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燭燃得熱烈,火苗躥升跳動,刺入眼眸。


    亮麗的新房內一切都布置得太過溫馨,雙喜字貼在有些斑駁的牆皮上。置著花瓶的案桌,鋪著毛氈的椅踏、珠釵胭脂妝台,都掛上了紅布條,染了些旖旎樣子。


    軟香撲鼻而來,清透舒涼,提起我體累欲睡的眼皮。而後又覺身心懶散,將要被噬入這安神之香中。


    牡丹金絲薄紗霞羅披身,豔紅裙擺逶迤拖地,發上幾隻珠玉步搖壓得脖子酸痛,不過心中仍是欣喜不已……


    繡花的綢緞被麵上灑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我想了想,開懷淺笑。


    門外大紅燈籠高掛搖曳,鞭炮聲不絕於耳,歇止後,又是久久的寧靜。眼前隻是紅紗顏色,朦朦朧朧看見窗台微搖,又感暖風侵麵。


    這時我聽見吱呀一聲,一陣緩緩腳步聲。


    待他輕輕挑起那片紅紗,修長身影直抵入我心間,一襲紅色刺眼的衣裝,倒不像他平常素雅,我按耐著此刻歡喜心情。


    他溫柔笑起,發上銀冠燈火下光爍迷離,不過我早就陷入了其專注的眼瞳中。眼中是盛裝的我。


    “夫君……”


    他倒是被我這麽輕淺的一聲愣住,繼而執起手來撫上我此刻滾燙的臉頰。


    臉頰是越來越紅,可比紅燭還要紅一籌,他的手指繭子粗糙,觸及摩挲著我的唇瓣,不禁惹來一些刺疼。


    “以後跟我在一起會很辛苦。”


    “即使如此,你也是嫁給我了,走不了了。”


    見他對著我笑,我不禁愣住,圈圈漣漪蕩進了心頭。


    原來他娶了我會這樣開心,此前他想著要與我悔婚,一直以來被我囚製著脅迫著,從未見他對著我這樣笑過。


    莫不是這隻是場玩笑或者是本不存在的夢,夢醒之後,又會見他冰冷刺骨的眼神和不屑一顧的輕哼。


    雙睫沾了些濕露,欲執袖擦拭幹淨,這時他製住了我胳膊,不一會屈著身子朝我傾來。


    燭火搖曳,他背上滿是光影。


    來不及一驚,被強捏著下巴,一雙薄唇便覆蓋了上來。我腦子迷糊,眼中隻他麵龐占著,他眉眼含春。


    唇處便隻有柔軟細膩之觸感,我還未享得夠,這時咣當一聲,把我驚醒。


    平常被驚醒了就作罷,此時我正做上好夢,卻被這般無情叨擾,實乃痛煞我這顆玻璃心。


    我掀了窩裏的被子,坐起貓身來,雙眼惺忪。我原以為哪個盜賊要來偷我,此時卻見到哥哥那廝正收拾著地上的香盅。


    細碎的香屑灑了一地。


    這時他幹脆不收拾了,走到我跟前來,蹲下身子,他整個臉皮便懟入了我眼中。我無奈坐直了貓身,他捏起了我的爪子,對我皮肉稀罕的很。


    “做了個好夢?”他眼睛眨著,對我之夢十分好奇,又道,“夢到誰了?”


    他越好奇,我越不好意思,見他追問得緊,臉皮對著臉皮,我不禁紅起了自己臉皮。我哪能告訴他,我夢到了跟人家親嘴呢,實在羞煞我貓臉。


    我扭捏道:“喵喵喵。”“我夢到哥哥親了我。”


    不禁捂起了自己貓臉,哪能隻顧自己羞臉,也叫這廝跟著一起紅個臉。果不其然,哥哥這廝怔了怔,不一會兒咳了幾聲,耳朵多了幾道紅痕。


    他轉移話題說道:“你難道沒發現,身上不酸,腦子也不疼了?”


    驚歎他轉移話題之巧妙。


    我撓頭想著,果然自他說要醫治好我之後,那一個月來那麽幾天的疼痛便慢慢消了,即使我逃了後也沒受過疼,實在驚怪。


    我激動得點了點貓頭,他淺笑一聲,細搓了我肉嫩的爪子後,說道:“跟著哥哥,不僅有的吃,病痛什麽的都沒了。”


    “以後你會記起來以前之事的……”


    說著他撓了撓我的貓頭,眼中寵溺。


    倒是感動到了我,此人竟這般好心,我咧開嘴衝他嬉笑。


    “我實在對傻貓提不起興趣……”他眼中不屑一顧。


    我:……


    我僵住了嘴。


    看他醫我醫得好的份上,我便勉強同他親近一些。


    他倒也怪可憐的,雖是個響當當的名人,不過名聲不怎麽樣,外人視他為慈麵羅刹,表麵上對他恭敬十分,實質上都不敢同他深打交道。


    是以,他能找來嘮嗑玩耍的數不到三個。日日被他捏來捏去的我也算作一個。


    好在還有一個棗子少年不嫌棄他,閑來時還能找他下棋打發時間,不過我怕這棗子少年遲早會膩了哥哥,拋棄了哥哥找了更好的棋友。


    我便日日處在這殫精竭慮中......


    軒窗輕敲,桃花碎蕊溜進來貼在書案上,熙暖的日照,我的皮毛被照得柔軟叫我自己摸得都愛不釋手。


    這時棗子少年又找來哥哥,他們感情深厚我實乃羨慕。


    “沐魂玉香,千金難求。”


    棗子少年細聞著空中的飄香,不禁鼻息濃重,沉沉一歎。


    “難以想到,你對一隻妖這麽上心。”


    哥哥懷中的我乖順得躺著,心神安定,又有玉香輕撫我的神智,難得的舒服。我差點睡著。


    “一點點而已,沒什麽......”哥哥對道,我蹭了蹭他的手掌,他感到癢了便輕輕笑了笑。


    棗子少年見此不再異議什麽,吞了口茶水,微眯了雙眼陷入自己的思緒,這時我便看到眼尾的淚痣。


    “看著巫馬一族節節高升,而你一直安於宅內,我還以為你真的要陷於溫柔鄉中......”


    “不過此番,巫馬族卻摔慘了,我便知這又是你布下的長局。”


    他倒是一句一句說起正事來,他口中之巫馬族,便是因家裏幼子在戰中立了功勞,而受了讚譽,在朝堂上展露頭角。


    不過又因前有一戰慘敗,死傷無數,此間功過相抵,這一族並沒有得到什麽官爵上的褒獎,仍是一個臨時拉來參戰的山野禦妖師。


    這幾日卻鬧出來巫馬氏的幼子受賄之事,不僅如此,多有戰死兵卒的家屬來鬧事,這實屬平常,安慰一頓就是了。不過此群體龐大,而這巫馬氏毫無低頭之心,此事便愈演愈烈。


    愚蠢至極的巫馬氏又不知受了何人之誘導,殺了鬧事最狠的幾人,原以為能殺雞儆猴,不想惹得其他百姓怒怨。此一朝便鋃鐺入獄。


    功與過轉眼成過眼煙雲,沒有人再將其與珺氏想比較,原因是他們不配。因著賄賂之事涉及家族眾人,整個一族處於危機之秋。


    我歎了口氣,這一族能自保下來已是祖上冒了青煙,難以再有出頭之日。


    “還是佩服你耐得住......”棗子少年歎道。


    此時哥哥淡定如斯,他將自己的指頭沾了沾茶水,抹了抹我幹澀的貓嘴。我這便輕舔了舔他指上茶水,解了口中之渴。


    我聽他淺淺說道。


    “哪知他們,那麽容易滿足,又那麽容易禁不住誘惑......”


    哥哥此言甚是有理,我想到這兩族積怨不是一天兩天,而算是幾輩人積下來的怨,時不時便會咬得你死我活。各自都暗裏攪動著欲把對方扳倒。


    兩族祖輩以來都等著機遇露出鋒芒,周旋於朝堂。


    巫馬氏也算是根基深厚,今朝之勢力盤根錯節難以撼動,比上輩或是上上輩不知壯了多少倍。


    原本這珺氏有著入朝之勢,巫馬族被打壓了一頭,無奈之下便暗搓搓地等著再一次的機遇。


    暗裏之狼爪比明麵上的虎嘯可怕多了,不想被暗地裏的爪突襲,就要把這爪子烤幹淨了吃掉。


    哪想到這龐然大族這就被簡單打倒了,想必這大樹其中已經都是空無一物。掏空大樹,此非一朝一夕之事。


    他們呱唧呱唧談論著此族這時過得多慘,麵上十分開心,此可謂幸災樂禍四字。


    今朝春色多惹漣漪。


    春困不分日夜糾纏我,我眼皮子便睜不大開。哥哥抱著我時,我在睡著,哥哥將我放在地上時,我還在睡著。


    他佩服我的睡功,若是這算一項能力的話,此能力無第二個能比上我。我聽來慚愧。


    這時我破天荒睜開來眼,朗朗乾坤,我這剛還躺地上的貓身此刻竟已經是活脫脫的大坨人身。


    我坐在地上欣喜不已,爪子,不,手指纖長柔軟,臉上之皮肉白皙細膩。不禁跳起來欲喊哥哥來看看。


    不過見到坐在走廊裏,累到閉了眼睡下的哥哥,我輕悄悄怕打擾到他。


    屆時他起床氣上來,擰了我的頭顱就不好了。


    他手上還執著書卷,想來是背書背著背著就睡著了。好學如這斯。


    腦中閃過一詞,閉目沉思。


    我轉念一想,哪有人背個書還閉目沉思呢。


    於是我大膽放心得觀摩起他的臉皮,此臉皮實乃神仙難求的佳品,不知刮下這臉皮能買多少錢。


    我拍了自己臉皮暗道自己無恥。


    忽得他顰眸流轉,眉梢微挑,便如踏纖塵水月的芙蓉,勾得我心田泛濫。


    此時四麵無人,正好是難得的好時機。我便噘起了嘴,輕悄悄覆上了他的紅唇之上。


    清香擾我心,唇接之觸感原來是如此軟膩,如同甜糕一樣。


    不過我還未品嚐多久,這廝便突然睜了雙眼,驚得我挑起。


    尷尬如我。大眼瞪著大眼。我嚼著指頭欲說著什麽來推脫。


    對上他之麵容,卻又如同啞了般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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