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白楚年一時還不大想上樓,卻還是被會長一個電話叫了上去。


    會長和錦叔都在,看著茶幾上撕開包裝的幾袋零食就知道陸言也沒走遠。


    會長在辦公桌前工作,錦叔正坐在沙發裏,膝頭托著筆電,左手拿咖啡杯,右手時不時敲幾個字發給對方。


    “你站那兒幹什麽,那條魚又把什麽設備啃壞了。”


    “沒……”白楚年攥了攥口袋裏的錄音筆。


    “前些日子你介紹過去的那個渡墨,挺不錯的。”陸上錦說,“人們還都不清楚他的底細,這迴剛好可以交給他辦。”


    “您想怎麽做?”


    “這點小事還用不著我動手,正好教你。”陸上錦勾了勾鞋尖示意他過來坐下,把電腦屏幕偏向他,“渡墨負責去跟研究所的銷售方談合同,他以前是個小獄警,沒什麽交易經驗,我可是教過你怎麽談判的。”


    的確,這幾年白楚年沒少跟著錦叔出去,有錢人隻要湊在一塊兒,那不管是應酬吃飯還是海島度假,都在不停地吸納信息和夥伴,耳濡目染下白楚年也學會了一招半式。


    他記得自己剛迴來時坐錦叔的車,車駛過一個不知名小縣城時,他見十字路口有個賣糖葫蘆的,於是新奇地趴在窗邊看,那時候錦叔順口與他閑聊:“看著人多,這兒可賣不出去,紅綠燈周圍不好停車,不如往前走兩步。”


    陸上錦見他出神,輕踢了他一腳:“記著,見了對方,先開口要營養藥劑六萬支,開價就壓到最低。”


    白楚年想了想:“平均每個實驗體生長到成熟期需要的營養藥劑最大數是三千支,我們這裏近二十隻實驗體就夠用了,您是想……實驗體幹脆就不還了,咱們扣下?”


    “我讓你好好跟我學,你非來幹特工,你也就賣個糖葫蘆到頭了。”陸上錦重重揉了他腦袋一把,“我們要的是感染藥劑,要他能做出來的最大數,一次性拿貨。”


    錦叔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白楚年再想不明白就沒臉在這房間裏待下去了,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懂了。”


    會長忽然抬起頭:“新消息,靈緹世家已經取了貨,暫存在冷庫中了,三百噸單烯寧原料,他們應該會在自己的工廠中提煉成成品再分別運送到研究所的各大製藥工廠。”


    當了幾年言逸的下屬,任務不需挑明,隻需幾秒眼神交匯白楚年便能心領神會。


    陸上錦微彎唇角:“給他炸掉。”


    下班迴家,白楚年懶得脫衣服就一頭栽進床上,把錄音筆放到床頭的感應充電器上充電。


    一迴頭,蘭波正趴在魚缸邊陰鬱地看著他。


    “怎麽啦,餓沒,冰箱裏還有倆西紅柿我給你炒了。”


    蘭波吐出兩個蔫綠的西紅柿葉子梗。


    “……晚點把我屯的小火鍋煮了吧,太累了,躺會兒躺會兒,晚上還有任務呢。”


    白楚年從床上爬起來,站在衣櫃旁脫衣服。


    衣領剛擼到腦袋,白楚年感到背後貼上來一具冰涼的身體,一雙手扶在他腰間,指尖探到他肚臍邊緣。


    白楚年脫掉上衣扔到衣櫃裏,低頭看見纏繞到自己腿上的魚尾變成了半透明的紅色。


    他迴過頭,與蘭波視線相接,蘭波的眼瞳拉長成了聳人的豎直細線,微啟的嘴唇間隱約可見變為鋸齒狀的尖牙。


    這是生氣了。


    “老婆。”白楚年轉身抱上去,把蘭波整個兒貼在衣櫃門上,舔他的頸窩和耳廓。


    蘭波身上倒豎起來的鱗片又安靜地貼合迴皮膚,魚尾恢複成寧靜的藍色,柔軟地環住白楚年的脖頸,細線瞳孔擴散成溫和的深藍色圓形。


    “又生氣了,怎麽脾氣那麽大。”


    “你想要爸爸我也不是不能當。”


    “……這哪兒跟哪兒啊。”


    “hen。”


    “哎,你置什麽氣呢,你有父母,不覺得高興嗎。”


    “不覺得,我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了,隻記得兩雙手一遍遍刮掉我的鱗,我也是會痛的,我不喜歡他們。”


    “那我也不喜歡他們。”白楚年把蘭波放倒在床上,側身躺在他身邊,手自然地搭在蘭波小腹上緩緩地揉。


    “你之前打我那麽兇,怎麽現在不動手了。”


    “我不打你,言逸就會懲罰你很重,他見你傷了,才會心軟。”


    “也就是罰我寫寫檢查嘛,嚴重就開除我,會長肯定不會體罰的。”


    “會關禁閉。在黑暗的小房間裏一直待很久。你不喜歡狹窄黑暗的地方,我知道。”


    “嗯,我不喜歡。”白楚年擠到蘭波臉頰前,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氣聲問,“那你知不知道,你打我的時候,其實我很爽。”


    蘭波一愣。


    白楚年低頭埋到他頸窩小聲呢喃,溫熱的唿吸撲在蘭波冰涼的脖頸上。


    “多管教我。”


    放在枕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白楚年按了接聽,但沒先開口。他們的常用設備都是ioa技術部研發加密的,外界根本無法竊聽和查詢位置,絕對安全。


    一位omega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來。


    “我現在正要去和研究所的藥物代理談訂購的事宜,他們給了我這串號碼,說你會告訴我怎麽做的。”


    “嗨,是我。”白楚年迴答道,“對話的時候我會提醒你的,記得打開隱形通訊器。”


    電話對麵的渡墨聽見這個熟悉的渣男音腔調,當即無語歎了口氣。


    渡墨掛斷電話,穿著西服提著公文包,走進藥廠代理所在的寫字樓。他現在的身份是化立醫療器械公司的經理,雖說是被臨時塞的身份,卻也得裝得夠像。


    被迫從國際監獄離開之後,他沒地方可去了,當了這幾年獄警,得罪的全是重刑犯,就算犯人進來前已經脫離了組織,有幾個漂泊在外的兄弟也不稀奇,碾死一個小小獄警易如反掌,渡墨背靠的大樹倒了,不找一個蔭蔽根本活不下去,就是逃到境外也八成是死路一條。


    好在白楚年有點良心,把他推到了陸上錦手裏,這對渡墨而言就是一捆救命稻草,必須緊緊抓住了。


    由於提前有過預約,藥廠代理知道這是個大客戶,笑盈盈地把渡墨迎進了會客室。


    負責這單生意的是個三十來歲的alpha,給渡墨倒了杯茶,先麵談一下價格再擬定合同。


    alpha把藥劑價目表推給渡墨,微笑著說:“您看看。”


    a4紙上清晰地標注著他們各種代理商品的價格,ac促進劑和hd橫向發展劑都寫著無庫存,餘下的sh屏蔽劑是一萬五一管,in感染劑九萬一管,nu營養劑是十四萬一管。


    雖說渡墨在國際監獄當獄警的時候也算見了些市麵,國際監獄裏的貪汙犯不少,哪個被抄家的時候家底都挺厚實,可一看這些普普通通一針藥劑的價格,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一句好家夥。


    他麵不改色地暗暗冷靜了一下,把價目表推了迴去,輕描淡寫道:“哎,這價目表已經是上半年的了,都是明眼人,知道現在什麽情況,拿六萬支營養藥劑又不是小數目,給個實在價吧。”


    研究所現在的情況在行裏行外都已經不是秘密了,許多同行都要上來踩一腳的,代理心裏也明白,隻好道:“藥劑原料著實珍貴,您誠心來訂貨,優惠是一定的。”


    代理的意思是貨款八十四億,優惠打折都能談。


    渡墨其實覺得這價格也就這樣了,畢竟以前都是明碼標價的東西,他最多在商場買擺件的時候跟櫃員從三千塊錢砍到一千五,這種數字後麵的零都數不過來的貨款怎麽砍價他是一臉懵逼。


    沒想到耳中的隱形通訊器響了,白楚年說:“就八億。”


    渡墨險些罵出聲兒來,他當這是古玩市場搜羅假貨呢,全款八十個億的藥劑,別人給抹個零頭當優惠了,他上來給抹掉一個零,這小子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啊。


    果然,當渡墨硬著頭皮故作鎮定說出這個價的時候,代理臉都綠了,要不是涵養還在,恐怕直接要抄家夥攆人了。


    渡墨暗暗吸了一口氣,掩飾自己心裏沒底的事實,挑眉道:“現在大家生意都不好做,最近也沒什麽大訂單了吧。”


    代理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想了想還是給總部打了個電話。


    研究所的藥物經銷部門又把這件事如實匯報給了艾蓮。


    艾蓮正在自己的圓弧形辦公桌前剪指甲,電腦ai的電子音響起,把匯報文件讀了一遍。


    艾蓮輕輕用指甲銼磨平尖銳的前端,冷哼道:“陸上錦慣用的手段罷了,自詡精明的黑心商人。現在的形勢,誰缺貨誰不知道,他們ioa剛扣下我二十個實驗體,看來是不打算還了啊,還想全培養成頂尖武器,真是財大氣粗啊。言逸,你也不過如此,夫妻倆卑鄙得如出一轍。”


    名叫“燈”的電腦ai機械地說:“但我們需要這筆錢,實驗體保存設備維護費用已經超支了,再撐下去,需要自行消滅部分弱小實驗體來節省維護費用。”


    藥廠代理還在與渡墨交鋒,過了許久,ai機械地讀出新的郵件:“對方改為購買in感染藥劑,希望以原價80%的價格購買。”


    艾蓮沉思了一會兒。


    營養藥劑需求量最大,產量卻不高,一年也不過產出十四萬支,陸上錦想壓到最低價購入,無非有三個可能,直接買來喂養ioa扣留的實驗體,讓醫學會研究改變部分成分通過其他渠道售賣,或者囤積起來做饑餓營銷。


    現在又換成買感染藥劑,大概率是想模糊視線,陸上錦真實的目的還是營養藥劑罷了。


    感染藥劑的需求量並不高,畢竟人們買走實驗體不是為了殺著玩的,感染藥劑不過是作為一種保險措施,在緊急情況下能製服實驗體。


    就算陸上錦想要感染藥劑來對付研究所的實驗體,但隻要研究所拿到貨款,就有起死迴生的機會。


    “賣。”艾蓮哼笑道,“庫存就隻有一萬支,剩下五萬支月底交貨,讓他把定金付了。”


    ai提醒道:“庫存的單烯寧數量不足,如果全部用來製造感染藥劑,交貨之後我們就所剩無幾了。”


    “靈緹世家已經取到原料了,下個月我們就會收到成品,單烯寧還是充足的。”


    “好的。這就去安排。”


    最終渡墨以四萬五一支的價格談妥了六萬支感染藥劑的訂單,預付20%的定金,簽合同的時候渡墨手都在抖,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零,有錢人畫零都跟畫畫似的。走出寫字樓才重重地舒了口氣,鑽進沒人的地方對白楚年這個坑逼指揮破口大罵。


    白楚年笑得開心,連連說了幾聲辛苦了就掛斷了通訊。


    ——


    同一時間,韓醫生家裏剛把晚餐擺上桌,蕭馴與韓醫生坐在吧台一側,低著頭挑動奶白魚湯裏的魚肉。


    韓行謙抬手搭在蕭馴後頸,溫和道:“我知道,你很不願意提起自己的家族。”


    蕭馴微微搖搖頭:“我覺得我應該已經脫離那個地方了,不想再沾染上靈緹世家的任何一個人,獵選會是快到了,楚哥說,我可以在盛會上證明自己的能力,可我……我不想去。”


    “為什麽?”


    “我沒必要向他們證明自己,他們永遠不會承認我,承認omega在婚姻以外的價值,況且他們的承認對我也沒有意義。”


    “嗯。這樣很好。”韓行謙摸了摸他的臉頰,“你已經在向著好的方向開始生活了。而且暗殺行動對你這麽大的孩子來說也的確很為難。”


    蕭馴低垂的眼睫忽然挑起:“暗殺?誰。”


    “雖然很不幸,但你可以知道。靈緹世家現任大家長,蕭長秀,你名義上的祖父。”


    蕭馴的表情從茫然呆滯變得逐漸激動起來,他圓睜著眼睛,血絲緩慢地爬上他的眼白,搭在膝頭的右手不停地做出摩擦扳機的動作。


    聽白楚年說,當年在atwl考試裏,就是蕭馴在最後給蛇女目注射了ac促進劑,在頭部中彈從高台上墜落時還露出了報複成功的快意眼神。


    韓行謙一直是不相信的,因為蕭馴實在太乖了,一點也不像報複心強到某種病態地步的少年。可蚜蟲島的心理老師又不斷用體檢結果告訴他,蕭馴的確存在強烈的複仇和摧毀欲望。


    “好了,好了。”韓行謙將陷入痛苦幻想的蕭馴一把拉到自己懷裏,千鳥草氣味的安撫信息素輕輕灌注進蕭馴後頸腺體中,溫聲哄慰:“乖,不想了。”


    許久,蕭馴輕輕抓住了韓醫生的衣襟,悶聲小心道:“我很願意,請務必讓我擔任暗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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