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成鈞的親自調度指揮下,流民的安置事宜進展得有條不紊。


    一片空曠的平整荒地上,在眾人分工協作下沒多久便將空地上的雜草清理一空,從不遠處山上砍伐下來的木材也被陸續運到工地上。


    腳無立錐之地,頭無片瓦遮頂的流民當下最急需的是一間容身之所,用料上大可不必過於講究,並非朱成鈞不想講究而實在是手頭拮據,隻得就地取材。


    杉木皮剝開壓平作瓦,地上打樁搭架就算炕,幹草鋪上充當席子……


    即便這般簡陋,大家夥仍幹勁十足,這是給自己搭建遮風擋雨之所,沒人會偷懶。


    空地上一片熱火朝天,忙到將近寒陽落山,一間間簡易的聯體安置房總算落成了。


    “看樣子是差不多了,大家夥都過來。”朱成鈞看著落成的房子,這才唿出一直壓在胸口的悶氣。流民安置工作宜從速,用最短的時間讓大家看到成效最能安撫那一顆無望的心。


    朱成鈞發話了眾人依言而行,紛紛都圍了過來。


    “朱公子,你這是做甚。”眾人看到一個個被泥巴封好的大土窯子,一臉疑惑。


    朱成鈞嘴角微微上揚,隨即下令:“點火!”


    負責製炭的人當即點燃了火門的薪柴,沒多少功夫地麵上便濃煙衝天。


    每個高高的土窯都按照朱成鈞的要求圍著圓平均設置三個火門,火氣通過導火通道烘烤裏麵被鋸成段的木頭,土窯上方僅留了幾個小小的透氣孔確保窯中的木材不會過分燃燒。


    這是製作木炭的土方法,隻需半天時間即可製作出優質的無煙炭,雖簡易卻高效。


    在不偷不搶的前提下,伐薪燒炭是大家目前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收入來源。


    無煙炭的作用不僅僅限於取暖,還能用於熬藥、烹飪、冶鐵……其用途稱得上廣泛,說是這個年代的重要物資也毫不為過。


    黑炭的製作采用窯內熄火法,白炭則是采用窯外熄火法。


    當木材在窯內炭化完畢時,趁熱從窯內扒出,然後用濕沙土熄火的方法,稱為窯外熄火法。在熄火過程中,木炭與空氣接觸而進行煆燒,炭的外部被氧化,生成的白色灰附在木炭上,稱為“白炭”。白炭比黑炭的質地更加堅硬,燃燒時間更長,不冒煙,無汙染。


    白炭的製作比黑炭除了用材上有所不同,更多了幾道工序,當然也更費時,價格相對就昂貴一些。


    朱成鈞命人挖了十餘個土窯,一個晚上生產千餘斤白炭,兩千餘斤黑炭完全不在話下,算下來一個晚上即可賺取十到二十兩銀子,按照一兩銀子兌換一貫銅錢,銅錢一貫一千枚計算,一個晚上至少就能賺取一萬五千至兩萬銅錢左右。


    如若換成糧食,一石大米一貫起步甚至兩貫,保守也可以買十石大米。


    燒一次炭就可以解決一百餘號三天的口糧,最迫切的口糧問題得以妥善解決,朱成鈞總算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大家都坐下來,烤烤火。”大家夥剛幹完體力活,少不了出一身汗。眼下天寒,忽地停了下來最容易邪寒入體。


    當下吃的都快成問題了,當中若有人再大病一場,對眼前的局麵無異於雪上加霜。


    “你們一路走來,對市麵上炭的行情了解多少?”朱成鈞問道。


    “白炭千斤,準銀十兩餘;黑炭千斤,準銀三兩餘。”


    “就眼下的行情,可能還不止這個數!”


    說到賺錢,大夥的精神頭更足了,紛紛放言暢談。


    …………


    “就算按最保守的計算,吃飯是沒問題了。”聽了大家的討論,朱成鈞很快就想到銷售層麵,隨即說道:“我打算從你們當中挑選出一批人專門用於木炭的運輸和銷售事宜,木炭銷售得來的錢銀也由大家共同推選出來的人負責保管,統一用度。”


    朱成鈞見大家麵麵相覷,看得出他們在擔憂什麽,這都是大家夥的救命錢,當慎之又慎,絲毫大意不得。


    涉及到人事和利益的問題,無論任何時候都是重中之重。


    “我們認為,理應由朱公子派您府上的人去負責,我們大家夥都信得過您。”


    “說得是……”


    朱成鈞擺了擺手當即否定大家的提議,倘若這麽點考驗都經受不起,這批人除了他們一身子蠻力可用,再無其他可取之處。


    用人向來都是一件極費腦筋的事,其中涉及到了親疏之別,個人品格,風評信譽……經過再三考慮,朱成鈞好不容易才將人選敲定。


    得益於大家的信任和之前千方百計樹立起來的威信,朱成鈞從這群人當中挑選出三十人,分別負責駐店銷售,物資運輸與保護,財務管理,收支預算……


    “我挑選的這批人大家可有什麽意見,諸位若無異議就這麽敲定了。”朱成鈞命被選中的人站在最中央,讓所有人都記住他們的麵孔。見沒有人提出異議,朱成鈞隨即對被選中之人躬身一拜:“諸位肩負大家的信任與期待,我拜托大家了。”


    “朱公子,您的為人和品格我們沒二話可說,若朱公子不嫌我等落魄之人高攀,老朽提議讓您與徐,常二位後生結為異性兄弟。”當日受到朱成鈞攙扶禮遇的老者,老黃提議道。


    徐霄,常嵩都在二十餘歲上下,體格健碩。朱成鈞在挑選護衛長時,同為護衛的青壯都對他們信服。除了健碩的體格,朱成鈞觀察了二人的麵相,見他們麵容剛毅,目光堅定認為可以托付重任。


    “老人家說的是哪裏話,我本為家中獨子,能與徐兄,常兄這等豪傑結為異性兄弟,在下那是求之不得。”朱成鈞朗聲道。


    “既然如此,老朽就倚老賣老,主持二位的結義之禮。”老黃一縷胡須欣然道。


    雪中曠地上,朱成鈞,徐霄,常嵩三人焚香而拜,誓曰:“念朱成鈞、徐霄,常嵩雖為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福禍同當,患難與共。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承蒙二位賢弟看得起,愚兄便以幼齡稱大哥了。”誓畢,徐霄,常嵩二人共拜朱成鈞為兄,他們則以年齡論長幼。


    “大哥!”徐霄,常嵩二人深深一拜。


    “二弟,三弟!”朱成鈞受禮迴拜。


    “好!”


    “好!”


    “好!”


    眾人為之拍掌喝彩,胸中殘存的擔憂和顧慮頓時一掃而空。


    人與人之間聯係的紐帶,除了最基本的血緣倫理,還有共同利益,人身依附,恩義人情,信仰理念……摻雜的元素越多,人與人就能建立牢固的聯盟。


    將人心聚攏在一起,力就能往一處使,接下來的事就可以放開手腳幹了。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找到了主心骨,得一有情有義的貴人施以援手,他們堅信眼下的困境是暫時的,期待的好日子在為期不遠的那一天就一定會到來。


    朱成鈞瞬間感覺到自己肩上多了一副承擔著眾人的信任擔子。


    一條朱成鈞利用現代組織學和管理理念搭建起來的木炭產業鏈,漸漸有了基本雛形。


    完成這一切眼下已是黃昏時分,負責支鍋熬粥的人忙得不亦樂乎。經過朱成鈞的整合再也不必擔心秩序混亂的問題,亦無須刻意分出人手來維持秩序。


    “少爺,老爺命老奴給大家夥送來烙餅,給大家加餐!”福伯挑著籮筐一搖一晃地走來,隔著老遠就扯著嗓子高喊。


    朱成鈞示意福伯將烙餅分給大家,從他手中接過一小袋沉甸甸的碎銀,隨即將錢袋子交給徐霄,囑咐他在集市上租個店麵成立木炭交易行。


    朱成鈞跟眾人吃一樣的烙餅,喝同一鍋的粥,身體力行兌現之前說過的話和踐行對結義兄弟的誓言。


    飯後夜幕開始降臨,天也漸漸暗了下來,朱成鈞和大家圍坐在一起烤火,閑聊。


    “大哥,你這般無私地幫助我們這群落難之人,我們都是賤命一條,身上更是一無所有,您到底……圖個啥?”徐霄支吾道。


    朱成鈞朗聲笑道:“要說我別無所圖,你們肯定都不會相信。既然大家有此一問,我就明說了。在說話之前,我首先糾正大家一點,人命無貴賤,王侯將相寧有種唿?大家切切不可妄自菲薄。至於說一無所有?這一點我更不敢苟同!所謂烈火見真金,你們一路走來曆盡艱難,卻沒有去偷去搶,還能相互扶持走到這一步,這份品質,絕對是彌足珍貴!”


    朱成鈞的一番勉勵之語瞬間讓大家撿迴了自信重新挺直脊梁,也在他們心中注入了自強的精神力量。心中蘊藏足夠強大的力量才是行穩致遠的前提,在不日即將到來的災難麵前才不至於被一衝而散。


    “大哥,我們錯了,實在是不該……”徐霄,常嵩屈膝跪在朱成鈞麵前,一臉愧色。


    “二位賢弟請起。”朱成鈞彎腰將二人扶起,掃了一眼四周,見所有人都慚愧地低下了頭。朱成鈞接著說道:“要說圖謀?確實有。日後我要做的事,需要用得著和仰仗大家的地方。請大家放心,我要做的事絕對對得起天地良心,也不會讓大家身陷險境當中,更不會讓你們和你們的子孫後代蒙羞。我要帶領大家走的道路一定是正道,康莊大道。當然了,這是後話,眼下首先最要緊的是讓大家吃飽穿暖,接著就是在大家的齊心合力下讓所有人居有其屋,耕有其田……”


    讓人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朱成鈞知道是該給大家勾畫藍圖,展望未來了,雖說這些還很虛也可能還很遙遠,眼下卻非常有必要。


    “朱公子誠心待我們,讓大家都能活得像個人樣,我們跟定朱公子了!”


    “願追隨朱公子!”


    …………


    看到眾人的舉動,朱成鈞知道這一刻才算是徹底將他們的心收攏過來,一個組織的向心力的構建也在這一刻踏出了裏程碑式的第一步。


    “差不多了,開窯!封窯!”朱成鈞算了一下時間,白炭的製作也到了開窯進行濕沙土熄火這一工序,黑炭的燒製隻需封窯熄火即可完成碳化。


    “白炭……成了!”眾人再難壓製心中的激越。


    朱成鈞接老黃顫抖雙手遞過的白炭,隨後測試了一下,質地還相當不錯。


    “天色也不早了,大家把炭處理好就早點安歇,別耽誤了明天的正事。”朱成鈞轉身對徐霄,常嵩二人吩咐道:“二位賢弟,這裏就拜托你們了,找個日子我將你們帶到家拜見一下我們的父親大人。”


    “是,大哥!”徐霄,常嵩知道結拜大哥已經打心底接納了他們,頓時激動不已。


    夜幕下垂,朱成鈞踏著風雪歸來。


    當迴到小院,朱成鈞看到房內還亮著燈。


    可能是自家‘妻子’的戒備心理在作祟,還防著自己呢。


    懷著唏噓不已的心情,朱成鈞推開房門。


    “你迴來了。”芮瑾萱猶如黃鶯出穀的聲音傳來。


    “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講?”朱成鈞淡淡的說道。


    “謝謝你。”芮瑾萱低垂著螓首,柔聲道。


    芮瑾萱的這聲‘謝謝’溫柔軟糯,朱成鈞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你打算怎麽謝我啊。”朱成鈞一臉促狹地看著芮瑾萱。


    “你……”芮瑾萱瞬間麵罩寒霜,對朱成鈞僅有的一絲好感瞬間化為虛無。


    “逗你呢,我先睡了。”這個時代的正經人家的女子都不禁逗,朱成鈞隻好作罷,躺下卷起被子倒頭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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