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掛於夜空,於夜空下的任何人都可以觀賞。


    便有一位女子靜靜站著,望月。


    “月,還是故鄉的明亮。這極北之地的月透著清冷,少了那份秋的意。”


    秋為何意,自是碩果累累,闔家歡樂。而極北之地,看不到黃葉也看不到大雁,隻有雪,隻有皚皚白雪。極北之地的月,自然透著清冷。


    望月的女子轉身,看著剛剛說話的婦人,道了聲,“母親。”


    婦人問,“菀青,你在想那人?”


    望月的女子便是穆菀青,她離開啟國後便一路北上,而中途,夏帝淩恆來找過她,淩恆來僅是為了送她母親過來,淩恆也僅是跟她解釋了幾句便離去。


    穆菀青當時看著母親那擔驚受怕的眼神,心底不忍。母親為何擔驚受怕,自是怕女兒不肯認她,自是害怕女兒的責怪。穆菀青看的明白,她心底也沒有怨,所以她挽起母親,一同北上。


    極北之地,一個本該是生命的禁區,卻頻頻有人踏足。而這人,無非三種。一種便是像穆青那般妄圖逆天改命的瘋子;一種就是高高在上,遠離紛亂的宗門,是的,在界變之前這些宗門便已經在極北之地,除了極個別像媚姬所處的奇葩宗門外,其餘皆是一心求道,脫離凡世的宗門;還有一種,就是脫離世俗的傷心人。


    極北之地有個小鎮,鎮名忘憂。入小鎮,沒有任何要求,但想在這小鎮生活,僅有一點要求,不得探聽他人的故事,不得講述自己的故事。因為,這小鎮都是傷心之人。


    忘憂,忘憂,名字起得好,若是眾人皆訴苦衷,這忘憂二字就成了最大的笑話。所以,也沒人會主動提及往事,這算是傷心人心底最後的淨土。


    可不說不等於遺忘,至少,穆菀青在看到圓月時,已不禁想起往事。愛嗎?曾經靖宮初見,後少年帶她出宮,一路相伴,愛,是自然。恨嗎?其實穆菀青已不知道是不是還恨,當初於易楓大婚之日,她是真的恨,可後,夏帝淩恆攜勢壓迫,她還是願保全他性命,而今,時間的淡化,她也不知道恨還是不恨。


    穆菀青入極北之地後曾夢見一人,那人看不清五官,僅知道他叫韶華。名字是韶華告訴她的,韶華說了很多,他先說的是對不起,他說對不起雲舒,對不起穆菀青,他不該讓雲舒離世,不該讓穆菀青活得這般苦楚。穆菀青當時聽了僅是笑笑,她不認為她的命運掌握在他人手中,一切皆是因果,怪不得他人,所以,於韶華的道歉,她沒理會。


    這本就是一場夢,不管夢中的人是誰,醒了,就什麽都沒了,穆菀青自不必理會。可韶華說的一句她夢醒後卻依舊記得,記到了現在。夢中,韶華說,他不知道穆菀青如今心底是愛還是恨,他隻能把選擇交給時間。時間會淡化細節,留於記憶的隻有情感,當穆菀青在迴憶時,記憶會幫她做出答案。若真是愛,那記憶就會淡化恨,再迴憶便恨不起來;若真的恨,那是刻骨銘心,不會忘卻。


    而今,穆菀青或許可以告訴他,她不知道是否恨,但真的愛。


    就好似大夢一場,在穆菀青心底有了答案後,她便也迴神。


    “是,我在想他。”


    沒什麽好遮掩的,這份情掩蓋不掉,穆菀青落落大方的承認。


    穆菀青的母親沒有說什麽勸解的話,亦沒有橫加幹涉,僅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想抱著穆菀青。


    穆菀青察覺到了母親的小心,主動伸手抱住母親,笑,“娘,你能跟我講講你和爹的事嗎?女兒想聽。”


    “好,好,好。”


    眼睛泛酸,卻是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為女兒的一句話落淚。


    月依舊掛在夜空,雪,襯著月,清冷,雪中,兩女子互相依偎,訴說著從前。


    忘憂鎮,忘去憂愁,本不該提及曾經的過往,可兩人卻說起了從前,心底沒有恨與遺憾,靜靜的聽,慢慢的講,溫馨。或許,忘憂,於心,坦然麵對才可忘憂,忘憂鎮不該是躲避的借口。


    忘憂,忘憂,可真正能忘記憂愁的,少之又少。同一片月,照著不同的人,於月下,又是一名女子,亦是美麗動人,或比穆菀青還美,可說傾國傾城,但女子眼睛沒有神采,空洞,如同瞎子。


    本是傾國傾城之姿,可惜無神的眼,有了瑕疵。或許世上本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所以,造物主便安排給了她荒誕的人生。比起穆菀青,穆菀青心底還餘有愛,而她,無愛亦無恨。


    她名喚沅芷,是羽國的公主殿下,而今是啟國的王妃。出生高貴,一生富貴,可惜,這富貴的外表下卻是肮髒的交易。


    出嫁啟國,是母親的承諾,亦是政治的聯合,她享受了多年公主殿下的身份,於此付出,她無恨。知曉啟王另有歡喜之人,她無恨,本就是交易,何來的感情,又何必恨。而於大婚之日,於她的大婚之日,啟王與所愛之人卿卿我我,要死要活,而本該是新娘子的她淪為旁人,這,她再忍受不住。後穆菀青走,穆菀青故居被封;再後,葉清川露出獠牙,易楓未曾有過半句安慰,他心底依舊還是穆菀青;再後,沒再後了,羽國被圍,她心無波瀾,一切的一切已經擊垮了她,誰生誰死,她已經無所謂。


    易楓終是沒有出兵解羽國之圍,她就在旁看著,並不勸解。勸解何用?他心底從沒有過她,他本就天性薄涼,在任用麒麟子、葉清川等人時還處處防備,甚至置他們於死地。這人,不是良人。而這火坑,是她母親推她入的,為的就是曾經的承諾。


    曾經她母親月雪瘋狂愛著易楓的父親,可惜易楓父親終是與另一個女人成婚,那女人是他的師妹。於婚禮上,月雪說出了喜歡他,他說抱歉,月雪說她想要個女兒,若他有個兒子,便結為親家。他想了想,說好。


    所以,沅芷在出生時便有了相公,而這,月雪也並未打算隱瞞她。所以沅芷在十歲左右的時候便知道此事,所以她第一次見易楓時表現才那般怪異,所以她母親終是為了曾經的承諾將她嫁給了易楓。


    可笑!何其可笑!上一代人的恩怨為何讓她下一代人承擔。喜歡是月雪的事,被喜歡的是易楓父親,可月雪求而不得就想在女兒身上尋迴感受,可笑,何其可笑!


    沅芷冷漠地看著啟宮的燈火通明,若沒有他父親,他如何能走到這一步。而她沅芷,卻是一步步走上前,一步步掌管了三軍。若說有什麽人幫助,那人一定隻可能是先生,是博文先生。他待自己如女兒,是他教的知識,是他陪她過的童年。


    小時候,她曾喚他一聲父親。博文搖頭,告誡她不能這麽叫,不然不僅他會有麻煩,她的母親也不會再喜歡她。沅芷的母親喜不喜歡沅芷,沅芷無所謂,因為她的母親給她的關愛實在太少。但若博文先生有麻煩,沅芷心底是萬萬不願的,所以她僅喊了那一次,於後,都喊他先生。


    博文先生之前從她手裏拿走了一枚令牌,這令牌是她母親給她的,她不知道有何用,但博文先生既然要,她便給了。至此以後,她便再沒見過博文先生。她派人打聽,有人說他死在了溟國,有人說他歸隱了……


    眾說紛紜,沒有結果。博文先生沒有迴來看她,她便當他死了,而後,她心底最後一點亮光熄滅,她的心也跟著死了。如今的她如同易楓所說,不過一具行屍走肉,可這種如同木偶的人生,她早已厭倦,但她沒想過自裁。小時候,調皮,她不小心用劍割傷了自己,當時流了好多血,母親都來看她,不過之後,陪伴她更多的依舊是博文先生。她調皮,博文先生隻說小心,她受傷,博文先生便留在她身邊陪她。


    那段時間,博文先生因為她休息的並不好,所以,她再沒割傷過自己,她不會自裁,甚至從未想過。


    月,越來越高,越來越亮,已過半夜。秋的涼風吹來,吹醒了沉浸在迴憶中的女子。沅芷苦笑,怎麽又想起了博文先生,心底明明告誡自己不能再想他,可怎麽又想起他。


    沒有他,她活得更輕鬆,了無牽掛,沒有迴憶,那天死在某處,死了便死了。所以她不願迴想他,即使博文生死未卜,可想著他,總是有那麽一點貪念人世。而這人世早已不值得她貪戀。


    活著,真累。


    沅芷捶捶頭,將腦海中的幻想放棄,起身迴屋。


    今晚,易楓不會再來,他本就很少來。而今中秋,他不是思念他的母親便是思念穆菀青,於她,僅是可有可無的人。這樣也好,沅芷也不想見到他,兩人即使見麵也如遠隔天涯,心從未在一起,這樣太冷,比她獨自一人還冷。


    迴到屋中,沒了月光,隻剩黑暗,黑暗吞噬了她,她也融進了黑暗。屋外,月,更明亮,可惜再照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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