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結束了他的個人致辭,周羽來到陳進身邊的位置坐下,這是早就安排好的。


    “吃飯就吃飯,你費那麽多話幹什麽?”陳進夾起一塊兒醬肘子放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隻有在周羽這裏,他才能這樣放肆地一邊吃飯一邊說話,要是在皇宮裏,他的父皇非得罰他站上兩個時辰不可。


    “這麽多好酒好菜怎麽就堵不住你的嘴呢?”周羽絲毫不想搭理他,自顧自的品嚐起這黃瓜炒雞蛋。不得不說,這鐵鍋炒出來的東西和陶鍋煮出來的味道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場熱熱鬧鬧的宴會就這樣在愉悅的氛圍中進行了下去,晚上還有一場席,這次周羽就不再親自下廚了,直接扔給聚仙樓的那幾位負責。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企業舉行了年終宴,但大年三十是要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飯的,周羽還要安排一下明天的日程。


    本來他還特意邀請了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就是何水玲的父母但他家裏來一起過年,可二老說走來走去的太麻煩,幹脆留在家裏和小隴村的人一起過。既然長輩自有安排,那周羽也就是好尊重他們的決定。


    夜晚,馮月看著周羽坐在書房裏,點著燈發著呆,就進門問道:“打一刻鍾前你就是這個姿勢,到現在還是沒變過,哪家的姑娘讓你想得這麽出神?”


    “咱也不是那種吃鍋望盆的人,我在寫請帖,但好像沒什麽人可以請的。好不容易想起一個,但我又覺得請他有點怪怪的,這不是思考得久了一點兒嗎?哪有什麽小姑娘……”周羽把手中的筆放下,那請帖終究是一張也沒寫出來。


    “年夜飯不就咱家裏人一起吃嗎?何叔他們不來也就罷了,你還打算邀請誰來?”馮月實在不知道周羽說的是什麽人。


    “還能有誰?王府裏的那位唄。今天下午他就告訴我說他一個人在府裏過年沒什麽意思,所以想到咱們家裏來過,我現在正為這事兒發愁呢!”周羽歎了口氣說道。


    “人家王府裏的下人就比咱家的人更多了,豫王殿下怎麽可能一個人留在府中呢?”馮月顯然沒有領會到那層意思。


    “你想啊,年夜飯都是要和家裏人一起吃的,那憨娃子父母也不在身邊,也沒有娶妻生子,他那府裏的人全都是他的手下或者丫鬟仆人,跟他又沒有親情關係,多多少少會差點兒人情味,所以這才找到我,希望我能收留他……”周羽解釋道。


    每次說到陳進,周羽的用詞都會十分詼諧,好在馮月已經見怪不怪了。


    “人家好歹是豫王,哪輪得到你來收留?”馮月白了周羽一眼說道。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豫王歸豫王,但他也確實算是孤身一人。但究竟該不該讓他來,我還是有些猶豫。”周羽把雙手搭在桌上,眼神上飄,作思考狀。


    “這又是為何?”馮月來到周羽身後,為他按摩起肩膀來。


    “要說不請他來吧,好像有些太不近人情,畢竟楊釧對我有救命之恩,陳進也是我的好友,人家希望來吃個飯而已,咱們理應答應;但要說請吧,這年夜飯是跟家人一起吃的,咱們也不是皇親國戚,如此相邀隻怕有些僭越、不敬之嫌。”周羽說出了他的想法。


    “隻不過是一頓飯,又不是什麽鴻門宴,隻要你想請,那就請咯,咱們也不差這一兩副碗筷,何須想得這麽複雜?”


    “說得對,倒是我有些‘隻緣身在此山中’了。”周羽笑了笑,將那一張請帖擬好,便和馮月一起迴了屋。


    ……


    永勝元年臘月三十,洛州城又是一幅白雪飄飄的景象。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就是不知來年的麥子會不會如約獲得好的收成。


    這一天,街上流動的行人已經不多了,除了守城的軍中士卒外,也就是些剛剛趕迴來的遊子。做買賣的店鋪也基本關了張,除了少數幾家鋪子會開到申時左右之外,其他的都是大門緊閉。畢竟這一年一度的重要時節,跟家人在一起團圓的快樂遠遠高於掙那幾個小錢。


    今天周府上上下下都穿著象征著喜氣的紅衣服,這是周羽特意為所有人定做的,既是給大家添添喜,也是給大家送個新年禮物。除夕除夕,不僅是要除掉“夕”,還要除舊迎新,新年新氣象嘛!


    陳進還不到午時就來到了周羽家中,在王府裏待著實在無趣,不如跟周羽在一起有意思。這也是陳進為數不多的不帶楊釧的出行。


    “多麽好的馬兒啊!怎麽就歸了你了呢?”陳進看著追風,不禁感歎道。


    “行了行了別看了,當心看在眼睛裏拔不出來了!”周羽不由分說地把他拉走,免得他看得久了心中升起歹念來。


    “小氣……”陳進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說道:“父皇賜給了我十壇禦酒,我已經派人送了幾壇過來,待會兒咱們一起嚐嚐!”


    “禦酒?話說這貢酒還是我給他老人家送去的呢,不知道這禦酒和我聚仙樓的佳釀相比如何?”周羽知道這個世界的釀酒水平不怎麽高,也就沒對這所謂的“禦酒”抱什麽期望。


    “聽說這是良醞署出的新酒,風味極佳,應該是值得一嚐的。”聚仙樓的烈酒到目前為止仍然代表著這個世界最高的酒類釀造技術,世間難有其他酒品能與之匹敵,因而市價非常昂貴,也被列為文乾兩國的皇家貢品。


    沒錯,連乾國都將聚仙樓的酒列入了貢品行列,其品質如何可見一斑。


    據說曾經文皇飲下此酒後,連續臨幸了玉妃寢宮三天,惹得其他妃子眼紅不已。


    而這酒在乾國國內更是有價無市,除了供應皇家之外,都被各個大戶人家用高價買走。傳聞在黑市,一壇聚仙樓的酒最高炒到了二百兩銀子,就這樣還是有不少人買不到。


    對於那些喜好飲酒的人來說,聚仙樓的酒倒是有些像那《水滸傳》中武鬆在景陽岡上所喝的“三碗不過崗”,這三碗的量下了肚,便是酒桌常客也得紅了臉,不久就開始腦袋微醺,口齒不清,再過後就是失去意識,倒在酒桌上。可這些人就偏偏愛這種感覺,被灌醉一次仍不夠,還不斷想要第二次。而且喝過聚仙樓的酒,再喝平日裏的那些“殘次品”,就可以說是寡淡如水,絲毫提不起興趣來。


    換句話說,這群人就是上了酒癮!


    也正是因此,聚仙樓的酒才會一有貨就被人搶空。要不是兩國關係不怎麽好,來返一趟不容易,周羽早就派人去那邊做市場調查,準備開分店的事了。


    周羽思考了下陳進的話,覺得禦酒應該會比他自己的酒度數低一些,本就不好喝酒的他自然是哪個度數低喝哪個,所以也就借著台階,接受了陳進的建議。


    “我說,昨天你倒是在眾人中間口若懸河地說了一大堆,是,我承認,你是大股東,但我畢竟也是股東啊,怎麽不讓我也講兩句?”周羽跟他解釋了很多次,終於讓陳進大概理解了簡單股份製企業的基本結構,而陳進也學會用“股東”這個詞了。


    “你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不僅是聚仙樓的股東,同時還是豫王,是皇子,若是堂而皇之地在一個小酒樓發表講話,是不是有些不太恰當?要是被有心人記下了,對外放出些閑話,傳到了你父皇的耳朵裏,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陳進覺得周羽說的有些道理,也就沒繼續追問。


    午飯還沒做好,二人便到屋中對弈。要說這圍棋,生長在宮中的陳進可是打小就開始學,身為皇子,禮樂射禦書數哪個不得鑽研一番?除此之外就是琴棋書畫這些“高雅”的活動,皇子公主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重點學習一兩項,陳進主修的就是圍棋。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羽的大腦跟他不一樣,他下棋靠棋藝,周羽下棋靠的是作弊器,一看棋盤就能推演出各種各樣的走法,好像他自己就是一個人工智能。陳進雖然學的時間不短,但畢竟不是專職棋手,練習也不是很勤,哪裏是周羽那個怪物的對手,常常是六十手以內就走成了劣勢局。陳進哪怕急得抓耳撓腮,卻怎麽也扭轉不了局勢。


    他就奇了怪了,為什麽對麵那個人樣樣都會,還樣樣都精通?


    周羽看了看棋盤,搖著頭說道:“你的棋下得太差,俗手多,惡手也不少,這樣的走法別說我了,怕是連你的兄弟姐妹都下不過吧?”


    “誰說的?陳方、陳越都不是我的對手,其實諸多皇子公主裏,也就若蘭厲害點兒,偶爾能贏我一次,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我贏!”陳進不服地說道。


    “若蘭是誰?”周羽隨口一問。


    “淑妃娘娘的女兒,我的皇姐,以前也就她跟我下下棋,陳方和陳越那倆臭棋簍子和我下一次輸一次,後麵就不敢跟我交手了!”提起他的“當年之勇”,陳進顯得十分自豪。


    “你這水平都有資格說人家的棋下的臭?”周羽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把陳進的勝負欲勾起來了,當場要求跟周羽再下三百迴合。周羽閑著也是閑著,幹脆答應了他。


    兩百個迴合之後,連輸三局的陳進終於意識到了雙方實力上的巨大差距,並決定不再跟周羽下棋。


    周羽笑了笑,沒有說話。


    “殿下,小羽,來吃飯吧!”是馮月進來了。


    “走走走,吃飯吃飯,你等我迴了京城,找翰林院的齊大學士來跟你下,看看還能嘚瑟多久!”陳進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直奔飯廳。每次到周羽的場子,對於吃飯一事他總是非常積極。


    周羽也不知道齊大學士是個什麽人,聽陳進的意思好像下棋還蠻厲害的,但能不能見上還兩說,周羽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等到周羽和馮月入席之時,陳進已經在狼吞虎咽了。周羽家裏的用餐習慣很特別,不用等人齊才動筷,而是少數服從多數,隻要大多數人到了就可以開吃,少數人晚來了自己入席便是。當然,這也是周羽前世的家庭習慣,“有了三個不等兩個”的說法已經在他的腦海裏深深紮根。如今家裏由他做主了,他也就將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


    但周府的丫鬟們可不常見到這位豫王殿下,本來還以為身為皇子的他應該是十分斯文的,但這吃相恐怕跟斯文二字絲毫沾不上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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