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君說出讓虞清雅去佛寺靜靜心的話後, 李氏不可置信地呆了片刻,隨即開始哭嚎。虞清雅也急急忙忙辯解,場麵大亂。虞老君臉色不善,她身邊的侍女見狀,很快就將其他人都送出去。


    虞老君身邊的大丫鬟專程送虞清嘉出來,她陪著虞清嘉走到門口, 說:“六小姐, 今日你受委屈了。老君最開始不清楚原委, 她也是關心你, 才說出那些著急的話。六小姐不會埋怨老君吧?”


    才剛剛出門, 虞老君身邊的人就來敲打了, 虞清嘉笑容不變, 說:“怎麽會?老君也是被人蒙蔽,誰能想到四姐竟然會用自己的玉墜冒充呢。我相信隻要老君明白事理,她就一定會查明是非, 還我一個公道, 也給眾人一個交代。虞家好歹是兗州有名號的家族, 我們虞家的聲望, 全靠老君主持呢。”


    侍女勉強笑了笑,剩下的話不好再說。她又和虞清嘉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然後客客氣氣送虞清嘉離開。等走出虞老君院落的範圍後,白芷飛快地走到虞清嘉身邊,衝後麵恨恨呸了一聲:“假模假樣,自己一開始心就是歪的, 辦下這種惡心人的事情,竟然還敢來警告六娘不要往外說。我呸,她那些作態,今日滿堂外客誰看不出來,還用得著我們說嗎?”


    虞清嘉對白芷擺了擺手,說:“隔牆有耳,這種話不要說了。”


    白芷也知道厲害,她就是氣不過,才忍不住罵了兩句。等在心裏罵過癮後,白芷擔憂地看著虞清嘉:“娘子,你今日還好嗎?是我大意了,竟然沒有注意到什麽時候娘子的玉墜少了一個。”


    虞清雅扔在草叢裏的那個玉墜確實是虞清嘉的,虞清雅雖然不擇手段,但是還不至於犯傻。虞清雅既然敢拿玉墜做文章,必然是內心有所依仗,當真拿到了虞清嘉的信物。


    白芷想到這裏也是又後怕又吃驚,她猶豫地問:“娘子,那個玉墜……”明明被虞清雅偷走了一個,怎麽後麵會變成一對?


    這一點,恐怕虞清雅也很想知道。


    虞清雅賣通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了虞清嘉的玉墜,可惜她卻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虞清雅身邊外有張賢,內有白露,她自己還非要跑過來和慕容簷結盟,這就導致了她的一舉一動,其實一直都在慕容簷眼皮子底下。


    這對玉墜是給佛寺捐香火時買的,如果不是仔細看,很難發現兩對玉墜的區別。虞清雅拿走了玉墜後,慕容簷隱忍不發,等到虞清雅借著玉墜嚷嚷的時候,再悄無聲息地將虞清雅的玉拿出來放迴虞清嘉這裏,這樣一來,丟玉一事就和虞清嘉無關了。


    虞清雅將事情鬧開後,虞清嘉猛不丁當著眾人麵取出“自己的”一對玉墜,反而是虞清雅的玉少了一塊。虞清雅的所有作態立刻成了一場不入流的栽贓,如果虞清雅確實撿到了虞清嘉的東西,她今日的所作所為還可以用關心則亂狡辯,但如果從一開始,連信物都是捏造的,那虞清雅的行為就是故意為之,心存惡意,同時還愚蠢得不可思議。


    虞老君見虞清雅居然用自己的玉墜誣陷虞清嘉,頓時對虞清雅失望透頂。虞老君今日丟了麵子本來就不痛快,虞清雅正好在這個關頭上撞上來,可不是被老君遷怒。虞老君有心給自己找迴顏麵,所以對虞清雅的發落不領情麵,直接打發她去家廟。


    現在,指不定李氏和虞清雅如何和虞老君鬧呢。


    虞清嘉想了想就拋下,她對白芷說:“玉墜的事不要再問了,迴去後,立刻將這兩個墜子最銷毀。之後再有人問,就直說這個東西引得家宅不和,已經燒了。”


    白芷低聲應下,她見左右無人,湊近了說:“娘子,你今日這一番話說的真是好極了,四小姐被老君發配到家廟,李氏也被老君當眾抽了兩棍子。這對母女心術不正,給夫人吃了那麽多苦頭,早就該如此了!”


    白芷口吻極為解氣,虞清嘉卻極淡笑了笑,搖頭不語。她想起片刻之前的事情,眉宇不由籠上一股愁意。


    她那個時候在花園最邊緣的一件小偏廳裏麵等慕容簷,可是慕容簷久久不歸,反而隱約聽到了虞清雅的聲音。很快白蓉找到虞清嘉,帶著虞清嘉悄無聲息地繞出花園,然後趁著人多眼雜混入前廳,仿佛方才她隻是出去散步了而已。虞清嘉和眾人說了會話,最後假裝盛情難卻,當眾彈琴。有多時候時間感並不是絕對的,虞清嘉非常自然地混在人群裏,並且彈奏樂器,女郎們對虞清嘉的印象被加強,便覺得虞清嘉似乎一直在這裏。同樣琴音傳到前麵,男客們也下意識地以為虞清嘉一直留在宴會上。


    虞清雅居心不良,最後卻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虞清嘉也不知道慕容簷用了什麽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虞清雅的玉墜換出來,還將虞清雅身邊的丫鬟引到客房。到最後,虞清嘉毫發無傷,而虞清雅卻越作越死。


    虞清雅如今自顧不暇,沒空細想其他,然而虞清嘉卻不能忘慕容簷如今還下落不明。他去潁川王身邊尋找東西,之後,就一直沒有迴來。按道理以慕容簷的身手不可能出事,而且現在風平浪靜,看著也不像有事的樣子。可是虞清嘉心裏就是放心不下,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虞清嘉迴到自己院裏,關上門後,臉上的焦灼再也掩飾不住。她拉住銀珠,急切地問:“景桓呢?”


    銀珠今日一直留在院子裏,她聽到虞清嘉的問題,茫然搖頭。白芷見虞清嘉著急,溫聲勸道:“娘子你不要急,景桓可能隻是氣悶,所以出去走走,天黑了自然就會迴來了。”


    說完之後白芷心裏暗暗嘀咕,明明不久之前虞清嘉還極其敵視景桓,每天想著法地想將對方排擠走,怎麽才幾日的功夫,態度就大變樣了呢?景桓那麽大一個人了,在虞家宅子裏又不會走丟,為什麽虞清嘉看到景桓不在,竟然這樣著急?


    虞清嘉聽到白芷的話並沒有寬慰,反而更加憂心。別人可能心血來潮去散步,但是慕容簷絕對不會。他答應了迴來找她,可是虞清嘉卻沒有等到,那時候虞清嘉就隱隱覺得,可能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虞清嘉找遍了整個院子,沒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白芷和白芨幾人都奇怪地看著她,虞清嘉隻能強行忍耐著著急,守在屋裏等慕容簷迴來。她坐立難安,眼睛一直朝外盯著,眼見天色漸暗,虞清嘉再也沒法忍下去。她叫來白蓉,問:“今天你為什麽會去偏房裏找我?”


    白蓉垂下眼,溫順地說:“奴婢見六娘子出去透氣,許久都不迴來,心裏擔憂。後來奴婢追出去打聽,聽說娘子似乎在和四小姐說話,之後就朝花園裏走了,奴婢不敢大意,立刻往花園裏追。奴婢去了之後看到穿著紅衣服的公公在外麵守著,著實吃了一驚。奴想趕快找到娘子,小心挑了最邊緣的一件房間,沒想到娘子正好在裏麵。”


    這個說法有理有據,可是虞清嘉總覺得不能信服。天底下真的有這麽巧的事情嗎?白蓉隨便挑了一間,正好是她藏身的屋子?


    虞清嘉不太信,然而卻挑不出來白蓉的說法哪裏有錯,隻能忍耐著,繼續問:“那你如何拿到虞清雅的玉墜的?”


    白蓉低頭,說:“玉墜是奴婢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隱約看到景桓主子擺弄。今日聽到娘子說丟了一個玉墜,奴婢猛然想起看到過一個類似的,所以才趕緊迴來取東西。至於景桓主子如何拿到玉墜,奴並不得知。”


    虞清嘉緊緊盯著她,白蓉眼睛低垂,並不和虞清嘉對視。虞清嘉看了一會,見白蓉神態坦然,並無心虛之意,隻好暫時放過這個話題。她停了一下,突然問:“那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白蓉大吃一驚,臉上險些泄露出情緒。白蓉用指甲掐了下手心,保持冷靜後,才恭恭敬敬迴話:“娘子問的是景桓主子嗎?奴婢也不知。”


    其實不光是虞清嘉,白蓉現在也很焦慮。白蓉拿不準虞清嘉知道多少,可是她自己卻非常明白,公子的狀態並不穩定。慕容栩資質普通,他都被動了手腳的香料刺激得控製不住,那公子呢?


    白蓉都不敢往下想。


    虞清嘉一看白蓉的臉色就知道她沒有說謊,她是真的不知道。虞清嘉歎了口氣,突然下定決心般站起來,說:“你帶上燈籠,不要聲張,隨我去外麵找他。天要黑了,外麵風又這麽大,得趕緊將他找到。”


    白蓉聽到這句話狠狠怔了怔,直到虞清嘉又喊了她一句,白蓉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抱起披風,跟著虞清嘉往外走。


    現在已經快十二月,傍晚突然刮起西風來,春日裏生機勃勃的枝埡此刻全變成張牙舞爪的怪物,在風中嗚嗚低鳴。虞清嘉攏緊身上的披風,壓低了聲音,緊張又害怕地喊:“狐狸精,你在哪裏?”


    花園裏黑黜黜的十分猙獰,照她們這樣找,恐怕找到明日也不會有結果。虞清嘉咬牙,對白蓉說:“我們分開尋找吧,這樣快一些。”


    白蓉遲疑:“娘子,你身體弱,一個人待在寒風裏怎麽能行?”


    虞清嘉搖頭,眼睛在黑暗中堅定明亮:“他的安危更重要,我沒事的。”


    白蓉不放心,但最後還是敗給了對慕容簷的擔憂。白蓉將燈籠留給虞清嘉,兩人又約好了會合的暗號,才各自分頭尋找。


    虞清嘉提著燈籠,一邊走一邊低聲喊“狐狸精”,不知走了多久,頭頂一根枯枝忽的被風吹斷,毫無預兆地掉下來。虞清嘉聽到頭頂上的聲音,慢半拍地抬頭,就看到一節手腕粗的樹枝朝自己落下。


    她眼睛瞪大,驚愕地看著,一時間腦子都喪失了反應的能力。耳邊忽的穿過一道風聲,樹枝不知被什麽東西擋了一下,換了個方向,正好砸在虞清嘉腳邊。樹杈砸在地上蕩起一層薄薄的土,虞清嘉仿佛才意識到一般,“呀”地朝後後退幾步。


    若是方才任由它落下來,現在兇多吉少的就是虞清嘉了吧。


    虞清嘉盯著地上的樹杈,忽然抬起頭,提著燈在原地轉了一圈:“狐狸精,我知道你在。你快出來!”


    耳邊依然隻有嗚嗚的風聲,虞清嘉素來反應慢,可是這一刻她刹那間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猛地朝一個方向看去。那裏傳來輕微的落葉破碎的聲音,虞清嘉什麽也顧不得,趕緊提著燈朝那裏追去。虞清嘉跑的踉踉蹌蹌,她一邊跑一邊喊:“景桓,你等等我……哎呀。”


    慕容簷果然腳步稍停,趁這個功夫,虞清嘉趕緊拽住他:“你還走!”


    虞清嘉方才實在追不上他,隻能假裝被絆倒,果然慕容簷停下來了。虞清嘉用力揪著慕容簷的袖子,看到人後,她滿腔委屈頓時湧上來。然而這次,虞清嘉說了許久,都不見慕容簷反應。虞清嘉覺得奇怪,慢慢湊到前麵。她剛抬頭,立刻被慕容簷的眼睛嚇了一跳。


    慕容簷突然甩開虞清嘉,用力按住自己的眉心,聲音低沉冷厲,低啞中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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