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屠戶連中六弩,慘然倒地。武鳳樓兩目盡赤,把竇覺遺體放於地上,猛揮銷魂刀,一招“刀劈華山”,夾著懾人心神的金刃劈風之聲劈了下來。


    侯國英哪裏知道武鳳樓手中是口寶刀?剛想揮扇格開,隻聽身旁有人大叫一聲道:“總督使不得!”話到人到,一掌已砍向武鳳樓的右肩。


    武鳳樓隻得抽刀護身。銷魂刀迅疾一翻,使出個“攔腰橫斬”的招數,奔來人掃去。那人知道厲害,一個倒提,翻向一邊。由於搶攻,躲刀隻在一瞬之間,勢子已拿不穩,“噔噔噔”一連後退了幾步。


    侯國英這才看出,原來是自己的貼身護衛單掌開碑夏侯揚威,忙問何故。夏侯揚威用手一指武鳳樓手中的寶刀說:“總督不知,武鳳樓所使的那口刀,就是武林中視為奇珍異寶的銷魂刀。總督的兵器決非其敵,卑職才冒險出手。”


    侯國英半信半疑,隻得說了一聲:“多謝你了。”


    一言未了,河東獅閻秀英也趕了過來,陰森森地笑道:“姓武的小子,你是欽差要犯,理應拿你到案。隻要你把這口銷魂刀留給老身,今天我放你一馬,讓我徒弟網開一麵。怎麽樣?”


    侯國英一聽,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的師娘太不懂事,嘴裏說武鳳樓是欽犯,還要他獻刀保命,豈不讓自己落一個私縱欽犯的罪名?


    況且,魏銀屏仗著九千歲魏忠賢的親侄女兒,又過繼在魏忠賢膝下為女,加上她又自任兩江水陸代理提督,和自己作對,如若這話讓她手下人聽到,豈不是授她以柄?


    想到這裏,剛想阻止閻秀英別再亂說,哪裏想到武鳳樓已冷然答道:“算你有眼力。我手中寶刀正是銷魂刀。可是,我若把刀給你,你真敢放我這個欽犯逃走,不怕魏忠賢要了你的老命?”


    武鳳樓曾聽師父說過,這閻秀英是江湖上出名的潑婦河東獅,天不怕,地不怕,一貫蠻不講理,連她的丈夫鐵扇幫幫主陰陽扇子於和都懼她三分,所以才故意激激她,看她能信口開河說些什麽,自己好尋找時機,殺出監牢。


    果然,武鳳樓這麽一問,河東獅閻秀英怪眼一翻,大嘴一撇,“呸”了一聲道:“什麽欽犯不欽犯的!老娘二十前就入過皇官,盜過珠寶。萬曆二十八年,皇帝老兒還懸賞拿過老娘呢。管什麽屁用?老娘不還是大搖大擺地進出這官府要地,杭州府城!”


    侯國英一聽,不由得暗暗叫苦。知道自己這個師娘一向潑辣任性,胸無城府,膽子又大得出格。說什麽都不要緊,但是,這入皇官盜寶,被前朝皇帝懸賞緝拿的事情,怎麽能信口胡說?


    須知,前朝皇帝的聖旨一出,隻要欽犯不曾歸案,就是現在的天啟年間仍然有效。剛想出言喝止,忽聽牢房牆上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房上官兵聽著,我是兩江水陸代理提督魏銀屏,命爾等速速將這個入皇官盜國寶的女欽犯拿獲歸案。她若膽敢拒捕,立即亂箭射殺。若有差池,小心爾等的狗頭。”


    武鳳樓聞聲抬頭,隻見淡月清輝之下,西邊高大的牆頭上站著一個戎裝佩劍的少女,正是郡主魏銀屏,身邊站著貼身四婢和一個中軍。


    再看侯國英的臉色,早變得慘白,身軀抖顫了一下,接著說道:“銀屏妹妹,你來得正好,請聽我一言。”沒等她把話說完,魏銀屏粉麵微寒,冷冷說道:“我是代理提督,不是你的什麽姐姐、妹妹,也沒時間聽你嘮嘮叨叨,捉拿欽犯要緊。”


    沒容侯國英答言,又提高了聲音續道,“中軍官,速派人團團包圍武鳳樓,防他逃竄。其他人等,速速給我拿下這個女欽犯。”說也奇怪,別看所有四周官兵都是侯國英調來捕捉武鳳樓的,可是一旦魏銀屏露麵,那些官兵不聽女魔王的調遣了。


    侯國英心頭一緊,知道自己這位師娘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深怕她拒捕格鬥,必將殺傷眾多官兵,又有魏銀屏在場,會給自己帶來糾纏不清的麻煩。遂將銀牙一錯,突然躥到閻秀英身側,出其不意,手起一扇,正好點中了閻秀英的環跳穴,同時急促地低聲囑道:“師娘別動,孩兒自會放你。”然後,一揮手,令人將河東獅閻秀英綁了起來。


    正這時,猛聽夏候兄弟猛喊了一聲:“不好!”身子已淩空躥起。同時,傳來了一陣金鐵轟鳴的聲音。侯國英抬頭一看,武鳳樓已乘機發動,銷魂刀化成一紅一紫兩道光華裹住了他的身子,撥打著從四麵八方射來的弓箭,一麵施展“火花射旗門”的輕功,躥上牢獄中間的了望台。


    寶刀過處,四個看守了望台的兵卒已全被殺死。接著,又疾如飛矢地削落了了望台四角上的氣死風燈。這時,夏侯耀武已追了過去,連他也不禁納悶:武鳳樓已衝散了弓箭手的包圍,為什麽不急於逃走,反而撲了上了望台呢?


    他們哪裏知道,武鳳樓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救母之心未減。一看了望台很大,把守森嚴,靈機一動,心想,老娘莫非被他們囚禁在台上?


    所以才躥了上去。這才是俗語所說的“當局者迷”,請想,同來三人已有兩個慘死,你孤身一人,豈能在勁敵當前眾兵包圍之下救得了母親?


    等夏侯耀武逼近,武鳳樓早已看出了望台不是囚人之所,猛地一個大轉身,一式“秋風掃落葉”,銷魂刀一聲輕嘯,向夏侯耀武的下盤掃去。夏侯耀武深知厲害。一個倒提翻了下去。可是夏侯揚威卻乘機飛躥上台,身形未穩,手中一條蛇骨鞭已一招“撥草尋蛇”唿嘯而至。


    武鳳樓身形一長,掌中銷魂刀陡然一立,刀尖指地猛然一劃,一招“鐵牛犁地”,隻聽“喀嚓”一聲,夏侯揚威的蛇骨鞭已斷去三分之一。接著,緊跟一招“龍門鼓浪”,夾帶一股強勁的風力猛壓過來。夏侯場威嚇得肝膽皆裂,舍命一翻,往了望台下跳去。


    雖然他避得迅速,股間皮肉還是被武鳳樓的寶刀削去巴掌大的一塊皮。


    夏侯雙傑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大豪,一照麵皆被武鳳樓逼退。其他人誰還敢冒死上前?


    侯國英又急又氣,一聲暴叱,剛想率眾群毆,哪知武鳳樓已乘機躍上了南麵一排牢房。


    侯國英厲聲命令道:“快放亂箭!”話未落音,魏銀屏已率四個婢女追上前去。眾官兵雖然張弓搭箭,怕誤中郡主,盡管侯國英厲叱,說什麽也不敢射擊。


    武鳳樓知道魏銀屏是舍身掩護自己,怕為她再帶來麻煩,一連五刀逼得五人暫停追擊,借機施展先天無極派的絕頂輕功,消失在夜幕之中。


    魏銀屏和手下四婢假裝追趕不及,恨恨而返。侯國英心中雪亮,但又說不出她的破綻,相反地自己倒因為師娘被她抓住了把柄,實在忍無可忍,冷然一笑說:“銀屏妹妹,你可真能身先士卒啊!可惜慢了一步。要是不失時機搶先下手的話,那姓武的不會走得如此輕巧,至少也得叫他帶幾支箭去。”


    魏銀屏明知侯國英話裏有話,也一聲冷笑,反唇相譏說:“那要怪你的手下無能。要不是我和四婢齊上,武鳳樓豈能落敗逃走。”


    侯國英被她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知道奈何她不得,氣憤地帶著閻秀英和手下人全城追捕去了。魏銀屏也令人牽過馬來,帶領貼身四婢轉迴水陸提督府衙。


    經過這麽一鬧,時間已過夜半。魏銀屏迴到臥室脫去戎裝,解下佩劍,打發四婢退了出去,斜倚在床欄上閉目養神。


    但她那一顆驚魂未定的芳心哪裏平靜得下?禁不住暗暗替武鳳樓焦心。她知道侯國英絕對放不過他,也不知他現在逃到了何方?能不能離開險地?


    想到這裏,頓時心急如焚,不由得穿鞋下床,順手從衣架上取下了一件鬥篷披在身上,移步窗前,輕輕地推開了碧紗窗欞兒,聽了聽城中馬蹄之聲,到處可聞。淡淡殘月,冷風撲麵,知離天亮尚早。忽然一絲幽怨浮上心頭,暗暗埋怨武鳳樓為什麽孤身犯險,舍死硬拚?


    為什麽不暗中前來向自己打探消息?


    難道他直到現在還不相信自己?剛才監牢相逢,眾目睽睽之下,縱有款曲,怎能相通。


    想到這裏,不由得喃喃自語起來:“銀屏呀,銀屏,你太癡情啦!他人之心,豈似你心?我和他雖然訂婚,但魏武兩家仇深似海,他喪一父,我失雙親。雖然我為報他的救命之恩釋放了他,可是他又怎麽能對我相信?”


    說到此,芳心欲碎又不由得埋怨起武鳳樓來,恨聲續道:“鳳樓,你太不了解我的苦心了。難道說我放你逃走,庇護你的母親,今天又拚著被侯國英看破,在亂箭攢射下舍命護你,難道你竟然一無所知?真是那樣的話,豈不白白地辜負了我……”


    正在恨恨不已,突然見數支火箭交織而起,劃破夜空。魏銀屏不禁心中又是一緊。她知道,那是全城發動搜捕武鳳樓的信號,危機尚未過去,更加揪心牽腸地擔心起武鳳樓的安危來。


    正在魂銀屏呆呆站在窗前忐忑不安之際,忽聽門外有人彈指敲門,輕聲說道:“我可以進來嗎?”


    魏銀屏悚然一驚,但馬上又平靜了下來,因為她已辨出是侯國英的聲音,當下沒好氣地說道:“深更夜半,你到此做甚?”


    魏銀屏這句話尚未落音,房門已被侯國英推開。她小心而又瀟灑地走了進來,好像已完全忘記了剛才二人不愉快的唇舌之爭,不用魏銀屏相讓,已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魏銀屏仍是滿懷敵意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可是,侯國英卻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銀屏妹妹,咱二人可是在青陽宮一起長大的。從小青梅竹馬,耳鬢廝磨,情勝姐妹。這幾年我倆都長大,特別我蒙幹父抬愛,當上了錦衣衛總督,你又跟著大伯在陝西任上過了兩年,姐妹情誼就顯得生疏了些。我此次奉幹父之命來到江南,還不是為了鏟除他老人家的心腹隱患?你也知道,武伯衡曾當過當今萬歲和五皇子朱由檢的老師。特別是這老兒和五皇子二人師徒情深。靠五皇子之力,這老兒才從宮中調出,一躍而為封疆大吏。如今,萬歲常年臥病,旦夕不保,接位必是朱由檢無疑。他可是你魏家的死對頭呀!他和幹父二人結怨太深,勢成水火。朱由檢曾多次發誓,清早登基,決不讓幹父活到午時。況且武伯衡老謀深慮,已多方搜集了幹父的十大罪狀,以圖上達聖聽。所以,第一步幹父叫大伯來江南任職,除去武伯衡。第二步讓我來搜尋他的遺折,以便銷毀。第三步阻止五皇子朱由檢接位登基,相機除去這顆眼中之釘。到那時,各省巡撫必會擁戴他老人家麵南背北,登上九五之尊。就是屏妹你也就成了金枝玉葉的公主千歲了。不料你不光不與我同心同德,共謀大業,反而處處與我作梗,使我施展不開手腳。我真想不明白,你這是為了什麽?”


    侯國英說到這裏,見魏銀屏默然不語,以為她已被自己說動了心,走上前去輕撫魏銀屏的柔肩,耐著性子說道:“屏妹,別孩子氣了!讓我倆好好合作,為了你,為了我,也為了你們魏氏宗族。”


    魏銀屏雖然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奉二叔魏忠賢之命來任兩江水陸提督,並指明要除去武伯衡,那是因為武伯衡狂悼忤逆,犯上謀權。但對魏忠賢想謀害五皇子,企圖登基篡位這種大逆不道禍及九族的大事,卻絲毫不知。


    如今聽侯國英一說,忠奸立判,真象大明。頓時猶如掉入冰窟,身心寒透!但她為了怕侯國英看出破綻,強攝心神,裝出一種漠然的神色,緩緩說道:“你也不要太高興了。我聽說五皇子聰慧過人,文武全才,生性剛毅,王公大臣,多半歸心。你們恐怕不能如願吧。”


    侯國英臉色一正說:“我今晚深夜前來,就是因為剛才接到幹父的八百裏急投密函,說五皇子下月上旬來鳳陽皇陵祭祖。幹父要你速著手挑選五千精騎,親自率領前往鳳陽,相助我完成刺殺朱由檢的大計。”


    魏銀屏一聽,一顆心怦然猛震,幾乎從喉嚨裏跳了出來。為了不露聲色,她佯作笑容說道:“那也用不著深更半夜打門叫戶呀!明兒一大早告訴我,不也是一樣嗎?”一句話問得女魔王侯國英無言以對,滿臉通紅。


    魏銀屏卻跟著氣勢逼人的追問道:“今晚總督大人急急而來,一是怕武鳳樓被你們趕急了,到這裏來殺我出氣吧?我倒要多謝侯大人的關心了。對不起,我累死了,也困死了。”


    說畢,忿忿不已地關上窗戶,看也不看侯國英一眼,就甩去鬥篷向床前走去。


    侯國英叫她給生生地晾在了一旁,十分狼狽。她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動輒殺人的女魔王,要不是魏銀屏身分特殊,換了別人,她早就忍不住了。當下她隻得說了一聲:“不再打擾,愚姐告退。”一邊說著,一邊掃視了屋中一眼,確信不會藏得有人,又取出那封密信放在魏銀屏枕邊,忿然走出房去。


    等侯國英漸走漸遠,魏銀屏才放鬆了全身的神經,又暗暗慶幸虧得武鳳樓沒躲來此地,否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直到現在,她才真正認識到侯國英的狡詐難惹。


    魏銀屏剛想拿起侯國英臨走丟下的那封密信仔細看看。忽見窗外印出一個修長的人影。


    一顆剛剛平靜下來的芳心,頓時劇烈地跳動起來。因為這個身影她是那麽熟悉,那麽夢係魂牽,那麽揪心掛腸……她不由自主地從床上彈身而起,猛撲窗前,一下子拉開了窗戶。一眼望去,果然是武鳳樓渾身血汙,衣衫破碎,靜靜地立在窗外。魏銀屏一下子幾乎暈了過去。她到底不愧是將門之女,心中很有主見,忙不迭地光滅熄了燈光,一打手勢示意武鳳樓入內。


    武鳳樓雖然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踴身躥了進來。魏銀屏顫聲問道:“你……傷得重嗎?快讓我給你包紮。”


    武鳳樓低語道:“多謝郡主!我傷得不重。隻是擦傷幾塊皮肉,身上的血跡是濺上去的。我知侯國英必然疑心郡主,所以緊貼在你窗外的橫柱上未敢入內。果然這個女魔頭跟蹤尋來,幸喜沒有給郡主帶來麻煩。侯國英說的話,我已全部聽見。不知郡主對此有什麽打算?”


    魏銀屏知道武鳳樓輕功甚高,既然他聽見了侯國英的講話,那麽自己在窗前的自言自語想必也被他全部聽去了。雖然自己和他由父母作主訂有婚約,但那是他為了行刺的權宜之計。


    現在,兩家慘死三位老人,婚姻已成泡影。今日被他窺破心事,不禁粉麵一紅。


    抬眼看去,暗影中武鳳樓兩隻炯炯的眼神正在注視著自己,不由得一陣心酸,幽幽地歎道:“天老地荒情難變,隻恨錯生對頭家。我……對不起你!”說罷,淚如雨下。武鳳樓心頭一顫,不由得靠近了她,取出了嵩山救她時魏鋃屏所贈的羅帕,不聲不響地遞了過去,意思是叫她擦擦眼淚。


    魏銀屏實在控製不住自己了,猛地一下子投入了武鳳樓的懷抱,拚命地用頭在他一懷中揉搓,眼淚無聲地流著,使武鳳樓的胸前留下了下大片淚痕。良久,良久,魏銀屏才止住了哭泣,又關緊了所有的門窗,拉嚴了簾幕,點燃了一支蠟燭。然後,把武鳳樓手中的手帕接了過來,見上麵用金線所刺的字跡已模糊不清,遂把它平鋪在床前的小幾上。


    武鳳樓好象已知道她要幹什麽,剛低聲而又急促地叫了一聲:“郡主!”魏銀屏已微蹙雙眉,咬破了中指,強忍疼痛,重寫了“救命深恩,永誌不忘”。下麵又寫上“受恩人魏銀屏”,然後將沾滿血淚的羅帕疊好交給了武鳳樓。武鳳樓一把攝住魏銀屏的傷手,掏出刀創藥來為她塗好包好,默默在把她攬入懷內,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遠處驀然傳來了四下更聲。


    武鳳樓悚然一驚,輕輕地推開了魏銀屏,悲憤地說道:“銀屏,你對我的一片深心,鳳樓也是永誌不忘。無奈,你我兩家結仇太深,你二叔又是禍國的權奸。我武氏家族乃詩禮傳家,世代忠烈。縱然你我心心相印,不忘婚盟,我母親也不會依允。郡主,你忘了我吧!一切留待來生。我……該走啦。”


    魏銀屏猛地又投入武鳳樓的懷抱,低聲泣道:“造化害了你我!夫複何言!我今生雖不能事君,但我必助你度過難關。這有我叔父一封密函,我無暇看它,請君拆開一觀。”


    武鳳樓從侯國英口中已知大概,但為了更進一步弄明白事實,他還是接了過來,拆開一看,隻見在一張素箋上寫著,五皇子不日離京,著令迅即選五千精兵馳赴鳳陽,限三月初十前到達,與祖大壽配合。一切聽國英調遣。


    武鳳樓看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暗暗感激魏銀屏把這個謀害五皇子的鐵證讓自己看見,更佩服她處事果斷,大義滅親。看罷以後,重新將密函折好,遞還魏銀屏。


    魏銀屏臉色慘白,幽幽說道:“魏氏家門不幸,二叔專權誤國,勢必禍延九族。此是證據,你可設法交給五皇子。覆巢之日我……我隻求落個全屍而歿。”說罷,悲憤欲絕。


    武鳳樓心中一慘,走近一步,寬慰她道:“郡主,請你放心。隻此一條,你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時,我願以自己的性命保你無事。三月初十是清明節,看樣子他們是趕在清明那一天行刺。我一定得趕在前頭,方能保五皇子無事。隻是……”說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的老母仍然陷身監牢,語音頓時抖顫了起來。


    魏銀屏心細如發,知他必是心懸老娘,忙接上說道:“母親的事你可以放心,我一定想法把她老人家救出監獄。”


    武鳳樓陡然轉過身去,淚如泉湧般飛泄而出。這就叫:“丈夫有淚不輕彈,皆因未到傷心處。”想起魏銀屏對自己的一片苦心,他怎能不涕淚交流!為了不讓魏銀屏看見,所以才背過身去。


    突然,一隻玉掌輕輕地又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肩頭,接著傳來了魏銀屏帶著哭聲的傾訴:“我雖然自恨薄命,不能做她老人家的兒媳,但她總歸是我名義上的婆母。事不宜遲,你速去準備,三月初三是侯國英的生日。定更後,我叫心腹女婢送老人家出城,你可在城北十裏橋接應。”


    武鳳樓握住了她搭在肩上的一隻玉手,搖了搖頭道:“郡主,我不能再拖累你了!那樣一來,你二叔和侯國英是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憑這口銷魂刀斬盡群魔,救出我的母親。”


    魏銀屏慘然一笑說:“你錯啦!你認為不救母親,就不拖累我了?虧你十二歲時就考中童子試的案首,難道不懂得‘以五十步笑百步’的含義?實話告訴你,你早已拖累上我了。不過,那並不要緊。俗話說得好,除死無大事,我連命都豁出去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呢?說定了,三月初三定更後十裏橋接應,不見不散。”


    說罷,一狠心推武鳳樓快走。武鳳樓被推得跟隨了幾步,快到門口時,突然一個“銀龍轉身”,麵對魏銀屏,一屈雙膝說道:“大恩難言謝。我母子不會忘了你。”說罷,開門走去。


    武鳳樓離開水陸提督府時,正值黎明前的黑暗,星月無光,四周黑洞洞的,他的心也是空洞洞的。由於全城寂靜,四無人跡,他輕點巧縱,一陣風似地聞出了杭州城。剛到錢塘門外,猛見一條黑影斜刺裏躥出,低唿一聲:“大哥!”


    武鳳樓一聽聲音,知是缺德十八手李鳴,忙拿樁站穩,叫了一聲:“鳴弟!我師父他們呢?”


    李鳴歎了一口氣說:“好個陰險毒辣的女魔王!她讓一個女婢扮成她的摸樣,在巡撫衙內簽押房看書,誆我們陷入理伏。然後,一聲梆子響,亂箭齊發。房上有弓箭手,房下有長槍手,張下了天羅地網。虧得白二叔輕功絕頂,撥散了弓箭,才撤了出來。所有的人除我以外全部受創。特別白二叔,身中五箭,已被我師父護往佟家莊佟元超處醫治去了。”


    武鳳樓一聽之下,幾乎急暈了過去,不由得身軀搖晃了兩下。李鳴忙上前扶住,從肩頭上取下一個包袱,叫武鳳樓換了一身衣服,省得大白天裏衣衫不整還是滿身血跡,驚動外人耳目。


    武鳳樓無聲地換好了衣服。李鳴把換下來的衣帽包了一塊石頭,沉入錢塘江中,然後對武鳳樓道:“白二叔臨走之際讓我傳話給你,六和塔已不能藏身,叫大哥去靈隱寺找老方丈瑞雪,求其護身。”


    武鳳樓不敢有違師命,但竇覺和位方二位老俠為了自己慘死杭州,屍首尚未收殮,他豈能不聞不問?和李鳴一說,李鳴也是為難。但為了武鳳樓的安全,他堅持要武鳳樓先去靈隱寺,自己冒險改扮入城,打探一下情況,順便料理一下位方與師伯竇大俠的後事。


    武鳳樓拗他不過,又知李鳴機警異常,不得已隻好安排李鳴多加小心,看著李鳴向杭州城方向走去,他才調轉身來奔了靈隱寺。為了怕驚動寺內僧眾,他從廟後躥上了院牆,剛想飄身落下,忽然從一棵樹帽子上“啪啪啪”打出三支管箭。


    武鳳樓兩指一鉗,夾住了射向咽喉的第一支;身軀微側,避開了奔往胸前的第二支;右腳起處,踢飛了直插小腹的第三支。不等對方再發暗器,已飄身落入寺內,抱拳拱手說道:“請大師原諒,我有急事要麵見方丈。”話一出口,聽見對方“噫”了一聲,一個和尚袈裟飄飄,從樹上落在了武鳳樓麵前。


    武鳳樓一看,原來是監寺僧廣亮,忙又躬身致意。廣亮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從何而來?何事求見方丈?”


    武鳳樓知道廣亮監寺乃藏經樓首座大師獨臂如來瑞雲和尚的徒侄,深得方丈信任,歎了下口氣說道:“一言難盡。武某身遭危難,特求方丈幫助。”


    廣亮一聽,知武鳳樓必然事關重大,不好明言,又知銷魂刀就是被他借去,方丈瑞雪大師很為器重此人,就忙著在前引路,踏著幽靜的草徑來到一座禪房門前。


    廣亮雙手一合,用低低地聲音說:“監事僧廣亮,有要事啟稟方丈。”


    屋門一開,一個小沙彌走了出來,悄聲說道:“方丈晨課未完,請監寺稍候。”說罷,又關了門走入房去。武鳳樓知瑞雪方丈乃得道高僧,哪敢打擾?隻得和廣亮站在門外恭候。


    不料正在這時,突然一個小沙彌從外麵慌亂驚惶地跑來說:“稟告監寺大師,寺院外麵全被錦衣衛包圍,並有一個年輕的相公指名要會方丈。”武鳳樓一聽,炸開當頂,走了一股涼氣。


    猛然想起,自己用銷魂刀削斷鐵鎖,劫牢反獄,並且削斷了錦衣衛人馬無數利器。侯國英已大興問罪之師,找上了靈隱古刹。為了自己,必然給清靜禪林帶來無窮的災難。


    想到進裏,忙拱手向監寺廣亮說道:“蒙方丈恩借寶刀,已起禍患。理應由小可挺身而出,去會女魔侯國英,絕不牽連寶寺。”


    話未落音,不料禪房門呀地一聲,竟然大開,老方丈瑞雪大師神情漠然地走了出來。監寺廣亮搶前上步,合十為禮,剛想稟知,老方丈已蠶眉顫抖,沉聲說道:“剛才的話我已聽清,不必再報。”


    沒等老方丈詢問,武鳳樓已虔誠地拜了下去。老方丈一手挽起,微笑說道:“小施主不要內疚。佛重因果,即使小施主不借銷魂刀,也難保魏閹不派人加害,因為老衲拒絕選派高手進青陽宮為他效命,我知他早晚必來尋事,小施主不過適逢其會罷了。不過小施主一身關係太大,一來奉有武大人遺命,二來尚須匡扶五皇子鋤奸。辦大事者,不拘小節,請聽老衲安排。”


    說到這裏,先吩咐監等廣亮擂鼓撞鍾,集合全寺僧眾到大雄寶殿前聽命。


    廣亮匆匆去後,老方文又吩咐兩個小沙彌,一個去羅漢堂請羅漢堂首座瑞靄,一個去藏經樓去請獨臂如來端雲。兩個沙彌如飛而去,老方丈攜著武鳳樓之手走向大雄寶殿。


    進了大殿,老方丈歎了一口氣說:“怪不得五嶽三鳥垂青於你,小施主真是人中龍鳳,先天稟賦異於常人。特別是天性善良,存心忠厚,乃至情至性之人。可惜生於顯宦之家,不得不盡忠朝廷。如不然,則前景遠大,絕非常人可比。老衲要求你善保自身,光大武林。今日之事,絕不允許你參加。”


    說罷,用手一指如來金身,低聲囑道:“法像後有一小洞,常人絕難進入。你速用鎖骨縮筋法藏入其中,以防不測。”說完,突然從武鳳樓肩頭摘下銷魂刀。


    麵南而立,雙手捧刀,朗聲說道,“我佛雖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殺惡人也是善念。老衲代表全寺僧眾贈此寶刀,希望施主伸張正義,鏟除邪惡,造福生民。”


    言罷,兩眼目射精光,注視著武鳳樓。武鳳樓隻說了一聲:“武某何德何能,怎敢領此重賜?”


    老方丈急促地催道:“事已火急!趕快接刀。”武鳳樓才拜了四拜,雙手接過刀來。


    就在這時,大殿前正道上已由廣亮領路引進了很多人來。老方丈陡伸右手插人武鳳樓肋下,說了一聲:“快藏好!”單臂一震,武鳳樓猛覺身子一輕,象駕雲騰霧般被托了起來,半空中一個倒翻,輕輕落於佛像背後。果然看見一個直徑不過四寸的小洞,連忙施展師門絕技“鎖骨縮筋法”鑽了進去。不料,這個洞一直通到底層,而且空間很大。


    原來這靈隱寺興建時,這是一個天然山洞,當年住持並未堵填,以防不測之時好有地藏身。不料,今天卻為武鳳樓提供了方便。


    武鳳樓下到底層,鑽入佛像底座。巡視之下,竟然發現一個小口子,能窺望大殿內的全景。他心中一動,屏息凝神,伏身觀看,果然見是女魔王侯國英率人前來,除去她的師娘閻秀英和夏侯雙傑外,又新添了五個江湖人物。


    這五個人年齡雖然不同,長相卻十分相似,都是身材瘦長,形如竹竿,麵容醜惡,一臉煞氣。最令人心悸的是五個人都是手臂特長,幾乎過膝。看樣子,好象是同胞兄弟。武鳳樓不看則已,看清之後,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就知道侯國英的後續援兵到了。


    這五個人就是黑道中惡名昭彰、臭名遠揚的綠林巨盜韋氏五鬼。聽竇二伯父和師父講,韋氏五鬼一向獨往獨來,心毒手狠,而且淫邪無比,曾被自己的師伯蕭劍秋和師父白劍飛二人多次追緝,終被他們利用眼線眾多而溜掉,以後被魏閣重金網羅於麾下。


    這五個淫魔因為青陽宮中有的是美色麗質,好看的宮女,便也樂為所用,成為魏閹的忠實爪牙,經常隨魏忠賢出入朝野,變成了他的貼身護衛。


    他五人也因當年在江湖上作惡太多,為俠義中人所不容,輕易不出京城。這次弟兄五人竟然連袂南來,肯定是奉有魏閹的密諭前來協助侯圍英,說不定和鳳陽府謀害五皇子有關。


    武鳳樓知這五鬼各有一身奇特的武功,是江湖中盛傳的兩大兇人鬼王司穀寒、鬼母陰寒月的門下愛徒,而且這兩個兇星又護短異常。如今被侯國英帶進靈隱寺,看起來一場浩劫必然難免了。


    正在武鳳樓心神不安之際,就聽老方丈朗朗說道:“大人率眾蒞臨敝寺,不知是何用意?請大人示知。”說罷,傲不為禮。


    侯國英竟然微微一笑,拱手說道:“下官自幼酷愛武術。承蒙皇恩浩蕩,命我統領錦衣衛士。久聞寶刹藏經樓有一口舉世罕見的利刃銷魂刀,竊欲一睹而後抉。此次奉聖命南下,有緣來到杭州,專程前來寶寺。請老方丈慈悲慈悲,讓下官開開眼界如何?”


    說到這裏,俊美的麵龐陡然一肅,沉聲喚道:“來人。”話未落音,已有兩個錦衣衛士各捧一個很大的托盤,走進大雄寶殿,都是一膝點地,雙手把托盤往上一舉。


    侯國英一揮手,大鬼韋誌遠一晃身形,一式“陰山鬼影”的奇妙身法,已現身在兩個錦衣衛士中間,兩隻手各抓一方蒙在托盤上的紅綾,抖手一甩,宛若兩片紅雲在人們頭頂盤旋一陣,飄入大鬼的掌心。


    武鳳樓注目一看,好一份厚禮!原來一個托盤上有兩封禦裝龍涎香,一串光彩奪目的念珠,全是清一色上等合浦珍珠穿成,色澤一樣,大小相同,甚是珍貴;另一個托盤上是十隻二十四兩一錠的金元寶。


    老方丈剛想開口說話,大殿外有人高聲喊道:“藏經樓、羅漢堂二位首座到。”接著,從門外走進了瑞靄、瑞雲兩位大師。老方丈瑞雪給雙方引見。


    侯國英打躬,瑞雲合十,惟有羅漢堂首座長老瑞靄大師天生性如烈火,又疾惡如仇,路上早已從瑞雲大師口中得悉一切,他不僅不合十還禮,反而冷冷說道:“靈隱乃千年古刹,佛門聖地,敝師兄弟三人皆年過花甲,除去一日三餐粗茶談飯,暮鼓晨鍾,終日拜佛,其它概無所求。大人所率之錦衣衛以殺人為業,嗜血為快,今日大舉來此,豈非玷汙了佛門淨地!此等禮待!我佛不受。請原封收迴,所有錦衣衛士一律退出寺外。”


    武鳳樓一聽,不由得暗暗焦急,埋怨瑞靄大師說話也太不留餘地。這樣一來,豈不是火上澆油,一觸即燃嗎?


    果然,瑞靄大師話未落音,大鬼韋誌遠已陰森森地怪笑一聲說:“老禿驢,你好大的火氣!我家大人身為皇宮大內的副總管,九千歲的副手,錦衣衛的總督,為武官正二品大員。她好心好意前來禮佛,你意敢出言頂撞。我看你是活膩了!”話未落音,一翻右手,那段紅綾竟被他一翻一抖束成了棍狀,迅疾向瑞靄大師的太陽穴掃去。


    武鳳樓不由得心中一凜,暗暗想道:這個大鬼韋誌遠真不愧為一代兇星鬼王的首徒,就憑這一手束衣成棍的內家功夫,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可以練成。但是,瑞靄大師乃靈隱寺羅漢堂首座,功夫豈是泛泛?


    但見他原處不動,陡翻左腕,硬向大鬼的脈門扣去。這就叫“善攻者攻敵所必救”,大鬼如不撤招,不等掃中瑞靄,自己的脈門必然被扣。


    好大鬼,也是原地不動,手腕一翻閃開瑞露大師的一扣,那個用內力束成的布棍竟然靈蛇一樣,一招“金絲纏腕”,向瑞藹大師的左腕纏來。瑞藹大師變扣為掌,猛地向大鬼右肋削去。


    韋誌遠剛想換招,侯國英一抖折扇撲身近前,左手指彈開大鬼的布棍,右手扇已壓在瑞靄大師的手麵。她一下子就把兩個人的招數化開了!所有在場之人,無不大吃一驚。


    連瑞靄大師也被她的這一手給震住了。他認為自己和大鬼是半斤八兩,功力悉敵。侯國英一招破兩式,必得一心二用,若非功力高過二人,絕對辦不到。


    隻有武鳳樓看得明白,也深領侯國英的權謀。她這是個嘩眾取寵的巧招,是因為大鬼韋誌遠早她的屬下,時刻看她的眼色行事。當侯國英往上一站時,大鬼就知其意,所以侯國英隻消出其不意,用天罡扇壓住瑞靄大師的手掌就夠了。


    閑言少敘。且說侯國英分開二人,故意先斥退了大鬼,然後才對老方丈繼續說道:“下官專程拜佛,就是為了瞻仰瞻仰這口威震武林的銷魂刀。請老方丈慈悲!”說罷,又深鞠一躬。


    武鳳樓見此情景,不由得暗暗替老方丈著急,後悔不該把銷魂刀背在身上。不然,豈不可暫救燃眉?可是,他又怎麽能知道老方丈的心意呢?


    原來,瑞靄大師明知侯國英此來是為了查明武鳳樓和銷魂刀的淵源。深知事難兩全,就是把寶刀拿出來讓侯國英驗看,靈隱寺也脫不了幹係,反而將寶刀落入侯國英之手。豈不是為虎添翼,反助惡人!所以他寧為玉碎,不作瓦全,才把寶刀贈給了武鳳樓。


    如今見侯國英追問再三,便肅然說道:“大人來的不湊巧了!三日以前,此刀己被他人借走。累大人空跑一趟,老衲甚為抱歉。”


    侯國英故意以看刀為名,想逼老方丈供出武鳳樓的落腳之處,並促他收迴銷魂刀,以便據為已有。不料,隻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問,老方丈竟然一口說出刀已被人借走,好象一點兒也不怕受牽連似的。遂緊追不舍地問道:“唔?銷魂刀乃靈隱寺鎮寺之寶,豈能輕易外借他人?但不知誰人有這麽大的麵子?”


    老方丈平靜如水地說:“若是常人,老衲豈能將鎮寺寶刃輕易外借?但借刀者乃兩江巡撫的公子武鳳樓。他父親乃天子之師,封疆大臣,兩省的最高父母官武伯衡武老大人。武公子來借,老衲焉敢不給?換句話說,要是大人你早來三天,張口要借寶刀一用,老枘也照樣不敢抗拒呀。”


    侯國英一聽,不由得一怔,她怎麽也想不到老方丈能說出這種話來,還說得四麵見方八麵見線,她侯國英還真個拿不住一點兒把柄。武鳳樓一聽,不禁暗暗叫好:薑還是老的辣!


    本來是天大的一場禍事,竟被老方丈幾句話化解得無影無蹤了。看你侯國英還有何話說?


    不料,侯國英微微一怔之後,爽然一笑道:“那麽,我是既入寶山,空手而迴了。下官忙忙碌碌,幸喜今日偷得半天閑暇,向貴刹討頓齋飯,不知老方丈可肯見允嗎?”


    說到這裏,用手一指兩個錦衣衛所托的禮物,續道:“此是香資!望老方丈萬勿見卻為幸。”說罷,不容分說,揮手令五鬼率眾退出寺外。


    此事,別說老方丈大出意外,連武鳳樓也覺得不可思議。就是瑞靄等人,也不好再為拒絕。一見錦衣衛已全部退出,眾人無不暗自慶幸今日一場禍事化為雲煙。老方丈即命監寺廣亮馬上吩咐下去,準備一桌上好的素席擺了上來。


    因為侯國英不僅不為難,還施舍這麽多貴重的香資,於情於理,不得不好好接待。所好靈隱寺地處西湖岸畔,經常有富家顯貴前來上香,席是該寺的擅長。擺上來的素肴,非常精美。當下,由兩位老僧親自相陪,侯國英也好象很為高興。這時,她身旁除去兩個貼身長隨夏侯雙傑以外,就連她師娘閻秀英也已退出寺外。


    連品幾味,侯國英以手捫案,站起身來朗然說道:“三位大師,實不相瞞,下官此次來到寶刹,原意雖非血洗全寺,但對你們三人確實不能放過。因為叛逆之子武鳳樓就是持貴寺寶刀闖入監牢,削掉鐵鎖,劫牢反獄,拒掎殺官,實屬罪惡滔天,十惡不赦。隻此一點,你們就難逃通匪嫌疑。可是,老方丈竟能開誠布公,毫不隱諱,借刀之事又是武鳳樓倚仗其父官勢強行拿走,我決不再來怪罪爾等。不過,下官給你們三月限期,追迴此刀。上頭怪罪,我替你們遮蓋。咱們於官於私,都能交待得過去。這席素筵,甚是精美,豈可無酒?來人,拿酒上來!”


    初時,老方丈和瑞雲、瑞靄兩位大師,對侯國英一無好感,所以素席雖豐,卻無酒釀。


    侯國英一聲“拿酒上來”,三位長老隻好說道:“敝寺乃佛門淨地,未備美酒,還請大人見諒。”


    侯國英雙眉微蹙,可轉瞬之向又開朗了。她向夏侯耀武道:“把本督的酒拿來敬佛。”


    夏侯耀武遲疑了一下,侯國英已麵容陡寒,沉聲說道:“快去拿來。”


    夏侯耀武立即從腰間革囊中取出一瓶酒來,這瓶酒裝飾精美,絕非常物。侯國英雙手捧過,放於桌上。三位老僧一看,不由得驚呆了,原來,侯國英拿來的竟然是一瓶禦製美酒。


    這種酒乃大內所製,珍貴異常。尋常王公大臣,皆不得一嚐,因侯國英乃大內副總管兼錦衣衛總督,其母容氏又是當今天子的乳娘,被封為聖泉夫人。所以存有這種禦酒,毫不為奇。


    三僧肅然起立,一齊合十為禮。侯國英揮手之下,夏侯耀武令小沙彌去取酒杯。


    武鳳樓暗暗吃驚,他知侯國英狡詐奸陰,莫非酒中摻有巨毒?正想冒險示警,見小沙彌已取來了四隻酒杯。侯國英竟然吩咐再取兩隻過來,杯子取齊後,侯國英親自斟滿了六杯禦酒,笑著對夏侯兄弟說道:“你二人也托三位高僧的福,恭領一杯吧。”


    夏侯兄弟麵現喜色,深深施禮之後,才陪同侯國英一起端起酒杯向三僧讓酒。武鳳樓見他們三人同飲,疑心頓釋。


    老方丈本不好酒,可是瑞雲、瑞靄二人卻酷愛此物。自己有心不飲,見兩個師弟都欲一嚐為快。加之一來去掉了疑心,二來一場極大的風波化為烏有,他又怕侯國英借故翻臉,所以就下定決心陪她飲下這一杯禦酒。


    主意一定,向二位師弟說道:“既蒙總督大人厚賜,咱們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伸手端起了酒杯。瑞雲、瑞靄也一起端起杯來,大家互道一聲“請”,一齊幹了,還照了一下杯底。


    武鳳樓始終緊盯著女魔王侯國英。在照杯的一刹那,條然發現她那線條優美、非常迷人的小嘴邊,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武鳳樓頓覺心頭冰冷,知道三位年高有德的僧人肯定中了侯國英的暗算。但是,他又親眼目睹侯國英和兩個得力膀臂夏侯兄弟也是一飲而盡,不也同是這瓶禦製美酒嗎?


    正在武鳳樓狐疑不定的當兒,侯國英已冷然笑道:“多蒙老方丈款待,下官還有要事在身,告退了。”說罷,率領夏候兄弟一晃身形,走出了大雄寶殿。


    突然,老方丈好象悟到了什麽似的,身形一晃,追出殿外,阻住了去路。大袖一抖,硬逼侯國英等三人後退了一步,沉聲說道:“總督何其小氣!老衲想再討一杯。”


    侯國英知自己精心設置的奸謀已被老和尚識破,她成竹在胸,竟然微微一笑說:“老方丈確是世外高人。下官的小小手段,果然被你識破。實話告訴你,你們三人喝下的禦酒摻有毒藥。你等勾結武鳳樓與九千歲作對,罪該萬死。下官念你們偌大年紀,法外施仁,叫你們落個全屍,你不屑承情嗎?毒氣馬上就發作,依我的良言相勸,你趕快找個清靜的所在挺屍去吧。”說完,帶著夏侯兄弟硬往外闖。


    正在這時,瑞雲、瑞靄已齊聲怒吼,猛撲過去。老方丈陡然一驚,知侯國英帶來的大批錦衣衛士尚在寺外,一個處置不當,全寺僧人必遭血洗。況且武鳳樓肝膽照人,豈能坐視?他若挺身走險,豈不正好中了女魔王的圈套?反正自己師兄弟三人已中劇毒,活不成了,幹脆暫且放她走脫,留待日後武鳳樓替自己複仇吧。


    想到這裏,一聲厲喝:“二位師弟住手!聽我一言。”瑞雲、瑞靄雖然恨極拚命,可掌門師兄之言,他二人豈敢不聽?隨即退了兩步,怒視著侯國英三人。


    老方丈冷然說道:“老衲等三命本不足惜,隻是你年紀輕輕,手段這等毒辣,確出老衲意外。本欲留下你這條性命。為世人除害。可我一生未造殺孽,不願讓你那肮髒的軀體玷汙我這雙手掌。隻要你不再難為其他僧人,立即率眾離開,老衲尚可不開殺戒。如若不然,我叫你有如此樹。”


    說罷,一縱身躥到一棵合抱的大柏樹前,一立右掌,也未見他運氣聚力,那隻蒼勁有力的手掌已深深地插人了樹身,接著右腕一翻抽出手來,已握成了拳頭,把手下張,手心裏一把木屑竟然隨風飄灑而下。


    老方丈露了這一手,頭一個就是鐵指裂石夏侯耀武驚唿了一聲:“啊!龍爪透骨力!你是石師……”說到這裏,陡然覺得失口,忙不迭地把下半截話又咽了迴去。武鳳樓這時已鑽了出來,隱身在隔扇後邊。他清楚地看到,女魔王侯國英用一種奇異的跟神掃了夏侯耀武一下,不由得毛發悚然。他知道夏侯兄弟雖然替她出盡了死力,忠心耿耿為她效命,說不定這半句話就種下了死因……正在武鳳樓暗暗為夏侯兄弟的安危惴惴不安之際,大殿外的侯國英也被老方丈的龍爪透骨神功驚呆了。她知道三個和尚已注定必死,不願犯險一拚,佯笑說道:“下官也非好殺之人,這是治你等應得之罪。念你臨死求情,對其他僧人概不追究。不過!老方丈不想知道你是怎麽死的嗎?”


    老方丈瑞雪坦然一笑說:“你的這鬼魅伎倆,豈能瞞得老衲?隻怪我以忠厚之心待人,才有此失。不過,你以後再想陰謀陷人,就不太容易了。”


    武鳳樓知老方丈這一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禁不住心頭一酸,流下了淚來。又聽老方丈道:“侯總督真是深謀遠慮,智計過人。在進廟之前,你們三位就預先服下了解藥,實在出人意料。這酒中之毒是丹頂紅吧?”


    侯國英臉色一變,情不自禁地讚道:“老方丈不槐是世外高人!真被你說對了。不過,你的時間不多了。下官這就告辭,留點兒時間你好安排後事。”說完,輕喝了一聲“走”,已帶著夏侯兄弟上房而去。這時,武鳳樓、監寺僧廣亮以及幾個有職位的僧人,把三位大師扶進了大殿。


    老方丈立即吩咐廣亮,讓他首先散盡全寺僧眾,並派得力弟子在靈隱寺周圍嚴密監視,防止奸人暗探。廣亮諾諾合十而退,親自安排去了。


    這時,老方丈瑞雪大師才叫幾個小沙彌和武鳳樓,一齊迴到了自己的禪房。武鳳樓剛想詢問還有沒有辦法可救,老方丈已苦笑了一下說:“小施主,你不用費心了。老衲師兄弟三人是沒有救啦。可是,報仇之事,隻有寄希望於小施主了。時間有限,瑞雲師弟,速傳銷魂刀法。”


    瑞雲大師聽了師兄的吩咐,忙從懷中取出一本刀譜,雙手遞到武鳳樓麵前。武鳳樓先含淚拜了三僧,才恭恭敬敬地收下了銷魂刀刀譜。


    這時,老方丈及瑞雲、瑞靄大師等三位老僧已有些氣喘,他們自知毒發身死在即,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又各自把頭一點,好象商量好了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


    就聽老方丈氣喘籲籲地說道:“銷魂刀乃殺人兇器,原有追魂七刀,早已被佛門禁用。老衲等三人本著除惡務盡、殺惡即善的信條,今特破例傳你。不過,這七刀厲害無比,一出手非見血不可,即便武林高手也難逃五招。你要起誓,絕不濫殺無辜。”


    武鳳樓知事關重大,忙跪倒在地,朗聲說道:“弟子武鳳樓為了保國安民,鏟除閹黨,求學佛門銷魂刀法。如學了追魂七刀之後,不守信約,濫殺無辜,天地不容,人神共誅。”


    武鳳樓話未落音,瑞雲大師已提聚全身的一點殘餘真氣,獨臂手掌一按地,瘦長的身軀騰地躥起,順手抽出武鳳樓背後的寶刀,一道精光閃射,追魂七刀第一招“鬼魂捧簿”己使了出來。


    武鳳樓知獨臂如來瑞雲大師為了怕自己這追魂七刀學得不精,拚著熬受難忍的痛苦,用殘餘生命給自己示範教學,不由得又感激,又悲憤,全神貫注地觀看起來。


    隻見瑞雲大師第二招“判官查點”、第三招“閻王除名”、第四招“吊客登門”、第五招“惡鬼抖索”、第六招“陰風撲麵”、第七招“無常追魂”,綿綿不絕,連環使出。這七刀追魂果然疾如閃電,猛似驚雷,刀法淩厲,變幻莫測,那真是招招追魂,刀刀逼命。


    再看獨臂如來,好象氣力耗盡,一口真氣再也提聚不起。在使出第七招“無常追魂”之後,身軀抖晃,兩手握刀拄地,一股黑血已噴射而出,身軀也隨之倒地。


    武鳳樓剛悲叫了一聲“大師”,猛聽小沙彌一聲驚唿,陡轉身形,隻見老方丈和瑞靄二僧也從嘴角裏涓涓地流出了黑血。武鳳樓一陣暈眩,頓覺天旋地轉,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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