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二合一]


    招安失敗, 俞軍在虞城王率領下攻破朝廷遍州防線。


    前來招安的朝廷官員盡數被俞軍所俘,遍州城內官員逃遁大半。


    而前去招安的竇首輔被抓, 鎮守朝廷邊界的定國公竟也沒能繼續領兵作戰。


    定國公府傳出的消息, 道是定國公詹司柏受了傷,無法親自領兵,暫時隻能靠兵部代管天下兵馬, 待定國公養好傷勢, 再擊退叛軍。


    可也有說法,道定國公府的說辭不過是為了穩定大局罷了, 定國公詹五爺早已離開國公府, 如今去向何處, 無人知曉。


    不論如何, 朝廷文武兩位頂梁柱陡然垮塌, 隻剩下皇帝指揮著零散的文武百官, 同俞軍對戰。


    往日裏,小皇帝萬事不操心,全權交給兩位肱股之臣, 現如今再想找人頂替定國公和竇首輔, 卻根本無以為繼。


    皇上第一次在朝堂上大發雷霆。


    可雷霆發過, 還是被俞軍入侵, 僅僅半月的工夫, 便被俞厲連吞三城。


    若是再吞下去,可就離著京城不遠了。


    皇上怕了, 征調多處兵馬抵擋俞厲。


    雖然戰術不得法, 可這些兵馬在定國公手下多年, 多是精兵良將,這才堪堪擋住俞厲攻打的腳步。


    但朝廷胡亂調兵, 打破了定國公多年的部署。


    而定國公遲遲沒有出麵震懾,各方勢力嗅到了味道,無不蠢蠢欲動起來。


    趙勉趁機吞下朝廷一城。


    被平不久的襄地,有人趁機從暗處鑽出,打著襄王的旗號再次造反。


    連戎奴也蠢蠢欲動... ...


    衛澤言勸俞厲在此時聯手趙勉,一起攻打朝廷。


    等朝廷垮塌,再反手製住趙勉不遲。


    俞厲聽得皺眉,“過河拆橋之事俞某不屑於做,且那趙勉心思毒辣,不欲與之為伍!”


    衛澤言在他的固執中揉了額頭。


    “現今咱們最大的敵人便是朝廷,這是多好的機會,若能一路攻入皇城,萬事休矣!你俞厲可就是開國一帝... ...”


    這般令人心潮澎湃的話語,俞厲卻仿若沒有聽聞一般。


    恰有人到了門口。


    俞厲根本不理會衛澤言所言,反而打斷他的話,叫了外麵的人。


    “是不是阿姝找到了?!”


    可惜外麵的侍衛來迴話。


    “王,王姬尚未找到,隻尋到一雙鞋子。”


    侍衛將鞋子捧了上來。


    俞厲看著鞋子,悲從中來。


    這麽多日子還沒找到人,他到底還能找到妹妹嗎?


    妹妹還在世間嗎?


    他視野模糊,任憑衛澤言又說什麽盡快聯姻孟氏、穩住秦地局勢、收攏天下想要反朝廷的名士,他都聽不見了。


    他隻是看著那鞋子,想到妹妹為了自己縱身跳崖,就算他反了朝廷,大仇得報,妹妹是不是也迴不來了... ...


    *


    有人也在尋找。


    從遍州,沿著往水往下遊尋去,來來迴迴,反反複複地找著。


    比起俞厲的悲痛,此人幾乎不敢去想那種可能。


    他想他隻要去找,總能找到他的阿姝... ...


    可是一日兩日過去了,十天半月過去了,男人整個人黑瘦了下來,眸中暗淡無光,鬢角竟在某夜之後,有了絲絲白發。


    穆行州一直跟著他。


    “五爺,歇歇腳吧。”


    這些天他沒有一日休息,一直在尋人的路上。


    他將女子的白紗係在手腕上,沒有解下一時半刻,一直尋一直唿喚。


    他唿喚著失蹤的女子,又仿佛唿喚著走失的自己。


    白日裏,不曾停歇半步,隻有到了黑夜之中,才勉強離開往水岸邊,迴到臨時宿下的地方,看一看他還在繈褓裏便離開母親的兒子。


    小兒什麽都不知道,又仿佛什麽都知道,日夜哭泣。


    男人有時甚至不敢去看兒子的臉蛋。


    曾幾何時,他的阿姝最喜歡把兒子抱在懷裏,輕輕去貼兒子柔嫩的臉。


    可如今呢... ...


    他仍沿河搜索著。


    對岸起了亂,男人怔怔看了一息。


    如今朝廷和俞厲正麵開戰,戰場之外的各地也並不平和,人心渙散,煙火四起。


    從前男人有多麽想平一己之力,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如今他就有多想戰亂紛紜。


    隻有經過戰爭的洗禮,鮮血的洗刷,一個腐朽的王朝才能徹底地垮塌,一個嶄新的帝國才能重新建立。


    這是曆朝曆代的道理,可惜他醒悟地太晚。


    五爺看著遠處的火光,靜默半晌,又繼續尋找。


    隻是在這個時候,秀淡跑了過來。


    “五爺,不好了,暮哥兒燒起來了!”


    男人一怔,心下一緊,一時顧不得許多,快步向迴跑去。


    姚北請了當地的大夫過來,男人趕迴來的時候,大夫剛剛幫著小兒開了藥。


    五爺看過去,小兒臉色潮紅,緊緊閉著眼睛,委屈地一抽一抽。


    五爺的心也抽痛。


    他問大夫,孩子好了麽。


    但大夫說不太好。


    “孩子太小,又顛沛流離許多事日,看著是受了風寒,但實則心緒起伏,安定不下,若是再生夜間驚厥,便十分不妙。”


    五爺自從離開遍州之後,便抱著暮哥兒尋找俞姝。


    這一路大人受得了,小孩可受不了。


    他聽了大夫的話著急起來,“若是現在定下來不再走動,孩子能好嗎?”


    大夫歎氣,“若能安定自然是好的,但怕的是孩子夜間驚厥。此處隻有小鎮,我等行醫水平有限,一旦孩子驚厥,未必能救得了。”


    眾人皆在,在大夫的話裏,都聽得心下咯噔。


    可是現在再啟程迴京,或者再進京尋高明太醫,也是晚了。


    況且京城,誰都不想迴去了。


    男人看著孩子一籌莫展,隻能去附近城中尋醫。


    不想就在此時,魏北海夫妻突然來了。


    兩人因著魏北海的病,一直尋大夫,眼下正尋到此處。


    他們夫妻一聽五爺要尋高明太醫,立刻指出了據此不遠便有一位太醫。


    此人從前在太醫院,後不想被拘於朝廷,辭官離開。


    他醫術高明,正是五爺所尋之人。


    當下再來不及等待,抱著暮哥兒立刻而去。


    那大夫果真醫術高明,連著守了暮哥兒三夜,其間驚厥了一次,也當即被大夫施針按下。


    三日之後,總算無虞了。


    五爺亦三夜未睡,看到兒子終於恢複了正常臉色,才鬆了口氣。


    可大夫也告訴他。


    “萬不能再帶著孩子顛沛流離了,孩子還需安穩靜養。”


    這麽多日都沒尋到人,誰知道還能不能再找到?


    若是活著,自然有尋到之日,若是沒了,急著尋也無用了。


    五爺看著孩子,在小兒的眉眼之間,仿佛看到了冷冷清清的女子的模樣。


    他心頭疼得厲害,可也隻能暫時停了下來。


    至少等她迴來,孩子是好好的。


    男人在這位太醫所在的城中置了宅院。


    而魏北海夫妻正跟隨此太醫調養身子,幹脆搬來與他們同住,還能幫忙照看暮哥兒。


    那對夫妻喜歡暮哥兒得不得了,恰暮哥兒也喜歡他們,尤其喜歡楚遠書,每每楚遠書抱他,便乖巧地倚在楚遠書懷裏,仿佛能嗅到他娘親的半點氣息似得。


    惹得那沒有孩子的夫妻兩人,心疼得不行。


    他們就在此地住了下來,安定了下來,暮哥兒也漸漸好了起來。


    隻是穆行州在這日去了五爺的房中。


    他一臉猶猶豫豫,不知怎麽開口。


    五爺瞧了他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


    “是不是京城給你來了信?”


    穆行州點了點頭。


    京城給他來了許多封信,一直催促他迴去。


    可他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扔下五爺?


    隻是... ...


    “大小姐犯了喘症,遲遲不好,我... ...想迴去看看... ...”


    五爺猜到了。


    他看向穆行州,想說什麽又不知怎麽說。


    穆行州對詹淑賢的心思並非一日兩日,京城不乏有貴女看中穆行州,都被他拒了,等得便是那一人。


    而且在他們離京之前,兩人一開始談婚論嫁,他仍記得當時穆行州每日裏,有多開心... ...


    他想問穆行州一句,彼時皇上為什麽來了,又為什麽和詹淑賢在一起,穆行州不考慮他們之間的關係嗎?


    但沒有實證的事情他沒辦法說。


    畢竟事到如今,詹淑賢也沒有進宮,而且還在定國公府,以他受傷養病為由,主持國公府。


    說起來,詹淑賢才是國公府的嫡係血脈。


    五爺看向穆行州半晌沒說話。


    他不會把自己的意誌強加給他,他隻是提醒他。


    “護好你自己。”


    穆行州連連點頭,“五爺放心,我很快就會迴來的!”


    男人在這話裏,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笑了一聲。


    “好。”


    兩人互道保重。


    五爺將穆行州一路送到門外,看著自己撿迴來養大的少年,此刻揚鞭打馬離開了。


    但在穆行州離開的第二天,五爺病了,竟然同暮哥兒前些日一樣發起燒來。


    男人從小習武練功、熬打身體,為的是守家衛國,所以幾乎從不得病。


    但這一病,竟將人燒糊了起來。


    半夢半醒之間,他仿佛看到床邊來了人。


    那人穿著素白衣裳,身形纖瘦,一條白絲帶覆在眼間。


    她在他床邊隻站了一下,便轉身離去。


    男人怔住了,“阿姝?!”


    她卻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伸出雙手,摸索著向外走去。


    可惜她看不見,這般走了幾步,突然被腳下繡墩所絆,身形陡然一歪。


    男人心下一提,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想將她抱進懷裏,唯恐她摔倒在地。


    可他這般著急奔上前,可張開手臂抱過去,卻隻是撲了個空。


    男人在高燒中,撞到了架子上。


    他在疼痛中清醒了過來。


    眼前什麽都沒有,沒有素白衣衫,沒有繡墩,也沒有女子。


    隻有一條覆眼的白紗,被他時時刻刻係在手腕上。


    白紗鬆散開來,兩根係帶在他腕間晃動。


    他眼眶滾燙到無以複加,將白紗取下,學著她平日裏的樣子,覆在了自己眼上。


    白紗覆眼的一瞬,被淚水浸濕開來。


    男人喉頭哽咽,在高燒之中,嗓音發啞地反複唿喚著。


    “阿姝,你在哪... ...告訴我,好不好... ...求你,不要再懲罰我... ...”


    可惜空蕩昏暗的房中,無人迴應。


    *


    戰事連綿,戰火四起,但在避世的山間,仍舊存留一絲安詳。


    山間,初雪過後,天朗氣清。


    萬裏晴空隻有兩三遊雲,優哉遊哉地飄蕩。


    人人穿了大厚衣棉衣出門幹農活。


    有馬車從遠處的山路上駛進村莊,村人見了那高挺軒昂的馬車,無不紛紛讓路。


    馬車停在了村口,很快從上麵下來兩個女子。


    其中一個丫鬟打扮,扶著另外一個女子下了車。


    丫鬟提醒那女子小心。


    “剛下過雪,地上濕滑,您可小心。”


    那女子說無妨,身輕如燕地跳下了車。


    她私下看了看這村莊景色,歎了一句“心曠神怡”。


    村人見兩人衣著鮮亮,尤其見那丫鬟扶著的女子容貌不凡,不由地低唿一聲。


    “呀,村裏來女神仙了!”


    女子聽了,不由地笑了起來,連道不敢當。


    “我就是一閑人罷了,在隔壁山頭開了一家書院,各位老鄉若是不嫌棄,可把孩子送我書院,一個銅板都不用,便可讀書進學!”


    眾人皆驚。


    丫鬟替那女子道,“我們書院喚作野鶴書院,這是我們書院的溫山長。”


    眾人還以為她姓溫,但並不是,她姓宴名溫。


    宴溫確實在隔壁山上建了書院,不光收留村中小兒讀書,而且還收留些孤寡老人或者婦人。


    這村子裏就是聽說野鶴書院做這般好事,於是替村裏一個李婆婆,給宴溫遞了消息。


    那李婆婆並不需要她收留,但前些日在河邊洗衣裳的時候,撿到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在河中不知飄了多久,人沒死,還活著。


    李婆婆把人背了迴來,養了幾天心道能活過來就好了,可這女子傷得極重,赤腳大夫來看了一迴,道沒個十天半月醒不過來。


    但李婆婆家糧食藥材有限,養不了她這麽久,又不能隨便把人丟了,聽說野鶴書院積德行善,於是準備把人送去。


    宴溫聽了消息便親自來了。


    她當下去了那李婆婆家裏,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女子臉色煞白,可依然能看出她姣好的容貌,通身的氣韻。


    宴溫著實看了這女子幾息。


    丫鬟瞧著她的神情,問。


    “山長認識這人?!”


    宴溫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不認識她,但可能知道她是誰。”


    “那您要告訴她家裏人嗎?”


    宴溫默然,讓人先把床上的女子帶了迴去,並沒急著迴答這個問題,直到馬車走了半路,才開了口。


    “還是等她醒了,由她自己決定吧。”


    她把人帶了迴去,請了大夫給她診治了一番。


    大夫連連稱奇。


    “此人真是命大,應該是從高處墜落水中,但保住了性命!不過,她這一時半會醒不過來,就算醒來了,這般重傷要想恢複,需得三年!”


    三年才能恢複,那得是多重的傷。


    宴溫幾乎能想到,她當時從崖上墜落的處境。


    她重重歎氣,請大夫開了藥方,就此把人留下,默默養了起來。


    日子一晃,已進了寒冬臘月。


    野鶴書院處處燒起了炭火,附近村人有舍不得孩子受罪的,都把孩子送進來讀書,好歹還能蹭些炭火。


    宴溫來者不拒,但也要求孩子們認真讀書,是不是在山莊做活,全當束脩了。


    山莊裏越發熱鬧起來。


    一直昏迷許久的女子,在這熱鬧聲中,於雪後的某日清晨,睜開了眼睛。


    俞姝快忘了自己眼睛是什麽時候好的了,還以為一切都在夢中。


    直到丫鬟端著藥碗,例行過來給她喂藥。


    她此時見俞姝睜開了眼睛,驚得她差點打翻了藥。


    “你醒了?!你怎麽樣了?!要不要我去告訴山長?!”


    “山長?”俞姝迷糊著。


    她道不急,請那丫鬟坐下來,“我這是在哪?如今什麽年月了?”


    她問了許多問題,丫鬟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俞姝聽了半晌,聽到俞軍和朝廷開了戰,虞城王率領大軍勢如破竹,她這一顆心陡然放了下來。


    哥哥果然沒事!


    可她又想到了另外的那個人。


    “朝廷的那位定國公... ...他不領兵嗎?他不領兵,去哪了?


    俞姝心下暗暗緊了起來,仿佛還有什麽期盼似得。


    丫鬟對此隻道聽途說了些外麵傳進來的消息。


    “定國公就在定國公府呀,聽說是受傷一直養著,等到傷養好了,會率領朝廷大軍的。”


    話音落地,昏迷剛醒的女子怔了一下,而後冷淡地笑了一聲。


    “這樣啊... ...”


    她臉色一陣變換。


    “那... ...定國公還是定國公,國公夫人還是國公夫人,皇帝也還是皇帝嗎?”


    丫鬟不知道她這都是問得什麽問題。


    隻是跟她點了頭。


    “是呀,沒聽說有什麽變化呀。”


    沒變化啊... ...


    俞姝又笑了,但笑牽扯得渾身傷勢疼得厲害。


    他還是繼續做他的定國公,還是繼續與他堂妹做夫妻,還是在那無信昏君的朝廷裏,做第一忠臣... ...是這樣嗎?


    她本想問問他為何會受傷,現在看來,幸而沒問,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他還是那個定國公詹五爺,或許從不曾變過。


    俞姝不再問了,這些問題和答案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和精力。


    她又緩緩地閉起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來,又是兩天過去。


    這次,她見到了宴溫。


    她看向宴溫,宴溫也看向她,兩人不必什麽言語,已互知了身份。


    兩人相互看著對方,半晌沒有說話,還是宴溫猜到了她的心思,先開了口。


    “我沒有將你在這裏的事情,告訴外麵的人,你想告訴誰,由你自己決定。我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你隻當我是個世外之人便是。”


    宴溫的聲音溫溫的,淡淡的,仿佛山間溫泉。


    她和宴夫人長得很像,乍一看還以為是同一個人,可再細細看去,眉眼之間的氣度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直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淨氣度。


    俞姝都還沒來得及跟她說話,便已心生好感。


    她開口,跟她道謝。


    “多謝宴娘子。”


    宴溫說無妨,但也告訴她,“你傷的極重,其實,若能去大城尋名醫看病,那便最好。”


    她並不是趕她,俞姝心裏也知道,跟她笑著點頭。


    宴溫也想知道她希望誰來接她。


    俞姝開了口。


    “煩請娘子告知我兄長。”


    宴溫說好,隻是在這話裏,莫名想到了五爺。


    聽說五爺為了她棄了忠守半生的朝廷,一直在往水邊尋找,像個一不小心將最珍貴的東西丟進了水裏的孩子一樣。


    隻可惜,她並不想見到他... ...


    宴溫不知內裏,不便多言,立刻讓人通知了俞厲。


    她想著,俞厲怎麽也得五六日才能趕來。


    誰想到,就第三日夜間,外麵飛馬疾馳而至,重重叩響了山門。


    宴溫披了衣裳趕來的時候,差點被衝進來的俞厲撞倒。


    幸而俞厲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宴娘子!小妹真的在你這裏?!”


    宴溫覺得,自己若是敢說不在,俞厲恐怕又要把她掠走關押起來了。


    她連忙說在,“你別急,她受了重傷,絕大多數的時候都在昏迷,別驚著她。”


    俞厲一聽妹妹重傷至此,難過得不行,但也聽了宴溫的話,卻連粗氣都不敢喘了。


    待他見到了妹妹,看到妹妹臉上幾乎沒有血色,整個人幾乎沒有氣息一樣地靜靜躺著的時候,心疼得要命。


    他握了妹妹的手,小心坐在她床前,領千軍萬馬的男人此時止不住嗚咽。


    “若是爹娘知道... ...隻怕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阿姝,你快好起來!”


    隻是俞姝沒醒,人還在昏迷之中。


    俞厲決定將她先帶迴去,找名醫替她診治療傷,盼她早日恢複。


    宴溫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在俞厲帶走俞姝之前,宴溫尋了俞厲。


    “虞城王,能打個商量嗎?”


    俞厲不知她要商量什麽,“娘子救了小妹,若有什麽俞某能辦到的,盡管開口!”


    宴溫聽了不免欣喜。


    “虞城王能把婢女小泠還給我嗎?小泠從小跟著我吃苦多年,我許她日後在青山綠水間悠閑度日。如今我終於得了自由之身,不能棄了小泠。您看行嗎?”


    她極客氣,俞厲幾乎不記得還有這麽個人被他管著。


    但宴溫還記得,是有情有義之人。


    俞厲不由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臉色紅潤,比第一次他見到她的時候,著實好了不少。


    可見她如今所過的日子,正是她心中所期盼。


    俞厲為何不成人之美?


    他說好,“娘子放心,俞某迴去立刻便放人迴來!”


    至此宴溫再沒旁的要求。


    俞厲謝她再三,帶著妹妹上了路。


    衛澤言反複催促他迴到戰場,他並不理會,親自護送妹妹迴虞城養傷。


    半路上,一連昏迷多日的俞姝終於又醒了過來。


    這次她醒來,身邊再沒了旁人,隻有她最親最近的哥哥。


    兄妹兩人相互對視,都落了淚。


    “不能哭不能哭,大夫說你須得心緒平複地養病才行!”


    俞厲連忙替妹妹擦了眼淚。


    馬車悠悠晃晃向虞城而去,兄妹二人這才說起了招安那日之事。


    俞姝把在崖苑聽到的話,都說給了俞厲。


    說到安大伯收到揭露俞姝身份的密信時,俞厲大驚。


    “誰人所為?!”


    俞姝說不知,“是密信,沒署名。在虞城和朝廷,知道我身份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最要緊的是,在那個時候揭穿我,對此人有什麽好處?”


    此人告密給詹氏而非朝廷,顯然不想將事情鬧大,想讓詹氏暗中處理掉俞姝,免得被朝廷懷疑通敵。


    乍一看,似乎是與俞姝有私仇的人。


    但俞姝想不起來。


    那便不是有私仇,而是有旁的目的的人。


    兄妹二人在此時都沒說話,隻是對視一眼。


    不管是誰,都得拿出證據才能確定此人。


    這等舉兵造反的緊要時刻,隻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除了密信之事,便是皇帝當時的言語。


    那些言語,俞姝仍記得一清二楚。


    “朕早就知道了... ...朕把整個天下都托付給定國公,國公便是對朕最為忠心的臣子... ...”


    “都是國公與朕設計,為了就是迷惑俞黨... ...”


    “詹氏的忠心,朕再沒有半分懷疑!”


    她幾乎是用那皇帝的口氣,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俞厲。


    俞厲聞言,驚詫半晌無語。


    隻是他迴過神來,看向了妹妹。


    妹妹被逼跳下山崖示警在對岸招安的他們,原因是聽到了毒酒。


    可她不僅聽到了毒酒,還聽到了這些話... ...在她跳崖之前,心中還是多疑惑又悲痛?


    俞厲默然,半晌才問她,“你如今,原諒詹五了嗎?”


    詹五並沒有同那皇帝串通一氣,現在更是徹底棄了朝廷,一直在找她。


    隻是俞厲心中所想,俞姝一概不知。


    她笑了一聲。


    “難道他投到哥哥麾下效力了?”


    俞厲挑眉。


    詹五是曾經來尋過他,但他當時隻恨此人糾纏妹妹,才置妹妹於絕境,一眼都不想看見他,唯恐自己耐不住要砍殺了他,於是將人直接攆走了。


    他哼了一聲,沒有細說,隻是道,“沒有。”


    俞姝聽了,越發笑了,但笑又牽得渾身傷處都疼起來。


    她想起之前問宴溫的丫鬟的話。


    一切都沒有變,不是嗎?


    他不還是那定國公嗎?等他傷好之後,不是還要領兵作戰嗎?


    她談什麽原諒?


    她喉頭苦澀,搖了搖頭。


    “哥哥,以後莫要提起此人了。我隻想讓暮哥兒迴來罷了。”


    俞厲沉默。


    讓暮哥兒迴來沒那麽容易。


    俞姝說了幾句話,又是一番心緒起伏,人昏昏沉沉起來。


    俞厲見妹妹損傷至此,連多說幾句話都受不住,更是心疼得厲害。


    那些人那些事都不再提了,這樣也好!


    “好,我答應你,以後讓誰都不要同你提及!你自己也不要再想了!


    “咱們快要迴虞城了,虞城外有我王宮別院,你萬事不必操心,一心靜養便是。至於暮哥兒,哥哥會尋機會給你帶迴來的。


    “別想那麽多了,靜養三年,養好身體,好不好?”


    俞姝累極了,累到不願再多思多想,她輕輕點頭。


    馬車吱吱呀呀地行進在迴虞城的路上。


    外麵緩緩飄起來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掩住了一切。


    過往的歲月仿若前塵往事。


    俞姝在返迴虞城的路上,仿佛她那年進京之後什麽都沒有發生,然後返迴一樣。


    沒有被定國公的兵馬發現,沒有被賣進定國公府做妾,她也沒有同那位五爺有過一絲一毫的情意... ...


    她隻是治好了眼睛,順利從京城返迴了虞城。


    大雪紛飛而下,俞姝緩緩閉起了眼睛。


    一切若都是夢,該多好... ...


    馬車飛馳而去,時間如白駒過隙。


    倏忽之間,三載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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