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依憤憤道:“那不是吃白食麽?”


    酒保點頭道:“誰說不是呢?若是個個客人都似他這般,生意還怎麽做,偏生老板娘不吱聲,慣著他胡鬧。我們手底下做事的,又哪裏敢說話。”說罷,端著碗筷進了裏屋。


    夏無神卻想:“這夏侯楚欣雖舉止怪異,卻修為甚高,想來不是出自某個世家強族,便是某個宗派耆老。你這麽一個小小客棧,便想白請他來住,人家還未必肯屈就。”


    他正想著,念頭一轉,又想,“聽酒保說,這客棧老板娘與夏侯楚欣相熟,莫非也不是個尋常人物?”


    青依猶自激憤,道:“九四,你說這夏侯楚欣,看似豪爽,怎地行事作風卻是這般賴皮狡儈?”


    夏無神道:“青依姐姐,這個中緣由,我等外人不明就裏,還是不要妄加評論。”


    青依白了他一眼,氣唿唿道:“我算看得透了,你確如那夏侯楚欣說的一般,說起話來兩麵三刀,其實骨子裏精明的很。哼,也是一個奸詐狡猾的家夥。”


    她正說著,忽又“啊呀”叫了一聲,道,“我怎地便忘了,你還沒給我說宗派之事哩。”


    未等夏無神說話,卻聽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悠揚緩慢,振聾發聵。


    笑聲甫落,又聽那聲音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姑娘本非江湖中人,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夏無神二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模樣十分俊美的白衣公子緩緩走了進來。青依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當初在楚國官道上問路的公子。


    夏無神哪裏見過這等模樣的男子,忍不住讚道:“好漂亮的姑娘啊!”


    青依聞言,不禁想起自己初見這人之時,也是這般說法,忍不住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夏無神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青依姐姐,你笑些什麽?”


    青依端起酒碗,遮住麵頰,強忍住笑,連搖頭道:“沒什麽,沒什麽。”


    青夏無神雖年少,卻久曆江湖,知她在笑自己,可又實在想不到她為何發笑,見她不說,不禁有些生氣,跺了跺腳,恨恨道:“你這人實在可惡。”


    青依低下口,細聲道:“九四,你可認錯啦。將雄兔當作雌兔啦!”


    夏無神不禁一愣,轉頭又打了那白衣公子兩眼,見他果有喉結突起,竟真是個男子,也捂住嘴巴,嗬嗬笑了起來。


    那白衣公子耳聰目明,本就是為青依二人而來,於他們的一舉一動全瞧在眼底,略一沉吟,便知二人為何發笑,心中氣惱,哼道:“這位小兄弟如此無禮,實非待客之道。”


    夏無神麵上一熱,道:“我自與我姐姐調笑,與旁人又有何幹係。倒是兄台偷聽他人私語,怕才是真無禮?再說這酒肆之中,客來人往,在下更非此間主人,何來待客一說?”


    白衣公子略皺眉頭,卻又笑道:“小兄弟巧舌如簧,在下佩服。也罷,就當是在下無禮,在此賠禮了。在下白澤,自薑國而來。這一路舟車勞頓,口渴得緊,可否向二位討杯水酒喝?”


    青依看了看大堂之中,其時天色漸晚,已有不少男男女女來到飯店,或是打尖,或是住宿,天南地北,各式樣的人皆有。盡管如此,仍有不少桌子空了出來。


    她指了指牆角的一張空桌,道:“那裏不是有桌子空餘,幹麽非得湊到咱們這邊?你說江湖險惡,我看你這人才十分莫名其妙……”見夏無神目光閃爍,嘴唇微張,知他有話要說,立時住口不言。


    夏無神笑道:“在下夏無神,楚國人氏。這是我姐姐,咱們姐弟倆初入江湖,年輕不懂事,有什麽得罪之處,還望莫怪。兄台若不嫌棄酒菜粗陋,便請過來同飲一杯。”


    那自稱白澤的白衣公子嘟囔了一句:“嗬,姐弟麽?”隨即笑道:“既有酒,又有肉,又怎算是粗陋?”也不與二人客氣,徑直來到席上坐下。


    青依雖心中頗為不願,但見夏無神已然應允,也不便再說,隻是轉過頭,不去看白澤。


    夏無神吩咐酒保新取一副碗筷,又點了幾樣小菜。他見龍門客棧坐落荒野之中,酒客仍絡繹不絕,心中甚是不解,趁著酒保取酒送菜之際,詢問之下,方才得知。


    原來這龍門客棧位處楚國與古魚國接壤之地,周圍百裏杳無人煙,往來行旅客商,都在此處歇腳借宿。


    酒保給夏無神、白澤斟了兩碗酒,正要再給青依斟酒時,卻被白澤伸手攔住。


    酒保一愣,看了看青依,對白澤道:“客官,您這是……?”


    白澤笑道:“酒味甘辛,大熱而有毒。雖可忘憂,亦能作疾。姑娘身子纖弱,還是少喝為好。”


    青依本來對白澤的舉止便頗有微詞,又見他不許酒保給自己斟酒,心中暗氣,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忒也無禮了些。我與你素不相識,且不說你死皮賴乞地湊過來,現今我喝酒不喝酒,你也要管?”


    白澤不以為忤,微微一笑,道:“姑娘喝酒不喝酒,別人或許管不著,在下卻是能管。”


    青依一愣,心中不禁疑惑,以為自己聽錯了話,見夏無神也是一臉茫然看著自己,奇道:“咦,那你倒是說說看,憑什麽你能管我喝酒不喝酒?”


    白澤笑道:“青依姑娘,你此番私自離家出走,卻不知家中之人牽腸掛肚,好生想念,唯恐你孤身在外,稍有差池。”


    青依驚道:“我的名字你從哪裏聽來的?還有,你又怎知我是私自離家?你到底是什麽人?”


    白澤道:“姑娘切勿驚慌,在下乃是受令尊所托,前來接你迴去。”


    青依道:“哼,我才不信哩!你滿口胡話,我父……我父親倘使要接我迴去,我又怎出得了薑國?況且我在家之時,怎麽從未見過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說話間,她忽地抓住夏無神的手,急道,“九四,這人不是好人,咱們快些走。”又將桌子掀起,登時酒菜橫飛,全灑向白澤。


    夏無神見狀,不及多想,手上使勁,將青依摟入懷中,雙腿微一用力,人已來到門口。


    便在這時,忽聽背後嗤嗤聲響。他斜眼見是兩隻竹筷,並未瞧在眼底,隻吸氣凝神,將內勁遍布全身。


    那竹筷還未來到,勁風先至,夏無神隻覺後背一震,直有破功而入之勢,暗叫:“不好!”急忙放開青依,迴手拂開竹筷,但覺手掌一陣麻痹,心中暗暗欽服:“這叫白澤的男子看似柔弱,力氣怎地這般大?隻是這一擲之勢,便已如此厲害,修為怕是高出我一籌不止。”


    正在他這一怔之間,突然砰的一聲響,眼前黑影一閃,便聽青依一聲驚唿,再看時,竟已不知去向。


    夏無神吃了一驚,見大門已被撞穿,登時醒悟過來,青依已被白澤擄走,破門而出。


    夏無神不禁讚道:“兄台好快的身手。”跟在後麵,也從門洞中穿越而出。


    當下便瞧見一個白色身影,肩上扛著一人,疾步往西麵而去,料來便是白澤。


    夏無神被白澤偷襲,挾人破門而去,一時雄心陡起,大聲叫道:“白澤兄好厲害的手腳。咱們比比腳力,如何?”加快腳步,急追過去。


    他天賦異稟,乃是不世出的奇才。自拜師而始,不論什麽招數,但入眼中,便即會使,會而即精。


    其師見他天生奇才,授他《降魔鍛造篇》功法,那是足可媲美當今各大門派鎮派神功的絕頂功法。


    這降魔鍛造篇的功法與修行等級相同,隻分六層。其師曾對他言道:“若將降魔鍛造篇修煉至第六層法天象地的境界,便是這一方天地,舉手投足間,亦可毀滅。”


    第一層功夫已十分難練,須到聚靈圓滿方始能練,資質尋常之輩,甚至煉體後期才能練成。


    第二層更比第一層加深數倍,凡人之中,唯有結成金丹方能練成。如此遞增,越是往後,修煉越難。待到第五層之時,已非斬道成仙不能練成。


    夏無神得授絕學,潛修苦學,進境奇速,竟於築基之境練成第二層神功。


    他遊俠天下,鍛煉功法,同境罕逢敵手,此刻終於遇見一個可相匹敵的對手,不由得見獵心起。


    兩人一前一後,向西疾馳。夏無神始終不能追及,白澤也無法擺脫。


    如此這般,天色漸晚,暮色將至,兩人已奔出二百餘裏,仍是這般不即不離。


    夏無神見他輕功了得,心生結交之念,叫道:“白澤兄果然厲害,我追了你數百裏,仍是追你不上。咱們且兩相罷鬥,尋個酒館,喝幾碗酒,歇息一會。再比腳力,如何?”雖在說話,腳步卻絲毫不見緩慢。


    白澤道:“我不敢與你正麵動手過招,隻是一味奔逃,算不得厲害。你口中說話,功力仍運用自如,才是真的了不得。”


    他這一開口,速度登時慢了下來,見夏無神迫近數丈,心中好不懊惱:“他自說他的話,我理他作甚?”


    夏無神見他速度放緩,而後又一股勁的急奔,知他輕功固然厲害,功力卻不及自己精純,道:“我沒能追得上你,便是我輸了。更且別說你肩上還扛著一人,我更是遠遠不及了。”


    白澤斜眼相睨,見夏無神腳步豪邁,霸氣天成,心下愈加佩服:“這人境界不高,功力怎的如此精純堅韌!


    這般下去,別說我攜著公主殿下,便是獨身奔跑,再用不得五百裏,便會給他追上。他來自楚國,我怎麽從未聽過他的名頭?莫非是九天縹緲樓中的少年高手?”


    夏無神見他不再說話,知他料定功力不及自己堅韌,隻將全副心神放在疾行之上。當下腿上愈加用勁,二人之間又近了數丈。


    白澤心中暗歎:“這哪裏還要五百裏,不消兩百裏,他便可追上我啦。我好不容易找到公主,難道便這麽放她離去?也不知他與公主殿下有什麽幹係,瞧模樣也並不甚親密,怎的對公主之事這般盡心?唉,這可怎生是好?”


    正在此時,忽聽蹄聲如雷,十餘乘高頭大馬風卷殘雲般馳騁而來。


    澤見到這突然出現的十餘騎,登時迎將上去,心時大喜:“你們終於是到了。”


    此番來的共有十九騎,其中一匹並無乘客,相攜而來,秩序井然。


    奔到近處,白澤雙足在地上一點,人已躍到馬上,勒住韁繩,將青依安置後,又跳將下來。


    他待夏無神來到麵前,拱手為禮,笑道:“夏無神兄弟,你別追啦。今日咱們到此為止,還是改日再切磋吧。”


    夏無神點了點頭,卻不言語,又瞧了眾人一眼,心中暗驚:“這十八人氣勢雄壯,遠非尋常江湖人物可比。青依姐姐的父親竟驅使這許多高手來尋她,今日怕是有些難救啦!”


    他當下不動聲色,淡然道:“倒是我失算了,原來白澤兄早在這裏做了埋伏。”


    白澤笑道:“夏無神兄弟誤會了。我本與這十八位兄弟相偕而來,隻因我修為稍高,又擅感知,故而走在了前麵,並非在此設伏。青依姑娘乃是我家主人的獨生愛女,孤身闖蕩江湖,我家主人心中掛念的緊,故令我等接她迴去。”


    他見夏無神對自己身後的十八鐵騎視若無睹,好似渾然不覺,心中更覺欽佩:“我這鐵血十八騎乃是從百萬玄甲軍中精挑細選而來,個個是頂尖高手。戰陣之上,殺人無數,隻憑一股肅殺之勢,曾嚇退十萬雄兵。他竟視之如無物,如此少年,當然了不得。”


    夏無神搖頭道:“白澤兄,你說奉青依姐姐的父親之令,來接她迴去,可是在客棧之時,她便已言明,與你素不相識。爾後你見青依姑娘不願隨你而去,竟強行將擄她至此地。你的所做作為,實難取信於人。”


    白澤道:“我與小姐確實素未謀麵,她不識我,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我效忠主人已有十餘載,功勞、苦勞都立了不少,相信主人必然在小姐麵前提起過我。小姐隻需聽我姓名,自然便知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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