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的鮮血凝聚成珠,濺成妖豔的血花。


    我非常害怕,故而渾身有些顫抖,感覺像刀劈開了胸膛,每寸唿吸都扯著經脈,刺痛般的感覺一點點襲來……


    刺鼻的血腥刺激到他,他麵容上滿是驚愕和恐懼,此刻已經容不得我辯解什麽,想必他方才避在暗處聽得一清二楚。


    這時珺煜見我此般惶恐模樣,得逞一笑,眼中對我的諷刺了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了這般脆弱。


    這寸土壤浸透了數個屍體的鮮血散發著惡臭,我無奈擦拭著手上汙漬,顫巍不止朝珺鈺走去。


    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卻驚恐不已,他搖著頭步步後退。


    我日日擔憂的終於降至,果然是來得猝不及防。人說惡有惡報,多行惡之人哪會得到安穩的下場。


    宛如一場噩夢,將我報複得痛心徹底。


    我從噩夢中醒來,從夢中帶來的心驚和惶恐一絲未消,細汗浸濕了身上的薄衫。


    月朗星稀,風清竹影靜,靠著窗欞的書案上被吹落了幾張宣紙,紙上畫著巧笑嫣然的姑娘。


    夢有什麽好怕的呢,更何況是這種夢中夢,阿落這廝哪會視我如蛇蠍。


    我瞧著身旁躺著的可不就是阿落,不知他何時迴的家,這時他將我緊緊攬在懷裏我動彈不得。他懷中之體香勾得我要再次舒服睡去。


    不過身上淌著虛汗,十分難受。不想我一陣扭捏把他擾醒。


    “……嗯?”


    濃稠的鼻息撲在我發上,我怕他起床氣撒出來要把我扔到門外。我愧疚得瞪著眼睛抬頭對上他惺忪雙眸。


    他眸中有隱秘的光一點一點顯出來,眼前之人的發絲隨意繞著脖頸,落及肩膀胸膛。他裹著一襲白色裏衣,周身一覽無瑕,鬆鬆垮垮之下露著大半個胸膛。


    此時他將我摟著貼在胸膛之上。轉醒之後,臉色複而紅潤一如浸露的花顏。


    他將我更摟緊了些,未等我被勒得喘著粗氣抱怨時,指上觸及我身卻怔了怔。


    “身上怎麽那麽多汗?”


    我懟著他白皙水嫩的胸膛,慚愧羞紅了臉。


    他歎了歎氣,又摸到我果然渾身濕透、虛汗不止,無奈笑了笑。二話不說,他不緊不慢扒了我渾身上下之衣服,以散散熱。


    此番光溜溜的我的確止住了汗,可是沒止住臉皮子越發紅透。


    阿落抱著我睡得忒香,睫毛濃密纖長。


    我因為自己光溜溜而感到別扭,眼皮子怎麽也閉不起來,隻好乖乖躺在他胸膛之上摸一摸其白皮嫩肉……


    接連下了幾天的小雨,無分晝夜,天氣越來潮濕和寒涼。


    滿樹綠葉翠枝垂著頭受著敲打,遠處隱在**灌木的亭子在雨幕裏徹底窺不見蹤影。


    屋前鵝卵細石被磨得圓滑,巴掌大的芭蕉泛著些舊黃看似已經枯了。


    我們二人都沒法子出溜達,約莫再過兩天我頭上就要長出了蘑菇。


    珺瀲站在門邊上,聽著細雨濺落,雨色與暗青蒼穹交融於渾濁,不知他冥思出個什麽來。


    他麵色凝重,果然是在想什麽東西。


    這時我攬著泥桶,坐在地板上,瀟瀟雨聲倒沒擾到我思緒,不一會兒我手上的泥塑就成了形。


    我果真心靈手巧。泥人修長挺拔,腰身曲線有致,鬢發低垂斜插碧玉簪,落腰長絲貼著修身袖袍,裙幅褶褶如月華,藏著一雙玉足。


    在我細刻之下,此美人眉目如秋風竹柳,淡漠如琉璃色。


    珺瀲見我一番搗騰,起了好奇心思。又見我一邊瞅著他一邊刻著手上泥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細瞧了我塑的泥人後,瞪起雙眼來,指著其對我質問:“你怎的,把我刻成一個女子?”


    他嗔怒不已。欲上前來狠揍我一頓。


    我搖搖頭,敷衍道:“隻不過想不出來給這美人雕什麽樣的臉皮,才配上其身姿。”


    “思來想去,隻好借用一下你的麵皮……”


    珺瀲:……


    把玩著泥人消磨殆盡了這些落雨時光,不過幾日的潮濕,終使得它壽命短得可憐,一不留神化成了一坨泥球。


    我隻好將它扔進了雨裏,隨水流消逝無影。


    我自己妖身健壯,不易受寒中病,不過珺瀲區區凡胎肉體免不得受雨寒侵害。我聽他偶有咳嗽便知要對他細心嗬護起來。


    晚上熬上了一碗熱乎乎之薑湯驅寒,我端來欲貼心喂他。不過他之目光仍貼在書卷上,並狂言道小事不足掛懷。


    他拒絕喝下薑湯,我一氣之下,扔掉他手中的書,他臉露驚色。


    不等其開口反抗,我扯著其衣襟將他按在牆上,他許是心生了些害怕老老實實一動不動。


    於是碗中之薑湯被我一勺勺喂入他口中。他感到無奈又好笑,待到我喂完最後一口,舒下心來,這時聽他輕笑出聲。


    他柔軟雙唇觸及我冰涼的臉頰,我低頭不語,不一會兒我同他唇瓣纏作一團,風吹雨打之聲響撩撥心弦,此番貪婪而溫柔的糾纏綿長無消。


    雨過天晴,枯了的芭蕉葉曬幹了身上的濕澤,熙和暖陽終於將這幾日的寒氣驅散得幹幹淨淨。


    天氣好了我便愈加懶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每每抬眼總是見珺瀲望著外頭天地,他一身寬袍勉強纏身,整個心思都被照進來的光亮吸去。


    我對他這幾日的情緒變化有些擔憂。許是清閑和平淡叫他不開心,嚐到了這些滋味後才知什麽是自己最想要的。


    他那麽不開心,我也跟著不開心。他可能想明白了最適合自己的還是珺家的生活,所以常常惦念著以往那個自己。


    這日黃昏掛上屋簷,他摟著我坐在竹屋外。


    難得此番佳色良辰,我們談起幼年時一起度過的光景。


    我有意無意說著。


    “我從未想著要束著你,你想要什麽,自己去做就好了......”


    “我會支持你......”


    他揉著我的肩膀笑容溫婉,目光落及遠方山巒。


    那日深夜綿長,我假裝睡得死死的,床幔輕拂麵龐,燈燭一如既往燃到晨起。


    我睜了眼睛,再沒看見他站在門邊上看著遠處發呆。


    木檀香飄繞,我心微蕩。


    我獨自一人坐在門口石階上,坐到金色霞光從山頭起又從山頭滅,這時我還是孤零零一個。


    我無奈笑了笑,也罷,他這時過得會開心了。


    ......


    待我腦袋清明了些,已不知是幾天之後,烈日光芒刺眼,我恍恍惚惚睜了眼。


    這地板冷硬,我睡得腰酸背痛,起身時腳下四五個酒罐子差點把我絆倒。


    我想著把這幾個酒罐子拿去換錢,然後再換些酒來。


    地板不如床榻舒服,現下我又睡下,隻不過從地板上到了床榻之上。


    不知今夕何夕,此心彷徨。


    唯一還有些安慰的是我還能在夢中同他相伴。


    夢裏我桎梏著他,讓他日日隻見著我一個,讓他身不得自由。


    我照著他的模樣塑了泥人,感覺有趣便拿給他看。他眼也不抬一下,麵上的冰冷之色讓我心咯噔一聲。


    還好這是夢,我萬不會束著他讓他不開心以至於對我厭惡至深。


    我所求來的藥能讓他看清了一些,不過他能看到的隻是模糊之色。我一直想讓他看清我的樣子。


    “我知道你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


    我之聲顫抖,“因為我愛你。”


    他輕蔑一笑,對此言不置可否,沒有相信一絲一毫。


    “你殺了我的至親,珺家多少人命折損你手,你卻毫無悔意。”


    “我怎麽會愛你......”


    飄雪已被擋在門窗外,唿嘯聲卻是止不住地闖進來,我搶耐下心來忍著漸漸與身體剝離的心髒。


    我置下給他治眼的湯藥。


    “你能看到些東西了吧,飛雪,竹影,還有連綿的山巒......”


    “我很高興,等你徹底好起來,我帶你去看梅園裏的新梅。”


    沒等來他的迴應,我知趣地離開。


    我接到來信,我布下的眼線竟說珺煜恐怕沒有死。


    一番細想下來,細思極恐。


    當初我本決心下來,既然珺鈺如此怕我,我便離開。不過珺煜不僅日日遣人追殺我,亦對自己的哥哥暗下殺手。


    珺鈺瀕死時,還好我救下了他,隻是他對自己的弟弟深信不疑。


    我下定決心,即使他厭惡我至深,亦要把他留在身邊,一來護他周全,二來滿足自己私心。


    護他一時周全,護不了他一世周全。要想他一世無恙,便要斬斷惡源。


    我費勁心思殺了珺煜,流珝閣和珺氏一時間群龍無首亂作一團。


    短短兩個月不到,流珝閣內鬥不止,我暗中推波助瀾,終於到了搖搖欲墜之時。我一朝覆滅了它,隻不過是將行流月放了出來,他的行動遠比我想的快得多。


    珺煜死了,流珝閣不在了,我同珺家也已無半點聯係。我同珺鈺都應該有安穩後生。


    後來他知道了我殺了他弟弟,還把珺家搞得一團糟,對我之懼怕更甚,對我之厭惡亦是難消。


    “你的畫作,皆是鮮花香草作料,畫中飄香,果然非凡俗之作。”


    “香味隻不過是短暫的留存而已,香濃散得也快,好比一場鏡花水月。”


    我想起好久好久之前,我們二人對坐暢談,那時候他對我,可能有一點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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