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身在局中不自由


    徐北遊與錢牧齋一行人分開之後,還未進白帝城時,遇到了一撥不自量力的刺殺,然後被徐北遊未曾出劍就屠戮殆盡。道門立於世間巍巍數千年,不僅會培養飛升證道的仙人,也會如諸多高閥世家那般豢養心腹死士,即使明知徐北遊是十八樓境界的劍仙,仍是在徐北遊前往蜀州的必經路上發起了一次刺殺,這次刺殺動用了諸多珍貴無比的奇毒,若是不防之下,就是十六樓境界的大地仙也難逃一劫,當初明塵之所以栽在了蕭知南的手中,便是因為遭了奇毒暗算,致使修為大損,最終命喪晚輩蕭知南的手中。


    不過這次奇毒沒能出奇製勝,用毒之人未能近到徐北遊身周三丈之內,就已經悉數被徐北遊身周環繞的劍氣斷去生機,無一人得以幸免。


    其實就算徐北遊中了毒,也不見得會如何,畢竟現在的他遠非一個明塵可比,十八樓的通天修為足以讓他傲視人間,道門不會不知道這一點,隻是在接連失利之下,他們已經有些無可奈何,隻能用這種明知勝算極小到近乎不可能的手段來搏一把,萬一成功了,哪怕隻是傷到徐北遊,也足以讓道門接下來的布局從容許多。


    可惜,世上的萬一之事從來都是萬中無一,道門的這次襲殺隻能以失敗來收尾。


    以局外人的角度來看,這些死士頗有春秋俠義之風,而道門的養士手段也的確不錯,隻是如今徐北遊身處局內,更是站在這些死士和道門的對立麵,就不好說是對還是不對。


    徐北遊蹲下身,扯下一名刺客的麵巾,露出一張蒼老的麵容,這名老人已經死去,雙眼大大地睜著,望向頭頂天空。想來正是因為他年老體衰,不能再有進益可能,所以才會被道門當作棄子。


    徐北遊談不上什麽惻隱之心,隻是隨手將他的雙眼合上,然後起身往城內走去。


    未到城門口,孫少堂已經迎出城來。


    這是徐北遊第一次見這位前軍左都督,孫少堂也是第一次見這位聲名遠播的小閣老。


    不過這次初見談不上愉快,徐北遊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一地伏屍,倒不是有意苛責什麽,算是給孫少堂提一個醒,多少有點敲打的意味。


    孫少堂麵對這位平虜大將軍,沒有故意拿捏架子,作清高之態,也沒有卑躬屈膝,誠惶誠恐,隻是以尋常上司下級的相處態度坦然麵對,令人將這些屍體處理掉的同時,又向徐北遊表明自己失職,請上官降罪。


    徐北遊名義上有轄製孫少堂的權柄不假,但在這個時候,又是一位手握兵權的大將,不好太過認真,再說徐北遊本也無意苛責孫少堂,此事一筆帶過之後,兩人一起入城。


    孫少堂的都督行轅設在白帝城的永安宮中,此地位於白帝城中地勢最高的永安山上,在此可以輕易眺望城外情況,極為適合督戰指揮。


    來到永安宮的正堂,兩人沒有過多客套寒暄,孫少堂直接開始為徐北遊介紹南疆局勢,然後就由徐北遊出麵親往南疆,力求解決南疆之事。


    南疆問題素來是曆代中原王朝的一大難題,無論是那位五月渡瀘深入不毛的千古名相,還是曾經盤踞蜀州的公孫氏和後來的唐氏,都不曾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


    對於徐北遊而言,他不奢望自己能做到前人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就算他一人一劍殺入南疆,殺一個伏屍遍野,殺一個血流成河,那也隻是第二個林寒而已,根本於事無補,更何況南疆還有一個巫教,雖然如今的巫教已經大不如從前,但巫教屹立世間時間之長,更甚於道門,曆來高人輩出,若是還有第二個祝九陰這樣的大高手,加上巫教在南疆經營數千年的地利之便,就算徐北遊想要做什麽,恐怕也是難如登天。徐北遊深信以自己的修為可以從南疆安然脫身,真正的難處在於如何讓南疆不參與到這場天下大亂之中,然後使蜀軍得以兵發江南,解開大齊朝廷的困局。


    徐北遊反複思量了幾遍,沒有什麽頭緒,哪怕他與孫少堂談論過個這個問題,仍是沒有太好的辦法,畢竟兩族血仇綿延千年,想要憑借一人之力扭轉,就算是佛祖降世,恐怕也沒有這麽大的神通。


    說到底,人心才是這世上最為捉摸不定的東西,任憑神仙佛陀,還是帝王將相,都不能長久把持,更不能逆勢而為,這才有了那句人心所向則大勢所趨。如果有人能長久抓住人心,這世上就不會王朝更迭,道祖、佛祖、聖人也不用傳道於世間。


    與孫少堂密談過後,孫少堂安排徐北遊在白帝城都永安宮的一處閣樓中暫住,徐北遊推開窗戶便可望到城外的浩蕩江水,江水清澈,幾可見底,不過徐北遊沒有心思去欣賞眼前的美景,嘴角泛起一抹無奈的苦澀笑意,如今的他多少有了些置身其中而無可奈何的感覺,也有些明白當年師祖上官仙塵明明是天下第一人,卻到頭來還是不能扭轉大勢的無奈,可他又不能拖延下去,如今西北戰事正酣,江南也是山雨欲來,每一天都在死人,他這個小閣老,這個佩平虜大將軍印的中軍左都督,不能沒有任何作為,僅僅是從江北調來的十萬中軍還不夠,還要這支剛剛經曆了南疆戰事的蜀軍,再加上禹匡的江南後軍,三方聯起手來,將魏王和他的魏國大軍趕出江南,趕下東海,讓負擔了天下錢糧之重的江南多出幾分安穩。


    更讓徐北遊憂慮的是,這次在白帝城遇到的刺殺之事,不大,卻能說明很多問題,尤為關鍵的一點是,以慕容萱為首的道門已經察覺到他的動向和意圖,所以這次南疆之行注定不會平靜,說不定又是一場麵對道門的血戰。


    徐北遊當時在襄陽城外單人破陣,引來天雷示警,如果有其他的辦法,他何嚐願意親身涉險大動幹戈來挑戰頭頂上的天道規矩?可是局勢已然如此,單憑一個被打殘的江南後軍,守不住江南,軍國大事和修士求長生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不是他徐北遊成了十八樓的劍仙,就能一劍可擋百萬師,蕭煜當年不過地仙十二樓的境界,為何他能橫掃六合,獨尊八荒?上官仙塵和傅塵這兩位舉世無敵之人為何還是敗在了蕭煜的手裏?


    劍宗一直說天下事不過一劍事,這也僅僅是說說而已。


    真能一劍平之?


    也許有人能做到,但是現在的徐北遊還做不到。


    很多事情不是徐北遊境界超凡入聖就能改變的,此時徐北遊站在窗口,極目望著滾滾江水,半是自嘲半是歎息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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