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駝背老人微怒之下,功力一聚,就挺身直立,須眉皆豎,神威凜凜,令人心悸。他要為缺德十八手李鳴撐腰了。


    對方坤掌侯振坤、子午神抓褚武慶,翠袖招魂阮如綿三人中,頭一個就是侯振坤從彎腰駝背老人的神威凜凜中認出了他就是當年的駝背神龍耿直。心神一震。不自覺地把身子後移了兩步。


    可能狡猾如狐的翠袖招魂也品出了滋味,仗著自己是個女人,又傷過一條腿,也往子午神抓褚武慶的身後一站。


    這就把褚武慶給亮了出來,變成了急先鋒。和駝背神龍對麵而峙了。


    子午神抓褚武慶要是知道對方就是三十年前威聲赫赫的駝背神龍,嚇死他也不敢輕觸其怒。今天也是該著褚武慶倒黴,一來欺耿直年紀衰邁,二來看出對方沒有多大的火性。三來又不知耿直的來曆,再加上坤掌侯振坤恨他驕狂自大。盛氣淩人,有心讓他觸些黴頭,沒有及時提醒警告。眼看著子午神抓兇睛怒睜,雙手箕張,怒聲斥道:“不知死活的老匹夫,膽敢在褚某人麵前撒野,現在龜縮,還來得及。”子午神抓恃技欺人了。


    褚武慶這麽一發橫,駝背神龍耿直反而笑了。他既像大人在戲弄小孩,又宛如狸貓在引逗老鼠,說:“好個不懂禮法的蠢小子,竟敢頂撞老人,你的父、祖兩輩想必也都是不教之徒。老爺子我也套用你剛才的兩句:你現在龜縮,還來得及。”駝背神龍開始罵人了。


    子午神抓被罵得火撞當頂,喝斥了一聲:“老匹夫找死。”探身一招“探囊取物”,向耿直的肩頭抓來。


    缺德十八手也驀地記起了徒侄曹玉告訴過他此老的形象,有心討好地叫道:“老前輩留神。”


    駝背神龍微微一笑,隻吐了兩個字說:“放心!”高大的體軀一下子後退了兩步,險險地避開了褚武慶的一抓。


    子午神抓臉色一紅,他開始覺察出麵前這老人的不凡了,心下一狠功力再聚,左腳前跨,怒聲喝斥:“再吃某家一抓!”招出“黑豹探爪”,奔耿直的麵門抓去。


    缺德十八手李鳴誠心想把雙方的火氣引大,急喊一聲:“老人家小心!”這小子不喊前輩,改稱了老人家,又套近了一步。


    耿直隻嗯了一聲,肩不見動,身未見晃,便閃向了左側。明眼人一看便知,子午神抓絕不是老人的對手。


    褚武慶陡然吃驚了,他自己清楚,為了想在新歡美人阮如綿麵前稱雄,頭兩抓都用上了八成的功力,距離又近,突然襲擊,竟然被人家輕易閃開,這多麽丟人。有心停手,又怕阮如綿瞧不起他,而失去美人的歡心。勢成騎虎,欲罷不能,殺心一熾,運足了十成的功力,狂吼了一聲:“第三招!”


    “餓狼掏心”爪帶嘯音,向駝背神龍的前胸抓去。


    子午神抓第三次出手,人見愁李鳴的嘴哪肯閑著,故意驚叫了一聲:“老伯伯注意!”他又把關係推進了一層,明打明地叫伯爺了。這次老駝背更幹脆,不肯出聲答應,隻把頭輕點一下,表示承情,一下子又閃身到了褚武慶的左側。


    子午神抓褚武慶大驚失色了,禁不住後退了兩步,雙抓交叉,護住了胸部,防備對手出擊。駝背神龍的臉色一肅,聲音幹冷,以不屑一顧的口氣訓道:“憑你這兩隻龜爪,也配稱抓,龔讓小兒沒告誡過你?”


    耿直一提起子午神抓褚武慶的師父鬼爪龔讓,隻嚇得褚武慶心驚肉顫,連連後退,臉也嚇得失去了血色,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站在對麵的彎腰老人是在三十年前就以抓成名的駝背神龍,也是褚武慶大師伯龔允、師父龔讓二人唯一的克星。他直後悔得罵自己該死。


    原來子午神抓褚武慶的授業師父龔讓、大師伯龔允兄弟二人,三十年前都是橫行關西一帶的黑道大豪。被當代綠林人分別稱為魔手魔爪,聲威赫赫,不可一世,作孽多端,令人發指。後來被耿直得知,單人獨自找上門去,勸其解散盜夥,迴心向善。


    不料龔允、龔讓兄弟二人倚仗人多勢眾,欺耿直一人孤單,廝殺了起來,兄弟二人都敗在耿直的手下,羞惱成怒,殺心一熾,二人聯手,想屠耿直於手下,又被耿直以“神龍九抓”在二人的臉上都留下了記號,除去勒令他們二人立即解散了手下盜夥,並逼他們把外號魔手魔爪的魔字改為鬼字,才饒了他們二人的性命。以後每每提及,還餘悸不已。你想褚武慶一經認出老人,哪能不心驚膽寒。


    駝背神龍看到子午神抓銳氣全失,威風盡斂,更是語冷如刀地斥道:“你現在該知道老子是誰了?也該從龔家兩個老兒的口中知道我的一些規定,是讓我給你留下一些記號?還是吃我三招?你自己說吧!”


    子午神爪褚武慶的那張長馬臉上,已沁滿了冰冷的汗珠。原來紫羊肝一樣的臉色,也泛出了蠟黃,嘴唇顫抖地哀求道:“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老前輩,你老就饒恕了小人這一次吧!”


    憑子午神爪褚武慶這種兇狠蠻橫的黑道拔尖人物,守著這麽多人,說出這番丟人現眼的軟話,這要換了別人,早已伸手不打笑臉人了,哪能趕盡殺絕。


    可碰上駝背神龍就不同了,他一向的脾氣,是出言不變,所立的規定,毫不會更改,看到子午神抓在生死麵前這麽膿包,更加使他惡心,他鄙視了褚武慶一眼,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不行!”


    子午神抓褚武慶那張紫羊肝也似的長馬臉,頓時變成了灰色,知道哀求已然不成,一狠心,想以李鳴作人質,來逼駝背神龍放了自己,暗中將腳猛一頓地,像一隻出穴的兇狐,撲向了缺德十八手李鳴。


    哪知駝背神龍比他更快,沒見耿直身影晃動,早已阻截在褚武慶麵前。


    子午神抓知道拚是不行了,迫不得已,雙膝一屈,長跪在耿直的麵前,不再哀求饒恕,隻做出一副甘願領受重責的樣子。


    他的這一手,算是做好了。耿直一生,最吃不了這一套,沉哼一聲,左腳抬處,將子午神抓褚武慶踹出了一丈多遠。褚武慶雖然羞愧欲死,但一條性命卻得以保全了,挺身躍起,倉惶上房而逃。依著李鳴,非要截住不可,但被耿直止住了。


    坤掌侯振坤不愧為昆侖派的頭麵人物,明知駝背神龍耿直的厲害,但他名列昆侖四友,總不能學褚武慶的下三濫辦法,也跪地求饒。他深吸運氣,作好迎戰的準備。


    果然駝背神龍對他也另眼相看,隻冷冷地說道:“養子不教。縱容作惡,冒人之名,入宮侵聖,處以淩遲,尚不足惜,何況隻吃了一刀!如今還敢尋人報複,本當嚴懲,念你老年痛子心切,亂了尺寸,接我三招,任你自行離去。”說完已起手一掌,向侯振坤當頂拍去。


    侯振坤以坤掌馳名。和三師兄戚振乾合練了乾坤雙掌,在江湖上很叫了幾十年字號,可今天碰上了以硬功掌力成家的駝背神龍。可就慘了。


    隻見他雙掌交疊,馬步分開,吐氣開氣,接了耿直一掌,已然被震得晃了兩晃。駝背神龍暗自讚許,第二次用了七成功力,又是一掌拍去。


    侯振坤更不敢大意了,還是雙掌重疊,奮力一迎。頓覺耿直的掌重如鉛,被震得後錯了一步,知駝背神龍的第三掌更為厲害,連忙挺身站樁,馬步一沉,運足全身功夫,以防被震成內傷。


    駝背神龍也可能是不想過分,第三招隻把功力加了一成,以八成功力,發出一掌,他有些破例惜才了。雖然如此,坤掌候振坤還是被他這第三掌直震出兩、三步遠,臉色泛白。幾乎被震成了內傷。


    三掌已過,駝背神龍才把臉轉向了翠袖招魂阮如綿。


    阮如綿別看是燕趙一代出了名的淫毒蕩婦,身上又藏有迷藥毒霧一類的東西,可一聽彎腰老人是當年嫉惡如仇的駝背神龍耿直,她嚇傻了,甚至連逃跑的打算都沒有。眨著兩隻驚恐絕望的眼睛。望著駝背神龍。


    隻聽駝背神龍耿直冷冷他說道:“阮如綿,老朽一生自重,不會因你而汙了我清白的手腳,由李鳴代我砸你三輪。如能僥幸逃脫,是你的命大。”說完,示意李鳴出場。


    駝背神龍並不是想放走翠袖招魂,一來真不想和一個淫女過手,二來在徐州曾會過女魔王侯國英和小神童二人,深知先天無極派門下並無弱者,又有自己在場威懾嚇人,還能讓阮如綿逃出手去。


    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鳴領命出場後,隻是瞎指虛劃地砸了翠袖招魂三輪,使這個人人切齒,個個痛恨的倒采花淫女竟毫發無傷地度過了這道生死大關。氣得耿直須眉皆張,眼睜睜看著阮如綿上房逃逸。


    駝背神龍哼了一聲,剛想申斥李鳴,缺德十八手湊到耳邊說道:“老人家莫氣,咱們雖放過了她,可有人不會留下她的,你說是不?”


    耿直略一思索,歎了一口氣說:“足智多謀,機警善變,你算都占全了。”


    李鳴這才扯著駝背神龍的手,暗暗地尾隨了出去。


    果然在五窯集西邊的一片廢窯殘墟之處,發現了子午神抓褚武慶,坤掌侯振坤和翠袖招魂阮如綿三人的蹤跡。


    隻聽坤掌候振坤說:“李鳴這小子的命真大,今天他竟能保全了性命,還使我們三人丟盡了臉麵。”翠袖招魂阮如綿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還能找不到機會宰了他?褚兄,你說是不?”


    子午神抓褚武慶無精打采的說:“我能不能有機會宰了他出氣,並不一定,恐怕二位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翠袖招魂阮如綿一怔,還沒有迴過神來,子午神抓褚武慶陡然一抓,正好扣向了坤掌侯振坤的麵目,出手迅捷,距離又近。


    可憐侯振坤在冷不防之下,被心如蛇蠍的褚武慶抓個正著,不光兩眼皆被抓瞎,並且麵目全非,不由一聲慘叫。意狠心毒的褚武慶跟著又在胸口上補了一抓,並一腳踢出去六七步遠,侯振坤倒地死去。


    嚇得翠袖招魂麵無人色,體如篩糠,晃身想逃,子午神抓褚武慶一聲獰笑,一把將翠袖招魂阮如綿扯了迴來,冷冷地問道:“你想給昆侖派送信?”


    翠袖招魂阮如綿哪敢迴答,隻有死死地抓住褚武慶的一條右臂,怕遭受到同樣的下場。


    子午神抓恨聲說道:“要不是侯四這老匹夫誤了大事,既收拾了缺德小子,也驚不動駝背神龍,褚大爺丟人現眼的事,全被他收入眼底,我不除他,豈不馬上傳揚出去。”


    聽了褚武慶這番話,阮如綿嚇得更六神無主了,顫著聲音說道:“咱們三人都丟盡了臉麵,豬還能恥笑烏鴉黑嗎,再說咱倆可是合體的夫妻呀,你還能……”


    子午神抓又獰笑了一聲說:“時來逢君子,倒黴遇佳人。我褚武慶從結識了你不光家敗人亡,今天還幾乎送掉了老命,你算把爺們害苦了。”


    翠袖招魂殺星臨頭,明知對抗會死得更慘,隻有用柔軟的手段去迷惑對方,希冀能留得一條性命。她扭動著水蛇柔腰,把肥臀豐乳完全呈現在褚武慶眼前,又用顫膩的聲音說道:“我閱人雖多,但真正能叫我稱心滿足的,隻有你褚武慶一人。死在你的手中我不後悔,隻求你和我再親熱一次,我保險使用全身解數,讓你嚐嚐魂飛魄散的滋味。”


    看到褚武慶那張又黑又瘦的長馬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種異樣的神色,兩隻鷹眼之中也閃射出貪婪的欲芒,阮如綿知道成功了一半,哪肯放鬆,緊跟著說道:“我知道你不放心,這很好辦,你可以先點了我的穴道,再脫我的衣服。”


    這迴褚武慶真的動心了,先把阮如綿的身子交到左手,右手飛也似地點了阮如綿的幾個穴道,再去脫翠袖招魂的衣服,正這時,駝背神龍耿直的右手一場,兩粒石子正好打中了褚武慶的兩肩肩井。子午神抓的兩條膀臂下垂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猛然撲上,雙輪落處,地上已橫陳了褚武慶的一具死屍。依著李鳴的本意,打蛇不死,不如不打,一擺日月五行輪再想去砸阮如綿時,駝背神龍發話了:“李鳴,她的穴道被點,已成半死之人,這裏又偏僻無人,任其自生自滅吧,不要太傷天和,饒她一迴吧!”


    人見愁李鳴雖然心中不肯,可不敢違背駝背神龍的吩咐,隻得迴來。


    二人迴到原來的住處,店家也沒敢盤問,反正店中又沒出人命,二人合住了那套上房,一直暢談到天色大亮。


    次日吃過早飯,駝背神龍依依不舍地和李鳴分手,又央求李鳴晚日一定帶曹玉到徐州劉府去盤桓幾天,這才獨自走去。


    威脅清水塘的人物,全部被除去,人見愁李鳴一身輕鬆,像一支利箭似地射向了東嶽泰山。


    據李鳴的估計,東方綺珠癡心苦戀大哥武鳳樓,如今有機會和他同去泰山,必然得藉托詞故逗留一段時間,好再一次試探武鳳樓的心意,不料他失算了。


    原來自李鳴一人迴轉京城後,武鳳樓就催馬追趕東方綺珠一行去了。好不容易追上,東方綺珠竟然理也不理。一切事情都命令一個侍婢傳話。


    東方綺珠已改迴了武林裝束,沿途行來,又不準武鳳樓驚動官府,隻按江湖人的走法,黎明起身,中午打尖,晚上投宿。武鳳樓隻須早上請示何時動身,中午找地方打尖休息,晚上尋覓上等旅店住宿,一切吃食都有四個隨身侍婢服侍。單單叫武鳳樓一個另桌吃飯單獨住宿,晚上值夜守護。


    這樣一來,雖然少了很多麻煩,打消了武鳳樓原來的顧慮,可是從東方綺珠那憔悴的容貌,絕望的眼神,淒楚的聲音,癡呆的舉止上,使生性善良的武鳳樓疚結五內,暗暗憐惜,真是我雖未殺伯仁,但伯仁卻由我而死。他束手無策了。


    在泰安城內住了一宿,次日一早就來到了岱廟。這岱廟位於泰山南麓,因有“東嶽泰山神”而得名。是曆代帝王封禪泰山,舉行大典之地。


    曆史記載,秦時作疇,漢時起宮,唐代增修,宋時擴建,到北宋宣和四年,已共有殿、寢、堂、閣,廳、亭、庫、館、樓、觀、廊、廄共八百一十三座。金、元、明各朝又各有增建,極為宏大莊嚴。


    這一次雖明著是奉聖命封禪,其實是代皇太後降香還願,既沒有儀式,也不需張揚。東方綺珠緩緩地帶著四婢前行,武鳳樓默默地尾隨於後。在岱廟正陽門外,遙參亭前,先遙遙地參拜了東嶽大帝,然後逕直到天賜殿內,焚香跪拜,焚化了封贈詔書,就退出迴到了漢柏院內。


    這漢柏院共有古柏五株,相傳是漢武帝親自栽植,老枝析杈,蒼勁峭拔,東方綺珠手扶樹身,淒然不語。


    武鳳樓不得不趨前叩請道:“請問公主何時降香?何時下山?”他真希望東方綺珠能親口傳話,甚或申斥一番,也比這沉默不語要好上一點。


    不料東方綺珠連看也不看武鳳樓一眼,隻把纖手向一個侍婢一指。那侍婢冷冷他說道:“皇太後許願在王母池降香,公主駕臨群玉庵住宿,明天黎明前到玉皇頂觀看日出。”


    武鳳樓聽完吩咐,心中一震,好難伺候的金枝玉葉大駕呀!群玉庵是女尼群集之處,今晚上我武鳳樓置身何地呀,聖上有命不準擅離保駕職守,這可難死人了。


    來到王母池,這也是個很古老的建築,創建年代雖然不明,但從漢魏曹植的《仙人篇》中有“車過王母廬”的詩句來看,說明那時就有房屋。唐李白詩句也有“朝飲王母池,瞑投天門闕”,說明它建造得很早。


    眾人拾級而上,在三間正殿中,焚香還願。東方綺珠出手大方,竟然付香資萬金,刹那間吸引得庵中尼僧幾乎全來叩拜瞻仰。


    氣得武鳳樓暗暗頓足,知東方綺珠是故意露帛,反正出了紕漏是你武鳳樓的。


    降完了香,還罷了願,東方綺珠卻獨自向王母泉走去,武鳳樓隻好默默跟隨。


    這王母泉在王母池以西,清澈甘洌,煮茶最佳。四周古木交柯,雖已入秋,還是濃蔭蔽日,清幽絕俗。所以曆代帝王登山,大都來此小憩。


    也是合該出事。二人一前一後走來,由於各懷武功絕技,腳下自是悄無聲息。偏偏有一個白衣老婦,正在清泉之畔低頭洗足。東方綺珠不聲不響地也脫去了鞋襪,伸足水內,陪在老婦人身邊洗濯。武鳳樓身任護衛,既怕東方綺珠誣告他擅離職守,站住不動,又怕落個偷看的罪名。正在左右為難,那洗腳的老婦人突然抬起了頭,和武鳳樓正好四目對射。


    武鳳樓剛想迴避,那老婦人已怒極喝罵:“何方野種,膽敢前來偷窺少女洗腳。”裹足登鞋,飄身撲上。武鳳樓雖暗暗叫苦,但還希望東方綺珠能替自己解說。不料東方綺珠一言不發,默默地自洗,簡直像沒事人一樣。


    從白衣老婦飄身撲來的身法上,武鳳樓看出對方的功力奇高,再一對麵,更使他心中凜然。原來那老婦人雖是一頭銀發,乍一看衰老,但麵目姣好,卻恍如三十許人。再加上一身雪白的羅衫輕輕拂動,越發顯得飄逸若仙。令人一望而生敬重和憐憫之念,這真是一個奇中又奇的女人。


    看到武鳳樓一言不發,呆呆而望,那老婦人更加上火上澆油了。又冷森森地罵道:“看你倒不像人模狗樣似的,不料竟是個好色邪淫歹徒,而且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偷看娘們兒洗腳,今天是你小子的報應到了。”


    可憐武鳳樓自從出生以來,還沒有挨過這樣狠的一頓臭罵。不光被罵為歹徒,而且還被冠上了好色邪淫四字,直氣得麵色慘白,鬢角流汗。他眼望著東方綺珠和站在對麵的白衣婦人,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鳳樓本是氣極口結,有苦難吐,忿恨交加,可偏偏被那一生怪僻、處事偏激的白衣婦人看作是心虛膽怯。這個時候,東方綺珠隻要說上一句“這人是我的護從”,就一天雲霧皆消,但她卻仍是撩水洗足,絲毫不加理睬和解釋。


    白衣婦人兩次辱罵,武鳳樓既不逃避,又不張口。她按捺不下怒火了,猛地前欺一步,並食中二指向武鳳樓的雙眼點來。出手迅捷,指法神妙,看樣子要挖出武鳳樓的兩隻眼珠。武鳳樓雖然忍不住了,但他還是不願和這白衣婦人動手。


    不知怎麽迴事,對這個一麵不識的白衣婦人,他總是有一種尊敬之意和憐憫之心。見指來甚猛,連忙右肩一引,移出三尺,口中吐出了“且慢”兩字。


    白衣婦人想不到對方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紈絝少年,竟能躲開了自己的一擊,也不由得一愣。武鳳樓沉穩他說:“在下與前輩並無宿怨,出手就想致人以重殘,於情於理皆屬過分。請前輩三思!”


    白衣婦人冷笑一聲說:“凡是邪淫歹徒,無不會鼓唇如簧地巧舌,我不願聽。怪不得你膽大妄為,原來身懷絕技。留下你來,不知將有多少無辜少女被你糟蹋,現在我改變主意,不取雙目,專索一命。”話到人到,立掌如刀,劈向武鳳樓的左胸。


    武鳳樓還是狠不下心來,為了怕落個炫耀奇技之名,放著本門輕功“移形換位”不用,隻用一式君山惡鬼穀的身法“黃泉鬼影”閃避一邊。這下子可惹出大禍了。白衣婦人麵容一寒,語冷如冰地罵道:“惡鬼穀中,豈有人類。”話一出口,腰間的七尺銀色軟帶已扯在手中,真力一貫,用“束帛成棒”奇功,將軟帶抖得靈蛇似地向武鳳樓“纏頭裹腦”、“玉帶圍腰”、“怪蟒怒卷”,一連三招,疾如飄風,快似閃電,迅猛地攻來,她還用上了真力。


    武鳳樓隻覺得麵前銀芒亂竄,煞氣襲人。知對方紮手得很,不敢再存一絲僥幸之心。百忙中施展出移形換位神功。一閃、一避、一飄,好不容易逃出了對方的手下。


    右肩微塌,倉地一聲,肩上的五鳳朝陽刀挾著一紅一紫兩道光華,暴閃而出,人也變成了夜戰八方藏刀式,峙立在白衣婦人對麵。


    白衣婦人由於遭遇不幸,性情乖張。開始把武鳳樓當成了好色淫蕩歹徒,下狠心腸想把對方兩目刺傷,動手後,才知道少年身懷絕技,而且出身於惡鬼穀,就激起了她更大的煞心。暴怒之下,扯出多年不用的一條銀絲軟帶,連環三式,實指望手到擒來,處以厲刑。


    哪知對方少年隻施展出上乘輕身功夫中的閃、避、飄三訣,很容易就脫出了她銀絲軟帶的籠罩,及至武鳳樓亮出五鳳朝陽刀峙立對麵後,她才清楚,站在自己對麵的,就是最近二年揚威武林的後起之秀武鳳樓。她被逼成了騎虎之勢,無法下台收場了。


    這時候,如果東方綺珠能站起來說明一切情況,事情還不致於弄得太僵。可東方綺珠存心捉弄武鳳樓,退居壁上旁觀,絲毫不加過問。


    武鳳樓到底也是年輕氣盛,所謂事不過三。而白衣婦人不僅汙言辱罵,並且一連四記殺手,也把武鳳樓激怒了,再作退讓,怕外人恥笑先天無極派無能。他亮刀成式,不亢不卑,等白衣婦人作最後選擇。


    白衣婦人雖自覺有點孟浪,但一無墊腳之石,二無轉圜之人,這個台還真讓她不好下來。所以一停之後,突然左手揮動六尺銀絲軟帶又逼了過來。


    第二次出擊,才顯露出白衣婦人的真實功夫,不光招數詭異,步法輕靈,就是內家真力也臻於絕頂。出手第一招,武鳳樓就看得眼花繚亂,怎麽也識不透對方的來路,隻是覺察出所用招數都是反過來使用。


    武鳳樓不敢大意了,利用手中的五鳳朝陽刀——一口削金斷玉的寶刀,借白衣婦人前九招使完之後、未變招之前,就搶占了先機,由守勢變成了攻勢。而且,第一刀就用上了南刀桂守的刀譜上的刀法。


    白衣婦人那風韻猶存的素麵一沉,左手中的銀絲軟帶一招“金絲纏腕”,卷向了武鳳樓,逼得武鳳樓後退了三步,她才把銀絲軟帶一收,冷冷地說道:“為什麽不用追魂七刀?”


    武鳳樓朗聲答道:“晚輩這七招刀法乃佛門絕學,早已禁止使用。又是學自西湖靈隱寶刹,並且曾在佛前起誓絕不濫用。今天前輩雖連下煞手,但晚輩還是認為你我之間不存在深仇大怨,故不敢違背誓言亂用刀法。”


    這要換了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這白衣婦人性情乖張已極,加之又在氣頭上,蠻不講理地喝道:“我不管你有什麽規定不規定,不施展追魂七刀,就是小看了我。我也絕對放不過你。”你字未吐完,手中的銀絲軟帶已一抖筆直,一招“鷹擊長空”,點向了武鳳樓的麵部印堂。


    這白衣婦人的為人太兇狠了,氣得武鳳樓一錯步眼,橫刀胸前,他不能再忍了。偏偏白衣婦人緊接著又用了一招含有汙辱性的“饑鷹搏兔”,武鳳樓這才沉喝一聲:“請恕晚輩無禮。”一道精光閃射,追魂七刀中的“鬼魂捧簿”遞出招來。


    終於達到了目的,白衣婦人嘴角噙著冷笑,銀絲軟帶化成了“餓鷹抓雞”,纏向了武鳳樓的頸間。武鳳樓鐵腕暴翻,第二刀“判官查點”反手削向對方的兵器。


    白衣婦人左肩一抖,銀絲軟帶突然變成了“蒼鷹縮爪”,寒芒大盛,繞向了武鳳樓的右臂。變化迅猛,招式奇絕,使武鳳樓自從學會了追魂七刀以來,第一次被逼後撤。武鳳樓徹底嚐到了白衣婦人的厲害,精神一震,“閻王除名”、“吊客登門”、“惡鬼抖索”,一連三刀,連環使出,打算阻止白衣婦人再次逼近。


    哪知白衣婦人三次閃避,躲開了武鳳樓的連環三刀。不僅寸步未退,反而乘武鳳樓第五刀“惡鬼抖索”之後,陡然用上了“兇鷹啄食”,銀絲軟帶宛如毒蛇出洞,穿向了武鳳樓的右眼。


    武鳳樓刀已走空,迴招不及,迫不得已,一個“金鯉倒穿波”,又被逼得倒退了幾步。武鳳樓的俊臉由紅轉紫,第六刀“陰風撲麵”刀法淩厲,疾如閃電,這才使得白衣婦人的銀絲軟帶一滯。武鳳樓心中一喜,不等第六刀招式出完,利用追魂七刀的綿綿不絕、連環銜接之勢,發出了最後一刀。也是七刀中威力最大的一刀“無常追魂”。


    在猛似驚雷的刀芒相迫下,再加上在五鳳朝陽刀眩人二目的紅紫光華威懾中,白衣婦人才被迫晃身脫出了刀層。武鳳樓真力用足,追魂七刀使完,才勉強算是和白衣婦人打了個平手,他還是倚仗著持有一口寶刀,否則,真不堪想。


    白衣婦人惡狠狠瞪了武鳳樓一眼說:“今天便宜了你,下次再碰上,小心我要了你的小命!”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武鳳樓沒法子,隻有苦笑而已。


    直到這時,東方綺珠才穿好了鞋襪,由武鳳樓在後陪護,迴到了群玉庵。


    看著東方綺珠緩緩地踱進了群玉庵內的蓬萊閣,武鳳樓隻好退到西王母正殿的東側小亭中獨坐。這小亭名為觀瀾亭,可仰觀中溪流水,俯看梳洗河,也可以看見後院的五間七真殿。這時一個侍婢匆匆走來,活像主子交代仆奴一樣說:“公主有諭,今夜醜時動身,前去玉皇頂觀看日出。”交代完畢,也不提及安排武鳳樓的吃住,就調頭去了。


    武鳳樓當然知道,所有這些都是因東方綺珠聯姻未遂引起。但既有心前來贖罪,還有什麽不能忍受呢。當下就在觀瀾亭中靜坐了下來。暮鼓時到,鍾聲連響,八個妙齡女尼分別端提食盒等物品,送進了蓬萊閣中。


    武鳳樓知道人世間一向都是有錢買得鬼推磨,何況東方綺珠出手萬金香資,群玉庵中的住持和所有尼僧,幾乎能把她看成南海降臨的觀音菩薩。晚上這餐素席,會是應有盡有。


    原先武鳳樓還盼望能給自己弄些飯食,不料一直等到八個女尼從裏麵撤出了殘菜剩飯,也沒有一個女尼來問他一聲。他隻有暗暗好笑。


    醜時整,東方綺珠帶著四個貼身侍婢從蓬萊閣走出。武鳳樓慌忙迎了上去,單膝點地,“請問公主走哪條路線?”


    一個侍婢寒聲斥道:“武侍衛,這些小事你還要公主操心麽?頭前帶路!”武鳳樓隻好從王母池西北紅門宮上了登山的蹬道,路過“一天門”、“孔子登臨處”、“天階”三重石坊,又往上走去。過萬仙樓,鬥母宮,隱約聽得“三潭疊瀑”聲如雷鳴。正往上攀登,忽然一個侍婢傳話道:“公主要走迴馬嶺,武侍衛小心引路。”


    武鳳樓心中一氣,暗想:真是人大氣大。他知道迴馬嶺在壺天閣稍北,山陡崖峭,盤道彎曲,馬不能行。相傳唐玄宗登山至此,馬不能騎,改坐山輿而上,故有迴馬嶺之名。今天東方綺珠卻故意從此登山,定是故意為難,隻好答應了一聲,就當先上去。


    過了南北緊鄰兩個十八盤,登上了南天門。


    上山盤道,全部走盡。東方綺珠才站住觀望,藉以休息。南天門這地方,飛龍岩、翔鳳嶺左右對峙,鬆濤盈耳,雲生衣袂,人到此處,俗念全空。李白的《泰山吟》有“天門一長嘯,萬裏清風來”之句,武鳳樓不由得瞟眼看著東方綺珠。


    隻見東方綺珠用鬥篷緊緊裹住了窈窕的嬌軀,俏臉更形憔悴,形容越見淒苦,隱約之間,眼光好像也掃視了一下武鳳樓。


    武鳳樓的心不由得軟了一下。這不能怪東方綺珠對自己苛刻玩弄,一切都是自己把人家害得如此。


    當初大師伯出函為自己求婚,青城三豹親自下山,帶孫女來江南相親,大擺酒宴,歡聚親朋,被自己當眾拒婚,簡直把人家一個黃花閨女推向了絕路。後來青城派多次尋仇,她還多次暗中維護,不讓本派中人傷我,為此沒少挨東方碧蓮的責罵。再後來貴為東宮公主,還是想方設法盼望和我聯姻,又被我拚死拒絕。


    一個武林世家的嬌傲公主,被我害到如此地步,能怪她對我狠心嗎?武鳳樓正在多方尋求寬慰東方綺珠的辦法時,東方綺珠卻一個人緩緩地向玉皇頂日觀峰走去。奇怪的是四個侍婢竟然沒有一個緊緊跟隨。武鳳樓遲疑了一下,隻好一個人隨去。


    玉皇頂人稱天柱峰,為泰山極頂,因建有玉皇殿而得名。正殿三間,供玉皇大帝。東有觀日亭,西有望河亭。極頂正當中,圍以石攔,內有一石,上刻“極頂”二字。並有秦始皇所樹的無字碑。


    東方綺珠一登上日觀峰後,就婷婷地靜立著,既不出聲示諭,也不迴頭觀看。好像沉入了天人交會的境界。她的四個侍婢,也不知去了何方。武鳳樓心一跳。預感到可能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但他又不敢開口詢問,隻是聚精會神地在東方綺珠的身側嚴密地監護著。


    這時離日出的時間還有一些時候。整個日觀峰上,始終沒有發現一個遊人來此。武鳳樓這才恍然明白,原來四個侍婢肯定是分據一方,阻止遊人前來打擾,這裏才能這樣清靜。


    這日觀峰在玉皇頂東南,一塊巨石,長約二丈,從懸空處探出,乃泰山四大奇觀之一,東方綺珠所站之處,已近這塊巨石的邊沿,怎能不使武鳳樓心跳加劇呢。


    停有盞茶的時光,隱隱傳來東方綺珠的低泣聲,聲音淒楚,令人心碎。刺激得武鳳樓實在忍不住了,頭腦一昏,忘情地叫了一聲:“綺珠!”


    一聲“綺珠”不要緊,隻見她猛一迴頭,滿臉淚痕看了武鳳樓一眼,銀牙狠錯,陡閉雙目,竟然作勢向下麵投去。真如炸開當頂,飛出了一股子寒氣,武鳳樓嚇得狂唿一聲:“綺珠不可……”聲出,人到,一探猿臂,早把東方綺珠抱入懷中。


    就在這時,四聲怒斥:“逆賊該死,膽敢調戲公主!”罵聲未落,四口長劍早已指向了武鳳樓身上要害之處。


    武鳳樓心膽皆裂,才知道所有一切都是事前設計好的,存心把自己一毀到底。請想,這調戲汙辱公主的罪名,叫他如何能承擔得起!再說光這醜名,就足以使俠肝義膽的武鳳樓萬劫不複了。


    按說,憑武鳳樓的一身精湛功力,四個女婢豈能收拾下他。就是再加上一個東方綺珠,他要想走,還不是輕而易舉。但能這樣走麽?那豈不是更坐實了調戲汙辱公主的罪名。


    眼睜睜被四個侍婢綁上了雙手,而東方綺珠卻在這個時候轉過了臉去。


    武鳳樓知道自己因不聽李鳴之言,已落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中,再說也是無益,隻好聽任她們的擺布,跟隨她默默地下了玉皇頂。


    開始武鳳樓還認為隻要自己不存逃跑之念,不作反抗的舉動,最多由她們把自己帶迴京城,交給皇上發落,大約崇禎皇帝也不會冤枉了自己。不料東方綺珠卻把他交給了地方官吏,並嚴令限期將武鳳樓解送京城,而她們主婢五人卻獨自走了。


    可憐一個封疆大臣的遺孤、江湖奇男,反落得鎖鐐帶銬,郎鐺入獄,爾後又囚車幽禁,長途解送,一直送到京城,交給刑部扣押。


    幸好刑部侍郎黃克讚對武鳳樓尚念故舊交情。當堂卸去了枷鎖,悄悄地把他送到了文淵閣。編修學士賈佛西也嚇慌了神,派人去請秉筆太監王承恩和老駙馬冉興。不料,路途遠的老駙馬趕來了,但近在咫尺的秉筆太監王公公卻沒來。


    依著老駙馬冉興,堅持要放武鳳樓先行走脫,覓地潛蹤,等相機奏準了當今萬歲後,再迴京麵聖,好能有周旋餘地,藉防不測。可武鳳樓死不願走,要求馬上叩見皇上,任憑發落,死而不怨。一向足智多謀的賈佛西,也深感事情棘手,拿不定主意。


    三人正在無計可生之際,大太監曹化淳卻帶著四個禦前侍衛帶提武鳳樓來了。武鳳樓冷靜地向冉、賈二人叩辭,毅然自帶手銬,跟隨著曹化淳來到了乾清宮。曹化淳吩咐四個侍衛退下,自己先進宮去親奏,留下武鳳樓一人在宮門外等候宣召。進宮後,隻聽曹化淳奏道:“奴才遵旨,已將欽犯武鳳樓帶到,請萬歲定奪。”


    武鳳樓環視後宮各地,想起了老父慘死,自己矢忠盡心,輔佐當今,時至今日,反而被加上個可恥的罪名,落個悲慘的結局,他簡直欲哭無淚了。


    驀地,聽崇禎帝沉聲喝斥道:“大膽的奴才!武鳳樓乃朕之股肱,結盟兄弟,爾竟敢以欽犯囚之,何罪不該。快快宣召,不準無禮,其他人等,統統迴避。”


    事出意外,武鳳樓心中一震,隨著曹化淳的宣召聲,俯首跨進了宮殿,還未跪下,崇禎已走下帝座,親手去掉了武鳳樓的手銬。並示意曹化淳也退出宮殿。崇禎抓著武鳳樓的一隻手,和聲說:“朕一時大意,竟使卿蒙此羞辱。青城三老親自求配,東方禦妹幾次糾纏,朕也曾兩次賜婚,皇兄都一一相拒,調戲汙辱四字從何說起!朕一定詳查幕後主使人,治以誣陷之罪。隻請皇兄不要介意。”


    明察秋毫,當機立斷,寬慰解勸,語出真誠。武鳳樓怎能不感激流涕,佩服小皇上英明果斷。心中一酸,跪下連連叩謝聖上天恩。崇禎皇帝親手將他扶起,執手示意他坐下說話。


    突然,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地闖進宮來,雙膝點地,悲聲說道:“啟奏萬歲,東方公主知陛下不加罪於武鳳樓,已吞金自盡。”


    宛如晴天一聲霹靂,隻震得武鳳樓身心皆顫,麵如灰土。崇禎陡地甩開了武鳳樓的手,麵色巨變,噔噔噔退坐在一個繡墩之上,使勁地揮了揮龍腕,下諭道:“傳朕旨意,速命太醫院盡全力搶救。稍有差池,一律治罪。”


    那名宮女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武鳳樓一眼,領旨奔去。


    崇禎眼圈一紅,歎氣說:“朕同綺珠雖非骨肉,卻親如兄妹。皇太後也愛逾親生。可憐她癡心苦戀,竟得不到皇兄一絲愛憐,絕望吞金,真真可憐。隻希望禦醫們迴天有術,得慶重生,否則,即使朕不願加罪於皇兄,皇太後又豈能饒恕。到時候恐怕朕也無力護你了。”說完,頹然閉上了雙目。


    武鳳樓畢竟秉性仁厚,恩怨分明。這時候真後悔自己不該拚死拒婚,致使一個武林奇女、深宮嬌秀,淒苦絕望吞金,釀成人間悲劇。痛心之下,恨不得從之地下,以慰玉人之心。


    過了約半個時辰,那名宮女又跑了進來,跪下奏稟道:“東方公主正在搶救,皇太後氣痛交加昏厥了過去,請萬歲駕臨東宮。”


    這時候,秉筆太監王承恩、老駙馬、編修學士賈佛西都聞訊起來了。


    崇禎龍顏大變,鬢角也沁出了汗水,帶眾人趕到了東宮。


    一個宮女奏道:“皇太後剛剛醒轉,吩咐除陛下外,任何人不準入內。”


    崇禎毫不理會,扯著武鳳樓的衣袖徑直地走進了東宮,隻把王、冉、賈三個人留在了宮門以外。


    武鳳樓隨著萬歲進了東宮。隻見全宮上下,所有宮女太監無不麵帶驚恐淒苦的顏色。太醫們忙進忙出,慌作一團。


    二人來到東宮殿內,崇禎把武鳳樓留在殿中,一個人跟隨小宮女向東方綺珠居住的寢宮走去。


    宮殿中靜得嚇人,掉根針都能聽見聲音。武鳳樓的心也幾乎跳出來。


    過了好一陣,寢宮中隱約傳出了一片低泣的聲音。太醫們一個個低頭走了出來。武鳳樓的心一沉,知道可怕的事情出現了。


    崇禎皇帝少氣無力地走進了殿內,先把跟隨來的宮女太監趕了出去。然後啞聲對武鳳樓說道:“禦妹已然不治,皇太後又昏厥了過去。朕與愛卿又將如之奈何?”說完,連連頓足長歎。


    武鳳樓淒然說:“東方公主之死,雖屬自盡,究其根源,其禍自應歸我。請萬歲治臣以應得之罪。”


    崇禎一把扯起了武鳳樓,傷心地說:“死一個禦妹,寡人已痛心疾首,哪能再加罪於卿,隻是太後方麵……”說到這裏,突然兩眼一亮,好像絕境中又有了新的希望似的,接著說:“朕有一個補救之法,既可慰綺珠於地下,又可解太後的餘恨,不知皇兄能答應我嗎?”


    武鳳樓這時方寸已亂,哪裏還顧得多想,不加考慮地問:“臣啟萬歲,怎樣才能既慰公主之靈,兼解太後之怨呢?請萬歲諭知!”


    崇禎緩緩他說:“綺珠慕卿已久,苦戀不得,才灰心自盡,朕隻要皇兄通權達變,虛應一下,用紅紙寫上一個禦妹靈位,皇兄換上吉服,擺設香案,點燃花燭,由皇兄懷抱靈位對天交拜,算是和綺珠結成了連理,做一個名義上的夫妻。這樣,不光太後之怒可以緩解,就是禦妹死在九泉之下,也可含笑瞑目,不知皇兄能體貼朕躬否?”


    武鳳樓一聽,先是一愣,暗想:人已死去,拜天地何為,這裏麵……哪知崇禎不等武鳳樓細想,用霸王硬上弓的法子說:“除此一法,別無良策,你就從權了吧?”


    綺珠的自殺,皇太後的恨怒。當今萬歲的催逼,武鳳樓想不答應如何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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