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鳳樓正欲去尋李鳴,忽見韋氏五鬼的五匹怒馬一齊奔到六和塔下,為了掩護郡主魏銀屏安全撤走,遂暗暗握緊乾鞭鞭把,準備和敵人舍命一拚。哪知就在五鬼耀武揚威、怒馳奔來之際,缺德十八手李鳴卻象遊魂似地從人叢中閃了過來。武鳳樓心中一寬,忙貼了上去,二人借著人多混亂之機,反而向城中闖去。


    十字街頭,還是他們與鐵扇仙樊茂初遇那一座醉仙居酒樓。這裏正高朋滿座。二人剛剛邁步進去,就有一個年輕的店夥迎上前來招唿道:“兩位小爺是一號的客人吧?請上樓。”


    武鳳樓心中一動,與李鳴二人跟著店夥上了二樓。


    來到一號雅座一看,隻見魏銀屏的貼身女婢蘭兒還是一身書童打扮,身上卻多了一個包袱。二人知是軍裝,由蘭兒監視外麵動靜,李鳴幫武鳳樓脫去長衫,換上了中軍官的一身軍服。蘭兒又取出一顆丸藥,化開一塗,武鳳樓的一張俊臉立時變成了淡金顏色。


    化妝已畢,武鳳樓把銷魂刀交給了李鳴,挎上了蘭兒帶來的腰刀,另外把青城三豹所贈的金龍乾鞭圍在腰際,打發李鳴先迴佟家莊稟告白劍飛。由蘭兒陪著下了酒樓,分乘兩匹快馬,奔兩江水陸提督府疾馳而去。


    因為蘭兒是郡主的親信婢女,加上武鳳樓不僅經過了化妝,又是中軍打扮,所以通行無阻地進了兩江永陸提督府,並且由蘭兒領著悄梢地來到了二堂。隻見武鳳樓的母親武夫人已被魏銀屏派人帶到此地,鐐銬也已全部卸去。


    武鳳樓剛剛撲進廳內,武夫人已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伸出兩隻枯黃瘦弱的纖手,把跪在地上的愛兒攬入了懷內,飲泣吞聲,淚如雨下。


    蘭兒咳嗽了一聲,幾個心腹女兵立即悄悄的退了出去。蘭兒幽幽說道:“老夫人,你得脫牢獄之災,又慶母子重逢,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我們郡主卻擔上了天大的幹係。我是一個下人,本來不該多嘴,隻是郡主對你們武家的一片深情,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她。時間緊迫,快快脫身,哭是不頂事的。”


    蘭兒的這幾句話還真管用,居然把母子二人的悲哭止住了。武夫人首先說道:“樓兒,這一次多虧了郡主大義,為娘才得見天日。我要親自謝謝魏郡主,我還有些話,要和她當麵敘談。”話沒落音,蘭兒己急促地報道:“郡主來啦!”


    武鳳樓猛地抬起了頭,隻見魏銀屏臉色蒼白,形容憔悴。襯著一身素服,格外顯得楚楚可憐。


    武鳳樓隻看了一眼,就忍淚別過臉去,對武夫人低咽說道:“母親,她就是魏郡主。”


    武夫人剛想站起身來,魏銀屏已搶步上前輕按武夫人之肩,悲聲說道:“老人家偌大年紀,做晚輩的承擔不起。況這一段冤仇,是從魏家引起,晚輩替亡父亡母向老人家請罪。”


    說著,竟跪了下去。


    武夫人素性寬厚,心腸仁慈。魏銀屏多次救護武鳳樓之事,她已從蘭兒口中聽到,如今又見魏銀屏不光拚著受累釋放了自己,又口稱替父母請罪,才確實知道魏銀屏和乃父乃叔有天淵之別,仇意頓消。又聽她口稱自己為老人家,自稱晚輩向自己下跪,知她對兒子的情愛絲毫未減,但又不敢以兒媳自居,怕自己不承認她和兒子的婚約,想到她的處境,一股憐愛之情油然而生,想不到威焰顯赫,一代奸雄之家竟然養出這麽一個如花似玉、深明大義的千金小姐來。可憐她父母盡喪,孤苦無依,對樓兒的一腔癡愛,更為難得。有媳如此,老身死而瞑矚目了。


    想到這裏,她不僅不扶起魏銀屏,反而掃了武鳳樓一眼,示意他向魏銀屏還禮。武鳳樓心頭一震,從母親射向魏銀屏毫無恨意、滿是慈祥的目光中,知母親同情並原諒了魏銀屏,當下滿懷欣慰,便跟著跪了下去。


    魏銀屏是何等的玉雪冰聰,見武夫人不記前仇,諒解了自己,心頭一酸,兩行珠淚已順腮流下。


    剛想向武大人的懷內撲去,忽聽二堂門外有人稟道:“啟稟郡主,錦衣衛有人求見。”


    武鳳樓母子心頭一驚。魏銀屏“忽”地站起,一揮玉手,沉聲說道:“傳話出去,說我不見。”話一落音,外麵的人應聲退去。


    武鳳樓跨近一步說:“郡主,侯國英乃一代女魔,機警過人,手下鷹犬嗅覺靈敏。郡主雖不怕她,也以小心為好。”


    魏銀屏冷哼一聲,剛想答話,外麵又有人報道:“啟稟郡主,九千歲貼身侍衛瀟湘劍客韓月笙求見。”武鳳樓聞言心中一凜,見魏銀屏身軀不自覺的一顫,好象對瀟湘劍容的突然到來,也是一驚。


    武夫人到底是一生善良,心性仁慈,見魏銀屏默默不語,正色說道:“郡主對我母子已做到仁至義盡。我要你把我,速速送迴監牢,以免連累郡主。”嘴裏說著,人已向卸掉的鐐銬處走去。


    魏銀屏蒼白的俏臉上,突地騰起了兩片紅雲,麵向廳外嬌斥道:“告訴韓月笙,我身體有恙,不見!”


    廳外的人遲疑了一下,魏銀屏喝了聲:“還不快去。”那人無可奈何地退了迴去。


    武夫人剛想彎腰去拿鐐銬,魏銀屏已搶上前去抓住了她的兩隻手掌,淒然說道:“老人家,請快同令郎去裏麵暫避一時,我已傳令挑選五千鐵騎,由我親自率領,把你們母子護送到鎮江,然後再領兵去鳳陽府。諒侯國英雖有一群綠林高手,也不敢和我的五千鐵騎金戈相抗。”


    武夫人急切地說:“郡主不可莽撞,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你可知道,對抗魏忠賢就是對抗朝廷,請郡主三思,以免受我們的牽連。”


    魏銀屏聽到這裏,苦笑了一聲“老人家,謝謝你妁關心。就是把你老人家再投入監牢,這牽連二字我也洗不清了。我決心救你們母子,絕不更改!請速躲進裏麵。”一邊想把武夫人推入室內,一邊注視著武鳳樓求援。


    武鳳樓實在不願再托庇於一個孤苦的女子手下,讓她進退維穀,左右為難,急急背起母親,想憑自己的一身所學硬闖出去,陡然廳外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屏妹,你玉體違和恕我看視來遲了。”


    一聲入耳,武鳳樓已知是女魔王侯國英逼近二堂。看起來,魏銀屏的一舉一動,全逃不出她的監視之下。她這一來,別說母親難救出去,就是自已也難脫魔爪。再一看魏銀屏,不僅沒有驚懼之色,反而比剛才沉靜得多了,兩隻玉手把武鳳樓母子半扶半擁地推進了內室。


    郡主魏銀屏整整衣鬢,往中間的虎皮交椅上端然一坐,侯國英已笑吟吟地手持折扇翩然而入。夏侯雙傑緊隨身後,最後跟著瀟湘劍客韓月笙。魏銀屏芳心一橫,把一切都置之度外,冷冷地向侯國英說道:“侯大人到此何事?”


    侯國英自幼和魏銀屏耳鬢廝磨,相處很好。她雖恨魏銀屏暗護武鳳樓,但對於這位一向嬌慣任性、九千歲愛如掌上明珠的郡主,卻無計奈何。所以明察暗訪,並不是想拿她什麽把柄,隻是想追蹤武鳳樓母子。如今一聽魏銀屏拿腔作勢地一聲“侯大人”,倒有些啼笑皆非了。


    她象長兄哄幼妹似地勸道:“屏妹,我知你對我誤會很深。我曾一再說明,這都是義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怎能不遵?你若能明白過來,好好幫助我,義父麵前,我決不吐露片言隻字,這總行了吧?韓護衛又奉密令從鳳陽星夜來此,除催你速率五千鐵騎趕往鳳陽外,速把犯婦交出,押送……”


    侯國英一句“押送出杭”還未說完,魏銀屏已把臉色放了下來,一指夏候雙傑冷冷道:“侯大人口口聲聲來傳達機密,這兩個人是幹什麽的?你竟然帶他們來此,不怕機密泄露出去?”


    侯國英忙賠笑說道:“屏妹不要多疑。這二位是昆侖派的高手,又是我身旁的護衛,絕不會泄露。”


    魏銀屏陡然一拍桌案,“霍”的站起,語冷如冰地說:“率兵去鳳陽,乃九千歲的絕密手諭。叔父規定,除去你我,任何人不得預聞。你竟然膽大妄為,任意宣揚,是何用意?韓月笙及九千歲親信,我信得過。你的這兩個下人乃江湖中人,豈可深信?為了嚴守秘密,確保不出意外,韓護衛速將二人拿下,不得違誤。”


    韓月笙和夏侯弟兄平素不睦,各不相服,下令者又是魏忠賢的親侄女,現任兩江代理提督,他怎能不遵?沒等魏銀屏把話說完,已“倉啷”一聲利劍出鞘,劍花飛顫,指住了夏侯耀武,夏侯揚威二人的胸前大穴。


    夏侯兄弟空有一身絕頂武功,一來事出意外,二來不敢抗命,隻有束手待擒。蘭兒一打手勢,眾女嬸從外邊一擁而上,這就要捆綁夏侯兄弟二人。侯國英的一張粉臉氣得煞白,一抖手中折扇,格開了瀟湘劍客的利劍,恨聲說道:“銀屏!你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咱們的帳總有清算的一天!”說罷,率夏侯兄弟奪門而去。


    魏銀屏也不派人追趕,冷然說道:“蘭兒,韓護衛遠來辛苦,送他客舍休息去。”


    韓月笙見她對侯國英尚且如此,豈敢輕捋虎須?迅即插劍入鞘,躬身施禮,隨蘭兒走出了二堂。魏銀屏又揮手,令眾女婢一齊退去。


    廳中所有眾人退去之後,魏銀屏已軟軟地跌坐在金交椅上。武鳳樓攙扶著母親走了出來,兩雙露出感激與憐愛的目光,向郡主望去。魏銀屏剛掙紮站起,武夫人已把她攬迸了懷內。


    魏銀屏一陣淒楚,也夾雜了一陣欣慰,一張粉臉掛滿了淚珠,喃喃說道:“老人家,我是個不祥之身,救命之恩不能報,殺父之仇不能雪,有何顏麵再偷生人世。”說罷,又淚下如雨。


    武鳳樓滿懷一腔柔情,但慈母在旁,他又怎能溫言勸慰?隻有呆呆地望著魏銀屏默然不語。武夫人一手攬抱著魏銀屏的柔肩,一手托起她滿是淚痕的俏臉,凝視良久,歎了一口氣說:“孩子,你不應該再喊我老人家,我不滿意這個稱唿。”


    魏銀屏乍聞此言,整個身軀突然抖顫不止,模糊的淚眼注視著武夫人清臒慈祥的臉龐。


    武夫人放低了聲音道:“孩子,你和樓兒不是訂有婚約嗎?”


    魏銀屏初聽武夫人不喊她郡主而改口喊她孩子,隻認為武夫人是願意化解兩家的冤仇,以晚輩視之,所以內心激動不已,還沒有想到別的。一聽武夫人提及她與武鳳樓婚約之事,簡直不啻晴空霹靂,頓時心神猛震。


    因為,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毒死了對方的丈夫。對一個仇人之女,不究既往已屬難得,哪裏還敢存此非分之想!所以突聞此言,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呆呆地怔住了。


    又聽武夫人溫言說道:“孩子,上一代雖有血海冤仇,難得你深明大義。樓兒不是你大義釋放,他在提督府受創遭擒,早已死於非命。不是你舍命相救,杭州府劫牢被困,樓兒也斷難突破重圍。你已父母雙亡,他也……我答應你們兩個苦命孩子的婚事。”


    說到這裏,喚武鳳樓來到跟前,抓過武鳳樓的手腕,把二人的手合在一起,正色對武鳳樓說道:“樓兒……銀屏待你,數次有恩,今日當著為娘,我要你答應,永生愛她,絕不負心!”


    武鳳樓哽咽著點了點頭。


    武夫人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說:“屏兒,你也要答應我,替我好好地照顧樓兒。”魏銀屏含羞帶喜地點了點粉頸。


    到底是女孩家心細,她一聽武夫人話裏有話,聲音低弱,仔細一看,武夫人的臉色已變得慘白,額角的冷汗也流了出來,驚得花容失色,剛想唿叫,這時,武鳳樓也發現有異,向前猛撲。


    武夫人一手摟兒,一手攬媳,淒然說道:“孩子們,你們不準驚慌,為了不令屏兒陷入絕境,也為了不再拖累樓兒,進入內室之時,我已吞下了兩枚戒指。兒等不要以為我念,速去鳳陽。”


    武鳳樓、魏銀屏二人驚得魂飛天外,剛想喚人搶救,武夫人已痛得跌坐地上。二人雙雙跪在她的麵前,武鳳樓慘然地叫了一聲“母親”,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魏銀屏剛叫了一聲:“老……”武夫人緩緩地搖了一下頭,表示不願意聽她再叫“老人家”。魏銀屏膝行半步,把臉貼在武夫人漸漸變涼了的臉龐上,悲愴地喊了一聲:“娘!”


    再看武夫人時,已含笑而逝。


    武鳳樓急痛攻心,幾乎暈了過去。


    魏鋃屏垂淚勸道:“鳳樓,娘屍骨未寒,言猶在耳,你不可哀痛傷身,母親身後之事,我自會盡兒媳之道,要親手送老人家黃金入柩。你速速離開此地,守著老人家的亡靈,我永證此心,生為武家人,死是武家鬼。”說罷,抱起武夫人的屍體向內室走去,連頭也不迴。


    武鳳樓知魏銀屏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才故意如此。逼著叫他速離險地。遂一咬牙,強忍悲痛出了廳堂,找到蘭兒,由她親自護送自已出了錢塘門。蘭兒迴提督府複命,武鳳樓縱馬馳迴佟家莊。


    白劍飛、竇力等人一聽武夫人吞金自盡的消息,不禁失聲痛泣,同時,也無不讚佩她深明大義,顧全大局,為了兒子的事業,大明的江山,她捐棄前仇,義納銀屏,以及她不惜一己之命,去掉兒子後顧之憂的苦心。


    李鳴、佟鐵和武鳳樓情如手足,更是悲憤不已。還是白劍飛老成持重,止住了悲哀,勸住了大家。等眾人心情稍為抑製得住的時候,他望著武鳳樓出了一會子神說道:“樓兒,當今天子昏庸無道,奸宦專權。而今之計,莫大於扶保五皇子破除魏忠賢了。你大師伯所以要和青城三豹聯姻,也是為了增加我們的勢力,削減魏閹的黨羽。我擔心如果拒絕了東方家的婚事,必將掀起軒然大波。我盼你勿以兒女私情為重,忍痛割愛,允從和東方綺珠訂婚,好早一天趕赴鳳陽府鋤奸護駕,參見信王千歲。”


    武鳳樓向來尊師如父,對愚師之言焉敢不聽?但對魏銀屏的一片深情,又如何能忍心辜負?所以一向不敢違背師命的他,這時也不由得低下頭來默然不語。


    缺德十八手李鳴卻不管這些,一聽白劍飛叫武鳳樓答應東方家的婚事,忽然站起,抗聲說道:“白二叔,這樣不妥!別說對幾次救命,傾心相助的魏郡主我大哥不能負心,就是武伯母的臨終遺訓,我大哥又怎能不遵?青城勢力再雄厚,再難對付,我們也不能畏強橫而失信於一個女子。”


    白劍飛長歎了一口氣說:“鳴兒,我又何嚐願意如此!不過,一來是掌門師兄的主意,二來又關係國家興亡,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因為我們扶助的五皇子,與奸閹勢力太也懸殊!又有什麽法子呢?”


    缺德十八手李鳴剛想再爭,一名莊丁飛奔進來,單膝點地,稟道:“門外有一個少年求見武公子。”眾人一怔,武鳳樓示意李鳴去門外探看帝況。不大會兒,李鳴已領進來一人。


    武鳳樓一看,原來是改了男裝的女婢蘭兒。


    沒等武鳳樓詢問,蘭兒已呈上了魏銀屏的一封書信。武鳳樓拆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為了報答高堂慈愛,也為了助君大業得成,現將全部家產十萬兩白銀兌換成黃金八百斤,分用三匹健騾馱著,由一名參將押運去了茅山,望君速派專人前去點收。”


    武鳳樓看罷,更加感念魏銀屏對待自己的一片赤心。為了幫助自己大業早成,她竟然傾家相助,而自己的恩師卻要自己和一個素不相識的東方綺珠成婚。靈機一動,忙把魏鋃屏的信送到白劍飛手中。


    李鳴精細過人,一看武鳳樓看信表情,知道必是魏銀屏有助於大哥,故意向蘭兒問道:“姑娘改裝到此,必有要事。快請落座攀話。”蘭兒眼圈一紅說:“郡主以全都家產資助公子,更以子媳之禮,安葬了老夫人。這些事情,早晚必會被九千歲查知。可憐她雖是魏氏唯一的骨肉,怕也難免受到嚴厲的懲罰。況且郡主父母雙亡,孤零零一人,隻求武公子好好地看待郡主。否則,天理良心難容,縱是我蘭兒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說著,又掏出一支令箭道:“這是郡主的令箭。憑此去茅山接收黃金……”說到此處,聲隨淚下,扭頭而去。


    客廳之中,空氣異常沉默。所有在座之人的心頭,都好象壓了一塊沉重的鉛石,幾乎透不出一口氣來。白劍飛怔怔地看著魏銀屏的一張素箋,默然不語。李鳴為友心熱,用乞求的眼睛盯著他的師父矬金剛竇力。


    竇力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白劍飛麵前,伸手接過了那封信箋,工工整整地疊好交還了武鳳樓,奮然說道:“想不到魏逆門中竟然有這等烈性女子,勝過七尺須眉。鳳樓賢侄絕不準有負於她,令師伯麵前由我去說,青城三豹也不能這麽不通情理。明天相機行事便了。”


    佟元超也跟著附和。白劍飛隻是默然不語,他想的是明天一場因愛成仇的糾葛到底怎樣結局。


    一宵無話。次日早飯剛罷,莊丁從外麵來報:“袁家堡宥人求見。”佟元超迎出門外,和來人一起走進了客廳。白劍飛一看,來的這人年紀約在二十五歲左右,粉白的一張臉膛,兩道長眉,一雙星目,直鼻闊口,大耳垂輪,兩個太陽穴隆起。身高七尺,細腰束起,異常雄健。來人一見白劍飛雙手一拱,朗聲說道:“晚輩袁浩奉家叔祖袁化之命,特來相請。”


    說罷,又和眾人一一見禮。


    這真是怕啥有啥,武鳳樓越是不願和青城三豹糾纏,對方竟然來人相請。這時,就聽白劍飛說道:“少堡主親自前來,實不敢當。請少堡主先行一步,白某隨後就到。”


    袁浩垂著雙手說:“東方三爺爺安排晚輩,務必和各位同行。否則,迴去必受重責。還請前輩體諒。”說罷,又打了一躬。


    白劍飛無法推卸,遂向佟元超點了一下頭。佟莊主立即吩咐莊丁備馬六匹,老少六人隨著少堡主袁浩直奔袁家堡馳去。


    一到堡前,隻見全堡各處懸燈結彩,上下人等喜氣洋洋。武鳳樓為人忠厚,白劍飛素性耿直,尚未想到別的。可是精靈透頂的缺德十八手李鳴心中卻陡然一驚。適巧他的馬正好靠近少堡主袁浩,故意含笑低聲問道:“袁兄,貴堡有何喜慶之事?”


    袁浩一聽,反而一愣,隨口答道:“老弟此言!不知何意?敝堡為何懸燈結彩,你難道不知?”


    李鳴本來就懷疑袁家堡懸燈結彩與自己的大哥武鳳樓和東方綺珠的婚事有關,經此一問一答,已然全部證實。雖然他機智過人,富有應變之能,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想:完了!一場因愛成仇的大禍,決難避免啦。


    因為他和袁浩是低聲問答,其他諸人皆未聽見,所以坐下毫未停頓,不覺已來到袁篆堡的寨門前邊。


    這時,早從門內擁出一些人來。三個身材高大的老者和一個瘦小幹枯的老頭,一字並排等候在寨門之前。


    他們身後跟隨的人群,不下數十名,一眼看去,全是黑白兩道的武林中人。李鳴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已猜出那中間三個身材高大,雄壯威武而長相酷似的老人,除去鐵豹東方森已經見過之外,其他二位必是金豹、銀豹無疑。這久負盛名,橫行江湖四十餘年的金、銀、鐵青城三豹,竟然全部來到了袁家堡!


    那站在下首的幹瘦老頭,也肯定是袁家堡的老堡主八臂哪吒袁化了。加上他們身後一大群江湖俠義、綠林豪客,今天真算是武林盛會了。


    李鳴知道,這時再想通知白二叔等人轍走,已絕不可能,直急得眼冒金花,不克自持。


    再仔細一瞟追雲蒼鷹白劍飛和師父竇力,見他們也微微變色。倒是大哥武鳳樓這時反而靜如止水、穩如山嶽,一點驚慌之色皆無,知他決心已下,絕不屈服,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智勇和堅貞。


    雙方一走近,那幹瘦老者搶前幾步,抱拳拱手,嗬嗬笑道:“久仰五嶽三鳥之名,如雷貫耳,不料今日得見二俠,真乃三生有幸。”然後,親熱地向竇力、佟元超道:“二位想必是威鎮江漢的竇二俠與萬勝刀佟大俠了。”


    他雖年近古稀,可中氣實足,兩隻眼神顧盼如電,可見內家功夫已至上乘。


    白劍飛、竇力、佟元超一齊拱手還禮,齊說了一聲:“久仰堡主大名,冒昧登門,請多原諒。”


    大家正在客讓,那鐵豹東方森早已不耐,撫髯大笑說:“都是一家人,不要再酸啦!剛才我說我和樓兒過招近百,不僅未占上風,反而幾乎敗在他的手下,在座的無一人相信。如今人已站在你們麵前,盡可當麵一試,就知老夫所言不虛了。”


    這個驕橫不可一世的鐵豹子,認為能選上武鳳樓這麽個文才、武功、人品俱屬上乘的孫婿,是他們青城山的驕傲。在武鳳樓沒來到之前,他已向所有親朋、好友、同道等武林人物大大誇耀了一番。


    當時,確有大多數人表示不信,認為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江湖無名後輩怎能和馳名遐邇的鐵翁拚鬥百招?如今一見武鳳樓神儀內斂,英風照人,始知此子果非凡人,無不鼓掌助興。


    在主人袁化的陪同下,大家一起來到中間的大廳,分賓主落座。突然屏風後麵響起了一陣脆如滾珠的笑聲說:“我的侄婿在娜裏?讓姑媽好好看看你!”隨著笑聲,從屏風後轉出了一群女子來。


    當先一人年約四旬,徐娘半老,豐韻猶存。不過,俏麗之中透出股煞氣,行動之間,頗覺潑辣粗野。武鳳樓不禁心頭一緊,他猜想這個中年美婦就是東方綺珠的姑母,江湖上人稱玉麵無鹽的東方碧蓮。


    這個東方碧蓮,乃是老大東方木的獨生女兒。二十多歲上丈夫死去,就在青城山孀居。


    不久,東方綺珠的一雙父母也相繼早逝,就由她這個姑母一手撫養長大,並親自傳她武功。名為姑侄,實則師徒,情勝母女。


    身兼三重身分的玉麵無鹽東方碧蓮對東方綺珠的婚姻更為關切,所以這次一定要隨父叔等人遠途跋涉,來江南親自相看。


    她先聽三叔東方森極口稱讚武鳳樓的人品武功,還認為言過真實,晚間又細細地詢問了她的寶貝侄女。東方綺珠雖羞人答答,終因有婿如此,實堪自豪。見姑媽好象不信,她出於對武鳳樓的偏袒,反而誇得比東方森言下的武鳳樓更加完美。東方碧蓮將信將疑。她本是江湖兒女,一點也不拘俗禮,沒出屏風就嚷叫開了。


    這時,武鳳樓的內心急得幾乎翻了個過兒。何嚐不感激青城三豹對自己的獨加青眼和東方綺珠的傾心癡愛?又何嚐不知道,如若抗拒婚事,必帶來無邊的災難,甚至立即招來殺身之禍?


    但是他又怎麽能忘卻魏銀屏的一片血心,生死苦戀?她為了自己不惜背叛家庭,傾家獻身。她不顧生死救護自己母子,致令母親也被感動,化敵為友,臨終遺命要自己永證鴛盟。


    自己如何能夠負心背約,另娶他人?一見東方碧蓮邊唿邊出,心知醜媳婦難免見公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遂硬起心腸,站了起來。


    玉麵無鹽東方碧蓮早已從叔父、侄女中聽罷了對武鳳樓相貌描述,又見大家穩坐不動,隻有他一人站起,知道必是武鳳樓無疑。


    她的一雙妙目隻掃了武鳳樓一眼,便已喜得心花怒放,腦海中隻有一句話:百聞不如一見。她隻覺得眼前這個英俊少年比她叔父和侄女描述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驚喜之下,竟然怔然木立,忘記了自己是在大廳,處身於眾多武林高手之間。東方森怕他的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侄女失態,忙不迭地站起身來,親熱地叫著武鳳樓的名字說:“樓兒,快來拜見你的姑媽。”又高興地對玉麵無鹽說:“碧蓮,這就是你侄婿武鳳樓。至親骨肉,不要再拘俗禮。”


    缺德十八手李鳴突然閉上了眼睛,他簡直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然而,盡管李鳴不敢看不敢想,怕發生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正當玉麵無鹽無限喜悅地唿喚著武鳳樓,大廳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們二人的時候,不料武鳳樓趨前兩步,很恭敬地對東方碧蓮深深地打了一躬說道:“晚輩武鳳樓拜見老前輩。”


    武鳳樓長揖不跪,已經震驚了所有的人。特別是他那一句“晚輩武鳳樓拜見老前輩”簡直把所有的人弄暈了。頭一個就是又野又橫,蠻不講理的東方碧蓮。她好象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地反問一句說:“你……你……你叫我什麽?”


    武鳳樓沉靜異常地說:“晚輩尊稱你老為前輩。”


    這一下,東方碧蓮是清楚無誤地聽見了。她一時沒有迴過味來,氣得怪叫一聲說:“好你個不睜眼的小子,要是沒有我這個姑媽,就沒有你那個天仙似的妻子。我把她拉扯長大,費了十七年的心血,隻聽了你這一聲毫無滋味的‘老前輩’?你氣死我啦!你非得認錯賠禮不可。”


    在他們二人對話的時候,大廳中人旁觀者清,早已悟到發生了什麽。可是一來插不進嘴去,二來也不敢招惹玉麵無鹽,全都忐忑不安地望著他們二人。


    就在玉麵無鹽近乎怒吼的“你非得認錯賠禮不可”的那句話說完以後,武鳳樓後退了一步,仍是麵沉如水冷靜地說道:“前輩,我沒有錯。也不需要賠禮。是你弄錯了!我不是你的侄女婿,怎麽敢稱你做姑媽?”武鳳樓終於把牌攤開了。


    這一下子,大廳中的空氣簡直象凝固了,青城三豹老哥兒仨忽地站起,須眉皆豎,衣服無聲自動起來。特別是玉麵無鹽東方碧蓮,一張俏麗的粉臉由白泛紅,由紅轉紫,最後變成了鐵青,兩隻玉掌緩緩上提,兩隻眼神象就要噴火似地注視著武鳳樓,嘴中竟然發出一串駭人的笑聲。


    熟知玉麵無鹽脾氣的人,一望而知她的殺心已起。況且她緩緩提起的兩掌架勢,也是青城派倚為鎮山之術的摧魂掌。眼睜睜一場懸燈結彩的喜事將要變成血肉紛飛的慘劇,忽然一個微弱而顫抖的聲音叫道:“且慢!我有話問他。”


    話到人到,一條纖細的倩影已飛落在武鳳樓和東方碧蓮中同。來者自然是這場悲劇中的女主角,青城明珠東方綺珠了。


    她身上穿的衣服雖不是大紅大綠那樣鮮豔,也象似經過了精心挑選,是那麽可體美觀,高雅大方。連頭上的發型和臉上脂粉,也都經過了一番細心打扮。看起來她不光是準備作新嫁娘,而且更是女為悅己者容。她的陡然出現,不僅武鳳樓心頭一沉,所有大廳中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慘。


    東方綺珠到底不愧是青城明珠,她雖然芳心欲碎,肝腸寸斷,竟然忍住了突然襲來的巨大羞辱和痛苦,凜然置身於眾目睽睽之下,麵對武鳳樓直抒胸臆。


    她是青城三豹唯一的後人,也是青城派未來的掌門人,不管是品貌、武功和地位,都自問無槐於武鳳樓。昨天,三爺爺當麵贈鞭許婚,今日三位祖父主婚,當眾宣布自己和武鳳樓結縭的喜期。兩日之間竟請來了幾十個江湖名人,原來打算為自己的喜期增添色彩,今天這場巨變,叫她如何能忍受得下?作為新嫁娘的東方綺珠,本來不願來到前廳,是姑媽硬把她扯了前來,躲在人群之後。


    起初,一聽武鳳樓不承認婚事,她真象萬丈高樓滑瓦失足,揚子江心斷纜崩舟,幾乎暈了過去。及至姑媽東方碧蓬急怒交加,勢如瘋狂,一出手就用摧魂掌想把武鳳樓立斃掌下,也不知為了什麽,她那一顆向來殺人不眨眼的鐵石芳心忽然彈跳了一下,顫唿:“且慢!”


    挺身當場,分開了二人。


    東方碧蓮已氣得身軀亂抖,恨聲說道:“珠兒,你閃開!我非碎了他不可。”


    東方綺珠嫣然一笑說:“姑媽,我有話問他。”說到這裏,把身子轉了過來,和武鳳樓麵對麵地站立著。笑吟吟地問道:“你剛才迴答我姑媽的話是真的?”


    武鳳樓兒乎沒有勇氣和她對視,狠了狠心,把頭點了一下。東方綺珠身子一抖,接著又問了一句:“你究竟是不願娶我,還是有別的什麽緣故,不得不如此?”


    武鳳樓咬了咬牙,先點了一下頭,又搖了一下頭。


    東方綺珠花容慘變,聲音巳顫不成聲,淒然問道:“你這樣做,考慮到後果了嗎?凡是汙辱青城派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你是絕無迴旋的餘地了。”


    武鳳樓把心一橫,又冷靜地點了一下頭。


    東方綺珠突然發出一陣子狂笑,冷冷地問道:“看樣子,你是決心不迴答我一句話了?常言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我已問過你三次,你都不屑迴答。我破例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改變對我的態度,還有挽迴的餘地。我再一次問你,你是覺得我的品貌、武功、出身配不上你嗎?”


    武鳳樓微然一怔,但還是搖了一下頭。


    東方綺珠的雙眼突然迸射出一絲希望的火花,喘氣粗重的問道:“你既不嫌棄我,為什麽不願娶我?是不是有別的女子捷足先登?隻要你說出來,我會懇求我的三位祖父和我的姑媽另想良策。”


    這個癡情的武林嬌女,為了熱愛武鳳樓,甚至不惜降低身分,屈居小星。可惜武鳳樓已把滿腔鍾愛,一顆癡心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郡主魏銀屏。隻是眼下魏閹專權,父親被冤身死,自已作為逆臣之子,又怎麽能把自已和魏銀屏之間的恩恩怨怨公布於眾呢?那樣,豈不是要把魏銀屏置之於死地?


    所以東方綺珠問到這裏,他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幹脆閉上了眼睛。說真的,他也實在不忍心再多看一眼這個對自己熱愛如狂的可憐女子一眼了。頓時萌生了“任你宰割,以死相報”的決絕念頭。


    由於武鳳樓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最後反而閉上了眼睛,東方碧蓮殺心大熾,兩條玉臂陡然一震,一雙手掌已泛起了紫色!鳳目圓睜,剛想拍中武鳳樓的天靈蓋,然後再把所有跟隨武鳳樓來的人全部殺盡。


    哪知東方綺珠突然身軀一抖,又護住了武鳳樓。說出的話,字字斬釘截鐵:“姑媽,不勞你老下手。這件事,他不僅汙辱了我,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汙辱了我們整個青城派。事情是他掌門師伯蕭劍秋提起的,我絕對放不了他這個罪魁禍首。我一個黃花少女,蒙受此等羞辱,豈能善罷甘休!我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掉它,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說到此處,已手起一掌拍在武鳳樓的左頰之上,又反手一掌,擊中了他的右頰。武鳳樓一張俊秀的臉龐登時紅腫了起來。東方綺珠下手不奔致命之處,而隻用幾成功力先打武鳳樓兩記耳光,與她口中所說的“絕不善罷甘體”,截然不同。白劍飛等人知她尚不忍追去武鳳樓之命,又加上這件事確實是蕭大俠提議在前,己方理屈。


    人家青城派應約嫁女,興高采烈,一團喜氣。武鳳樓的當眾拒婚,怎能不激起對方的殺心?所以眼巴巴望著武鳳樓挨打,隻有暗暗著急,無法出麵阻攔。東方綺珠打罷了兩掌,恨聲說道:“武鳳樓,這兩巴掌我是替幾位老人向你討迴的公道。現在,該清算咱們二人的帳啦。”話末落音,已抖手一掌,實實在在在地打在了武鳳樓的前胸。


    不料,武鳳樓還是微閉雙目,連手也不還。幸虧東方綺珠這第一掌隻用了五成功力,就那樣,也把武鳳樓震出三四步遠,身軀一晃,幾乎栽倒地上。


    他咬了一下牙,又挺直了身軀,深深吸了一口真氣,強行納入丹田。要知道,武鳳樓所學,是先天無極派的內功心法,乃武林正宗。在前胸被擊中之時,體內的先天無極真氣不自覺地遍布周身,自然產生了一種抵抗功力。所以雖受了東方綺珠一掌,也隻是覺得胸前一陣劇疼,倒沒有受到內傷,這使東方綺珠更為激怒,暗暗埋怨武鳳樓不識時務。


    因為她知道,自己要不搶著下手,她姑母東方碧蓮非下手不可。那樣一來,武鳳樓非死在當場不可。她隻希望自己一掌之下,武鳳樓假裝被打成內傷,栽翻在地,必有人勸解,自己也好乘機住手。她雖恨死了武鳳樓,愛恨交織,竟然辯它不出。


    此時此地的東方綺珠,就處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之下。她始終下不了殺手,甚至怕姑母和祖父們殺掉了他。如今,武鳳樓硬挨了她五成功力的一掌,換了別人,怕已筋斷骨折,而武鳳樓卻昂然挺立。自己雖不想再打,可騎虎難下,又怕祖父、姑母責怪。遂一狠心,玉腕一揮,一下反撞掌,又拍在武鳳樓的左肋前麵。


    武鳳樓連退兩步,嘴角已溢出了血來。東方綺珠芳心一緊,秀目微閉。不料,武鳳樓這一次比剛才挺立得更快。他不光不還手,甚至也不躲閉,仍是雙目緊閉,毫無怨怒,心甘情願地挨下去。


    原來,武鳳樓這個鐵血男兒也被東方綺珠的癡情所感,但他又確實不能答應她的婚事。


    他本來是一個心地忠厚的人,覺得就是一死也無法酬謝東方綺珠的一片深情。所以,才不顧生死地挨下去。他認為隻有這樣多挨她幾下,才能稍稍消一下她胸中的怨氣。


    可他哪裏知道,這樣反而使東方綺珠無法下台。東方綺珠腦海中轟然一震,心中暗想:我東方綺珠沒有瞎眼,武鳳樓確實是凜凜七尺的好男兒。無奈他確是不答應和我成婚。象他這種氣節的人,天涯海角,無處可覓。


    罷!罷!罷!我不如用摧魂重掌將他一掌打死,然後反手砸碎自己的天靈,做一對同命鴛鴦,也勝似因愛成仇,天各一方的活在世上,生受煎熬。主意一定,猛吸真氣,把功力運足十成,雙腳已成子午樁式,玉掌猛翻,一招“無堅不摧”倏然擊出。


    這一招是東方綺珠窮全身之力奮力所發,大廳眾人都嚇得“噫”了一聲,站起身來。白劍飛師徒情深,剛想劈空一掌格開二人,右臂猛被李鳴牢牢地抓住。心中一動,知李鳴機靈必有所察,遂不再掙紮。


    一看當場,果然在東方綺珠運足掌力行將擊出之際,適巧武鳳樓的雙眼睜了開來,眼眶內湧出兩顆晶瑩的淚水,加上他臉色蒼白,嘴角涓涓出血,她的心陡然軟了下來,功力驟然大減,人也搖搖欲倒。打出去的這一掌,自然輕浮無力,身子跟著向前一栽,竟然向武鳳樓懷中投去。武鳳樓心頭一顫,不自覺地伸出雙手挾住了東方綺珠。


    這時,忽聽兩聲怒吼,鐵豹東方森、銀豹東方林雙雙從座位上縱越,龐大的身軀帶起兩縷勁風,一左一右撲向了武鳳樓。看樣子,恨不得活活撕碎了他。


    白劍飛身旁的矬金剛竇力和萬勝刀佟元超迅即跟蹤躥出,正好接住了雙豹的淩空下擊之掌。矬金剛功夫深厚,運足十二成功力,硬接了銀豹東方林一掌,雖把東方林隔退了一步,可是自己卻被他這一掌震得心血翻騰,一連後退了幾步,總算下盤功力堅實,尚還能拿樁站穩。


    可另一邊的佟元超就不同了,雖然擋住了東方森的攻擊,可佟元超的一條右臂卻生生地被震脫了臼,無力地垂了下來。青城派的功力,確實不可輕視。銀、鐵二豹一見擊傷的是矬金剛和萬勝刀二人,就聽鐵豹東方森一聲狂唿:“五嶽三鳥欺人太甚!請二位不要淌這個渾水。”話剛落音,又要撲上前去。


    武鳳樓緩緩放開了東方綺珠,擦了一下嘴角胸血跡,苦笑著說道:“二位前輩息怒。這頭婚事是晚輩個人不願,絕不要連累任何人。掌門師伯專函相邀,三位前輩也一同前來,都是看得起晚輩。東方姑娘對在下獨垂青眼,更使鳳樓銘感五內。平心而論,以青城派的聲望和東方姑娘的才貌,隻要不是雙目皆盲、毫無心肝的人,更複何求!”


    說到這裏,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續道:“這也是造化弄人,晚輩確實另有隱情,無福應承。初見東方姑娘時,還曾因為誤會而動武,多有冒犯。見東方三祖時,晚輩和家師不知內情。後來,雖然聽出東方三祖話中有因,但事情未經挑明,怎好公然拒絕?我們師徒原打算今日登門說明隱衷,乞求諒解,而袁家堡已懸燈結彩,變假成真,以致東方姑娘為我蒙羞。鳳樓為表歉意,才甘願領責而不還手。事情就是如此,晚輩已一一說明。任憑青城派對我如柯處置,縱然一死,我也決無怨言。”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武鳳樓低聲下氣甘願受責,說的話又言語懇切,句句在理,青城派除了玉麵無鹽以外,氣都消了不少。尤其是金、銀、鐵三豹,畢竟身分攸關,他們三人氣得再狠,也隻能去找展翅金雕蕭劍秋理論,當著這麽多人,也不好意思對武鳳樓如何。


    特別是鐵豹東方森,他早已看出自己的寶貝孫女對武鳳樓還是愛心不減。


    武鳳樓的拒絕,隻說另有苦衷,絕沒有嫌棄東方綺珠之意,又沒有說明已有妻室,或許事情仍有轉機。所以,也不想做得太絕。老哥兒仨中,他的脾氣最暴,也最為任性,他的火消了一些,他兩個哥哥的氣就消得差不多了。


    正在大家暗暗慶幸事情也許不致於各走極端的時侯,玉麵無鹽卻突然問道:“武鳳樓,你把青城派折辱到達種地步,用一句另有隱衷就算萬事大吉啦?那你是夢想!什麽隱情?我要你當麵講明。”


    武鳳樓肅然答道:“東方前輩,我武鳳樓自信還不是奸滑之徒。我的隱衷也確實不能公開。請前輩原諒。”


    東方碧蓮粉臉一變,沉聲說道:“我不管這些。隻問你不願娶我侄女到底是為了什麽?不給我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我絕不會放過你。”


    武鳳樓確確實實從內心深處覺得自己傷害了人家東方綺珠一個黃花姑娘,所以才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經自己婉言說明,其他人的氣都消了不少,隻有這個女煞星蠻不講理,死盯著不放,不由得有些生氣,說的話就顯得有些生硬:“請前輩不要強人所難!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而且也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武鳳樓這一句話,頓使玉麵無鹽氣衝兩肋,殺心陡起。她離武鳳樓本來不遠,霎時間雙掌齊出,夾著兩道淩厲的掌風襲向武鳳樓的前胸大穴。


    以東方碧蓮的功力,再加上怒極猛擊,武鳳樓是難脫毒手的。還是虧了那個癡愛著他的青城明珠自少跟姑媽長大,姑媽的每一個細小動作她都知之甚詳。


    在東方碧蓮慍怒地吐出一個“講”字時,她就全神貫注,蓄勢以待。所以東方碧蓮一下殺手,她也雙手齊出,左掌迎向姑媽的右掌,右掌一式“推波逐浪”,把武鳳樓推了出去,使武鳳樓避開了正麵。就這樣,武鳳樓還被玉麵無鹽一掌震出七八尺遠,當即噴出一股子血來,昏了過去。


    東方碧蓮一掌震傷武鳳樓還不解恨,一個“移樽就教”已撲到白劍飛麵前,形如瘋虎,右掌切向白劍飛的左肩井,左掌斬向白劍飛的右腕,出手又黑又毒,迅猛異常。


    追雲蒼鷹白劍飛如不還手,就得撤身後退,可愛徒武鳳樓還昏倒在地上,自己又怎能撤手而去?無奈一個“移形換位”,閃向了右側。東方碧蓮一招擊空,火氣更旺。接著跟蹤而上,右手一並兩指,一招“仙人指路”直取白劍飛的兩目;左掌一立,直奔白劍飛右邊的乳泉穴砍去,又是兩下殺手。


    白劍飛龐大的身砰一仰一翻,閃開了玉麵無鹽的兩招,已避到她的右側。東方碧蓮一聲嬌斥,身軀陡旋,右腳踢向白劍飛的左胯,左手兩指戳向白劍飛的環跳穴。白劍飛身材雖然龐大,可捷如靈猿,一個“柳絮隨風”,借著東方碧蓮踢出之勢輕飄飄地飛出丈餘,左腳輕點,又彈迴到東方碧蓮麵前。他真不愧名列三鳥,輕身本領已臻化境,在座眾人無不歎了。


    東方碧蓮還要撲擊,已被她的父親青城三豹之首金豹東方木阻住。接著,金豹一步一步地向白劍飛逼去。在座諸人既不敢攔,又不敢勸,隻有暗暗替白劍飛著急。因為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青城派的掌門人還是頭一迴出場,怎麽能不引起人們的注目!


    金豹走到距離白劍飛三尺左右停了下來,冷然說道:“白劍飛,念在與尊師無極龍相交一場的份上,我今天不趕盡殺絕。不過,對武鳳樓這娃兒的吞吞吐吐:我很不滿意。俗話說,知徒莫若師。我要你把他的隱衷替他講出來,這是老夫的最低要求,總不算過分吧?”


    白劍飛麵容一凜,正色道:“東方叔父,俗話說,師徒如父子。那隻是說象父子罷了,畢竟還不是父子。就是父親對兒子,也未必能詳悉他的一切隱衷。何況,我和樓兒僅僅是師徒?在下實無法從命。”


    東方木沉聲說道:“我們弟兄三人自在青城山立派以來,在武林中也算薄有微名。今天我們哥兒三人帶著女兒孫女,千裏迢迢前來就婚,就是破天荒的降低身分。可結果卻被你們給當猴耍啦!你們就是這樣摘下了青城山這塊鐵牌?白劍飛!你也是師出名門,又是名滿武林的三鳥之一,換一個位子來說,如果你遭人如此戲弄,你又該如何?”


    薑到底還是老的辣!金豹東方木一番義正詞嚴的話語一出口,直逼得追雲蒼鷹白劍飛張口結舌,無法迴答。無奈,隻好問道:“依叔父之見,應如何是好?”


    東方木哈哈一笑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事情是貴掌門蕭劍秋引起,還要他親自向我們交待……”


    白劍飛不等東方木把話說完,忙搶著說道:“小侄謹遵台命,一定告知大師兄,讓他登門賠禮,向三位叔父請罪。不過,大師兄尚未來杭,容小侄派人去找,務求近日找到,立即前往,請叔父示知尊駕去向。”


    東方木道:“此處乃我的老友處所,我不願再給他增添麻煩。況這一次我們哥仨人已丟盡,無顏再和武林同道敘談,馬上率領全家返迴青城山。不過,為了讓令師兄能早日前去了結此事,你給我一點憑據。”


    白劍飛聞言,心頭一驚。知他指的憑據肯定是愛徒武鳳樓。如今樓兒重傷在身,又是青城派恨之如仇的人,何況他重任在肩,身係五皇子朱由檢的安危,豈能讓他落人對方之手?


    想到這裏,把心一橫,向竇力、李鳴佯笑道:“看起來,咱們是爺兒六個同來,就不能全數而迴了。你們師徒先迴去,我和樓兒陪三位老叔去青城山作質。”


    他嘴裏這樣說,遞去的眼色卻是要竇力他們搶走武鳳樓,由自己獨力斷後,拚得血濺三尺,也要護愛徒脫險。白劍飛這句話剛一出口。竇力、李鳴、佟元超父子剛想發動,東方碧蓮已首先奔向了武鳳樓倒地之處,青城三豹也一字並排擋在了武鳳樓身前。


    特別是東方綺珠,一聽說大爺爺要帶走武鳳樓,芳心一喜,又怕心上人被對方搶走,猛然縱起,頭一個撲到武鳳接身邊。


    東方綺珠剛彎下腰去,突然一條身影疾如閃電從屏風後邊掩了過來,也看不出施展的是什麽身法,已把地上的武鳳樓挾在左肋,同時一股子柔和的掌風震退了東方碧蓮,和東方綺珠幾乎擦身而過。在青城三豹的憤怒夾擊中,鬼魅也似地身形一晃,已落入天井之內。接著腳一點地,已騰空而起。


    缺德十八手李鳴是何等機靈,乘機怪叫了一聲:“不好!我大哥已落入五毒神砂之手。快追!”一言未了,頭一個追了出去。


    等青城三豹奪門而出時,那人已飄然而逝。白劍飛知李鳴說的是詐語,故意淒然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料樓兒身負重傷,竟然又落在五毒神砂郭雲璞之手。他可是魏閹麾下第一號人物,看來,樓兒難逃性命之憂了!”


    一向以耿直、蒙爽在武林中久負盛譽的追雲蒼魔白劍飛,今日為了挽救愛徒武鳳樓,第一次跟著缺德十八手李鳴瞎扯,還確實起了作用。東方綺珠立即哭鬧撤嬌,硬纏著三個祖父出麵找郭雲璞要人。


    李鳴越發掛著淚說:“我大哥是魏忠賢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把我大哥置於死地,魏閹先派燕山八魔、又派韋氏五鬼,還讓他的幹女兒女魔王侯國英親率昆侖雙傑來到江南。前天又來了個瀟湘劍客,如今連他的頭號人物老毒物郭雲璞也派來了!我大哥指定是沒命啦!我要去青陽宮,和姓郭的一死相拚……”


    李鳴正在信口開河之際,忽然一個陰森森聲音傳來說:“你小子知道的不嫌太多了嗎?我要你永遠閉上嘴巴,省得你再胡說八道。”聲音是從隔牆傳來,字字清晰異常,令人毛骨悚然。


    鐵豹說:“朋友是誰?請現身出來。”但聽哈哈的怪笑聲中,一條黑影飛瀉而下。李鳴驚唿一聲:“五毒神砂!”眾人聞聽,不由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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