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了,當真是簡單至極。


    他也真就不過如此,滿腦子裏紛湧而出的都是疑惑不解,滿心求索欲悟之下卻是茫然自失——不懂。


    老婆婆口中言論之語完全是升華和凝練到了哲學高度上的,乃至玄學領域都涉及麵頗多……以他的智慧僅僅能領會和辨析出這般了。


    這還是寄托於他上一世處於信息爆炸的時代,平日裏總會被許多龐雜的信息所灌腦,潛移默化間,許多那時左耳進右耳出的名言警句,在此世便成了“大道”和“天理”一般的存在。


    像是“道法自然”、“陰陽相生”、“意識可以改變物質”……科學可以解釋的,詭異到扭曲常識的……種種正道歪理,竟要燉成一鍋大雜燴,卻又係統性地共聚於一個人身上……對於這樣近乎忤逆世界法則的理論,原本還自以為承受能力極強的淩夜此時不禁心中問著,這可能嗎?


    當然是可能的。


    下一刻,他又駁斥了自己先前的問題,因為淩夜猛然思憶起一件事!


    惶恐突生的他再顧不得其他事,沉心進入了觀想狀態,將靈老教授他靈訣的整個過程歸納了一下,腦門上的細密冷汗直往外冒——哪還有什麽明確的分界線,意識真的能轉化為真切的現實!


    現實……夢境……莊周與蝴蝶……這一世……這個世界……


    原來如此,我一直在下意識地迴避著諸多問題,指不定我現在隻是個癱瘓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呢……淩夜睜開了雙眼,眼中毫無情緒起伏,漠然地環視一圈,原本親切的老婆婆,腳下沙礫,近旁潺潺溪水,以及他再遠些的草木之碧綠,花卉之芬芳……一切都隻是虛幻之物嗎?


    而另一邊,對於身前魔障似的少年,恭孤蘭眼中精光爆閃,卻難掩她幹癟麵容上的訝異、驚豔和疑思等等由枯井般心境波動而產生的情態變化。


    良晌後,在少年明亮黑眸逐漸黯淡,幾如殘燭星火之際,這位老婆婆雖是殘軀老嫗姿態,卻見她凝聚皆身意念,顯化為了渺渺心台的一根清瑩秀徹的尖針。


    其狀細長似青煙絲縷,其態於半實體半虛化之間,無色無聲無息,劃破虛空般朝他印堂正中疾刺而去。


    刹那之後,竟是毫無作用。


    意念化作的尖針在即將觸及少年額頭時,仿佛某種不可名狀之物忽生現世,連發招的主人都不知尖針是被吞噬殆盡,還是被擊潰消散了……


    那股意念可是老人百載苦修體心的結果,內裏蘊含著她對於某之真意的一切認識和經驗!


    方才凝聚起來看似輕鬆,實則已是她長年積累磨煉而成,渾然若天成,能與人融匯卻不損及對方絲毫。


    其之有多珍稀可貴先不提,眼下除非她想要殺了這個還算順眼的晚輩,否則此招無疑是不合適的了。


    來不及再多思慮什麽,對方失神的眸珠將近全白,身形已是隱約顯現出一種透明感覺……種種非人哉的跡象越發明顯,恭孤蘭一聲輕歎,便又有了動作。


    無腿,她不利於行。


    獨臂,她無法周全。


    枯身,更早是佝僂。


    殘軀至此,一位老嫗尚且能如何?


    一指連三動。


    曲指間,先稍彈扶手,於是人向那非人疾射了去。


    指呈劍勢,再輕戳其額心,大半個手掌深深沒入,拔出後無見有血絲和腦漿。


    最後是一記略顯多餘的腦瓜蹦,借著反震之力,她終歸於木椅,右手攙迴合金扶手。


    兔起鶴落之間,恭姓前輩穩穩當當地結束了一切。


    非人的感覺逐漸消失。


    十數分鍾後,仿佛電影迴檔到先前。


    當淩夜眨巴著漆黑眼眸四處亂瞄,正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見著輪椅上氣息低弱而緩慢,似平常老人一樣的恭前輩發話了:


    “你資質實在不堪,我想了想,還是暫且不傳你秘笈和真意了,免得你多嚼不爛,今日就到這裏罷。”


    “可,可我還沒嚼呢?”


    淩夜弱弱地迴道。


    麵無表情的老前輩拂了拂袖袍,指向不遠的陰涼處。


    他跨步至對方身後,手搭上輪椅後扶手,推了過去。


    “前輩,”剛到樹蔭下,滿腹狐疑的淩夜忍不住地再問了句,“咱們明天繼續?”


    “……”


    費什麽話,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幾年呢!恭前輩隻是斜瞪了他一眼。


    不好太嚴肅,又真沒什麽可教這後輩的了,於是她沒話找話道:


    “你家在哪,還有什麽親人?”


    “定南省北邊,一個沒名字的小城鎮,我家住城北。”


    淩夜平淡地迴道,“家裏人都不在了,也不知個生死。”


    他發現自己的確沒怎麽失望,恭婆婆既然與他親近了,總不會是害他。


    雖然幾分異樣還是模糊存在的,好像他錯過了某些事一樣……


    “倒是跟老婆子很像呢,你心裏是不是在怪我?”


    老婆婆說著,話題突然轉移,並向他招了招手。


    “婆婆。”


    湊了過去在輪椅前蹲下,沒答話的淩夜很機靈地叫了聲。


    “嗯。那東西不適合你,我也沒會其它能給你使的功法了……可能真就是命運吧,捉弄人們一遍又一遍,怎都不肯罷休……”


    摩挲著小家夥的腦袋,深陷的眼睛眯起,老人家褶皺的麵頰抖動了幾下,外人看來或許猙獰無比的表情,在另一些人認得出,這是慈祥的笑容。


    聽得婆婆的絮叨,淩夜心境漸地平和,眼睛一顫一顫,在那朽木摩擦的聲音中竟是徹底放下了戒備心,陷入了仿若沉睡,實際上卻更奇異的某種境地……當然,在外界看來,也隻是少年跪坐在老人家的右前側,享受著對方枯手的撫摸,便是一副祖孫敘樂的溫馨和睦的畫麵罷了。


    烈陽自高照,而幾近入幽冥。


    暮之霞透過雲彩,照射在此間的園林,花草樹木,河溪小橋,一切都被暈染成了淡淡的赤色。


    僅於這短暫的幾秒,天地界限似乎也混沌了許多。


    直至晝夜交替完畢,夜月撒下銀碎的清光,將沾染血光的世界洗滌了幹淨。


    恭孤蘭收迴了昂然的視線,瞧著不遠處的木屋,孫兒仍是未有蘇醒的跡象,孫媳婦卻又來討要情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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