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還大燕一個時和歲豐


    “為什麽?”石小六不解。


    雲七夕從石小六手裏接過包,“謝謝你,石小六,你先迴去吧。”


    石小六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尋思著點點頭,“好,用得著我的地方隨時找我。”


    進屋關好門,雲七夕生起炭火,讓單連城脫下衣服來,她重新幫他處理傷口。


    那一刀傷口極深,昨夜在錦繡坊,沒有很好的藥材,他的傷口也隻是草草處理過。


    “記得那傷你的人的長相嗎?”


    “做什麽?”


    “報仇啊,他這一刀下手這麽狠,我一定要在他身上刺一百個洞。”雲七夕一邊上藥,一邊語氣輕鬆地半天玩笑。


    單連城沒有吭聲,背對著她,雲七夕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過她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這一次沒有成功,好在全身而退了,我們還有機會,你也別氣餒。”


    雲七夕上好藥,在他的傷口處輕輕地吹了吹。


    單連城把她拉到身前來,眼中有一絲愧意。


    “七夕,怪我。”


    “怪你做什麽,其實昨晚這一步我們本不必走,隻是因為我們都太急了,太想鈴蘭了,所以走了冒險的一步,雖然這一步失敗了,可是棋局還沒結束,隻有我們小心謹慎地走好後麵的棋,就會達成願望的。”


    單連城住的這間屋子比較偏,也比較小,尤其是這個冬天,還有風灌進來,想著他平日裏就一個人住在這裏,心裏不是個滋味兒。


    她花了會兒時間替他整理了一下房間,看到桌子上放著他的那本日記本。


    想來,這些日子他還是每天記日記吧?寫的什麽呢?


    她沒有翻開去看,而是將簡陋的書桌擦了擦,把書桌上油燈裏的燈芯挑了挑。


    做好一切,她拍了拍手,彎著唇說道,“就當昨天晚上的事沒發生過,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單連城走過來擁住她,他的青胡茬摩挲著她的下巴,有些紮人。


    “七夕,權力與安穩,我總要給你一樣,給不了你平淡的安穩,我便隻能讓你權傾天下。”


    雲七夕從他的懷裏抬起頭,笑眼璀璨,露出唇角兩個清淺梨渦。


    “既然平平淡淡別人看不慣,那我們就隻好轟轟烈烈。”


    為了一家團聚的願望,她雖是不願,還是又迴到了那個京城裏。


    誰知迴京城不過兩日,一匹帶著八百裏加急的快馬踏進京城城門,穿過街道,直奔皇宮。


    看著馬蹄絕塵而去,百姓們預料到,可能有大事發生了。


    果然,不久消息便傳了出來。


    戰事再起!


    這一次,是最嚴峻的一次,北狄和烏爾丹聯了手。


    北狄和烏爾丹都是小國,從前大燕不放在眼裏的小國,可他們如今聯手,勢力大了一倍,而大燕的實力卻大不如從前,令人聞風喪膽的晉王沒了。


    如今的大燕要對付北狄和烏爾丹兩個國家,再不似從前那般容易了。


    大街小巷,酒樓茶肆的氣氛都變得很怪異。


    百姓們開始懷念當初那個披荊斬棘的晉王爺,雲七夕不止聽到一人這樣說,“如果晉王殿下在該有多好。”


    就連這些日子一直在巴結太子的那些朝廷官員,在此時也不免懷念起有晉王的日子來。


    想當初有晉王在的時候,大燕的百姓們可以高枕無憂,在他們眼中晉王是神,然則晉王其實他也是人,也是用血肉之軀在護他們安穩。他們隻知打退外敵,凱旋歸來的榮耀,卻不知他吃過多少苦,流過多少血,有過不少不眠之夜。


    單燁在收到前線加急的時候,病情突然加重,一直臥病在床。


    身為太子的單子隱得到消息後沉默了一天,他知道,在這一個關鍵時刻,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應。


    第二日,單子隱入宮,在承乾宮內,單燁的床榻前跪下,請求親自領兵,將賊人驅逐出境。


    單燁半臥在床,盯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兒子,久久都沒有說話。


    他是他當年親自冊封的太子,他一表人才,從小沒吃過太多苦,放在身體兩側的一雙手如女人一般細嫩。


    可他卻不欺然想起另一雙手來,那雙手不如他這般細嫩,甚至有些粗糙。那雙手的主人跪在他的麵前,會跪得筆直,即便跪著,也給人一種頑強,不容侵犯的感覺。


    同是他的兒子,一個從小讓他很省心,長大了青出於藍勝於藍,很能替他分憂,可他從前卻從未相信過他,等到他想要去相信的時候,他選擇了離開。


    而另一個,他一直都知道,他溫潤的外表下麵包藏著極大的野心,他看似大度的背後實則沒有容人的雅量,他並不放心卻把大權交到他的手裏。


    他這一生,似乎總是在做錯。


    半響,皇帝的聲音沉沉地響起。


    “太子,領兵打仗不是兒戲,那是你死我亡,將帥背負的是保衛家國的重任,他帶去的不止是自己的一條命,還有無數將士的性命,你確定你可以嗎?”


    單子隱緩緩抬起頭,看著靠在床頭,俯視著自己的父親。


    他的眼神,語氣,全是對他的質疑。


    “父皇,兒臣可以,兒臣雖沒上過戰場,卻也讀過不少兵書。況且從前父皇從未給過兒臣機會,從前,父皇把機會都給了三弟,兒臣根本沒有機會打贏一場仗來給父皇您看。父皇,如今,已經沒有多少考慮的時間了,請相信兒臣一迴。”


    單燁悠長地一歎,“不給你機會是不想你去送死,把機會給連城是朕相信他可以。”


    單子隱突地伏下身,重重磕了一個頭,再抬起頭來時,神情堅決。


    “父皇,請相信兒臣一迴。”


    冬天了,承乾宮內早就生起了炭爐子,可還是冷得好似沒有溫度。


    單燁半躺在床上,單子隱跪在他的床前。


    空氣裏是壓抑的安靜,良久,良久。


    單燁輕輕抬眸,看見了那掛在牆上的四個大字。


    時和歲豐!


    這四個蒼勁有力的漂亮字跡出自此刻跪在他眼前的人筆下。


    這人是他的兒子,他曾一心想栽培並把江山交付的人。


    “尤萬山!”單燁喊了一聲。


    尤萬山很快走了進來,“皇上。”


    “去,把虎符拿來。”


    尤萬山抬頭看了單燁一眼,遲疑了一會兒,低下頭去,“是。”


    不一會兒,他拿來了虎符,遞到單燁手中。


    單燁摸著那已經有些磨損的金老虎,這些磨損的印跡是他另一個兒子留下的。


    從前,他手握這虎符,調兵遣將,贏了無數場戰役。


    他在戰場上受過的傷,吃過的苦,隻有這一直伴隨著他的虎符知曉。


    單燁的手指在虎符上摸了又摸,看向單子隱。


    “太子,希望你能拿著這虎符,真正還大燕子民一個時和歲豐。”


    這話讓單子隱有些觸動,抬頭看了一眼那牆上自己寫的四個大字。再迴過頭來,伸手接虎符時,心底沉重,雙眼卻放著光彩。


    這是他盼了好多年,都一直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如今終於到了他的手中。


    虎符雖小,拿在手裏卻是沉甸甸地,這個虎符背上背負的是一個國家的安定,大燕子民的安危。


    單子隱再次叩拜,言辭堅定鏗鏘。


    “謝父皇,請父皇放心,我一定會還大燕子民一個時和歲豐。”


    他一直將虎符握在手中,直到走迴太子府,才發現,手心已經汗濕。


    入得府中,衛詠蘭第一個衝上來,十分擔心地望著他。


    “太子殿下,您真的要上戰場嗎?不能讓別人去嗎?我們大燕人才濟濟……”


    單子隱冷冷的目光朝她一掃,“你是覺得我沒有這個能力麽?”


    衛詠蘭一驚,連忙解釋。


    “不,不,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你。”


    她隻知道他的哥哥去了戰場就沒有迴來,她擔心這樣的事重複上演。


    “太子殿下是將來要坐擁天下的人,漂亮地打贏一場仗,是最好地說服朝臣和百姓的方式。”


    韋青青的聲音在一邊響起。


    單子隱扭頭朝她看過去,眸底微動。


    韋青青是上過戰場的女人,果然想法比這些宅子裏的女人大氣不少。


    “說得不錯,等著我鎧旋吧。”


    夜幕很快降臨,這是出征前夜。


    單子隱一個人在書房呆了很久,一直坐在書桌前摸著那隻虎符。


    衛詠蘭白日裏惹了他生氣,雖然想在他出征前與他多相處些時候,可她不敢再去打擾他。隻能在夜色裏遠遠地看著亮著燈的書房,想像他在裏麵做什麽。


    突地,書房門開了。


    那道她日思夜想的身影走了出來,卻朝著那個女人的院子裏走去。


    他就算廢了她,臨走時還是想得起她,因為他們有孩子啊。


    可是她有什麽呢?她什麽也沒有。


    雲攬月正在輕輕搖著搖床,哄孩子入睡,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看見走進來的人,驚喜中又有一些擔憂。


    “聽聞你明日就要出征了?”


    單子隱走過去,在搖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來,盯著那搖床裏已經睡著的孩子,盯著那漂亮的眉眼,半響才“嗯”了一聲。


    雲攬月偷偷地瞧他的臉色,覺得他似乎有心事,又見他一直盯著孩子瞧,心想,他或許是舍不得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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