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看來五爺是真生了韓氏的氣了。”


    宴夫人琢磨著五爺的態度, 又歎氣,“韓氏實在不該跟魏家的人多接觸。”


    那天晚上五爺和韓姨娘在西廂房說了什麽, 沒人知道, 隻曉得是和魏家有關的。


    周嬤嬤也沒辦法,這時,重華苑那便傳來話來, 老夫人有請。


    夫人去了, 見老夫人在窗下闔眼撥著佛珠。


    “娘找我什麽事?”


    老夫人直接問了她,“五爺和韓姨娘這事, 你準備怎麽辦?”


    宴夫人沒想到老夫人都知道了, 她歎氣, “這卻不知道, 五爺這幾日都不迴深水軒了。”


    話音落地, 老夫人一時沒迴, 垂眸撥了撥念珠,半晌才道。


    “魏家的事,是五爺心頭的疙瘩, 今日是韓姨娘, 明日可能就是旁人。以我之見, 倒不如讓韓姨娘去辦這事, 辦好了, 以五爺的性子,必不會再與韓姨娘僵持下去。”


    宴夫人垂頭思量, 老夫人睜開了眼睛。


    “解鈴還須係鈴人, 讓韓姨娘去吧。”


    ... ...


    下晌, 周嬤嬤請了劉大夫去了淺雨汀,同時過去的, 還有周嬤嬤身邊的李嬤嬤。


    李嬤嬤是榮管事的老妻,此次過來,是代老夫人、夫人,訓話俞姝。


    鑒於俞姝膝蓋不好,免了跪拜,站在廊下聽訓。


    說是訓話,實際上,隻是給俞姝這次禁足做一個了結。


    等到訓話結束了,李嬤嬤和周嬤嬤就把她請進了房裏,把老夫人的意思說了。


    俞姝愣了愣。


    兩個嬤嬤見她一副沒明白的樣子,便跟她低聲說道起來。


    “... ...魏北海這件事,國公府不能坐視不理,倒也不是為了旁的。別人不能仗著國公府行不軌之事,自然也不能因為國公府不待見魏家,就去有意為難打壓。”


    李嬤嬤道,“所以這事是要管的,但各位主子適合出麵的,也就韓姨娘您了。”


    這話俞姝倒也懂,畢竟魏家情況特殊,各位正主都不便出麵。


    接著,周嬤嬤又湊到了俞姝耳邊。


    “其實魏家不是什麽罪大惡極之家,這些年也算謹小慎微,這次的事情八成是個意外,姨娘要是能把人從牢裏撈出來,順便給五爺證明,那魏北海不是尋釁滋事自己活該,說不定能改了五爺對魏家的看法。”


    李嬤嬤也點頭,“老夫人就是這個意思,說到底,魏家也是五爺親舅家,處到如此僵持的地步,實在不好。”


    而且,五爺對他的妾室生母和親舅態度怪異,不同常理,旁人難免借此生事。


    若能緩解了五爺心頭對妾室生母和親舅的態度,作為妾室的俞姝,也會好過許多。


    兩個嬤嬤前後又交代了些前因後果給俞姝。


    提及五爺對魏連凱的態度改變,正是五爺剛被過繼到老國公爺名下沒幾日,魏連凱就上門來提了些過分的要求。


    五爺感恩老國公爺,怕魏連凱讓老國公爺為難,一氣之下斷了聯係。


    “五爺自來喜惡分明。”李嬤嬤歎道。


    俞姝默然,她沒想好要不要插手這些複雜的舊事。


    倒是李嬤嬤又說了一句。


    “縱然當年魏連凱做的不對,但這些年受了五爺冷待,過得甚是慘淡,他原本是為宮裏供奉藥材的皇商,這些年皇商是做不了了,連藥材鋪都剩不了幾家了,如今隻剩三家藥材鋪子,勉強維持生計。”


    俞姝聽了這話,眼皮跳了一下。


    藥材鋪?


    她不由問了一句,“京城的藥材鋪麽?”


    “是,魏家的海生藥材鋪,隻剩廣安門、南大街和西大街這三家了。”


    俞姝聽了,怔住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衛澤言走之前說要派人潛伏的地方,就是西大街的海生藥材鋪... ...


    如果她能幫魏家妥善處理了此事,緩和了魏家和五爺的關係,那麽她之後去海生藥材鋪,與衛澤言派來的人接頭,是不是也就沒人懷疑了?


    意外之喜。


    俞姝沒再多言,應了老夫人給她的這樁差事。


    既然一時半會走不了了,與其困在國公府後院,倒不如試著打通互傳消息的渠道。


    這幾日,她一直在聽隔岸冷武閣的動靜,但她沒聽到什麽,不過這至少說明,衛澤言成功出逃了。


    衛澤言逃了,消息就有可能及時傳給虞城的哥哥。


    她想起來有一次,袁王到虞城來巡查地時候,同哥哥提起往京城派去細作的事情。


    說京城那般雜亂的地方,卻被詹司柏守得極嚴,但凡派去的細作,幾乎沒有能長久存活。


    袁王為此,甚是惆悵地一番,還拉了哥哥喝酒。


    俞姝想到這裏,不知怎麽就有些想笑。


    她之前怎麽就沒往這方麵仔細想想呢?


    如今她一時半會走不了了,倒不如做哥哥的細作。


    畢竟她身份,倒也特殊的緊... ...


    俞姝念及此,自進了國公府以來的壓抑,隻覺得瞬時變了。


    薛薇走了進來,她讓薛薇撩起簾子,打開房門。


    薛薇驚訝,“今日風大,姨娘著涼怎麽辦?”


    她道不怕,“我隻想好生換一換這房中汙濁之氣。”


    *


    翌日,俞姝去了魏家。


    她現在得了這樁差事,出門不在話下了。


    鄭氏見俞姝來了,嚇了一大跳。


    俞姝也把老夫人的意思簡單說了說,鄭氏眼裏含了淚水。


    “這可多謝老夫人體恤了,也要麻煩韓姨娘操持,我兒本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


    俞姝讓她把具體的情形說來。


    沈氏說和她兒子魏北海打架的人,叫做金易名,也是個商戶,在京城做珍珠生意。


    金易名和魏北海並沒有什麽大的過節,但也認識,說起來,還是姻親。


    沈氏道,“其實這金易名和我們家從前也有些姻親關係,隻是北海一向不喜他,與他關係不好罷了。”


    她說魏北海和離了的妻子楚氏,就是金易名的表妹。


    楚氏名喚楚遠書,是魏北海從小指腹為婚的妻子。


    但兩人性情不和,成親前魏北海就不想履行這樁婚約,但後來還是在一起了,可惜六年沒有子嗣,最後還是和離。


    沈氏說起前兒媳,甚是可惜,“遠書那孩子性情算得柔順,從前與北海也是兩小無猜,後來不知怎麽,兩人常常吵鬧,北海脾氣比以前大了許多,最後還要鬧到休妻。”


    沈氏說家裏不同意,“楚家從前與我家有提攜之恩,休妻就是撕破臉麵了,但北海說什麽都不要她了,最後還是寫了和離書給她... ...那孩子也是命不好,父母早就沒了,跟著祖父母長大,我們怎麽好意思欺負人家?我現在心裏還過意不去。”


    “那楚遠書和北海現在還有往來嗎?”


    “自然是沒了。”沈氏道,“正因如此,我猜不明白,北海怎麽就跟遠書的表哥打起來了。”


    她去問過魏北海,魏北海先說看那廝不順眼,後來金易名使了錢,讓衙門不放人,衙門審案的時候,北海就說是金易名賭錢,是因為偷了他們家的藥材,拿了當銀去賭錢。


    但這事根本無法證實,他們家沒有發現有藥材丟失,而金易名也證明自己的藥材是從楚家得來的,根本不是偷的。


    因著這個,金易名還狀告魏北海汙蔑,衙門打了魏北海十杖,更不放人了。


    俞姝聽了這些無法判斷什麽,就同沈氏約了明日去牢裏看看魏北海再說。


    她辭了沈氏要走,沈氏要送她一程,道,“反正我要去西大街上的鋪子吩咐些事情,也算順路,姨娘替我們忙碌,應該送一送的。”


    俞姝聞言便點了頭,到了西大街的時候,俞姝問起了沈氏家的鋪子。


    “家裏不如從前了,也就剩三家藥材鋪維持生計。西大街這家生意還算不錯,但北海出事之後,老爺無心打理了,隻好我來盯著些。”


    俞姝瞧不見那家鋪子,聽沈氏形容,說是有兩間門麵,原有五六個小夥計。


    “前幾日有兩個夥計,家裏出事迴去了,我正讓掌櫃招人,要懂藥材的、還要伶俐會辦事的,不那麽好找。”


    俞姝暗暗想著,看來衛澤言之後派來的人,就是沈氏要找的人了。


    海生藥材鋪和國公府關係複雜,也許五爺不待見,但若是查他們家有奸細內應,估計也不會。


    俞姝暗覺衛澤言這個地方選得還不錯。


    可又聽沈氏說了一句,“要不是生意還算可以,我家老爺可能就思量著把鋪子盤了。”


    “這是為何?”俞姝問。


    沈氏指了指一旁的酒樓,“這酒樓生意蒸蒸日上,日日想把我們家這兩間門麵也盤過去,擴大門頭。還給我家老爺開了個好價錢呢,不過老爺沒答應。”


    俞姝鬆了口氣。


    若是答應了,迴頭衛澤言派人過來找不到地方,她也就與人無從聯絡了。


    海生藥材鋪眼下是她緊要的消息通道。


    至少在她走之前,她隻盼著這店生意興隆,穩穩當當。


    俞姝又跟沈氏說了兩句閑話,迴了國公府。


    周嬤嬤已在淺雨汀等著她了,上下打量了她。


    “姨娘這身衣裳還成,就穿這身去冷武閣吧。”


    “冷武閣?”那可不是尋常後院中人能去的地方。


    不過周嬤嬤把提盒塞進了她手裏。


    “這是雞湯,五爺這些日也夠累了,姨娘去看看五爺,與五爺說說老夫人派遣的事,也要讓五爺曉得不是?”


    她說著,見這位韓姨娘性子跟井裏打上來的水似得,冰冰冷冷,又小聲教他如何同五爺溫言軟語。


    “... ...哪個男人不喜歡妻妾柔順體貼,姨娘說是不是?”


    俞姝說是,暗暗哼笑。


    但話又說迴來,她被困於此處,是該跟那五爺處好關係。


    好歹多聽取些有用的消息。


    這麽想著,俞姝就提了雞湯過了竹橋。


    她不禁想起之前做的關於冷武閣密牢的夢,握著提盒的手緊了緊。


    但侍衛將她攔在了橋上。


    ... ...


    冷武閣。


    侍衛過來迴稟,報給了文澤。


    文澤聽得一愣,接著忍不住目露興奮。


    “真是韓姨娘帶著雞湯來了?我這就去報給五爺!”


    他興衝衝地幾乎是跑進了書房裏,進到書房,被男人一個不悅的眼神看過來,才曉得自己沒規矩了。


    他連忙往後退了兩步,但詹五爺瞧見了他臉上來不及收起的喜意。


    “什麽事?”


    文澤仰臉笑了起來。


    “五爺,韓姨娘來了。”


    男人一愣,房中多日以來混雜的酒香與墨香瞬間濃重了幾分。


    文澤輕聲補充道,“姨娘親自提著雞湯過來的,五爺要見嗎?”


    他說著,忽然想起韓姨娘之前是被五爺禁足了的,連忙解釋,“昨日老夫人讓李嬤嬤訓斥了韓姨娘,又讓大夫給姨娘看了膝蓋,眼下已經解了姨娘的禁。”


    文澤好一番暗示加上明示,那五爺聽在耳中,有一瞬間,一顆心跟著文澤的話與笑意快跳了兩下。


    他忍不住向外看去,但窗子關著,隔著牆與樹,他什麽都看不到。


    文澤在這時道了句,“五爺,外麵風正清爽,您上朝迴來之後,都一天沒出門了。出去吹吹風吧。”


    男人被小廝連番勸著,出了門去。


    隔著光禿的枝椏,他瞧見了橋上的人。


    她今日穿了藕色小襖並牙白色繡花馬麵裙,人站在竹橋上,被風吹得衣擺飄飛,眼上蒙著的絲帶輕輕抽打在肩頭。


    男人隻覺自己心口收緊了幾分。


    但下一息,他意識到了什麽。


    他以為幾天過去,他對她已經不會再似之前一般在意。


    可好像,並不是這麽迴事,她還是會讓他情緒波動... ...


    心口越發收縮,他立時轉了身,“讓她迴去,不見。”


    文澤訝然,“爺... ...”


    男人已經轉了身往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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