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女妖精,眼掛晶瑩,顫巍巍之嗚咽聲聽得我心肝跟著疼。她身上僅幾塊碎布裹著,甚至妖氣過分得微弱。


    幾個小廝不依不饒,勢必要拿了此妖精迴去,


    “姑娘,可莫要做了錯事。”


    “主上的怪罪您也是擔當不起的!”


    我不知他們要把這隻妖精煮了還是炸了,想想都替這妖精擔憂。搭救妖精,於這些禦妖師看來就是錯事,我也是妖精,與此妖無何不同。


    不過是要被養肥了再宰的妖精。


    怕是以後,我同她的境遇是一樣的。


    憐憫心如沸水滾滾,我勢必要救下此妖精。


    “我們妖,為何要受如此對待,既都是天地生靈,妖就是命如草芥?”


    有個麵目肅然的小廝聽此,抱了劍出來與我爭辯道。


    “笑話。”


    “妖族中,虐待我們同胞之事何曾少過。”


    “如今兩族為敵,對敵人哪來慈悲一說?”


    他嗆得我啞口無言。


    句句在理,是如今這世道的理。


    兩族戰火打得熱烈,族界封閉,兩族再不能正常相通,我被流放到人境到今已有二三月。


    人吃妖,妖食人,分不清對錯善惡來。


    “姑娘的性命也隻是在公子的手掌之中,我們對姑娘客氣,也是看在公子的份上……”


    他語中諷刺,針刺般恰好不過得戳中了我心坎。公子的手掌之間……他道的不錯,我始終隻是個小小玩物,被哥哥施舍了些照拂。


    我開始怯懦,思緒混亂不堪,我記得哥哥抱著我闖出牢籠抵禦要傷我之人,我也記得他不忍我吃苦常給我糖塊,還有他攬著我肩頭,道:“哥哥永遠不會走。”


    腦袋忒不中用,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


    流水潺潺無期,殘樹婆娑,衣襟處灌入了涼風,我冷顫不已。


    “此妖是公子下令捉拿,我們耽誤不起。”


    “哥哥,下令。”


    我放了阻攔的手,呆呆得看著他們將妖精捉拿在手,一頓五花大綁,此妖精如同玩物般被製著。


    妖精十分悲憤,瞪著淚水欲滴的雙眼瞧著我,仿佛這雙眼睛要把我嚼碎了。


    她惡狠狠地對我罵道:“妖族的叛徒!”


    “對人族低頭,還這麽沒骨氣!”


    “你別忘了,我們一樣的。在他們眼裏,我們是一樣的!”


    我趕緊拍著自己的胸脯,叫自己動亂的心安靜下來,隻是尤其記得清楚,她明明白白告訴我,我和她是一樣的,在哥哥眼中是如此。


    香霧空蒙月轉廊。


    我快要把哥哥房中的茶水喝完了,他那把斷了弦的琴久置未彈,不過纖塵不染,靜歇在暗香飄搖之中。


    門吱呀聲響,我驚了站起,心緒湧動不歇。


    果真是疲勞了一天的哥哥,他將燈盞置在桌上,閃爍燈光中其臉廓細膩溫潤、如月透麗。


    他借著燭火朝我望去,見了我身子怔了些。我二話不說便跑到他跟前,把他抱了個滿懷。


    這身瘦骨禁不住我抱,愣愣得反應不過來,許是我把他勒著了,我適當放了些力度。


    臉頰貼著白衣,此中有心跳湧動聲。聞著幽暗沉澱之竹香,神安心逸,我暢快唿出氣來。“哥哥。”


    他迴抱著我,肩頭、腰際由他輕輕撫著,我頭上之鼻息穩緩垂重。“嗯。怎麽了?”


    我倒想起白日的事,想到他以後要把我開膛破肚下油鍋,又害怕又難過。


    “哥哥......”我隻是想問他,可有真心對我好過,哪怕是如此般抱著我,心中可有異心。


    萬般糾結化濃愁。


    濃愁不解。


    答案一直都是昭然對世,隻不過是我認了真。還過做多情。


    “怎麽了,哭做什麽。”


    哪曉得我又是一陣哭鼻子,在他懷中抽噎難斷。


    “哥哥說過,會一直都在。”


    他的聲音好比可魅惑的蠱,我難以把持。


    “嗯。”我點了點頭,執起袖子胡亂擦了擦眼角淚水,心中痛罵自己一聲忒沒出息的東西!


    我欲執了他的嫩手,不過哪曾料到,瞅見了跟在哥哥後頭還有一人。


    驚煞我。


    頓時脖子到耳根紅了紅,便不再好意思瞧著哥哥。


    後頭之人麵目眼熟,衣冠楚楚,目似流光,眼角之淚痣較有特色。


    此人也不太好意思,轉過頭去輕咳了那麽幾聲。


    哥哥見此,喚我去內室歇著。想來他們有要事商榷,我在此不妥。


    於是我舒舒服服躺了哥哥之床被,我一瞬間有些恍惚癡迷。


    月虧如勾,燭火惺忪未滿,朦朧不清,昏昏欲睡,珠簾半擋高挑細瘦的身子,我不禁想著:


    本是青燈不留客,卻因濁酒留風塵。


    再多想,自己已是入了夢。


    那時,我突然想起來,與哥哥商談的人可不是前幾日給我棗吃的少年嘛!


    窗欞輕響,夢景搖曳著不成,我輕揉著眼睛,不經意間,哥哥之身影入了眸子。


    他移窗舒閑,執著一摞子書簡,慢悠輕讀。


    好學之心感動到我。


    不一會兒他轉過身子,看到睜了眼迷蒙的我,他放下那摞書簡,木屐聲響。


    我見他走到床前。


    “怎就醒了。”


    “時辰尚早。”


    哥哥坐著床沿,又拉起被子,將我嚴嚴實實蓋著。


    我不好意思至極。欲說些什麽出來,譬如,哥哥你吃了嗎,哥哥一起睡吧。細想又覺得不甚妥當。


    我懶懶散散爬起來,抵上哥哥臉龐,哥哥不多驚怪,我便輕鬆慵懶得躺在他懷中。


    “哥哥,昨夜那個男子,我有絲熟悉。”


    開口挑出話題來。“他不久前給了我不少棗子吃。”


    說著我咽了口唾沫,突然又想到曾答應了少年不告訴哥哥,我拍著腦袋不過為時已晚。


    哥哥緩緩道。


    “除了哥哥,其他人給的東西你可要當心。”


    “小心陌生人覬覦加害。以後不要亂吃他的東西。”


    聽他此般輕語,腦中詫異,疑惑不已。我以為那少年同他知心交好,不想他這麽說。


    我點點頭,又按耐不住問道:“他看起來很好,你們不是朋友嗎?你也是熟知他的吧。”


    “哥哥,你實在多慮了。”


    頭上之哥哥腦袋歎氣一陣,語重心長地指教我。


    “你見過好人,可這世上之人不都是好人。”


    “也有壞人的,裳兒。”


    不知是他疑心重,還是我懵懂無知,他垂眸低眉,修長手指揉了揉我額發。


    他恨鐵不成鋼,他擔憂我之心緒愈濃欲烈。


    “也有裝著好人的大壞蛋。”


    “隻有你這樣的傻姑娘才會被騙到。”


    他語中之大壞蛋不知指誰,不過傻姑娘三字說得我沒錯了。


    他懷中幽香忽得迷了我心智般,我開口道。


    “哥哥,喜歡傻姑娘嗎?”


    問完這句,才驚覺不妙,腦抽嘴欠說得就是我這種妖。


    老臉一陣紅透,望哥哥不要撒潑打滾恥笑起我。


    “哥哥自然是喜歡你的。”


    他語平不驚,似風過無痕、雲淡無際。不知怎的,我此心低落起來。“不是......不是這種喜歡......”


    不妙啊不妙,我定是入了魔怔,怕是以後哥哥會常捏來此取笑我,我以後之貓生怕是要被取笑不斷。


    喜歡是哪種喜歡,我暗暗想著,那自然是戲本子中書生與小姐之間的喜歡。


    他懷中之我垂眸臉紅,說不出話來。哥哥扯出垂著貓頭的我,又靜靜瞧著我紅了不能再紅的貓臉,猶如瞧著什麽奇怪物什。


    忽得他抵上我額頭,熱息噴在我鼻端,聽他撓著我心吐出細語:“哪樣的,喜歡......”


    難開口辨之,此時此景難為情。


    晨光靜好,鳶尾嬌豔,書卷閑置,風來翻開一頁又一頁。


    腦袋還未反應過來,哥哥之目色變得悠邃,待他兩半薄唇輕輕觸上,心跳便一瞬間如雷似鼓,腦中灌滿了漿糊。


    漿糊稀釋不開,惹我不能思索,隻得遭了控製愣住不動,心之上下顫動全在他薄唇之間。


    我禁不住緊緊拽著哥哥的胸前衣衫,順著此溫柔細致得磨損,未想抵禦半分。


    磨損過後,他之臉龐移開,與我相視一番。


    “這樣子的?”


    我不好意思卻又鼓上心氣,朝哥哥點了點頭。我砸吧嘴,此間還有淡淡滋味。


    換得來他不明意味地淺笑,眼前之哥哥垂發落肩,坐在隻離我一寸處,我仿佛聽到他平緩心跳。


    他湊過來咬著我耳朵。


    “隻是哥哥隻會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裳兒。”


    這時一塊大石頭落了我身內,砸碎了剛剛還跳動如雷的那顆心髒。我點點頭,作一番乖巧模樣,不加駁言。


    “裳兒以後,莫要錯付了真心,惹來笑話。”


    哥哥輕撫我鎖上的眉頭,此溫柔細膩是不變又冷淡。


    “嗯。”我咽下差點哭吟出的難過酸澀,奮力製著眼中晶瑩,哪曉得聲音哭腔厲害,怕是要惹來怨懟。


    哥哥此人似一塊玉人,精雕細琢,依舊冷冰冰、刺骨透涼。他低著眼睛看我,看我此番窘迫難過,心上愉悅,似是得到了什麽又擱淺冷置......


    心一落空,我也嚐到了食之無味寢難安之滋味,不知此心空之疾何時痊愈。


    若是日日都是難以下食,怕是要餓扁了肚子,屆時可沒有多少人喜歡扁扁的貓。


    哥哥又是幾日不見,我想起先前他說:“哥哥的父親患了疾,以後要很少迴來了。”


    想到他是去照顧自己父親,不得不讚他是個孝子,得他父親病好了,他也就有了空閑迴來。


    待那時我得先醫好我的心空之疾,多病如我......


    請來的女醫師摸了摸我的爪子,不知其摸到了脈沒有,而後她斷定道。


    “此為相思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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