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長公主蕭氏羽衣


    蕭知南聞言後黯然苦笑。


    她現在有些明白姑姑這句話的意思了。


    關鍵不在於徐北遊能否來帝都,而在於她能否領著徐北遊來見自己的姑母。


    姑姑從來就沒懷疑那個叫徐北遊的年輕人會出人頭地,她隻是懷疑那個年輕人能否不忘初心。


    駙馬,說白了就是天家皇室的半個上門女婿。


    在這個男子支撐起大半邊天的世道裏,如果徐北遊真能像當年大劍仙上官仙塵入東都一樣來到帝都,那樣舉世無敵的徐北遊,還會願意屈尊做她的駙馬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蕭知南不願也不敢去過多深思。


    蕭知南黯然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其他都是以後的事情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姑姑本也不想說些掃興煞風景的話語,可我想了想,還是不得不說。”蕭羽衣愧疚道,臉上的憔悴之色越發明顯。


    蕭知南搖搖頭,擠出一個勉強笑容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這個道理我懂。”


    蕭羽衣稍稍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自小便是個有主意的,該怎麽做你自己也心中有數,所以我就不多嘴了,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是不是這個理?”


    “是這個理!”蕭知南臉上終於又有了些許笑意,“不過不帶姑姑你這樣的,隻說徐北遊的不是,也不說說那個端木玉,你是不是收了那家夥的好處?”


    “端木家的小子倒是是想在我這兒撞撞鍾,可也得能進我公主府的大門才行。”蕭羽衣微笑道:“聽說此人行事不端,心術不正,如果說姓徐的年輕人隻是功利心太強,心性還算純良,算是有幾分挽救餘地,那麽端木家的小子就連提都不要提,免得髒了耳朵。”


    “好歹是人人稱讚的端木公子,卻被姑姑說得這麽不堪,難怪姑姑你不願嫁人,原來是對天底下的男子都失望了。”蕭知南打趣道。


    蕭羽衣搖頭輕笑,對侄女的打趣無可奈何,如今也就隻有她才能在自己麵前“肆無忌憚”地說些別人不敢提及的話語。


    蕭知南走後,蕭羽衣身影孤單地迴到書房。


    她的書房中沒有那種占據了整麵牆壁的巨大書架,甚至書籍也不算多,反而是掛著幾幅畫像,林皇後擅長丹青之道,她受母後影響也曾浸**此道數十載,書房內的畫像多是她親自所作,形似僅僅五六分,神似卻足有七八分。


    第一副畫像便是她的丈夫,大鄭朝最後一任皇帝,曾經的鄭哀帝。


    鄭哀帝秦顯,鄭神宗秦功的幼子,經曆之坎坷又豈是一個哀字能概括,當他還是個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孩子時,日後的大齊武祖皇帝蕭烈和大齊太祖皇帝蕭煜,父子兩人就已經聯手發動太廟之變。


    正是那次太廟之變,劍宗宗主上官仙塵應神宗皇帝之邀乘萬劍出東海入東都,蕭煜那邊更是聲勢浩大,不但有道門的三大峰主親自為他保駕護航,而且最後還請動了道門老掌教騎龍下山,紫氣東來兩萬九。


    那一戰,上官仙塵一人一劍,獨戰天權峰峰主微塵、天璣峰峰主溪塵、玉衡峰峰主玉塵三人聯手,且戰而勝之。


    最後再與已經是十八樓境界之上的道門老掌教紫塵交手。


    劍三十六硬撼一氣化三清。


    那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


    隻是那一戰的結果不甚理想。


    當時修為尚未圓滿大成的上官仙塵終究是孤木難支,難敵道門眾仙。


    秋葉一人一劍壓服司禮監。


    蕭烈親手斬殺大都督張清和內閣首輔李嚴,屠戮禁軍兩千人。


    最後,蕭皇蕭煜隻身進入太廟,親手殺死了神宗皇帝。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武祖皇帝蕭烈扶靈迴宮,廢黜內閣,自任大丞相。


    次年秋,蕭煜在西北邊境校閱諸軍,割據稱王,父子兩人聯手便把持了半壁江山。


    小皇帝秦顯被蕭烈親手扶上帝位,看著滿朝文武盡皆匍匐在這位大丞相的腳下,看著自己的生身之母與這位殺父仇人暗地私通,自己還要尊稱其為相父。


    何其悲也?


    五年後,蕭煜率西北大軍入關,進駐東都,蕭烈退位讓權,蕭煜自任攝政王,並將女兒蕭羽衣嫁給他以作皇後,他又要稱唿這位殺父仇人為嶽父,最後還不得不將帝位拱手相讓。


    不勝哀也!


    其中滋味,當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也正因如此,他早早便鬱鬱而終。


    蕭羽衣望著丈夫的畫像,有幾分難言愧疚,當年她嫁給秦顯本就心有怨氣,依仗娘家的滔天權勢,自然是不會將這個傀儡皇帝放在眼中,極盡欺壓之事,當時偌大一個皇宮,竟是皇後娘娘說一不二,而皇帝陛下的話無人去聽的可笑局麵。


    及至後來,蕭羽衣逐漸心平氣和,對丈夫也就沒了那麽大的怨氣,可惜那時候的秦顯已經是病入膏肓,任憑再多名醫也是迴天乏力,他走之後,蕭羽衣才猛然發現自己竟是有太多話想說卻沒來得及說出口。


    蕭羽衣將目光轉向第二幅畫,是一張一家四口人的畫像,這也是唯一一張不是出自她手的畫作。


    蕭煜、林銀屏、蕭羽衣,以及還在繈褓中的蕭玄。


    那時候的父皇還未稱帝,那時候的她也未曾嫁人,那時候蕭玄剛剛出生不久,一家四口人在中都的淩風閣中,由艾琳娜代筆所畫。


    第三幅畫,畫得是繈褓中的蕭知南被林銀屏抱在懷中,正瞪著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張望,那時候的林銀屏已經步入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光,對於這個肖似自己的孫女卻是格外喜愛,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寵溺之情。


    後麵的畫,大多都是蕭知南的畫像。


    蕭羽衣膝下無兒無女,一直將這個與自己親厚的侄女視作親生女兒,她不希望這個優秀的侄女走上自己的老路,她更希望蕭知南能安安穩穩地嫁人生子,然後平平淡淡地好好生活。


    蕭羽衣將書房中的畫卷一幅幅看過,一幕幕追憶也隨之浮上心頭,世道如此,在以後,可能會有女子翻身做主的一天,可在當下,女子卻僅僅隻是男子的附庸。


    對於女子而言,在過往經曆中有那麽多的波瀾壯闊,未必就是好事。


    她當然知道這個侄女參與朝政,遊走在各方之間,尤其是她手握牡丹,其影響力已經不僅僅是一位公主那麽簡單。


    各朝各代,不乏有權後掌權,太後垂簾,可曆來公主掌權的,總是逃不出一個謀反被誅的下場。


    如果蕭知南繼續一意孤行下去,注定難以迴頭。


    蕭羽衣不希望本就不甘被命運擺弄的蕭知南和那個野心勃勃的徐姓年輕人一拍即合,然後走上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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