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星樓因嶽華陽本與自己從容同行,忽又走得急促,其中必有特殊緣故。但這種特殊緣故,他一時猜不出來,隻好邊自信步前行,邊自心中思索。


    忽有一陣歌聲,從前麵傳來。


    這歌聲異常嬌脆,分明是女子所為,卜星樓傾耳凝神,聽出唱的是:“放眼江湖魑魅多,紛紛擾擾究如何?看奴施展拿雲手,盡掃群魔發浩歌!”


    卜星樓聽得心中一愕,暗忖此女何人,口氣居然不小!


    歌聲來處,本不甚遠,卜星樓轉過了一片峭壁,便看見有位黑衣女子,倚鬆獨立,口中歌聲方歇。


    這女子姿容甚美,看去約莫二十上下光景,身上穿的是套黑色緊身勁裝,肩頭微露劍柄,頗為剛健婀娜!


    卜星樓不好意思盯著人家細看,隻匆匆瞥了一眼,便從那女子身邊走過。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忽然揚眉叫道:“喂,卜仁兄,我們也總算曾有一麵之緣,怎麽再度相逢之下,你竟架子這樣大,連招唿都不和我打上一個!”


    對方這一開口說話,卜星樓心頭又是一驚,因從語音語意中聽出,這黑衣女子,就是適才在“摩天壁”下所遇之人!


    她在“摩天壁”下,身上穿有黑色長衣,臉上戴有黑布罩,使自己未睹廬山真麵目,如今露出本相,居然如此年輕,姿色也頗美好,隻嫌眉間帶煞,顴骨也稍高一些,仿佛有點陰森森的意味。


    卜星樓目中打量,心中忖度,一抱雙拳,含笑說道:“原來姑娘就是適才在‘摩天壁’下,大展神威的那位俠女,卜星樓多有失敬!”


    黑衣女子笑道:“你方才曾要代那‘追魂七劍’黃鶴飛和我動手,如今還有沒有這種意思?”


    卜星樓微笑答道:“適才我因是黃鶴飛的座上賓,不得不表示願助主人……”


    黑衣女子不等他話完,便即接口笑道:“如今呢……”


    卜星樓也自接口笑道:“如今我和黃鶴飛之間的臨時賓主關係已告終了,怎麽還會與姑娘在敵對地位?”


    黑衣女子雙眉微挑,含笑說道:“既然不站在敵對地位,莫非你打算和我交朋友嗎?”


    換在平時,卜星樓與石飛紅結為知心密友,定然決不會再親近其他紅妝!但如今卻因明知這黑衣女子,和火焚鍾樓,盜去毒劍之人,必係一黨,甚至於可能便是支使嶽華陽,到處散布謠言,企圖引起武林混亂,得遂爭霸雄心的幕後主持人物,遂隻好從權達變地含笑說道:“卜星樓是武林末學,學藝低微,倘蒙姑娘不棄下交……”


    黑衣女子搖手笑道:“卜兄不必客氣,我看你英華內斂,神儀外宣,分明有一身絕佳功力,不會在那自以為了不起的‘鬼穀劍客’之下!”


    卜星樓見這黑衣女子,不僅功力甚高,眼力也甚厲害,遂戒意更深地謙然一笑說道:“姑娘過獎,卜星樓尚未請教姑娘的芳名上姓?”


    黑衣女子笑道:“我姓楊,名小真,嶽華陽他們卻把我叫做什麽‘修羅玉女’!”


    卜星樓聞言之下,腦中電轉,知道對方無意間露了破綻,果與嶽華陽早就相識,但卻仍想不出這“修羅玉女”


    楊小真,是何來曆?


    楊小真兩道水靈靈的目光,凝注在卜星樓英俊的臉龐之上,揚眉一笑叫道:“卜兄,我知道你的心中,正想些什麽事兒?”


    卜星樓為了試探此女的聰明程度,遂含笑問道:“楊姑娘除了武功超絕以外,還會‘傳心術’嗎?”


    楊小真嫣然一笑答道:“我雖不會什麽‘傳心術’,卻可猜得出你心中,如今正想著兩件事兒!”


    卜星樓“哦”了一聲,揚眉笑道:“楊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楊小真笑道:“你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揣測我‘修羅玉女’楊小真,究竟是何來曆?”


    卜星樓覺得關於此點,不須否認,遂點頭笑道:“楊姑娘確實冰雪聰明,猜得不錯!”


    楊小真頗為得意地繼續嬌笑說道:“你心中所想的第二件事定係揣測我與夜襲‘臥眉峰’,火焚‘八角鍾樓’,盜去毒劍之人,是否一路?”


    卜星樓心中暗驚此女頭腦聰明,心思靈巧,又是一位厲害人物!但口中卻加以否認地搖頭說道:“楊姑娘,你前一猜頗為有理,後一猜卻完全錯誤,我與‘天目派’毫無淵源……”


    楊小真聽到此處,便連搖雙手,截斷卜星樓的話頭含笑說道:“我知道你與‘天目派’沒有淵源,否則,‘追魂七劍’黃鶴飛在鍾樓告急之時,早就會邀你同去相助!”


    卜星樓笑道:“楊姑娘真是明白人,但在下既與‘天目派’毫無淵源,又怎會關心什麽‘鍾樓毒劍’,來對楊姑娘有所猜測!”


    楊小真微微笑說道:“你不要辯白,我猜得不會有錯!因為僅僅用‘好奇’兩字,便可以構成你的猜測理由!”


    卜星樓驚於對方的口舌犀利,索性不加否認地軒眉笑道:“好!就算楊姑娘猜的對,不知你對這兩樁疑問,可否賜予解答?”


    楊小真看他一眼,嫣然笑道:“我不打算白白答覆,你肯不肯付些代價?”


    卜星樓心中一跳,應聲說道:“什麽代價?楊姑娘請先說出,我才知道付得起付不起呢。”


    楊小真妙目流波,含笑說道:“簡單得很,一不要你黃金萬兩,二不要你至寶奇珍,隻要你陪我去辦件事兒,辦完後,馬上答覆你的兩樁疑問!”


    卜星樓皺眉問道:“楊姑娘,你要我陪你去往何處?辦件什麽事兒?”


    楊小真在神色上,略顯不悅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麽畏首畏尾,這樣膽小,沒有一點英雄氣概,我是去找人打架,你敢陪我去嗎?”


    卜星樓一來蓄意與這位“修羅五女”結識,藉以刺探機密,二來也為對方所激,遂劍眉微揚,含笑答道:“楊姑娘說哪裏話來,既然遊俠江湖,怎會怯於打架?你便是上天去闖靈霄殿,下海去鬧水晶宮,我也敢陪你前去!”


    楊小真欣然笑道:“卜兄是否一時激動的隨口之語?


    你不去無妨,莫要半途而廢,才令人掃興煞風景呢!”


    卜星樓傲然笑道:“楊姑娘,卜星樓在當世武林中,雖然名不出眾,藝不驚人,但卻尚有些男兒氣概!丈夫一言,如白染皂,決不會出爾反爾的!”


    楊小真眼波流轉,含笑讚道:“卜兄既然這等說法,楊小真自承失言,我們走吧!”


    卜星樓即與這位新結識的“修羅玉女”,相伴同行。


    男女結識之初,大半均會設法向對方展露自己長處,博取好感,故而這一路上的談話之中,範圍極廣,幾乎對於各種文武知識,無所不包。


    但因神女有心,襄王無夢,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再加上卜星樓誌在查探秘密,自然會把自己那一肚子文武學問,深藏不露地保留了相當程度!


    他一麵隱藏自己,一麵偵察別人之下,不禁怦然心驚,發現這位“修羅玉女”楊小真,既極淵博,又極聰明,著實不同流俗。


    尤其是他們一段相當長的旅途之後,卜星樓越發吃驚不小。


    如今業已確定,“修羅玉女”楊小真,竟是直奔“九華”而去!


    卜星樓心中雖驚,口中卻不便直接探問,隻好旁敲側擊地指著前方的朦朧山影,含笑說道:“楊姑娘,這皖南一帶,景色不錯,你看那遠遠的朦朧青痕,便是久負盛名的九華山了!”


    楊小真嫣熱一笑,點頭說道:“卜兄說得不錯,我們到了那裏,也就到了地頭!”


    卜星樓這時方“哦”了一聲,順著楊小真的話頭揚眉笑道:“楊姑娘既是奔向‘九華山’,莫非要想鬥鬥‘九華派’嗎?”


    這樣問話,顯得十分自然,不會啟人疑竇!但楊小真卻搖頭說道:“我不是要鬥‘九華派’,是要鬥鬥那‘九華派’中的‘第二高手’!”


    卜星樓聽得愕然,目注楊小真,皺眉問道:“楊姑娘,恕我見聞疏淺,請加指教,‘九華派’的‘第一高手’是誰?”


    楊小真嫣然笑道:“據我所聞‘九華派’中的‘第一高手’自然是掌門人‘虯髯神龍’石振天,但‘第二高手’卻不是石振天的一群師弟,而是她女兒石飛紅!”


    卜星樓笑道:“楊姑娘為何不挽弓挽強地去鬥‘第一高手’?卻退求其次地去鬥‘第二高手’?”


    楊小真秋波微轉,含笑說道:“卜兄此語,雖然一片雄心,但卻有所不知,‘虯髯神龍’石振天身為一派掌門,江湖闖蕩多年,成名不小,結仇也多,自有他的冤家對頭,前去鬥他……”


    卜星樓聽她說到此處,故作恍然地接口笑道:“我明白了,楊姑娘是與那石飛紅有些仇隙……”


    話猶未了,楊小真便搖頭笑道:“卜兄猜錯了,我與石飛紅從未相識,彼此毫無什麽前隙夙仇。”


    一頓又道:“我聽得江湖人言,石飛紅是年輕一輩中,極為傑出的巾幗女傑,遂想找她鬥上一鬥,倒看她是否徒負虛名?或傑出到什麽程度?”


    卜星樓站住腳步,“哦”一聲說道:“我想起一件事來了,石振天、石飛紅父女,如今都不在‘九華山莊’,我們‘九華’之行,暫時不必去了!”


    楊小真詫然問道:“卜兄此語,從何而來?”


    卜星樓道:“我是先到‘九華’,後去‘天目’,故而知道石振天父女,因事外出,短期內不會迴轉‘九華山莊’!”


    楊小真閃動著兩道水汪汪的目光,向卜星樓盯了幾眼,軒眉問道:“卜兄,你去‘九華’何事?”


    卜星樓答道:“我是問罪而去,打算向那‘虯髯神龍’石振天要點公道!”


    說完,不等楊小真再問,便把“梁山紅穀”之事,向這位“修羅玉女”,仔細說了一道。


    其實楊小真除了卜星樓的師門來曆,以及與石飛紅新近訂交兩事不知之外,早就對其餘各節,知道得很詳細了。


    但如今聽他敘述舊事,毫無虛言,也毫無懷疑嶽華陽及袒護“九華派”之處,遂使楊小真越發放心,對卜星樓情思加強,想把這位風神秀絕的少年英雄,俘為裙下臣虜,參加自己的陰謀集團,成為核心分子。


    直等卜星樓把話講完,楊小真方以一副極表同情的神色,向他含笑說道:“原來卜兄身世如此孤零,但請不必傷感,小妹負責替你介紹到一位功力卓絕的曠代高人門下……”


    話方至此,忽然聽得身後遠遠傳來了一陣至為迅疾的步履之聲。


    楊小真語音一頓,迴頭望去,隻見二三十丈以外,有兩條人影,如飛馳來。


    這兩人腳程極快,展眼間便在丈許以外,止步卓立。


    左麵那人是個身材高大,威儀凜然的虯髯老者。


    右麵那人是個蓑衣竹笠的清臒年老漁人。


    他們本來疾馳,因發現楊小真和卜星樓,在向他們注目打量,遂也停下腳步。


    楊小真因看出這兩人均是神儀不俗的內家好手,想故意找岔逞能,在卜星樓麵前,賣弄賣弄,遂揚眉問道:“你們兩個糟老頭子,怎不走你們的路.卻停下來看我則甚?”


    虯髯老叟聞言,雙眉微皺,尚未答言,那漁夫打扮的老者,已自笑嘻嘻地答道:“姑娘,人好好色,理之常情,你長得這樣漂亮,怎不引人注目?故而有人看你,是當然,沒人看你,是意外,假若我們老哥兒倆,隻看那些山水樹石,不向你看上半眼,你才應該發脾氣呢!”


    卜星樓聽得幾乎忍俊不禁,暗想這漁裝老人,答話俏皮犀利,定然是位極具江湖經驗的成名人物。


    楊小真果被對方弄得啼笑皆非,隻好佯怒叱道:“你這糟老頭子,怎麽這樣油腔滑調,莫非想要找死?”


    漁裝老人怪笑說道:“姑娘,女孩兒家,一向比較仁慈,你怎麽有點反常,如此輕動殺心!”


    楊小真勃然叫道:“你能管得了我嗎?趕快報個名兒,讓我聽聽你們是些什麽樣的腳色!”


    漁裝老人笑道:“小腳色,小腳色,我叫桑淩漢,我這位老哥哥叫石振天!”


    楊小真倒退了一步,詫聲問道:“他是‘虯髯神龍’,你是‘天池釣叟’?”


    桑淩漢點頭笑道:“對了,姑娘既把我們兩個糟老頭子的底細問得清清楚楚,便該禮尚往來,也把你和那小白臉的姓名來曆,亮個字號才對!”


    楊小真無可奈何,隻得揚眉答道:“我叫楊小真,他叫卜星樓,至於來曆方麵—…嘿嘿……”


    卜星樓此時對於“虯髯神龍”石振天的神色變化,頗為注意,因為石振天若已與石飛紅父女重逢,在聽了“卜星樓”三字以後,必會神色錯愕。否則,便是石振天尚未與石飛紅見麵,才不知道自己是他獨生愛女的新交密友。


    他這種想法,相當合理,但石振天的臉上神色,卻絕無絲毫改變。


    “天池釣叟”桑淩漢,業已笑道:“姑娘‘嘿嘿’冷笑之意,是笑我們這兩個老家夥,何必用口問,應該用手問,隻消彼此比劃幾招,難道還看不出是什麽路數!”


    楊小真點頭笑道:“你頗為聰明,猜得對了,我正是你所說的這種用意!”


    石振天似乎不太願意與年輕人物動手,側顧桑淩漢皺眉說道:“桑二弟,人家不願意說出來曆便罷,我們何必……”


    卜星樓趁他們對答之際,迅快地以樹皮作書,簡要地寫了他與石飛紅結交等經過,草草準備完畢,便在一旁接口發話,抱拳含笑叫道:“石老前輩,在下久仰盛名,難得風萍巧遇,頗想討教幾手絕學高招,老前輩莫非不屑一顧嗎?”


    他因這時恰好偏頭開口,背著楊小真的目光,遂一麵發話,一麵向石振天連施眼色。


    石振天何等江湖經驗,一看便知事有蹊蹺,加上又複頗愛卜星樓的秀俊風神,便微笑說道:“常言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卜老弟大概不會無緣無故找我動手的吧!”


    卜星樓劍眉一挑,搶前一兩步,使楊小真落在身後,完全看不見自己的臉上神情,狂笑連連,朗聲答道:“石掌門人,你又猜得對了,卜星樓於八月初三,在‘梁山紅砂穀’中,幸脫浩劫……”


    桑淩漢聽到此處,接口說道:“難怪我適才聽了卜星樓之名,便覺耳熱,原來老弟就是三位洪福齊天的浩劫餘生之一……”


    石振天搖了搖手,截住桑淩漢的話頭,目注卜星樓皺眉問道:“卜老弟,‘梁山紅穀’的慘禍之訊傳來,曾使石振天頓足流淚,深為歎息,不知老弟忽然向我提起此事則甚?”


    卜星樓又向石振天使了兩個眼色,然後才以一種冷峻語音說道:“根據‘霹靂手’潘雷,‘鬼穀劍客’嶽華陽,既在下等三名幸逃大劫之人,就‘粱山紅穀’的實際情形,加以仔細研究,深覺這場劫數,未必出於天意,可能竟是人為,石掌門人指地定約,本身避不到場,隻隨意派遣兩人,換得數十位武林豪雄性命,委實本輕利重,似乎落了有何預謀疑嫌?卜星樓遂特來拜訪,希望石掌門人能給我一些公道。”


    石振天雖見這卜星樓一再向自己連施眼色,卻仍弄不懂對方用意,隻得苦笑一聲皺眉說道:“不瞞卜老弟說,已有當世武林中,八大門派的首腦人物,為了此事,聯名具柬,邀我於明年八月初三的正午以前,到‘粱山紅穀’一會,是非黑白,屆時自明,卜老弟何妨暫且忍耐,把這筆帳留到那時,和我作一總結!”


    卜星樓利用石振天說話較長機會,暗運“蟻語傳聲”


    神功,向這位“九華派”掌門人,悄然說道:“石伯父,小侄與飛紅賢妹,交誼甚厚,如今係為了 ‘梁山紅穀’、‘天目紅樓’等兩樁疑案,向這楊小真身上查探重要線索,請石伯父與小侄動手,將我略為逼開,並請讓桑前輩絆住楊小真,好讓小侄把件要緊東西呈上!”


    石振天聞言,方始恍然大悟,這時他語音已了,卜星樓遂改暗語為明言地揚聲叫道:“石掌門,不管你如何舌粲蓮花,卜星樓今日也非向你請教上三百迴合不可!”


    楊小真果然被卜星樓瞞過,聽得還不住含笑點頭,認為自己目光不錯,這英俊少年,委實值得以情絲籠絡,收歸裙下!


    石振天因已獲得卜星樓密語示意,遂佯作勃然震怒地軒眉叱道:“狂妄小輩,憑你也配和我鬥上三百迴合,隻要你能逃得出五十招外不落敗象,石握天便不再執掌‘九華’門戶!”


    說至此處,目注桑淩漢,冷然叫道:“桑二弟,你去和那丫頭招唿,但彼此畢竟無甚深仇,不必太下辣手,隻讓他們知道天高地厚,並摸摸對方是甚來曆便可。”


    卜星樓這時卻退到楊小真身邊,向她低聲說道:“楊姑娘,你去鬥鬥那‘天池釣叟’桑淩漢,我來向這頗負盛名的‘虯髯神龍’討教幾招!”


    楊小真低聲答道:“石老頭顯然要比桑老頭難鬥,卜兄小心一點,倘若有甚……”


    卜星樓點了點頭,接口笑道:“多謝楊姑娘關懷,我到了自知不敵之際,會自找台階,或是向你招唿,求取接應!”


    楊小真嫣然一笑,兩人遂各自疑神肅立,與石振天、桑淩漢雙雙對陣!


    石振天因雖是假戲真唱,也必須唱得逼真,遂端起一副掌門人的派頭,冷笑叫道:“卜星樓,你怎麽不趕緊進招?莫非竟無知狂妄得還要老夫占你便宜地先發掌嗎?”


    卜裏樓劍勢一挑,揚聲說道:“好,我就先行進攻,請石掌門人恕卜星樓無禮得罪!”


    語音甫落,左掌微圈,右掌猛推,一招“老驥追風”,便向石振天胸前擊去。


    卜星樓斷定嶽華陽必與楊小真互相勾結,故而為了證實自己向嶽華陽所作謊言,特意在一開始發招之時,用的是已故武林前輩,“追風神叟”唿延泰的獨門“追風神拳”。


    因唿延泰生前與恩師“昆侖處士”戚長春交誼甚厚,對自己也時加指點,如今冒充他的門下,以掩飾身份,委實極為妥當,無虞敗露。


    石振天一見卜星樓出掌發招,便揚眉狂笑叫道:“卜星樓,原來你竟是死鬼‘追風神叟’唿延泰的門下,但對於這套‘追風神拳’卻因火候不夠,比他自己施為威力相差太多!不是老夫發句狂言,你在我掌下,連十招之數,都未必逃得過去。”


    一麵發話,一麵雙掌微分,果然輕描談寫地便拆散了卜星樓這招“老驥追風”,並就勢欺身進步,駢指如風,疾點卜星樓的期門大穴。


    楊小真此時也與“天池釣叟”桑淩漢雙雙對陣,但仍分神關注卜星樓地急急叫道:“卜兄,石老頭用的是‘倒剪寒梅’手法,其中變化太妙,你不可輕敵,最好是閃避一下,莫要硬接!”


    卜星樓一麵喜於石振天與自己配合巧妙,一麵借著楊小真的這些話兒如言後退,一式“黃鵠倒飛”,便自飄出了兩丈左右。


    桑淩漢業已得了石振天的暗中招唿,要他盡力絆住楊小真,遂狂笑連聲地接口叫道:“楊姑娘,你不要再管他了,且試試我老漁夫這一百二十八招‘釣鼇’手法,是否還有?恍┒賴街處??p>  桑淩漢在眼力方麵,比石振天還要厲害,他早就看出這一雙男女,年歲雖輕,卻均是身負奇技,一個精華內斂,一個鋒芒外露,兩相比起來,似乎還是精華內斂的卜星樓,來得強勝一些。


    他看得既清,自不輕敵,一開始便施展出自己的得意看家絕學“釣鱉手法”,幻出漫天掌影,把楊小真密密罩住。


    楊小真除了火候略差以外,一身功夫,真足以與當代武林的各派長老,互相頡頏!


    但如今因被“天池釣叟”桑淩漢搶占先機,而“釣鱉”手法,又有一百二十八招,極為繁複奇妙,威勢絕倫,遂在短時間內,處處受製地落於被動地步!


    這時,卜星樓漸退漸戰,漸戰漸退地,業已與楊小真距約數丈,遂又用“蟻語傳聲”功夫,向石振天笑道:“石伯父,小侄意欲深入對方陰謀組織的核心之內,刺探重大機密,為整個武林除害,並查明‘梁山紅穀’、‘天目紅樓’兩案,替‘九華派’既紅妹洗刷清譽,故而不得不用苦肉之計,取信對方,請石伯父用七成真力,傷我一掌,並把我身後的‘幹將劍’奪去,因這柄前古神物,關係非淺,小侄帶在身邊,太也不便。”


    石振天聞言,一麵繼續動手,一麵也以“蟻語傳音”


    功力,向卜星樓問道:“卜賢侄,小女石飛紅,現在何處?”


    卜星樓悄悄答道:“楊小真狡詐多疑,石伯父不必多問,請即下手奪劍,小侄已將一切有關之事,極為簡要地以樹皮代箋寫明,纏在幹將古劍的劍柄之上!”


    石振天聞言, 知道卜星樓業已煞費苦心,遂點了點頭,發出一陣龍吟狂笑,厲聲叫道:“無知小輩,你替我拿命來!”


    人隨聲起,高拔五丈有餘,然後再掉頭撲下,雙臂張處,十指如鉤,宛若鷹隼剽悍,神龍矯矢般向卜星樓的當頭飛落。


    楊小真雖被“天池釣叟”桑淩漢搶占先機,施展釣鼇手法,圍住身形,但在閃展騰挪之間,仍不時抽空看看卜星樓與石振天動手情況,深恐他有何重大危險!


    如今,石振天這一狂笑發話,楊小真自然越發心驚,目光一瞥之下,不禁急聲叫道:“卜兄,這是石老頭名震乾坤的‘神龍八式’之一,你趕緊閃退,千萬不要惹……”


    一語未畢,石振天恍似龍降九天,左掌一圈,右掌一吐,業已下了辣手。


    略一屈伸,半空中加勁前飛,追上倒縱而出的卜星樓,以七成內力,向他胸前淩空印了一掌!


    卜星樓一來知道石振天下手不會太重,最多不過勉循自己所請,運上七成功力!


    二來認為自己已頗獲楊小真的信任,再加上苦肉之計,必然大有所得,遂惟恐傷勢太輕地散卻全身功勁,拚挨一擊,不作任何防衛。


    誰知他求功太過,幾乎弄巧成拙,連條小命兒都平白送掉。


    因為“虯髯神龍”石振天的真氣內勁之強,在當世武林內,縱非數一數二,也是極為罕見的高手。


    他這凝集七成功力的一記淩空印掌,宛若一枚千斤鐵錘,擊中卜星樓的胸間,竟打得他悶“哼”一聲,身形翻飛而出。


    石振天不知卜星樓毫未運氣防禦,以致傷勢極重,還認為他是故意如此,遂右臂一伸,就勢捏斷絲繩,奪了卜星樓背後的“幹將劍”,並向桑淩漢叫道:“桑二弟,我們還有要事待辦,何必與這些不堪一擊的後生小輩,多作無謂糾纏!”當先馳往“九華”!


    桑淩漢自然停手飄身,隨同石振天而去,隻把那位“修羅玉女”楊小真,氣得銀牙緊咬,柳眉倒剔。


    但她心中雖氣,卻仍頗為關懷地向卜星樓叫道:“卜兄,你傷得重嗎?石老頭為何把你背後長劍搶走,難道是柄斬金截鐵的前古神物?”


    語音了後,卜星樓仍自俯仆地下,一動不動,也毫無應聲!


    楊小真大吃一驚,趕緊閃身縱,察看究竟。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卻看得她芳心狂跳。


    原來,卜星樓人已暈死,地上並一片殷紅,顯然他髒腑受傷甚重,才吐出這麽多鮮血。


    楊小真本就極愛卜星樓風神英朗,對他一見鍾情,睹狀之下,不禁心酸手顫地把他抱起,倚在自己懷中,為之診察傷勢。


    石振天七成真力的淩空一掌,足能裂石開碑,卜星樓求好心切,散去功勁,完會放棄防衛之下,照說應該立告魂飛,決無幸理。但練武人的潛力,畢竟可以隨心散聚,卜星樓覺得自己對於石振天的淩空一掌,無法承受之際,自然便加防衛,所煉“先天太乙神功”,便因念動而生!


    倉卒凝功,靈效大減,卜星樓不過隻保存了一絲心脈,未為石振天震斷,髒腑間的傷勢,仍極嚴重。


    楊小真診察結果,發現卜星樓業已魂遊墟墓,僅剩奄奄一息,妙目中所含情淚,便忍不住地如泉而落。


    她呆了片刻,銀牙微咬,伸手入懷,摸出了一隻紫色玉瓶!


    瓶塞一拔,立即異香四散,挹人神爽。


    楊小真把瓶中所儲,僅有一粒的朱紅丹丸傾出,持向卜星樓口邊,意欲喂他服下。


    卜星樓此時人已暈絕,牙關緊閉,雖由楊小真暫時把他下顎撬開,將那粒朱紅丹丸,放入他的口內,仍然無法下咽。


    楊小真無可奈何,隻好俯下臉去,兩唇相接,用自己口內香津,替他送下丹丸,並就勢度過幾口真氣,幫助行開藥力。


    片刻過後,卜星樓腹內一陣微響,臉上也從慘白如紙之中,略現紅潤。


    楊小真再替他一把脈搏,覺得脈息業已增強,遂不顧血汙狼藉地將卜星樓雙手抱起,如飛馳去。


    她不是繼續馳向“九華”,也不是退迴“天目”,而是去往“天目”與“九華”之間的“黃山”。


    到了“黃山”,楊小真左轉右轉,路徑極熟地轉入一條幽靜峽穀以內。


    穀底壁間,有一洞穴,洞中石室頗多,並均潔淨寬敞,似是修道人所居窟宅。


    楊小真把卜星樓抱入左首第三間石室,放在榻上,替他蓋好棉被,然後把桌上的一具玉盤“叮叮叮”地連敲三響。


    玉盤之聲才息,石室門外,便有人問起。


    “小真,你有什麽緊急之事?竟敲這‘傳音玉盤’,把我從入定中驚醒。”


    隨著語音,從室外走進一位看去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


    這婦人的容貌,酷肖楊小真,雖然半老徐娘,比不得妙齡少女,但眉梢眼角,風韻猶存,仍具有一種相當美好的媚人情致。


    這位中年美婦的衣著方麵,尤其鮮豔絕倫,周身上下,亦全赤紅,衣紅、鞋紅,所有佩飾均紅,簡直紅得像一團烈火。


    這紅衣中年美婦是誰?她就是“修羅四血”中,年齡最輕,排行最末,但功力卻最強,智計最高的“修羅血影”楊玉真,也就是楊小真的生身之母。


    楊小真見母親已來,芳心頓覺一寬,盈盈起立,指著昏臥榻上的卜星樓,含笑說道:“我這位新交朋友,受了極重內傷,請娘替他診察診察,應該怎樣調治?”


    楊玉真聞言,向卜星樓細看幾眼,並未替他診斷脈息,卻先對楊小真問道:“這人是什麽來曆?”


    楊小真道:“他叫卜星樓,來曆不詳,武功尚可,家法路數,似出‘追風神叟’唿延泰的門下。”


    楊玉真略一沉吟說道:“唿延泰死去已久……”


    楊小真接口笑道:“故而他孤獨無依,亟思有所投靠,我看他資質極好,娘是否可……”


    楊玉真臉色微沉說道:“小真,你已對他泄露我們的機密了嗎?我曾經對你一再囑咐,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楊小真有點不大高興,柳眉微挑,“哼”了一聲,說道:“娘就是不論對於何事,均要懷疑,女兒絕未向他泄漏半分機密,隻求娘施展‘修羅九轉神功’,替他療傷,或是再給我一泣‘補天丹’……”


    楊玉真聽到此處,目注楊小真,駭然問道:“再給你一粒‘補天丹’?你身邊那粒‘補天丹’呢?”


    楊小真撅著嘴答道:“我當時見他傷勢太重,業已魂歸墟墓,脈若遊絲,遂把那粒‘補天凡’給他吃了!”


    楊玉真眉頭深蹙,向楊小真沉聲問道:“一粒‘補天丹’,要費我七年歲月,才得練成,你怎麽輕易送人呢?


    莫非這卜星樓和你業已……”


    楊小真玉頰微紅,搖頭叫道:“娘不要亂疑心了,我和他清清白白的,還是剛剛才認識呢!”


    楊玉真正待再問,楊小真又自叫道:“娘且慢審問,先替他治病好嗎?他是被那‘九華派’掌門人‘虯髯神龍’石振天,打成這般模樣!”


    楊玉真聞言,愕然說道:“他居然是被石振天打傷的嗎?”


    一麵說話,一麵已把態度變得緩和不少,替卜星樓診查脈息。


    楊小真見母親神色已轉,遂撅著小嘴,撒嬌說道:“娘,你還記不記得‘鬼穀劍客’嶽華陽在‘梁山紅穀’的那樁傑作?”


    楊玉真點頭說道:“那樁事,嶽華陽委實辦得不錯,尤其他布置那兩名人證之事,確是匠心獨運的無上妙著。”


    楊小真道:“娘既記得就好,這卜星樓就是嶽華陽所布置的兩名人證之一,我和他交朋友,還有錯嗎?”


    楊玉真“哦”了一聲,揚眉說道:“原來是他,難怪我一聽卜星樓之名,就覺耳熱。”


    楊小真玲朧剔透,發現她母親本已緩和的麵色,又在逐漸冷漠起來,不禁暗蹙雙眉,趕緊把自己與卜星樓的結識經過,向楊玉真說了一遍。


    在她想來,楊玉真知曉細情,即卜星樓身份來曆以後,定然不會再反對自己和他交往,甚或愛惜卜星樓資質靈慧,索性收歸門下,傳授“修羅”秘學。


    誰知她這種偏於感情的想法,與楊玉真慎重於理智的想法,居然大不相同。


    楊玉真替卜星樓診完脈息,點頭說道:“他的傷勢,委實極重,若非服了那粒‘補天丹’早就死在半途,返魂無術的了。”


    楊小真賠笑說道:“娘肯成全他嗎?他直到如今,仍然昏迷不醒,似乎亟須再服用一些靈效對症藥物?”


    楊玉真目光一閃,揚眉說道:“好,我成全他!”


    伸手入懷,取出隻黑色玉瓶,倒出一粒僅比梧桐子略大的黑色丹丸,便欲喂向卜星樓的口內。


    楊小真見狀,臉色大變,趕緊閃身伸手,攔住楊玉真,顫聲叫道:“娘,你……你……你怎麽要喂他服‘絕命斷腸丸’呢?”


    楊玉真神情如冰地又複取出一粒異香撲鼻的白色丹丸攤在手中,向楊小真叫道:“小真,黑色的是‘絕命斷腸丸’,服後立即飛魂! 白色的‘葆元固本丹’,服後傷勢立愈!你到底要我給他吃哪一粒?”


    楊小真皺眉苦笑說道:“娘今天怎麽對我這樣作弄起來?”


    楊玉真搖了搖頭,接口說道:“這不是對你作弄,其中含蘊有相當理由!你若想要我給卜星樓服食‘葆元固本丹’,為他療傷續命,便必須答應接受我一項限製,並對‘修羅血經’,滴血立誓!”


    楊小真見母親說得如此嚴重,不禁駭然問道:“娘要我接受什麽限製?”


    楊玉真歎息一聲,緩緩說道:“我並不要你隨我終身,故而也認為像卜星樓這等相貌資質的年輕男子,委實是人間麟鳳,罕世難遇的理想伴侶人選……”


    楊小真聽到此處,不禁甜生心底,笑上眉梢。


    楊玉真繼續說道:“但你替他療傷續命以後,卻必須與他斷絕往來,並嚴禁把我們的重大機密,向其作絲毫泄漏。”


    楊小真剛才浮現眉梢的那絲甜笑,又告消失,換成滿麵驚奇愁急神色,對她母親“修羅血影”楊玉真,呆呆凝視。


    楊玉真歎道:“這項限製,有時間性,隻是從現在起,到明年八月初三之前。過了明年八月初三我不但不再對你限製,或許還會主動幫你把卜星樓擒為裙下臣虜!”


    楊小真茫然叫道:“娘,你不要光說原則,你能不能說說原因?”


    楊玉真點頭說道:“好,我告訴你原因.就是因為卜星樓曾於‘梁山紅穀’,死裏逃生,他在明年八月初三的第二次‘梁山紅穀大會’之上是兩位重要證人之一!”


    楊小真仍莫名其妙地皺眉問道:“他是重要證人,卻與我和他交往,有何關係?”


    楊玉真道:“當然大有關係,證人的證辭是否有力?端視其身份地位是否超然?否則,嶽華陽昔日又何必把一個新出道的卜星樓,和一個一向獨來獨往,不與任何門派發生淵源的‘霹靂手’潘雷,拉得同坐一處,故意救了他們兩條性命?”


    楊小真聽得方自有點明白,楊玉真又複說道:“故而,你們此時若互相交往,形影不離,便會使他在明年初三,‘第二次粱山紅穀大會’上所作證辭變得半文不值!”


    說到此處,目注楊小真,沉聲問道:“小真,我已把一切利害,對你說明,你到底願不願意接受我的限製?再若遷延,卜星樓雖然曾服‘補天丹’,也將藥效過時,準死無救的了。”


    楊小真深知母親雖然溺愛自己,但生平言出必行,說一不二,隻好點了點頭,含淚答道:“我願意聽從娘的話,娘就救他一命吧!”


    楊玉真從懷中取出一冊呈血紅的薄薄絹質小書,高高舉起,向楊小真正色厲聲叫道:“小真,你既願意接受限製,便對這‘修羅血經’立誓!”


    楊小真銀牙暗咬,恭身肅立地目注“修羅血經”,朗聲說道:“修羅門下弟子楊小真,謹向‘聖血神經’立誓,倘在明年八月初三日前,再與卜星樓交往,並泄漏機密,願當瀝血之刑!”


    楊玉真點了點頭,正色叫道:“小真,你已對‘修羅派’的‘聖血神經’立下瀝血重誓,千萬不可違背,否則我雖愛你至深,也無法徇私迴護。”


    楊小真淒然一笑說道:“女兒懂得,娘如今總可以喂他服下那粒‘葆元固本丹’了吧?”


    楊玉真搖頭答道:“不能在此處喂他,因為靈丹一服,人便複原,我不願意使他在神智清醒之後,看見我們的絲毫秘密!”


    楊小真聽得木然問道:“那……那又該怎麽辦呢?”


    楊玉真向卜星樓看了兩眼,揚眉說道:“你把他抱到‘蓮花峰’下!”


    楊小真無可奈何,隻得遵從自己母親,也就是在“修羅門”中,執掌號令的“修羅血影”楊玉真之命,抱起卜星樓,向那位居“黃山”中樞,而又高出群峰之上的“蓮花峰”馳去。


    楊玉真也自緊緊相隨,到了“蓮花峰”下,尋了座幹淨石洞,由楊玉真動手喂了那粒“葆元固本丹”後,便把卜星樓放在洞內。


    依了楊小真,自然想等卜星樓恢複知覺,並察看他所受內傷,是否無礙後再行離去。


    但楊玉真執意不允,寒著臉叱道:“小真,你不要忘了你所立血誓,再若不走,我便把卜星樓,立斃掌下!”


    楊小真心內奇酸,但卻忍住淚珠,不令外流地低聲問道:“娘,我不是忘了向‘聖血神經’所立的瀝血重誓,但悄悄藏在一旁,替他防禦蛇獸,等卜星樓藥力發揮,有了知覺以後,再暗中離去,不和他交談片語,總不能算是違誓背諾!”


    楊玉真也不忍過份拂爰女心意,聞言之下,點了點頭,並皺眉歎道:“小真,我答應你這項請求,但你若如此情癡,日後卻怕會……”


    楊小真不等楊玉真話完,便微咬銀牙,接口叫道:“娘請放心,我對於這卜星樓,雖已生情,但從如今到明年八月初三前的一段相思,總還忍受得住!”


    她一麵說話,一麵走向洞口,果然隻擔任警衛之責,對於昏睡洞中,尚未恢複知覺的卜星樓不再注目。


    楊玉真分明看出愛女的一雙妙目之內,早已隱蘊淚光,但仍狠著心腸,隻是含笑點頭,不作絲毫讓步!


    未過多久,卜星樓所服“葆元固本丹”,與前服“補天丹”的藥力,交融發揮,使他有了知覺!


    但卜星樓呻吟兩聲,剛自手扶牆壁,想要站起身來,洞口的“修羅血影”楊玉真,業已拉著她女兒“修羅玉女”楊小真,雙雙絕塵而去!


    卜星樓先後所服食的這兩種靈丹,都是楊玉真費盡苦心,采集靈藥所煉,罕世難得,效力極宏!故而他知覺一複之下,髒腑間所受內傷,便好了九成左右,幾乎成為完全康複狀態!


    他聽得洞外有步履之聲,遂趕緊出洞觀看。


    但他神智初複,重傷新愈,行動間卻怎會及得上身懷絕頂武學的楊玉真、楊小真母女那等敏捷。


    卜星樓腳步踉蹌地搶到洞口,並非毫無所見!


    他瞥見兩條電掣雲飄的夭矯紅影,宛如彩虹乍收般地在前麵的峰腳轉折之處,驟然消失。


    於是,卜星樓陷於沉思……


    他從清晨等到正午,從正午等到黃昏,從黃昏又等到深夜。夜沉沉,仍然聽不見一點聲息,看不見一盞燈。


    他在苦等,要等楊小真的出現。


    但常言道得好:“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卜星樓好幾次等得不耐煩了,要想離去,卻又恐自己剛走,楊小真忽來,豈非白冒了一次奇險,白費了一番心血?


    故而他就這樣欲留不耐,欲去還留地等到天明,見楊小真依然未來,才死心塌地的,搖頭一歎,意欲離去。


    就在卜星樓剛剛意冷心灰,決定離去之際,一條紅衣倩影突然電閃飛來。


    卜星樓此時傷勢巳痊,元氣也恢複了十之七八,凝神注目看去,雖因在朦朧曙色之中,對貌相看不真切,也可從身材、姿態、衣著之上,看出電疾馳來的這條紅衣倩影,正是自己所等的“修羅玉女”楊小真!


    如此苦等之下,居然把人等來,心中自然高興萬分,遂一麵縱身迎去,一麵朗聲叫道:“楊姑娘,你怎麽此時才來?可把我等得好苦……”


    話方至此,卜星樓倏然住口,並把張冠玉般的英俊臉龐,窘得幾乎變成了豬肝色。


    原來,來人雖是一位姿色絕美的紅衣少女,卻並不是“修羅玉女”楊小真。


    更妙的是這少女的衣著、姿態,甚至連眉眼口鼻等五官部位,都絕像楊小真,隻在玉頰之上,比楊小真來得豐腴一些。


    這樣相像的人兒,平時也容易弄錯,何況在朦朧曙色之中,疾馳如飛之下,難怪卜星樓會發生錯覺。


    那紅衣少女見卜星樓既攔住她的去路,又這等呆頭呆腦欲語不語的神情,不禁愕然問道:“你是說,你在此等我很久了嗎?”


    卜星樓紅著臉兒,陪笑說道:“請姑娘原諒,在下認錯人了!”


    紅衣少女“哦”了一聲,螓首微點,便仍自往前行去。


    卜星樓見對方並未見責,剛自籲了一口長氣,眼前紅影電飄,那少女忽又轉迴,目注卜星樓,揚眉問道:“你既然認錯了人,怎麽知道我姓楊呢?”


    卜星樓心中苦笑,暗想如此巧事,真是天下少有,這紅衣少女,怎會不僅酷肖楊小真,連姓也姓得一樣?


    他一麵暗自稱奇,一麵賠笑答道:“因為在下所久等未來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姓楊,並連身材、貌相,既衣著方麵,亦均與姑娘相似,以致有所誤認!”


    紅衣少女雙眉微挑,美目中閃射出一種奇異光芒,含笑說道:“你所等的那位姑娘,莫非是‘修羅玉女’楊小真嗎?”


    卜星樓大為驚奇地點頭說道:“正是,姑娘怎會猜測得如此準確?你與‘修羅玉女’楊小真,定然交情極好的下?”


    紅衣少女嬌笑說道:“豈止交情極好,並且形影不分!”


    卜星樓聞言,不禁從失望中又生希望地向那紅衣少女抱拳笑道:“姑娘既與小真姑娘相熟,可知她住在何處?請賜加指點,在下有要緊事兒想去找她!”


    紅衣少女以兩道水靈靈的目光,向卜星樓全身上下,略一打量,柳眉雙揚,嬌笑問道:“你大概與我那楊小真妹子,相識不太久吧?”


    “在下與楊小真姑娘,雖是新近結識,但彼此卻尚稱投契……”


    紅衣少女不等卜星樓話完,便自嫣然笑道:“你且把你與我小真妹子的結識經過,以及你怎會在此等她的原因,詳細告我,我便說明她住在何處,或是帶你前去找她。”


    卜星樓覺得無甚隱瞞必要,遂把所經各情,向這酷似楊小真的紅衣少女,說了一遍。


    紅衣少女聽完,目光微轉,抬頭看看天色,向卜星樓含笑說道:“楊小真所居之處,外人無法擅入,我去把她找來,你且再等上半日光陰,未末申初時分,我定可和她一同趕到!”


    卜星樓稱謝笑道:“多謝姑娘,在下卜星樓,尚未請教姑娘的芳名上姓?”


    紅衣少女笑道:“對不起,我暫時賣個關子,等我替你把楊小真找來之時,再把我的姓名身份,詳為奉告便是了!”


    卜星樓聽她這樣說法,自然不好勉強,遂又向這紅衣少女,長揖為禮,深致謝意。


    紅衣少女嫣然笑道:“卜兄在此等候,莫要離開,否則這‘黃山’千峰萬壑,霧鎖雲封,我和我妹子趕來之際,又會找不著你。”


    卜星樓大驚說道:“黃山?原來此地竟是……”


    紅衣少女訝然接道:“卜兄,難道你連當地是什麽所在,都不知曉?”


    卜星樓苦笑道:“我自從挨了‘虯髯神龍’石振天的一記內家重掌,心脈幾斷,人便昏迷,直到昨日清晨,剛剛醒轉,又未離開這洞口半步,怎會知道此地竟是‘黃山’?”


    紅衣少女向卜星樓凝眸一笑,紅衣揚處,恍若仙子淩波,飄然而逝。


    卜星樓目送對方,一麵卻心中驚疑,暗自忖道:“這紅衣少女,怎麽不僅麵貌、衣著酷似楊小真,便連輕功身法,也似同一家數。”


    原來,那紅衣少女,名叫楊小玉,號稱“羅刹仙子”,正是“修羅玉女”楊小真的嫡親胞姐!


    這楊小玉因資質關係,在武功程度上,比她妹子楊小真弱了一籌,但卻比楊小真更獲得她們母親“修羅血影”


    楊玉真的寵愛。


    因為楊小玉的心計陰毒,手段狠辣,與楊玉真極為相似!楊小真則雖生長魔窟,久受薰陶,卻尚有幾分人性,未曾泯滅!


    楊小玉一聽卜星樓說完經過,便知其中必有蹊蹺,否則妹子既已對卜星樓生情,便決不會把這樣一個英俊的理想郎君,輕易放棄。


    她一麵盤算,一麵飛馳,才進入“修羅四血”所暫時居住的幽穀,便看見妹子楊小真眉黛凝愁地,在穀內獨自呆立。


    楊小玉見她這副失神落魄之狀,不禁心中暗笑,驀然低嘯一聲,向楊小真飛身撲去。


    楊小真嚇了一跳,身形電轉,玉掌當胸一錯,便待凝功出手。


    楊小玉“喲”了一聲,嬌笑問道:“真妹,你這是跟誰在發脾氣?怎麽不問來人是誰,便要出手,我可禁不住你那獨步群倫的‘修羅指’呢!”


    楊小真見來人竟是姐蛆,自然立即收手,並愧恧頗甚地苦笑說道:“玉姐其要和我打趣,我心中煩得很呢!”


    楊小玉笑道:“真妹是為了何事心煩?”


    楊小真欲語又休地搖頭歎道:“算了,姐姐不必問了,說起來隻有使我更加傷心,徒亂人意!”


    楊小玉城府甚深,不肯先說出自己與卜星樓相遇之事,隻是“哦”了一聲,向楊小真揚眉笑道:“真妹莫非陷入情網,並有了什麽困難嗎?你最好把事實告訴我,或許我能夠幫幫你的忙呢?”


    楊小真被她一語提醒,心想自己雖立血誓,不能去見卜星樓,卻可拜托姊姊楊小玉,給他送個信兒,說明苦衷,與卜星樓約定地點,於明年八月初三的“梁山紅穀”


    事了之後,彼此重聚!


    想到此處,楊小真不再隱瞞,源源本本的把自己和卜星樓結識經過,對楊小玉細說一遍。


    前半段情節,楊小玉業已知曉,因為楊小真所說,與卜星樓所說,互相吻合,一點不差。


    故而後半段情節,才是楊小玉設法探問的主要所在!她亟於弄明白妹子楊小真為何既對卜星樓眷眷情深,又把他棄置不顧?


    如今,完全明白以後,楊小玉仍不肯吐露真情,隻是目注楊小真,神色凝重地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但真妹不可錯怪母親,她老人家並非禁止你與卜星樓結交,隻是為了大事著想,目前才不得不這佯……”


    楊小真淒然一笑,接口說道:“我懂得母親之心,怎敢妄怪她老人家,隻是想請玉姊幫我一個忙!”


    楊小玉明知故問地含笑說道:“真妹要我幫些什麽忙兒?是不是去向母親,代你求情勸說……”


    楊小真搖頭說道:“母親執掌‘修羅’門戶,令出如山,豈可隨意徇情?我是想請玉姊代我去向卜星樓,傳上幾句話兒!”


    楊小玉眼珠微轉,含笑說道:“真妹莫太癡心,照你所說,卜星樓於昨天晴晨,便已醒轉,迄今一日有餘,他怎會像呆頭鵝般,仍等在‘蓮花峰’下,未曾離去呢?”


    楊小真玉頰微紅,赧然答道:“我認為或許有此可能,因為卜星樓,不是鐵石之人,他自然看得出我對他印象極好,情意頗深,不會棄他不顧,而在‘蓮花峰’下,苦苦等待!”


    楊小玉笑道:“好,我替你去,你要我代你向卜星樓轉告的,是什麽體己話呢?”


    楊小真苦笑說道:“請玉姊隨意編套理由,說明我暫時不能和他見麵,但等過了明年八月初三.便可毫無顧忌地長相廝……”


    她要說的,自然是“長相廝守”四字,但她畢竟和她姊姊不同,有點臉嫩,故而說到“長相廝”時,便滿麵紅霞,不曾把“守”字說出!


    楊小玉點頭笑道:“我如今便代你去尋卜星樓,你也代我向母親,迴稟上幾句話!”


    楊小真笑道:“玉姊要呈報何事?是否關於大鬧‘天目山臥眉峰’火焚鍾樓,盔走毒劍……”


    楊小玉不等楊小真話完,便即接口點頭笑道:“正是此事,真妹代稟母親,我隨三師伯夜闖‘臥眉峰’之舉,完全成功,把‘追魂七劍’黃鶴飛所煉的七柄淬毒寶劍,盜來六柄,給黃鶴飛留下一柄,好讓他仗以向‘九華派’尋仇報複,引起武林紛爭!”


    楊小真皺眉問道:“三師伯怎不迴轉?你們所盜的六柄毒劍,又在何處?”


    楊小玉伸手指了指自己左右雙肩上的所露劍柄,含笑答道:“我肩上這兩柄劍均是奇毒利器,另外四柄,則由三師伯攜帶!”


    楊小真又道:“三師伯去了何處?母親認為我們的霸業雄圖,雖有八九分把握,但武林莽莽,意料不到的奇人好手,仍必甚多,非把本身功力,充分加強不可!她老人家與大師伯、二師伯,正等待三師伯迴來,共同參練‘修羅血經’中,最厲害的‘白骨搜魂手’呢!”


    楊小玉靜靜聽完,揚眉答道:“三師伯盜劍之後,因發覺有人追蹤,唯恐泄漏我們的別府所在,乃命我先悄悄溜走,他老人家則把對方引到遠處,或是加以除掉,再複轉迴,大概於今日晚間,總該到了!”


    楊小真微吃一驚說道:“以三師伯那等身手,居然還會被人追蹤,可見對方也絕非尋常之輩!”


    楊小玉點頭說道:“對方宛如百變魅影,最低限度,輕功甚高,但我卻並不太替三師伯擔心,因為放眼當世武林,共有幾人能在‘陰陽血手’郎萬昌的手下走過一百迴合?”


    說到此處,伸手輕拍楊小真的香肩,嬌笑叫道:“好了,真妹,我先去替你尋人送信,一切詳情,均等我迴來再淡!”


    楊小玉的頰上,浮現出一絲看來似甚嬌媚,其實卻極為冷酷的詭異微笑,向楊小真略一揮手,便自轉身馳去。


    卜星樓正在那“蓮花峰”下,等待楊小真,並等得心焦頗甚,望眼欲穿。


    好容易才等得紅衫電閃,倩影飄臨,但卻使他大為失望地是來人隻有一個,並仍是那陌生的紅衣姑娘,不是自己想與之佯為結交,實加利用的“修羅玉女”!


    卜星樓星眉深蹙,抱拳叫道:“多謝姑娘,小真姑娘怎麽……”


    楊小玉裝得煞有介事,連搖雙手,截斷了卜星樓的話頭,長歎一聲說道:“卜兄,你有所不知,我那小真妹子受了極重內傷,如今一息奄奄,纏綿病榻,是生是死,尚難料得定。”


    這幾句話,自然聽得卜星樓大感意外地失聲問道:“楊姑娘是怎樣受傷的?”


    楊小玉因早就編好了一套謊話,遂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她見你被‘虯髯神龍’石振天打得幾乎命絕當場,自然悲怒交集,先暫時忍氣地把你救到此處,喂以罕世靈藥,然後再……”


    卜星樓忍不住地接口問道:“然後怎樣?難道小真姑娘,竟去找那石振天的晦氣,替我報仇?”


    楊小玉笑道:“我那小真妹子的心中,確是這等打算,但她尚未付諸行動,‘虯髯神龍’石振天與‘天池釣叟’桑淩漢兩人,業已追蹤而至,找了前來!”


    卜星樓聽得目光微閃,“哦”了一聲!


    因為他心中明白,自己是先向石振天說明原因,然後施展苦肉計,故而對楊小玉所說石振天、桑淩漢跟蹤尋來之語,覺得未必真實,有點不太相信!


    楊小玉哪裏想到其中還有這等曲折,遂繼續大撒其謊地往下說道:“小真發現對方追到,便決心替卜兄報仇,與其動手惡鬥!但對方忝顏無恥,以眾欺寡,我那小真妹子,遂難免吃虧,結果是她打了‘天池釣叟’桑淩漢一掌,卻也挨了‘虯髯神龍’石振天的重重一擊!”


    卜星樓又複“哦”了一聲,心中仍自懷疑,不肯深信!


    楊小玉歎道:“可憐我那小真妹子,用心良苦,雖然身受重傷,仍拚命施為,把石振天、桑淩漢二人,誘出十裏之外!”


    卜星樓問道:“楊姑娘她把石、桑二人,誘走則甚?”


    楊小玉白他一眼,佯嗔答道:“卜兄,你看來頗為風流蘊藉,卻怎麽竟如此不解情趣?我那小真妹子是恐石振天與桑淩漢發現你藏身洞內,再下毒手,才甘願犧牲自己,把那兩個老匹夫誘走!”


    卜星樓因她說得活靈活現,不禁倒有點將信將疑地皺眉問道:“在這等情況下,楊姑娘又怎能幸逃毒手?”


    楊小玉揚眉笑道:“卜兄豈不聞‘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我那小真妹子跑得精疲力竭,內傷又發,難以支撐之際,突遇她師門友好,仗義相援,趕走石振天、桑淩漢,救了她一條小命!”


    卜星樓疑信參半地目注楊小玉道:“那麽小真姑娘她現在何處?”


    楊小玉微笑答道:“她在約莫離此十裏左右的一座洞府之中,並渴盼卜兄能趕緊前去,她說或生或死,都不足慮,隻希望再見卜兄一麵,有許多心腹話,必須向你秘密傾吐!”


    卜星樓天生俠義心腸,縱令他對於“修羅玉女”楊小真並無真情,隻是虛於委蛇,但聽了楊小玉這番話後,也覺義不容辭,應該趕去和楊小真見上可能是黯然死別的最後一麵。


    何況,楊小玉所說那兩句“有許多心腹話,必須向你秘密傾吐”的話具有相當強烈的吸引力量!


    更何況不論如何,自己弄假成真,身負重傷之事,石振天毫不知情,定是楊小真救了自己性命,就憑這一點,自己也不能辜負她所渴盼的再見一麵之情。


    有了這許多原因,卜星樓遂在楊小玉話完之後,立即點頭答道:“好,請姑娘引領卜星樓前去見她,但姑娘的芳名上姓,怎樣稱謂?如今總該賜告了吧。”


    楊小玉為免卜星樓生疑,遂不肯說出真名地嬌笑一聲,揚眉答道:“我姓玉,名字則太俗氣,不好意思告人,你就叫我‘玉姑娘’吧!”


    卜星樓點頭笑道:“有了稱唿便好,卜星樓心感盛情,玉姑娘請!”


    楊小玉嫣然一笑,嬌軀微轉,引領著卜星樓向西而行。


    她是要把卜星樓帶去“修羅四血”的“黃山別府”


    嗎?


    不是,一來楊小玉對她母親“修羅血影”楊玉真,仍有幾分怯懼之心,不敢這樣做法。


    二來,她也不願意使卜星樓與妹子楊小真,再複相見。


    故而,她是把卜星樓帶往她自己瞞著人私建的另一秘密洞穴。


    原來,楊小玉生性淫蕩異常,因母親楊玉真執掌“修羅”門戶,規戒甚嚴,除了欲與舉世武林人物,爭雄奪勝,並報複幾樁夙仇之外,對一切門人子女,均嚴禁妄為!遂悄悄尋著一處洞穴,略事布置,準備在覓得心愛麵首時,暗藏此處,以供淫樂!


    十裏左右路程,自然轉瞬便到,楊小玉走進一條形勢極為幽秘的峽穀之中,指著峭壁上的一個巨大洞穴,向卜星樓含笑說道:“卜兄,我那小真妹子,就在那洞穴中等你,你請進吧!”


    卜星樓俊臉一紅,抱拳笑道:“多謝玉姑娘,還請玉姑娘引領我一同入內。”


    楊小玉銀牙微咬下唇,“撲嗤”一笑說道:“男女相悅,人之大倫,卜兄何必這等忸怩?好,你既如此拘禮,我就替你向我那小真妹子,先說一聲,然後再請你進洞,和她細敘衷曲便了!”


    卜星樓點笑道:“這樣也好,多謝五姑娘了。”


    楊小玉風情萬種地,又向他拋了兩瞥眼風,纖腰擰處,化為一朵紅雲,輕飄飄的,飄進峭壁石洞。


    卜星樓看在眼中,覺得這位自稱“玉姑娘”的紅衣少女,武功造詣,頗為高深,並與楊小真確屬同一路數!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時分,楊小玉人未出現,但她那嬌美中含蘊淫蕩的話聲,卻從洞中傳了出來,吃吃笑道:“卜兄,我那小真妹子,就在洞中靜室等你,你入洞左轉,推開石門,便可與她見麵!我已從後洞暫時離開,不會對你們構成妨礙!”


    語音一了,便告寂然,仿佛真已從後洞避去。


    卜星樓心中,雖然疑信參半,但他覺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算這洞中蘊有天大危機,為了石飛紅,為了“九華派”,為了整個武林禍福,自己也應該舍死忘生,甘冒萬險地入內探它一探!


    想到此處,雄心一振,真氣微提,一式“平步青雲”,不屈足,不彎腰,平拔一士六七地,輕輕縱入石洞。


    卜星樓此舉,不是炫技逞能,他是要試試自己在重傷以後,是否功力盡複。


    誰知不試還好,這一試之下,竟使卜星樓微蹙雙眉。


    原來,他不僅重傷已痊,毫無病態,而且真氣內力方麵,也比未受傷前,更為充沛靈妙!


    卜星樓是英雄肝膽,英雄最怕受人恩,他覺得自己這條性命,既是楊小真所救,便欠了她一筆莫大恩惠!


    受恩不報,已非俠義當為,何況還要虛情假意地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戲耍利用。


    卜星樓想得臉紅耳熱,心中慚愧!但他此時業已成了騎虎難下之勢,不能半途而休,隻好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心理,硬著頭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進洞,左轉,推開石門。


    這些動作,全是遵照楊小玉的囑咐!


    但石門一開,卻使卜星樓逡巡欲退!


    因為門戶開處,首先是一片暖烘烘、香噴噴的氣息,撲麵而來,使人神思一蕩,心魂欲醉!


    跟著便看見室內繡榻之上,臥著一位女子,身覆錦衾,背向門戶,使卜星樓隻能看得見她紛披枕上的烏黑長發!


    這種場麵,這種環境,誘惑力太大,風流味太濃,卜星樓自然有點心中忐忑地為之皺眉卻步!


    榻上佳人,聽得有了步履之聲,方自懶洋洋,嬌滴滴,仿佛有氣無力地,曼聲問道:“是誰?樓……哥……


    哥……嗎?”


    那一聲“樓哥哥”,聽得他汗毛直堅,全身發麻,更從語音辨出,這榻上佳人,並非“修羅玉女”楊小真!


    卜星樓雙眉深蹙地揚聲問道:“姑娘是誰?為何……”


    榻上佳人的頭仍未迴,隻發出一陣極為淫蕩的格格嬌笑說道:“卜仁兄,樓哥哥,你真不認識我嗎?”


    適才是曼聲低語,若斷若續,致使卜星樓未曾聽清,如今則恍然大悟地“呀”了一聲叫道:“玉姑娘,原來是你?”


    楊小玉又是一陣得意嬌笑,揭去覆身錦衾,俏生生地離榻站起!


    楊小玉周身上下,未著寸縷,站在卜星樓麵前……


    卜星樓怔了一怔以後,立即覺得對於這種場麵,最好是采取第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但他才一迴身,卻發現身後門戶,設有機栝,可以隱現自如,如今已在不知不覺之下,變成了一麵光禿禿的石壁,哪裏還有絲毫出路。


    楊小玉格格笑道:“走?你還想走?銷魂且作巫襄會,隻羨鴛鴦不羨仙!你……你難道竟如此不解風情,不識抬舉?”


    卜星樓見出路已被封死,隻好向楊小玉苦笑叫道:“玉姑娘,你……休先穿上衣服,我們再仔細商量好嗎?這……這副樣兒成何體統?”


    楊小玉“撲嗤”一聲,蕩笑說道:“成何體統?此間隻有你我兩人,根本不受任何世間禮法拘束,何必一定要成甚體統?”


    卜星樓麵對如此生香活色,直窘得兩頰燒紅,連眼皮兒都不敢輕抬,隻得看著自己腳尖,皺眉叫道:“玉姑娘,不管怎樣,你先穿上衣服好麽?這……這……”


    楊小玉格格媚笑說道:“樓哥哥,你若不聽我的話兒,我就偏不穿上衣服!”


    卜星樓聽出這是交換條件,隻得硬著頭皮,向麵前這位光溜溜的大美人,勉強看了一眼。


    楊小玉“哼”了一聲,嬌笑叫道:“樓哥哥,麻煩你去把榻上的那件衣服拿來,替我穿在身上!”


    卜星樓如奉綸音,趕緊搶步上前,拿起了楊小玉所說的那件衣服。


    但這哪裏是件衣服,隻是一大幅完全透明的絳色薄紗!


    卜星樓雖然失望,卻暗想縱是披上一幅透明輕紗,也總比那等赤裸相對,來得稍好一些。


    楊小玉在聽任卜星樓替她披紗之際,媚眼連飛,嬌笑叫道:“樓哥哥,你如今替我披紗容易,待會若情興一動,再要我脫掉這幅絳色薄紗之時,卻須飽受刁難,至少要罰你跪在地下,向我叩上三個響頭或是叫我三聲娘呢!”


    卜星樓聞言,不禁心中冷笑,暗想自己是何等胸襟的磊落奇男子,怎會被你這種妖豔下流的狐媚伎倆惑動。


    誰知念方至此,陡然覺得丹田發熱,有些不妙起來。


    原來楊小玉早就預設牢籠,卜星樓在推門入室時,所嗅得的那股溫香,便含有極其強烈的迷神亂性藥力。


    如今,藥力漸發,卜星樓自然知道不妙,不禁心中電轉,暗想怎樣方能應付這目前難關,逃出脂粉地獄!


    就在他一麵矜持,一麵思計之時,楊小玉又複格格蕩笑地昵聲叫道:“喂,樓哥哥,你怎麽樣了,我已穿了衣服,難道你還要裝甚假正經,連眼皮都不敢抬嗎?”


    卜星樓此時業已思得一計,遂劍眉雙挑,向那身披絳色透明薄紗的楊小玉,如言注目。


    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更使卜星樓所中媚香藥力,發作加劇。


    楊小玉把握機會,嚶嚀一聲,好似站立不穩地把個軟綿綿,香馥馥的嬌軀,撲向卜星樓的懷中,口內並膩聲叫道:“樓哥哥,我……心裏好熱,你……你替我把這件衣服,脫掉好嗎?”


    卜星樓欲火雖已高騰,靈明卻未盡泯,就憑這一點未泯靈明,他猿臂雙張,任憑楊小玉撲入自己懷中,卻就勢把她點了暈穴。


    楊小玉毫無戒備,應指立暈,軟癱在卜星樓的懷內!


    卜星樓透了一口長氣,把楊小玉抱到榻上,替她覆好香衾,自己便盤膝靜坐,慢慢調元攝慮!


    卜星樓調氣行功,準備充份以後,驀地劍眉—挑,把所中媚香毒力,從全身毛孔之中,漸漸逼出。


    他繼續屏慮靜坐,行功調元,等到覺得身心方麵,完全恢複正常以後,方起立巡視室中,想尋找開啟門戶的機栝所在?


    卜星樓尋了半天,仍尋不出機栝所在,隻好打算把楊小玉喚醒,向她盤問。


    他走到榻前,正欲伸手,忽又想起一事,取了些祛毒藥粉,抹在鼻孔以內。


    在鼻中抹好祛毒藥物,卜星樓便放心大膽地替楊小玉解開“暈穴”,讓她隻能說話,身軀仍難轉動。


    楊小玉雙目一睜,凝視著卜星樓那宛若翩翩玉樹的英挺身軀,不住“吃吃”蕩笑。


    卜星樓被她笑得全身都不太自在地皺眉問道:“玉姑娘,你這樣對我發笑作甚?”


    楊小玉哂然答道:“我笑你生得倒像一個英雄胚子,但無論從正麵或反麵來看,竟沒有半點英雄氣味!”


    卜星樓滿臉通紅地說道:“玉姑娘不要亂說,你把出路告訴我,我卜星樓保證不傷你半根毛發。”


    楊小玉冷然一笑,挑眉問道:“保證?你拿什麽東西向我保證?”


    卜星樓道:“拿我的信譽作保,大丈夫一言既出,九鼎不移……”


    楊小玉不等他話完,接口冷笑說道:“信譽二字,能值幾文?我才不接受你這種虛無飄渺的所謂‘保證’!”


    卜星樓急道:“玉姑娘有話,請快明言,卜星樓對於文武百藝,均能聞一知十,觸類旁通,惟獨對於女孩兒家的心事,卻根本莫測高深,無法捉摸!”


    楊小玉玉頰飛霞,咬牙說道:“我要你用行動來對我提出保證,懂了嗎?”


    卜星樓“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先替你解開穴道,使你恢複自由以後,再行放開……”


    楊小玉見他如此不解風流不解情,委實氣得咬碎銀牙,怒聲叫道:“笨蛋,我是要你和我親熱親熱,了結這段露水緣份後,便開放門戶,讓你自便!”


    卜星樓不禁麵紅耳熱,口內期期艾艾地難以答話!


    突然有一道聲音傳來,朗朗說道:“玉姑娘,卜星樓是個不解風情的天生鐵漢,我則是個惜玉憐香的風流種子,你把這份想都想不到的無邊豔福,賜給我享受好嗎?”


    語音入耳,慢說楊小玉大吃一驚,就是卜星樓也弄不清楚這第三人是怎樣出現的?


    環視室中,並無半點人影,四壁也毫無門戶,難道適才那陣清脆而調皮的語聲,竟是透過了厚厚石壁,傳入室內。


    卜星樓方在猜疑,那清脆人語又起,這次竟是對卜星樓而言,並可聽出確係從壁外傳入,緩緩說道:“卜仁兄,你既以英雄豪傑自居,便不應該把玉姑娘點子穴道,加以協製……”


    卜星樓聽到此處,臉上微覺發燙,遂不等這第三人話完,便伸手替楊小玉解開穴道,沉聲叫道:“玉姑娘,這位兄台說得對,卜星樓堂堂須眉,不應對你協製! 如今,我已把你穴道解開,除了荒唐醜事,無法奉允之外,或是放開門戶,或是一拚生死,均請玉姑娘自行裁決!”


    楊小玉冷笑一聲,對他理都不理,翻身離榻,微提真氣叫道:“壁外仁兄,我要先問問你是怎會知道這室中事情的?”


    壁外人笑道:“我看不見,卻聽得見,本想聽場隔壁的好戲,誰知那位卜仁兄,竟膽量太小,不識抬舉,這才心癢難搔,鼓足勇氣地來個毛遂自薦!”


    楊小玉輕紗飄處,腳下略一迴旋,壁上遂有了隆隆響動!


    但這陣“隆隆”響動之後,並未現出門戶,隻是在壁上現出了一個周徑約七八寸的圓形洞孔!


    壁外人笑聲叫道:“玉姑娘,我懂得你的心意,你大概想要先看看我的模樣!”


    話音方落,已在那圓形洞穴中,出現了一張人麵。


    這張臉龐兒,紅中透白,白中透紅,無論眉眼耳鼻,都生得俊俏無儔,著實比卜星樓還要美上三分!


    楊小玉想不到對方竟是這等俊品人物,加上與卜星樓逗弄甚久,欲火如焚,遂媚眼連拋蕩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壁外人笑道:“名字有何重要?何況彼此在未結深交之前,也未必會以廬山真麵目相見,我既叫你‘玉姑娘’,你就叫我‘金仁兄’或是‘金哥哥’吧,精金美玉,仙靈明珠,我們這一對真所謂男解風流女有情,配合起來,準是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最佳眷屬!如今你總該請那位有福不會享的卜星樓兄走路了吧。”


    楊小玉在壁外人發話之際,不時冷眼偷瞥卜星樓,見他確是滿目驚容,不似與壁外人素識的偽裝模樣。


    但因對方來得委實太巧,楊小玉遂疑心仍未全泯地揚眉笑道:“金仁兄,我願意接受你的意見,但你也必須先向我提供一項保證!”


    壁外人失聲說道:“可以,可以,但不知玉姑娘是要我用物質提出保證?還是用行動提出保證?”


    楊小玉不等壁外人往下再說,便自微笑叫道:“金仁兄!我所謂的行動保證,是要請你先把這粒‘龍飛鳳舞醉仙丹’服將下去!”


    說完,立從懷中摸出一隻玉匣,打開匣蓋,取出一粒粉紅色的丹丸。


    楊小玉笑道:“金仁兄,這是媚藥,你若吃了,非向我俯首稱臣不可,不怕你再有三心兩意,飛上天去!”


    壁外人揚眉笑道:“有此妙藥,趕快拿來我吃!”


    楊小玉嬌笑叫道:“金仁兄,你且張開嘴來,我要親手喂你!”


    壁外人笑道:“妙極,妙極,玉姑娘不愧是位知情識趣的妙人兒,處處都不脫風流意味!”


    語音一了,果然把口張開,顯得聽話已極。


    楊小玉越看對方越愛,一麵纖手微揚,把那粒“龍飛鳳舞醉仙丹”,向壁外人的口中,輕輕投去。


    壁外人果然不閃,靜等丹丸入口,便“咯”的一聲,咽下腹去!


    楊小玉見他服了丹丸,芳心才定,絲毫不再懷疑地向卜星樓冷笑說道:“卜仁兄,你既然不識抬舉,便趕快請吧!”


    語音落處,揚手淩空一掌,也不知擊動了什麽機栝,壁上立即出現了一扇門戶!


    卜星樓被楊小玉纏得苦極,好不容易才逃過這場風流劫數,自然身形微閃,馬上出室。


    他苦著臉兒,閃身出室,壁外人卻帶著笑容,緩步入室。


    就在這一出一入,互相身形交錯的刹那之間,卜星樓忽然覺得那壁外人向自己手中,塞過一件東西。


    接過東西,卜星樓並不就看,卻以眼角餘光,向那壁外人,斜瞥一眼!


    剛剛在室中所見,是壁外人的正麵,如今所見,是壁外人的背後!


    這壁外人的前身容貌,是美得令人吃驚,但他背後形態,卻又怪得令人吃驚!


    原來如此風神的瀟灑美少年,腦後卻披滿了蕭蕭白發!


    卜星樓看得方自大感驚奇,那壁外人業已入室,而石壁也重複合攏!


    一壁之隔,咫尺天涯,卜星樓隻好收迴了看人的目光,注視手中之物!


    又是妙事,也是怪事,手中之物竟分明就是適才曾見壁外人聽任楊小玉投入口中,並已吞下腹去的那粒“龍飛鳳舞醉仙丹”!


    隻不過如今在這粒下流媚藥之外,多裹了一張薄薄樹葉!樹葉上有用指甲所劃字跡,寫的是“九華有難,火速馳援,莫忘‘乾坤七式’!”


    卜星樓看得呆了!


    但呆了片刻之後,也就恍然大悟!


    此人正是師門前輩“銀發仙嫗”孟昭芳所化妝。


    卜星樓心中又是驚佩,又是焦急!不知道九華山又發生了什麽事。


    他展盡腳程,加緊飛馳,趕往“九華”。


    數圖圖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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