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道心中記掛明日縱星術之事,隻與夏無神喝了幾碗酒,便告辭離去。


    姚廣道走後,夏無神心中痛快,又叫青依作陪,喝了幾碗酒,直至天近黃昏,這才迴到房中歇息。


    青依昨夜方經人事,夏無神又身體強健,如狂風驟雨一般,隻教到了此時,下體仍不時有疼痛之感傳來,加之昨日又受了重傷,失血過多,至於此時,並未休息一刻,終於再也支持不住,人才躺在床上,便已沉沉睡了。


    夏無神趁著酒意,也是倒床便睡。


    青依睡到後半夜,夢到丈夫離己而去,不論自己如何挽留,總是不理不睬,傷心得從夢中哭醒,再看著身旁鼾聲正齁的夏無神,想叫醒他說話,卻隻作不聞,推了他幾下,又推他不動。


    自此,這一晚再也睡不安穩,連著做了幾場噩夢,一時見到夏無神被姚廣道吸取壽元而死,一時又見自己二人都變成了僵屍,幾次從夢中驚醒,嚇得周身冷汗。


    她膽子小,不敢再睡,隻癡癡看著夏無神,想著兩人將來之事,一時想到自己夫婦二人兒孫滿堂,不覺笑逐顏開;一時想到自己身上怪病難治,不知那十二月花是否確有奇效,又不禁輕聲歎息。


    青依這一晚,都在胡思亂想中度過。直至天明,才把夏無神喚醒,道:“無神,你快些梳洗一下,陪我上屋頂看早霞啦!”


    夏無神睡得正香,被她叫醒,心中微覺不快,見她雙眼眼袋略顯黑色,知她昨夜沒睡好,以為是自己鼾聲驚擾了她,心中又是慚愧,又是心疼。


    二人來到屋頂,遙望東方。


    隻見茫茫大地之上,東方的天空已經被一片殷紅浸染,滿天的紅雲肆意渲染著大地蒼生。


    清晨的太陽像個剛出門的新媳婦,羞答答地隻露出了半個臉。雖隻露出半個臉,傾倒出來的光幕,卻將整個東方變成了一個金色世界。


    青依讚道:“真好景色。世人都說東方迷霧鬼林不染凡塵,此時遙遙相望,果是超凡脫俗。卻不知置身其中,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夏無神道:“青依,你若想去,待此間事了,我便陪你去如何?”


    青依點頭笑道:“嗯。你待我真好。”心道:“待我尋得十二月花,解了身上怪疾,便專心為你相夫教子。你在外闖蕩江湖,我在家為你照顧老小。”


    又想起從未聽夏無神說起過家中之事,奇道:“無神,我從未聽你說過家人,我一個姑娘家,稀裏糊塗便與你定下婚約。倘使你的家人終於不喜歡我,反對我們的婚事,那豈不尷尬。你與我說說你的家人罷,也好教我早些準備準備,省得到時候你家裏人對我輕視無禮。”


    夏無神微微一笑,略有酸苦之意,道:“青依,你大可放心,絕計不會有人反對咱們的婚事。”


    青依奇道:“當真麽?卻是為何?”


    夏無神歎道:“我本是個棄兒,被棄於荒野,幸得師傅救我,將我寄養於陳家。後來離家之事,你也曾目睹。待師傅交代之事了結,咱們再迴陳家,一起拜見我養父。”


    青依見他眉目之中,隱有幾分苦楚之色,心痛不已,輕撫他的麵頰,心中暗暗歎息:“都是苦命人啊!”柔聲道:“天底下怎麽有這般狠心的父母,親身骨肉都舍得拋棄?無神,這些年苦了你了。以後有我陪伴著你,你心中有什麽不痛快之事,都與我說罷。俗話說,夫挑千斤,妻分五百。我是你妻子,自是要為你分擔的。”


    夏無神點頭笑道:“我前生不知修了多少善事,今生能遇到師父這樣的好人,又能娶到你這樣的好妻子。”


    青依聽了這話,心中歡喜,道:“無神,你師父真是個了不起的人,不僅有俠骨柔腸,更兼武藝高超。”


    夏無神一愣,隨即醒悟:“她隻道名師出高徒,我年紀輕輕,便有這等修為,師父定然更加了不起,卻不知是別有緣故。”


    青依問道:“無神,你什麽時候帶我叫你師父?”


    夏無神遙望遠方,歎道:“我與師傅分別分別之時,曾定了三年之約,現今期限將至。等十二月花之事有了結果,便去韓國拜見師傅。”


    青依歎道:“世外高人,超然物外,世間常有,廟堂朝野困不住,俗世紅塵更加牽絆不了。”


    二人說了一會話,青依忽地轉過頭,道:“無神,你說倘使你的爹爹媽媽他們終於知道自己的兒子,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會不會心生悔意,又想要尋你、認你。”


    夏無神渾身一顫,悲從心來,道:“他們既狠心將我丟棄,又怎會來尋我?”


    說罷,心中卻驀地一陣悸動,不禁自問:“若真有那一日,我是認他們,還是不認?他們棄我於荒野,父母之情已是斷絕,可……可到底是他們生了我,沒有他們,世上又怎有夏無神這人?”


    夏無神想起與夜叉初見之時,曾道自己“似人非人,類妖非妖,更非神非獸”,又想起小虞山之時,那帝江也說自己“本是無魂之物,屏蔽天道規則而成人身”,歎道:“或許我本就是無父母之人!”


    青依道:“無神,你可別聽帝江前輩瞎說胡鬧,這世上哪有無父無母之人?”


    待見他神情悲苦,心下痛惜,趕忙岔開話題,道:“無神,你的眼睛怎麽會是金色?我初見你時,尚不是如此!”


    夏無神搖了搖頭,道:“我拜師之時,得師傅賜藥了一顆靈丹,吃了之後,便成了這般。”


    青依奇道:“什麽靈藥如此怪異?莫非竟是家族遺傳,額,若出自遺傳,家世定然非比尋常,我可從沒聽說人境有金色眼睛的人類。”


    夏無神道:“我曾問過師傅,師傅也說不清楚。”


    青依心中暗暗歎息:“我隻道我已是苦命之人,豈不知無神自幼孤苦,猶勝於我。”


    眉目微皺,思潮跌宕,又想:“無神危難之際,擋在我身前,又不顧自身安危,相救於我,蒙他垂青,願娶我為妻,足見情深意重。隻是我卻不是個正常女子,如何消受得他如此深情厚恩。”


    抬起頭,眼眶含淚,怯道:“無神,你知我奇症纏身,或許終身難治。你不會因為我不是正常人,而嫌棄我,而不要我罷?”


    夏無神心中一酸,道:“我豈是這種負心薄幸之人。你是我的妻子,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妻子,任他天皇老子,也都是改變不了。”


    青依聽到這話,心中十分感動,緊緊摟住了他,口中低聲輕唿,道:“無神,有你這話,我便是此時死了,也是心滿意足。從小到大,我身邊之人,對我都敬而遠之。自我懂事開始,便是我的父王,也都從來沒有抱過我,看我的眼神之中,總有一股敬畏懼怕之意。”


    青依說到此處,將頭埋得更加深了,道:“我對你傾心,與你救我性命並無幹係,而是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真心待我好的人。我從你看我時的眼神之中,看到一股憐愛,這是發自內心的表露,摻不了半分虛假。我不管你今日是落魄江湖,還是他日飛黃騰達,總是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至死不渝。”


    夏無神縱是鐵打的漢子,此時也禁不住淚流滿麵。


    他素來不善言辭,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青依,隻緊緊將她摟在懷中,心中暗暗立誓:“青依姐姐,你如此待我,我此生必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他二人在屋頂上說話,不覺已近正午。


    夏無神食量甚大,腹中早饑餓萬分,但見青依興致盎然,又不忍攪了她的心情,隻得強忍著。


    青依倚在夏無神身上,笑談風月,但覺這一生之中,從未如此快活,隻想時間停住不走,將一生都留在這時。


    又過了一會,青依正與夏無神說話,忽聽得嘰裏咕嚕一陣怪響,微覺一愣,立時醒悟過來,噗嗤一笑,故作不知,道:“無神,你聽到甚麽奇怪的響聲沒有?”


    夏無神麵上微窘,道:“青依,這個……你相公是個酒囊飯袋,一天到晚,總是隻記得吃飯。這奇怪的響聲,正是我的肚子不爭氣,在吵著要吃飯哩!”


    青依臉色一板,嗔道:“你這人,淨不說好話。你是酒囊飯袋,我是你妻子,那我成什麽了?”


    說到此處,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道,“日頭當中,已是正午時分,難怪你會肚餓。我昨日見廚房裏還有些熟食,一起端出來給你吃了罷。無神,我從前嬌生慣養,出入門庭,都有人服侍。現今嫁你為妻,便為人婦,這些事我會從頭學過,好做個賢妻良母,也教你不悔娶我。”


    夏無神道:“隻是委屈你了。”青依搖了搖頭,隻拉著他走了下來。


    夏無神、青依二人吃過午飯,又歇息半日,及至日薄西山,姚廣道方才迴來。


    他在客棧中重新開辟出一個房間,用作施展縱星術的道場。道場布置完成後,才請夏無神、青依二人過來。


    他二人見後,都嘖嘖稱奇。整個房間煥然一新,已被布滿各種開過光的水晶,色彩斑斕,煞是好看。


    木牆上掛著占卜用的龜殼,卻又隱隱透著一種古老的神秘。


    在房間的中間,有一個偌大的沙盤。沙盤之中,又當有一二十個大小不一的水晶球。


    青依道:“師兄,你這些東西從那裏得來,忒也好看啦。隻不知好玩不好玩,等你施展縱星術用完了,可不可以送給我?”


    姚廣道尷尬道:“弟妹說笑了。區區賤物,豈能入你的法眼?”


    青依撇嘴道:“我書念的少,不懂你那些文縐縐的話。你不給便不給,誰還稀罕不成。”


    姚廣道道:“弟妹見諒。這些俗物乃是師侄進行占星術和縱星術的法器,於旁人眼中,或者無足輕重,對在下而言,可是重逾性命。”


    夏無神輕拍一下青依手掌,示意她不了多言。


    青依白了他一眼,傳音道:“無神,你以為你妻子當真這般刁蠻任性、不講道理麽?隻是我心中始終放心不下,倘使別的事情,倒也罷了。此事關乎你的性命,我如何不問個透徹。”


    她一麵說,一麵走到沙盤旁邊,道:“師兄,你與也說說,你這沙盤有什麽妙用?”


    姚廣道道:“這沙盤便是星盤,象征天上的星象。施展縱星術之時,沙盤中水晶球轉移,便是天上星宿轉移。”


    夏無神歎道:“如此奇法,當真巧奪天工。”


    姚廣道道:“小師弟有所不知,這占星術存世,已達萬年。隻是它乃是帝王之學,凡精通此道者,皆有唿風喚雨之能,奪天地造化之功。”


    青依心中不覺疑惑:“你說這占星術是帝王之學,我身為薑國公主,生於帝王之家,怎地從未聽聞?”道:“你將這占星術說的如此玄妙,怎麽世人所知者寥寥無幾,更且別說練習精通之人?”


    姚廣道道:“正因為這占星術如此神奇,各國王室認為其不可輕忽,於是下令禁止民間學習,違者一律論斬。使之終於成為王室特權,平常百姓又從哪裏知道這等秘辛?”


    青依聞言,方才恍然。


    姚廣道為青依一一解惑後,這才將以生轉生輪迴大法的心法教給夏無神,道:“小師弟,稍後我會施展縱星術,這縱星術是占星術的第二階段,需要強大的法力支撐。一旦法力出現青黃不接,施術者便會又性命之憂,縱星術也就無法完成,正是萬分緊要的關頭。待到那時,你就用以生轉生輪迴大法,把你的功力引渡到我體內就可以了。”說罷,拿起占星仗,全神貫注,施起法來。


    不過片刻功夫,夏無神、青依二人便見著沙盤之上,有幾顆水晶球浮動出來。緊接著,不知道從哪裏刮起一陣風來,吹得屋子全是沙塵。


    夏無神一麵用手拂開風沙,一麵緊盯著姚廣道。恍惚之間,他豁然明白。這是姚廣道在吞吐真氣而帶動的氣流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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