及於任何外物嗎?”


    楊玉真點了點頭,表示他所說不錯。


    原來,“修羅血影”楊玉真是猜想戚長春正在施展高明絕頂的摧心神功,把足下土地,完全震鬆,到時便可如石沉水般一落即陷!


    這種“摧心神功”,若從掌力表現,毫不為奇,在場人物之中,恐怕誰都可以,“隔紙碎石”,“隔牆滅燈”,或是“隔山打牛”等等,但像戚長春這樣悠閑而立,要在毫無動作之下,把足底土地,完全震鬆,即使包括“修羅血影”楊玉真在內,也未必準能辦到。


    如今,連當事人邵天風都忍不住了,他滿麵怒容地向戚長春叫道:“戚長春,我們是在較功打賭,你不會忘記了吧?”


    戚長春含笑說道:“邵兄不要著急,我們腳下隻是一片泥土,又不是什麽精鋼堅鐵,要沉便沉,原極容易,我何必急於入土,悶得怪難受呢!”


    楊玉真聞言,向大顯頭陀,失聲叫道:“大顯大師,大概被我猜中,戚長春的功行方麵,業已練到……”


    一語未了,戚長春的身形,業已如石沉水,直向所立足處的土中陷去。


    邵天風入土情況,是半寸半寸地,逐漸加深。


    戚長春剛一下就是三尺有餘,幾乎四尺,果然足下的堅硬泥土,業已被“摧心神功”所震,完全鬆軟,對他不發生絲毫阻力!


    邵天風見事不妙,趕緊拚命加功,想保持領先,不肯落後。


    但“武功”一道,強者自強,弱者自弱,豈能絲毫勉強?等到“昆侖處士”戚長春,全身沉入土中之後,“銀袍怪叟”邵天風的一顆人頭,尚自留在土外。


    直等邵天風全身入土,這場“黃土埋身”的玄功比鬥,才算完成一半。


    邵天風事先說明,入土前,比的是個“快”宇,入土後,比的是個“慢”字,故而,關於前半段比鬥,已由戚長春獲勝!


    如今,他能否在後半段比鬥中,平反敗局,則全看這位“銀袍怪叟”能否在“慢”上勝敵,換句話說,就是看他能否比戚長春埋身黃土之下,多停留一些時光。


    一盞茶時……兩盞茶時……三盞茶時……


    土內雙豪,仍無半絲動靜。


    戚長春忽然發覺,自己非敗不可,要讓邵天風挽迴敗勢,變成和局。


    因為根據自己修為,至少也可運用內家龜息之術,在土中埋上一日兩日,邵天風縱或功力稍遜,也不會差得太遠。


    照此看來,自己若想獲勝,必須長期埋身土內,在這段時期之中,其餘群雄,是另外動手?還是靜待究竟?而愛徒好友等人,又必懸心自己安危,可能影響大局。


    戚長春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不宜求勝隻宜求敗,因求敗則隨時均可停止這場比鬥。


    想到此處,立即暗運真力,穿出地麵。


    那位“銀袍怪叟”邵天風,因無戚長春這種顧慮,仍然埋身土中,毫無動靜。


    大顯頭陀見戚長春業已出土,遂大喜提氣叫道:“邵兄,戚長春老兒業已先行出土,你勝利了!”


    邵天風在土內聞得這傳音之語,猶自不信,因為他深知戚長春功力驚人,非耗到雙方僅剩奄奄一息,決不會分出勝負。


    直等大顯頭陀以“傳音入密”功力,連叫數聲,邵天風才帶著疑詫心情,出土觀看。


    頭才出土,果然看見“昆侖處士”戚長春早就站在地上,唿吸自由氣息!


    戚長春見邵天風也已出土,含笑叫道:“邵兄,這‘黃土埋身’的一樁比鬥之上,我勝了一個‘快’字,你勝了一個‘慢’字,雙方恰好秋色平分,扯成和局,你是否另外換個花樣?再加賜教!”


    邵天風因未落敗,膽氣大壯,兇心又發地點頭獰笑說道:“當然要換個花樣,我苦苦找你多年,怎肯不分勝負,就此罷手!”


    戚長春笑道:“邵兄打算換個什麽花樣?盡管請講,戚長春無不奉陪!”


    邵天風獰笑說道:“我們實際一些,幹脆來個‘合掌較功’,便不會再複難分勝負!”


    他這種說法,有他的相當理由。


    因為邵天風覺得戚長春適才不能在土中久埋之舉,定是缺乏耐勁,隻有衝力!


    既然缺乏耐勁,則自己選擇“合掌較功”之策,定可在經過一番互相壓逼以後,獲得勝利!


    這是邵天風的如意算盤,也是他誤解對方的錯誤算計!


    戚長春聞言之下,微笑說道:“邵兄之言,深合我意,我們這次不會耗時太久,定可分出勝負的了!”


    “修羅血影”楊玉真這時微蹙雙眉,向身邊的大顯頭陀,低聲問道:“大師可知邵道友此舉,用意何在?”


    大顯頭陀想了一想,含笑答道:“可能邵兄認為戚長春耐力不足,才選擇了這種硬碰硬的合掌較功之策。”


    楊玉真道:“怎麽知道戚長春的耐力不足?難道是由於對方適才出來太快,便如此判斷?”


    大顯頭陀點頭說道:“多半如此,楊道友莫非有其他看法?”


    楊玉真皺眉說道:“我雖不知道戚長春急於出土的原因何在,但卻知道決非耐力不足,因為就算是我門下弟子,也可屏氣龜息地在土內忍耐上半日光景!”


    大顯頭陀被楊玉真一言提醒,“呀”了一聲說道:“楊道友說得有理,待我向邵兄提醒一聲,免得他中了戚長春老兒的疑兵之計!”


    說完,正待凝氣傳聲,楊玉真卻向他搖手叫道:“大師不必再通知邵道友了,他們四掌已合,內力交搏,絲毫驚擾不得,若是使他分神,無非自速其敗!好在今日之戰,不限場數,一兩次的失利得利,並不影響大局!”


    大顯頭陀聞言,隻好默然不語,提心吊膽地一旁靜觀成敗。


    這時“昆侖處士”戚長春與“銀袍怪叟”邵天風,全是盤膝坐地各伸雙掌以掌心互抵。


    一開始時,自然極為平靜,無甚異狀。


    但等戚長春雙眉連挑,目光中寒芒如電,施展出自己的獨擅神功“坎離掌”,邵天風便凜然一驚,知道決非其敵。


    因為戚長春的“坎離掌”力一吐,邵天風便感覺對方右掌掌心,其熱如火,左掌掌心,其冷如冰!


    武林人物所練功力,通常或走陽剛路數,或走陰柔路數,即令功行深厚,兩者能兼,也是一樁用畢,再用一樁,從未見過能把兩種截然相反的路數,同時加以運用。


    戚長春能夠施展,邵天風卻不能消受。


    他以陽剛禦陽剛,則奇寒柔勁難當,以陰柔禦陰柔,則火熱剛勁難抗!故而,邵天風隻有一種辦法,就是照樣學步,右掌以柔力抗陰柔,左掌以剛力抗陽剛,才不會半身受製。


    以邵天風的修為火候,不是不能學步,隻是不能耐久,何況,東施效顰,也難登大雅之堂,無非徒貽笑柄而已。


    未到片刻,“銀袍怪叟”邵天風業已滿頭汗珠涔涔,敗象畢露。


    更苦的是,適才“黃土埋身”之鬥,戚長春不願久耗,可以隨時出土,如今這“合掌較功”之鬥,卻因為內力真氣互相糾纏,無法一相情願地單方休戰!


    除非邵天風甘心認敗,向對方發話求情,但“銀袍怪叟”四字,畢竟有相當身份,卻叫他如何當著舉世群豪,丟得起這個臉麵?


    尚幸戚長春心地仁厚,不肯過為已甚,竟在看出邵天風已難支撐之際,先行收了兼具酷熱奇寒的“坎離掌力”,含笑叫道:“邵兄,我們這樣比較下去,至少也要一兩日工夫,方能分出勝負,不如暫時停手,看看別人的神功絕藝……”


    話猶未了,邵天風便長歎一聲,接口叫道:“戚兄,多謝你縮手施仁,並替我保持顏麵,邵天風到如今方知戚兄高明,不可企及,我從此迴轉關外,逍遙於白山黑水間,再不談武林事了!”


    說完,便收了雙掌,向戚長春深深一揖!


    戚長春笑道:“邵兄既能勘除嗔念,跳出名關,則修為上無形又進一層境界!大千世界,盡兄遨遊,何必拘束於白山黑水之間?天下不平盡力排解,何必不談武林之事?倘若當真斤斤較量,自織攀籠,反為下乘!”


    邵天風挺身肅立,正自敬聽戚長春所說的大義微言之際,那位“枯心尊者”大顯頭陀,忽然飄身縱過,向邵天風念了一聲佛號,揚眉說道:“邵兄請迴去歇息,由老衲向戚朋友討教一二!”


    邵天風歎息一聲,搖手說道:“大師難道還未看出戚兄的功力修為,已達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之境,而道德修為,又比功力修為,更進一層,你何必……”


    大顯頭陀點了點頭,含笑說道:“我也知道對方功力通神,但數十年渴望至今,無論勝負輸贏,這場心願,也該一了!”


    戚長春聞言之下,遂對邵天風含笑說道:“邵兄請迴,我與大顯尊者,再印證上一些功夫也好。”


    邵天風無可奈何,隻得長歎一聲,獨自折迴本陣。


    楊玉真嘴角微動,目注邵天風,淡然問道:“邵兄挾技入關,尋訪夙仇,何等豪情意興?怎麽僅受一場小挫,便變得如此的消極?”


    邵天風苦笑答道:“我也不知怎的,竟突把滿懷壯誌,全告消失,楊道友莫要笑我頹唐無用才好!”


    楊玉真笑了一笑,也不再說,隻把兩道充滿了驕傲神色的炯炯目光,注視場內。


    這時,戚長春向大顯頭陀笑道:“尊者打算怎樣賜教?”


    大顯頭陀冷笑答道:“老衲二十載潛修,獨研‘枯心掌法’,戚朋友接我百招如何?”


    戚長春點頭笑道:“尊者請自施為,但我們隻以百招之數,不必多作糾纏,掃了別人興致!”


    石飛紅聽到此處,向“銀發仙嫗”孟婆婆,低聲笑道:“老婆婆,這瘦得像個人幹似的‘枯心尊者’好像頗為驕傲,莫如我去……”


    孟老婆婆搖了搖手,說道:“賢妹眼力真高,這頭陀著實神采不俗。”


    她們低聲悄語至此,場中已生急變。


    原來,大顯頭陀與對方約定的百招之數,已近尾聲,戚長春便含笑叫道:“大顯頭陀注意,我們再有三招,便滿一百之數!”


    大顯頭陀早就蓄念一拚,凝勁以待,聞言之下,平生殺手絕學“大羅三式”立發。


    “無垢沾花”、“蓮台拜佛”、“貝葉翻經”,三絕招迴環並發,幾乎使十丈周圍,完全籠罩在他飄飄掌影之下!


    也不知是因百招之數,已到尾聲,戚長春始終應付裕如,致生怠念。


    也不知是因大顯頭陀這“大羅三式”,太以神妙靈奇。


    先前的九十七招,沒有一招能沾上戚長春的半點衣襟,這最後三招,卻每一招均打了個實而又實!


    兩人身形淩空一合,漫天掌影立收。


    拍!拍!拍!


    戚長春前胸要害之上,連中下大顯頭陀的三記“枯心掌力”!


    他這掌力的厲害程度,委實擊石石崩,沾樹樹死。


    樹石等無情之物,尚且難當,照說無論那位“昆侖處士”,內功如何精純,也難免髒腑齊崩,肝腸寸裂而死!


    場中群俠無不擔憂。


    眾人目光凝注場中,卻見戚長春於連中三記“枯心掌力”之後,身法絲毫不亂地飄然降落,向大顯頭陀一抱雙拳,含笑叫道:“尊者‘枯心掌法’著實不凡,戚長春勉力支撐,卻依然逃不出最後變化無窮的‘大羅三式’,尊者對我昔年冒犯,耿耿多年,如今戚長春當場落敗,你總可一消胸中氣惱了吧?”


    大顯頭陀起初還真以為是自己的殺手絕學“大羅三式”奏效,滿麵得意之色!但越往下聽,越覺不對!


    因為從戚長春語言之中,可以聽出他體內氣機平和,一如常人,哪裏有絲毫挨了“枯心掌力”後的髒腑重傷,肝腸欲裂之狀?


    這樣看來,對方是故意如此,有心讓自己打中三掌!


    三掌之挨,一方麵顯示出對方內功精純,已成金剛不壞之體,對自己數十年苦苦精研的“枯心掌力”,根本毫無所懼。


    另一方麵,則謙虛自承落敗,把勝利光輝,送給別人。


    前一種是“威”,其“威”足以懾人!


    後一種是“德”,其“德”又足以感人!


    在戚長春如此德威並濟,用盡苦心之下,大顯頭陀縱然冥頑如石,亦會點頭,遂長歎一聲,向戚長春合掌膜拜,心悅誠服地發話說道:“戚兄神仙功力,菩薩心腸,老衲佩服到極處.也敬仰到極處! 從此,靈山拜佛,貝葉參經,是決不會再複涉及貪念名心,以及江湖恩怨的了!”


    戚長春滿麵祥和微笑,邊自抱拳,邊自靄然說道:“尊者潛心般若,參透真如則可,遁世逃禪,則大大不必!戚長春願與尊者、及邵天風兄,結為方外知交,今日事了之後,還要好好盤恆一番,在禪機佛理等各種學識方麵,細細請益!”


    話完,兩人又自對施一禮,方均心平氣和,迴歸本陣!


    “修羅血影”楊玉真心中好生不悅地向自己結盟二哥,“八卦血印”金宏揚眉叫道:“金二哥,自己之事,最好不要依賴別人,你去鬥鬥戚長春如何?我認為他雖挨得起‘枯心掌力’,卻未必挨得起你的‘八卦血印’!”


    金宏點頭一笑,向邵天風、大顯頭陀等,冷冷瞥了兩眼,便自緩步出場。


    但“銀袍怪叟”邵天風與“枯心尊者”大顯頭陀,卻覺得尷尬已極。


    因楊玉真的語氣之中,不單充滿譏諷意味,並似懷疑大顯頭陀在“枯心掌力”以上,有所保留而未用全力!


    故而,邵天風聞言之下,首先向楊玉真抱拳一禮,含笑說道:“楊道友,老朽與大顯尊者,愧於技淺,有挫聲威,心中歉疚難安,就此告別!”


    楊玉真也不表示挽留,略一點頭,冷笑說道:“邵道友等請便,恕我楊玉真大敵當前,不能遠送。”


    大顯頭陀雙眉微挑,念了一聲佛號,便與邵天風帶著那身受重傷的邊小壽,向“修羅四血”告別而去。


    “八卦血印”金宏,業已走到場中,因見戚長春迴歸本陣,遂軒眉叫道:“戚長春,金宏久仰盛名,等你稍為歇息之後,還請賜教一二!”


    孟老婆婆聞言,不禁狂笑叫道:“金宏,你們‘修羅四血’,既然自視甚高,怎麽作起來,竟如此無恥?”


    金宏勃然怒道:“孟老婆子,你說話放幹淨些,我無恥之處安在?”


    孟者婆婆怪笑說道:“人家戚老頭兒,業已接連與兩位關外兇邪對陣,並凝集神功,硬挨了三記‘枯心掌力’,你怎麽還想乘人之危……”


    金宏忙自接口說道:“誰說我想乘人之危,我不是業已聲明等他稍為歇息以後,再複彼此動手!”


    孟老婆婆道:“那你就該到時再出陣,這等做法,分明是想再激戚老兒立即應戰,才好乘他疲累之下,占些便宜,難道還不算無恥?”


    金宏滿麵通紅,要想還口相激,但被對方抓住錯處,占住理由,偏又還不出口。


    孟老婆婆冷笑說道:“你理曲詞窮,無可置辯了吧?不從在場這多人物中選擇對手,偏偏要向戚老兒……”


    金宏突然目閃兇芒,狂笑說道:“不是我單單要向戚長春老兒叫陣,隻因你們在場人數雖多,但夠資格作我對手之人,恐怕沒有幾個!”


    孟老婆婆曬然笑道:“你倒真把自己看得蠻高,我且派名好手上陣,你可敢與他分個勝負?”


    金宏怒道:“慢說你另派別人,就是你孟老婆子親自登場,金宏也鬥你三五百合!”


    孟老婆婆聞言,便向石飛紅含笑叫道:“石姑娘,你去顯顯身手,這一陣該你的了!”


    “虯髯神龍”石振天見孟老婆婆竟派愛女去對抗“八卦血印”金宏這等成名老魅,不禁心中一驚,目光中流露出不安之色。


    “寶相庵主”妙悟大師向石振天低聲笑道:“老人家不必替紅妹擔心,她如今業已脫眙換骨,成就極高,而‘八卦血印’金宏又是‘修羅四血’中最弱一環,此次出陣,縱或難勝也不會冒大風險!”


    石振天深悉“寶相庵主”妙悟大師身份,知道她決無虛言,遂放下心來,觀看愛女石飛紅因禍得福,究竟功力精進到什麽地步?


    這時,石飛紅業已走到場中,向“八卦血印”金宏,抱拳一禮,便即傲然卓立。


    金宏見孟老婆婆所派來與自己對敵之人,竟是石飛紅,不禁又驚又奇又氣。


    驚的是石飛紅內服毒丸、外淋毒汁,如今不單安好無恙,毒丸無功,連麵頰之上,也恢複了昔日容光,毫無“修羅變顏汁”所留痕跡。


    奇的是石飛紅雖屬名父之女,但功力畢竟稚嫩,她怎會沒有自知之明,敢來和自己對敵?


    氣的則是孟老婆婆派出石飛紅來與自己交手,分明存心輕視,把自己當作後生下輩的一流人物。


    故而又驚又奇地先向石飛紅看了兩眼,然後沒好氣地雙眉一挑,冷然問道:“石飛紅,你有多大氣候,上次‘黃山’不死,已屬萬幸,今日還敢出陣,與我動手?”


    石飛紅秀眉微揚,冷然含笑說道:“金前輩是老江湖了,總應該知道‘士別三日,便須刮目相看’之語,石飛紅與前輩,自從‘黃山’一別以來,業已為時頗久了呢!”


    這幾句話不亢不卑,委實說得相當得體。


    金宏委實不信石飛紅在這僅僅數月之中,使功力精進到能與自己互相頡頏的地步,遂冷笑一聲,重向對方仔細注目打量。


    這位“八卦血印”,本是絕頂好手,眼力自也高明,如今仔細打量之下,不禁大吃一驚,看出石飛紅精華內斂,寶相外宣,不單內功火候,已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全身上下,並深露出一片盎然道氣!


    金宏點了點頭,神情驚訝地揚眉說道:“想不到你在小別數月之中,竟有如此進境?足見年輕人著實可畏!你今日出陣,打算與我比較些什麽功力?”


    石飛紅見對方不再老氣橫秋,遂也恭執後輩禮數地笑道:“晚輩想請金前輩在劍術之上指點—二!”


    金宏目光一閃,點頭說道:“好,你且亮劍!”


    石飛紅探手腰間,一撤一抖,便把那柄“玉帶軟劍”


    取出,執在手內!


    楊玉真因這柄“玉帶軟劍”已由愛女楊小真佩帶,故而見狀之下,眉頭微蹙,知道此劍歸換原主,楊小真多半也落在對方手內!


    金宏退了半步,軒眉笑道:“石姑娘,請進手吧!”


    石飛紅見這位“八卦血印”,未亮兵刃,知是仍存傲敵之心,遂含笑問道:“金前輩是要徒手見教?”


    金宏哈哈一笑,目射厲芒叫道:“石姑娘,我答應與你過手,業已十分將就,你不要太挑剔了!”


    石飛紅遂不再客氣,舉劍胸前,以一式“五嶽朝天”,亮出門戶,絲毫不失江湖禮數。


    金宏一來看出石飛紅業已突飛猛進,功力大非昔比,二來更加知道那柄“玉帶軟劍”是能夠切金斷玉的罕世神物,故也不敢十分大意地點頭笑道:“石姑娘不必太多禮了,請進手吧!”


    石飛紅真氣微凝,“玉帶軟劍”堅硬如鋼,以一式“專諸刺僚”,進步挺臂,向金宏咽喉點到。


    金宏微一偏頭,竟以拇食中三指,向對方迎麵點空的劍身撮去。


    這種動作,固然是金宏的藝高膽大,倚老賣老,但他的一雙手掌,練有“八卦血印”,功力大過常人,才敢對“玉帶軟劍”的絕世鋒芒,不太畏懼。


    石飛紅本想聽憑他撮住劍身,以自己新得神功,與這成名老魔,一較上下,但轉念之間,又覺今日之戰不在消滅異己,諸位前輩立意度化群魔,止戾修祥,以一片和諧,消除各種仇怨。


    在這種悲天憫人的原則之下,自己又何必妄逞意氣。


    石飛紅智珠一朗,心氣立平,右腕微頓,撤迴“玉帶軟劍”,改用“夜剪春花”,向金宏左半身,疾劃而下。


    金宏見招拆招,身形一飄,左飄三尺,石飛紅趁機身隨劍合,心與劍凝,施展出一套淩厲中兼有穩健,攻守俱妙的“九宮劍法”。


    這套“九宮劍法”,不是石飛紅從“寶相庵主”、“銀發仙嫗”、“昆侖處士”、“窮神活鬼”等幾位絕代異人處新得絕學,而是“九華派”的傳宗劍術。


    但武功一道的精妙程度,端視施為人的火候深淺,威力便強弱不同,石飛紅如今用出這套“九宮劍法”,其攻之厲,與守之穩,真較她爹爹“九華”一派的掌門人“虯髯神龍”石振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加上那柄“玉帶軟劍”,剛柔隨意的絕世鋒芒,使石飛紅點、挑、崩、劃、劈、剁、削、刺之間,威力更增,竟使那身為“修羅四血”之一的“八卦血印”金宏,對她毫無辦法。


    群邪之中,個個皺眉,群俠之中,人人歡笑!


    其中笑得最開心的,除了卜星樓外,自然便是石飛紅的老父石振天,這位皖南大俠,“九華”掌門,眼見愛女、愛婿,均懷絕藝,如此英雄,今日一戰之後,自己大可將武林重責,交付這些年輕俊傑,從此雙肩得息,嘯傲林泉……


    石飛紅把一套“九宮劍法”使完,嬌笑起處,劍疑電閃,人似龍騰!


    原來,她把“銀發仙嫗”孟老婆婆所傳“乾坤七式”、“昆侖處士”戚長春所傳“天禽百解身法”,加以綜合運用。


    這一來,壓力陡增,何止十倍,滿場、滿地、滿空,幾乎都是石飛紅的人影劍光,把這位“八卦血印”金宏的赤手空拳身形,密密裹住。


    楊玉真眉頭深蹙,向“太極血神”龔毅,低聲叫道:“大哥,真是怪事,石飛紅這丫頭不但中毒不死,並在短短期間,功力精盡到這等境界?”


    龔毅苦笑說道:“你二哥不該托大,赤手應戰,否則縱或不能得勝,也決不致吃虧,如今……”


    楊玉真也失聲歎道:“倘若石飛紅氣勢不歇地再攻百招,金二哥的一世英名,恐怕便將難保!”


    話方至此,半空中如虹劍氣,連閃數閃,突然人影劍光,一齊靜止!


    金宏臉色發白,石飛紅卻氣定神閑,向對方捧劍躬身,嫣然笑道:“石飛紅所學已盡,金前輩赤手抗劍,仍無所損,足見前輩風儀與功力之厚,火候之深,均足為後學模範,請從此止,敬謝指教!”


    話完,“玉帶軟劍”還原成繞指之柔,又向金宏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便自迴歸本陣。


    這位“九華”俠女的功力之厚,固然已出在場群豪意料之外,但她措辭之得體,神色之謙和,更令這些叱吒風雲的海嶽群豪,為之瞠目結舌。


    首先開口說話之人,居然是“修羅血影”楊玉真,她聽完石飛紅之言,歎了一口氣道:“唉,我怎麽沒有這樣好的女兒?”


    話方至此,有人一聲狂笑,接口說道:“老婆是人家的好,女兒是自己的好,誰說你沒有這麽好的女兒?”


    ? ∷孀嘔吧,一條人影,電縱而出?p>  楊玉真注目一看,見來人正是“窮神活鬼”鍾離明,遂揚眉問道:“鍾離明老化子,你……此語何意?”


    鍾離明“哈哈”一笑,舉手向身後連招,口中並朗聲叫道:“醜媳婦終須見公婆,楊姑娘,你出來吧!”


    楊小真聞言,隻得硬著頭皮,從亂石之中走出,向楊玉真叫了一聲“母親”,便拜倒在地。


    楊玉真忽見愛女竟在敵陣以內,臉色立時鐵青,雙目之中,閃射出森森殺氣!


    她根本不理跪在自己麵前的楊小真,隻是目注鍾離明,冷笑一聲,發笑問道:“鍾離明老化子,你所說‘我的好女兒’就是她嗎?”


    鍾離明怪笑說道:“怎麽不是,你伸手按她天靈‘百會穴’上,察看察看她體內的氣血流行程度,便知是否與適才那位被人人稱讚的石飛紅姑娘,並稱一時瑜亮!”


    楊玉真哪裏相信他這些鬼話,遂當真一伸右掌,按上了楊小真的頭頂“百會”大穴!


    不加體察還好,這一加體察之下,這位掌理“修羅”


    門戶的“修羅血影”楊玉真弄得好不糊塗,滿腹疑雲地向鍾離明沉聲問道:“鍾離明老化子,你們到底弄的什麽花樣?”


    鍾離明臉色一正,朗聲叫道:“楊道友,有樁事我不該對你隱瞞,早想坦白說出!”


    楊玉真似乎有所領悟地心中一震,雙目厲芒如電,顫聲問道:“什麽?是……是不是找女兒楊小玉,有什三長兩短?”


    鍾離明神色自如地點頭說道:“你猜得對了,在你派人送信,要與我石振天大哥走馬換將之前,那位楊小玉姑娘,便巳死於我的手下!”


    楊玉真心中一酸,勉強忍住淚珠,不令下落地咬牙說道:“難怪我當日心驚肉跳,早有預兆,原來……”


    語音至此微頓,猛然一抬眼皮,把兩道冷森森、狠毒毒的目光,凝注在鍾離明的臉上,厲聲叫道:“叫化子,你說實話,我女兒到底怎麽死的?我不相信你這自居俠義之人,竟會對年輕後輩下甚殺手?”


    鍾離明點頭歎道:“楊道友畢竟高明,不同於一般流俗!”


    說完,遂把如何誤傷楊小玉之事,絲毫無隱,原原本本地向楊玉真說了一遍。


    楊玉真強抑激動心情,點頭說道:“我相信你不是虛言!”


    鍾離明笑道:“當然不是虛言,否則我何必對你說明此事。”


    楊玉真目光中神色深沉地向鍾離明冷冷問道:“這正是我要向你問的話,你突然當眾公開此事用意何在?”


    鍾離明坦然笑道:“一來,我若不向你公開承認此事,終日內咎於懷,心神不穩!二來我雖誤殺了你一個女兒,卻也費盡了苦心地,成全了你一個女兒……”


    楊玉真聽到此處,變色接口問道:“此話怎講?”


    鍾離明指著如今尚直挺挺地跪在地下的“修羅玉女”


    楊小真,怪笑說道:“你方才掌按楊小真姑娘的‘百會穴’時,難道沒有發覺什麽奇異之處?”


    楊玉真道:“怎麽沒有?我發現她陡然增加了十餘年朝夕苦修之功!”


    “在楊小真姑娘講來,隻是陡增十餘年朝夕苦修之功,但在我講來,卻是把畢生所得和這條老命,一齊孤注一擲!”


    楊玉真有點聽懂鍾離明話意地大吃一驚,愕然瞠目叫道:“鍾離明老化子,難道你……竟對楊小真,用……用下‘功力轉注’?”


    鍾離明點頭答道:“我本來想拚掉這條老命,成全楊小真,以彌補誤殺楊小玉之過,誰知終經戚長春兄、孟老婆婆等盡力維護,服以罕世靈藥,又告起死迴生!如今這條窮命,反正已是拾來,你到底視我為仇為友,我也無所謂了!”


    楊玉真冷然說道:“老化子,你不要癡心妄想,仇就是仇,恩就是恩,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鍾離明早知事難善了,苦笑說道:“隨你,你若要殺我替你女兒楊小玉報仇,便盡管動手!”


    楊玉真厲笑說道:“你等著吧,我要先卻恩,再報仇!”


    鍾離明惑然說道:“卻恩……”


    楊玉真接口叱道:“這有什麽難懂?卻恩,就是不接受你的恩惠,我先要把這不成器的女兒殺掉!”


    話音方落,一掌揮處,便向跪在地上的楊小真當頭擊下!


    楊小真如今業已傷心垂淚得好似一枝帶雨梨花,臻首低垂,雙膝跪地,慢說不知她母親業已對她動了殺機,就算知道,楊小真也不肯格抗閃避,寧願死在她母親掌下。


    她雖願死,鍾離明卻不願她死,急中無計之下,隻好施展出一招“降龍十八掌”中威力極強的“神龍擺尾”,向楊玉真猛攻而出!


    這不是意在暗算傷敵,這是“圍魏救趙”之計!


    楊玉真果然不得不先顧自己,因為鍾離明“窮神活鬼”之名,威震乾坤,是當世武林中一流人物,而所用“降龍十八掌”,更是窮家幫輕易不用的鎮幫絕學,自使這位“修羅血影”略分心神,施展出一招“九天禦劫”的精妙手法,接架來勢!


    但她恨極楊小真,是用左手迎抗鍾離明,右手仍向楊小真淩空拍去!


    蓬蓬兩響,人影雙飛。


    鍾離明被她一招“九天禦劫”,震得踉蹌數步!


    楊小真則被她淩空一掌,打得滾出丈許!


    由於楊玉真真力已分,楊小真與鍾離明,雖然各受一掌,卻全不致命!


    但兩人全都口吐鮮血,顯然內傷不淺!


    楊玉真不理楊小真,隻是目注鍾離明,好生驚奇地皺眉問道:“鍾離明,你是當世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平時提起‘窮神活鬼’四字,能令江湖亂顫,如今怎麽這樣不禁打呢?”


    鍾離明尚未答話,“寶相庵主”妙悟大師已然緩步走出,念了聲佛號,微笑說道:“楊施主是具有大智慧的明白人,怎麽說起糊塗話來?鍾離明施主已把畢生功力轉注他人,如今尚能受你這一掌,已算他得天獨厚!若換別人豈不早就魂遊天國了嗎?”


    楊玉真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再向鍾離明逞兇,卻仍要對楊小真繼續下手!


    妙悟大師搖手相攔,含笑叫道:“楊施主……”


    楊玉真不待妙悟大師往下發話,便即頗為不悅地冷然問道:“庵主太多事了,我殺我自己女兒,難道也要你管?”


    妙悟大師先喂鍾離明服了兩粒靈丹,命卜星樓扶他迴去歇息,然後向楊玉真說道:“十月懷眙,三年乳哺,為人母者,備受辛勞……”


    楊玉真冷“哼”一聲,插口說道:“庵主知道這種道理就好,為人母者,對於不成器的子女……”


    妙悟大師也自截斷楊玉真話頭,向這位“修羅血影”,含笑問道:“貧尼所知,楊施主共生二女一子!”


    楊玉真聽出妙悟大師語意,先是神情一慘,旋又咬牙叫道:“庵主不必婉轉陳辭,我是武林人,不是尋常人,寧願絕子絕孫,死後變成孤魂野鬼,也非按江湖規矩,殺死這忤逆女兒不可!”


    說完,又欲伸手向楊小真擊去。


    妙悟大師仍然含笑相攔。


    楊玉真怫然叫道:“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楊施主,你是大智慧之人,怎麽還講這些‘愚忠愚孝’?”


    楊玉真怒道:“什麽叫‘愚忠愚孝’?人生在世,忠孝當先……”


    孟者婆婆突然怪笑叫道:“楊道友,你既知人生在世,忠孝當先,我卻要問一句話!”


    楊玉真道:“有話請講!”


    孟老婆婆神色一肅,聲若宏鍾,朗聲問道:“你是承認身為清廷子民,還是仍奉先明正朔?”


    楊玉真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孟昭芳,你簡直多此一問,在場人物之中,派別盡可不同,恩仇盡可相對,但民族大義,卻定然不可不顧!我相信除了一二喪心病狂,甘為韃虜奴役者外,誰也懷有光複之心,永奉先明正朔!”


    孟老婆婆縱聲大笑說道:“楊道友,就衝你這句話,足證你除了名心過甚,嗔念過強之外,確實是位熱血奔騰的豪傑之士!”


    楊玉真想不到孟老婆婆竟誇讚了自己一頓,不禁麵有得色!


    孟老婆婆繼續說道:“楊道友,既然你大義凜然,仍遵先明正朔,則我要再問你一句話!”


    楊玉真道:“什麽話?”


    孟老婆婆正色說道:“你可知道站在你麵前的‘寶相庵主’妙悟大師,就是先明皇裔中,萬劫僅存的‘七公主’嗎?”


    這句話不單把楊玉真聽得目瞪口呆,便連在場所有群雄中,除了少數深知底細者外,也均驚訝欲絕!


    妙悟大師麵色如常地失笑說道:“老婆婆太過饒舌,楊施主不必對我俗家身份,過於重視,時至今日,開明人士心中,不宜再有‘家天下’的想法,我適才不是已請楊施主無須講究‘愚忠’、‘愚孝’了嗎?”


    楊玉真躬身一禮,窘然叫道:“庵……七……”


    妙悟大師手指“修羅玉女”楊小真,向楊玉真含笑說道:“楊施主不必過謙,你可否看我薄麵,把令嬡楊小真姑娘,饒恕了呢?”


    楊玉真雙眉一挑,神色恭謹地點頭說道:“好,楊玉真恭遵七……庵主法旨,饒恕逆女不死!”


    石飛紅聞言,趕緊飄身縱過,把楊小真抱迴,喂她服食丹藥,療治內傷。


    妙悟大師則向楊玉真合掌稱謝笑道:“楊施主,多謝……”


    楊玉真揚眉接道:“些許小事,怎敢當庵主稱謝之語,但庵主法旨,楊玉真業已遵從,關於我與‘九華派’等的武林恩怨,庵主似可不必再管的了?”


    妙悟大師含笑說道:“我也要管!”


    楊玉真眉頭一蹙,欲語未語。


    妙悟大師突然轉過臉去向壁間暗處,含笑揚聲叫道:“武當掌門,少林方丈諸位道友,不必再作壁上觀,且請出一會!”


    語音方落,壁上所藏的八大門派首腦人物,一齊現身縱下,向妙悟大師,躬身參見。


    楊玉真等一見正派高手,或明或暗,到了這麽多,不禁心中暗驚!


    妙悟大師看透她的心意,搖頭微笑說道:“楊施主,我不是以先明皇裔七公主的身份向你說話,而是以同為武林一脈身份,意欲出頭排解!”


    楊玉真道:“庵主打算怎樣排解?”


    妙悟大師笑道:“既為武林人,當遵江湖規,我和楊施主打個賭好嗎?”


    楊玉真怔了一怔問道:“庵主請道其詳,這賭是怎麽打法?”


    妙悟大師笑道:“貧尼合掌不動,由楊施主與令盟兄四位合手用‘修羅絕學’,向我猛攻三招,倘貧尼有毫發之傷,所有在場人等,均聽憑楊施主處置!否則……”


    說到此處,目閃神光,向“修羅四血”等,來迴一掃,莊容正色說道:“否則,便請楊施主等放棄爭雄之念,在這‘粱山紅砂穀’內,結一個‘八荒四海大同盟’!”


    楊玉真愕然問道:“什麽叫‘八荒四海大同盟’?”


    妙悟大師一指四外群雄,含笑答道:“楊施主請看,八方四海的英雄俊傑之士,今日幾已盡聚此間,我們倘精誠團結,共為民族複興大業,努力不懈,則十年百年之後,日月重光,山河複舊,定屬無可置疑之事!”


    妙悟大師一語方落,場中群雄不由自主地,均撫掌喝彩,表示讚同!


    妙悟大師心中大慰,先向群雄點頭微笑,然後向楊玉真揚眉問道:“楊施主,你考慮好了沒有?願不願意接受我這樁賭約?”


    楊玉真毅然答道:“庵主意誌既決,楊玉真等敢不從命?”


    妙悟大師微笑說道:“好,楊施主等賢兄妹,盡管施為,貧尼領受三掌!”


    說完,果然合掌低眉,靜立不動。


    楊玉真等“修羅四血”,紛紛凝聚功力,準備出手!


    才到近前,便為妙悟大師那副悲天憫人的神儀寶相所奪,均自縮手慚恧,無法發掌!


    楊玉真一聲長歎,恭聲叫道:“庵主金枝玉葉,寶相莊嚴,我等不敢冒瀆,可否請改換……”


    妙悟大師雙目一睜,以兩道極為柔和,而又極為慈悲的眼神,凝注楊玉真,含笑問道:“楊施主有話請講!”


    楊玉真躬身說道:“可否請庵主不吝佛法,改以其他方式,略展絕藝?隻要能使楊玉真兄妹,心服口服,便願甘隨鞭鐙,不辭鼎鑊,為民族複興大業,竭盡綿薄!”


    妙悟大師聞言,點頭一笑,轉身走到一片平滑石壁之前,麵含微笑,凝神肅立。


    楊玉真等“修羅四血”與“散花仙客”田光等人,見妙悟大師,雖已走到壁前,卻毫未有甚動作,正自紛紛驚疑之際,武當掌門突然聲若洪鍾喝道:“凡我不甘為人奴役的黃帝子孫,均趕緊列隊壁前,準備歃血結盟,並向庵主頂禮參拜!”


    說也奇怪,所有在場人物,包括楊玉真在內,均紛紛列隊壁前。


    妙悟大師緩緩轉過身來,盤膝跌坐,麵對群雄,含笑作偈說道:“神器蒙塵,生靈塗炭,刀砧者胡,魚肉者漢,派別千門,道統一貫,同德同心,山河複旦!”


    語聲一住,反手往後疾揮,大袖拂處,勁風颯然,壁上石屑紛飛,竟出現了:“同心同德,山河複旦”八個凹體擘巢大字!


    楊玉真等深為妙悟大師的絕藝神功所驚,但目光注時,卻發現這位“七公主”化身的“寶相庵主”妙悟大師,業已功行完滿,玉筋雙垂,當眾坐化!


    群雄一陣悲歎,紛紛頂禮膜拜,並在妙悟大師的法體之前,同心同德地締結了她所倡誌的“八荒四海大同盟!”


    數圖圖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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