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或許隻是生命中的過客,就像程家兄妹一樣,相逢匆匆,別離匆匆,何日再見,皆是虛空。


    大年二十八,洛州城的商戶已經基本關了張,隻有一小些雜貨鋪子還開著。今天已經是聚仙樓歇業的第二天了,周羽正在屋子裏寫春聯,桌子上擺著一摞蠟紅的聯紙,這都是需要他完成的任務。


    按理說,就算把自己家裏和每家店門口都貼上,也用不了這麽多。但周羽昨天把那幅聯貼到聚仙樓門口的時候,正好讓德政街上的另外幾家店主看到了。周羽為了好玩,刻意學了一手王羲之的行書,就是講究一個別出心裁。


    本來這個時代主要就使用的是楷書,行書隻有一些專門研究字畫的人才會去練習。不曾想這幾家店的老板都是精通書法的行家,一眼就看出周羽的子不一般,紛紛請求周羽留下些墨寶——每家店都要一副春聯。


    也對,能在德政街做買賣的人,又有幾個不是大戶出身呢?精通書畫什麽的不足為奇。


    但周羽是什麽人?無利不起早,不見兔子不撒鷹,要想讓他義務幫忙,不如等等看洛河的水什麽時候才會流幹比較容易一些。


    “各位掌櫃,實在不是我不想寫,這春聯能不能出,那也得看有沒有靈感啊……”


    “周掌櫃,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白寫,一副對聯一兩銀子,你看如何?”胭脂鋪的方掌櫃說道。


    “這不是錢的事兒,它主要是看靈感啊……”


    “周掌櫃,這姓方的根本就不識貨!周掌櫃的墨寶才值區區一兩銀子?簡直是一派胡言!我出三兩銀子,周掌櫃還是先幫我寫一副吧。”油坊的孫掌櫃說道。


    “這錢不錢的是其次,主要我這幾天胃不太舒服,腦子也不活分,寫不出寫不出……”


    “誒,周掌櫃,我那裏還有一罐上好的蜂蜜,你且拿去養養胃,另外我再出五兩銀子,還是先給我寫吧!”迴春堂的的嚴掌櫃說道。


    “各位掌櫃,這春聯能不能寫的出來,它確實是看緣分的,你們這樣又出這麽多錢又出東西的,我也憋不出來啊!”周羽雙手一攤說道。


    “周掌櫃,十兩銀子,您什麽時候有方便了,什麽時候再寫,這樣總沒問題了吧?”方掌櫃直接掏出十兩銀子,塞到了周羽攤開的手裏。


    另外兩人見狀,也紛紛掏出十兩銀子送到周羽的手裏。


    周羽將銀子扔給一旁的李二牛,迴過身來說道:“我一看諸位就是有緣之人,放心吧,明天我就派人把春聯送到各位的府上去!”


    “那就多謝周掌櫃了!”三人紛紛向周羽道謝。


    三副對聯三十兩銀子,周羽可是賺翻了,但可惜的是,事情到這兒還沒有結束。


    今天上午一早,周羽派人將春聯兒送出去後不久,突然來了不少人登門拜訪,據說都是一些書法愛好者,從幾位掌櫃那裏看到了周羽寫的聯,其中還有不少熱衷於行書的,隻為求周羽的一副字。但好端端的周羽寫字幹嘛?所以這些求字的也就轉而求春聯。


    李二牛還特意數了數,總人數不少於三四十,最終周羽以二十兩一副的價格預售了四十副春聯,這也就是他現在還奮筆疾書的原因。


    “相公,晚飯都做好了,吃完飯再寫吧!”何水玲進到書房來提醒周羽現在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就快好了,你們先吃吧,我一會兒就來。”周羽頭也不抬地應付著,手上的筆卻一刻不停地在揮動。


    “咱家也不缺這些錢,幹嘛把自己弄得這麽累啊?”何水玲到了桌前,幫他研著墨。


    “子曰:有錢不賺是傻蛋,二十兩一副春聯兒,也不知道這些人哪來的閑錢,既然他們不要那就都給我咯!”周羽將一副副寫好的放在旁邊,隨後又繼續拿起一張新的聯紙。


    何水玲聽了他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問道:“哪個子還曰過這樣粗鄙的話?”


    “老子說的。”周羽的話一語雙關。


    何水玲倒也不拆穿他,隻是陪著他把剩下的幾副聯寫完,然後一起來到飯廳。


    周羽聽說大戶人家的禮數非常嚴格,吃飯時不允許說話。但早已習慣吃飯時和家人聊聊天的周羽決不允許設置這條規定,因而在飯桌上的人都可以暢所欲言。


    主仆有別,周羽和家人在一桌,丫鬟們在一桌,但都是在同一個大廳裏,不像那些封建思想嚴重的人家,下人根本就沒有資格上桌吃飯。


    “二牛,明天把那四十副春聯給方掌櫃他們送去。”周羽邊吃邊說道。


    “啊?師父,該不會要我一個一個的送吧?四十副,那我得送到什麽時候去了啊?”李二牛的臉上一臉愁苦樣。


    “我說你發言之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我是叫你一塊兒給方掌櫃送去,不是讓你一家一戶的送!”周羽一臉無語。


    “哦……”李二牛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笑。


    “明天的年終宴會準備得怎麽樣了?場地那些都布置好了嗎?菜品準備齊了嗎?”周羽象征性的問了問。


    說真的,這種問題實屬多餘,現在天都已經黑了,就算沒準備齊,外麵也沒得買了,李二牛能怎麽辦,難道把東西憑空變出來不成?所以這樣的話都是領導們喜歡講的,故意在這種有九成九把握的時候問出一個隻要你敢說“沒有”就可以直接離職的問題。如此一來,既顯得他是關心下屬的,又讓下麵的人能夠接得上話。然後就是微笑點頭嗯,大概地誇一誇下屬的工作做的不錯,勾勒出一幅“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景象,實際上就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


    連行政管理專業出身的周羽都沒意識到自己也慢慢變成了這個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暗暗打起了領導的腔調。


    “您就放心吧,全都準備好了,明天一早準時開火!”李二牛信心滿滿道,一談到做飯的事,他是完全可以挺直腰杆說話的。當然,如果他敢說“出了岔子”或者“準備得不到位”之類的話,迎接他的一定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


    “好,正巧我也很久沒有下廚了,明天的午宴就由我親自掌勺,看看我的手藝退步了沒有!”周羽拍板決定道。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通知師兄們,等您到了再起灶!”李二牛會意道。


    像周羽這樣平日裏一旦沒有工作就可以說是懶到曬蛇吃的人,竟然會主動承擔起這麽多人的炊事班班長一職,簡直是怪得不能再怪了。馮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打著什麽算盤,但肯定不是表滿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當然,周羽這樣做肯定不是沒有目的的。作為三店掌櫃,周羽手下的人是越來越多,一個好的團隊必須要有凝聚力,給錢是一方麵,領導的個人魅力同樣也很重要。試想一下,一個身家上萬兩銀子的大老板親自為下麵的員工們做飯,這是何等的高尚人格?簡直可以評一個“洛州最受歡迎的掌櫃”!這樣一來,作為領導的周羽身上“與夥計同樂”的優良品質就可以展現出來,大夥兒對他的好感也就會直線上升……


    說白了,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再打打感情牌。


    第二天,周羽按時來到聚仙樓,先讓他們切了幾道菜,驗了驗王宇等人的刀工是否有所退步,確定沒有問題後才開始燒火。


    其實周羽要親自下廚,倒還真有一個客觀原因。這次來的人多,做的菜分量大,各種調料的用量掌控是才是重點,要是真全都放給王宇他們來做,一兩道或許還行,多上幾道沒準兒就得抓瞎。


    所以他讓李二牛和王宇在他的左右兩邊,按照他的做法來完成,要說真讓他一個人做完所有的菜,那恐怕後麵的做出來前麵的就涼了。三個人一起做,速度正好合適。


    這次年終宴,周羽特地製定了每桌的標準,三葷六素一湯,一桌十個人,搭配十個菜,要是嫌不夠,可以加個串。之所以製定這樣的標準,就是為了要防止浪費,這也是周羽一直以來堅持的理念。


    有道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雖然這詩的作者生活豪奢且濫施淫威,但並不妨礙詩的本身是有道理的。


    到了午時,聚仙樓、絕味坊和天羽別苑的人紛紛到齊,菜也一盤盤地端了上來。等到上齊之後,周羽換掉工作服,來到大廳中央,發表講話。


    沒錯,年終宴會,說是請吃飯,實際上就是應酬。這一年結束了,大家上了多少天班不重要,但領導總得發表一下感言吧?於是眾人都將目光投向周羽。


    “諸位,永勝元年即將過去,此刻我們匯聚一堂,共享盛宴。能有如此祥和之景,皆因當今天子聖明,治世有方!我等也才有幸能飽食暖衣,略享偏安之福。”周羽字正腔圓地說道,坐在正中央一桌的陳進微笑著點了點頭。


    “作為掌櫃,我也想跟大家說幾句真心話。我周羽,今年不過十八歲,你們當中很多人都比我年長,卻不得不聽從我的安排,我相信,各位的心裏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不滿,這我也能理解。畢竟,拜一個十幾歲的小兒為師,說出去未免太丟人了。但實際上,一位飽學之士曾經說過,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在烹飪,評書上麵,諸位可能不如我;但在其他方麵,你們中很多人都可以當我的師父。別的不說,韓勇韓老兄,前一陣子我大哥馮亮扭傷了腰,若不是你祖傳的火罐之法,我大哥怎麽可能好得這麽快?我知道,各位是為了生計才來投奔周某,周某也定不會讓大家失望。如今,聚仙樓夥計的月錢已經高達一兩以上,絕味坊和天羽別苑開的晚些,數額上稍微低一點。但隻要大家同心戮力,聚仙樓和絕味坊就能分別成為我文國天字第一號和地字第一號的酒樓;而天羽別苑將會是文藝界的唯一霸主!諸位,到那時,名也利也,皆在囊中矣!”周羽的話引起了大家的熱烈鼓掌,當然除了陳進,畢竟這和他沒什麽關係。


    “新歲將至,除了年終獎金以外,周某無以相贈,隻能親自下廚,做上一桌便飯,還請諸位賞光!聚仙樓的新酒醇香,諸位且共飲此杯!”周羽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眾人也共同舉杯,融入這熱烈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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