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淨月山莊外,北喬山山南相去十數裏。


    冷漠空曠的凍古蠻荒沒有四季之分,所以這裏的人們更注重白晝與黑夜的差異。


    此刻已是月落三分、紗雲隱去、黎明將至,寒徹凍骨的冰原竟然已有隱隱的人影竄動。當然,他們大部分都是去距池黃原(池黃原南到劃分凍古蠻荒和中土的百丈冰山,北至北喬山及其東西十裏)十幾裏外的冰原上唯一的一片林園打獵去了。那是一片隱匿在數十座冰丘內的密林,雖然溫度也擺脫不掉冰原特有的冷寒,但其內卻生活著幾十種習慣了寒冷氣候的野獸品種。這些獸類正是北喬山南五族的主要飲食來源。


    狼多肉少往往正是戰爭的根源,僅僅百裏密林養殖的幾十種上萬頭野獸卻哪裏滿足五族萬餘人年年食物的需求,所以冰月與冰火之間的矛盾確有大半是食物上引起的,而且是無法根除的。隻可惜這個生活在冰原的族類卻沒有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否則祁加洛在給陸琴風講解冰原的概況時定然不會漏下這一點。


    當然,事情如果真的向那方麵發展,陸琴風就不會輕易定下解決冰月與冰火糾紛的誓言,那麽他的遭遇就會變得平淡無奇,那麽他也許就不會心高氣傲地要與天道定下決鬥的約定,那麽他也許就真的心無旁騖地甘


    心在這凍古蠻荒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了,那麽世上便也許就不會再有那個名震宇內的陸琴風了……


    隱林坐落於北喬山偏西十餘裏,那裏正是這片被稱作池黃原的邊界處,那麽從北喬山南起步的五族人所走的方向便隻能是西南了。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就像一道流星般劃過天幕,勢如疾電地由正北向正南射去。


    黑影反常道而行,雖然去勢旋急,但在將隱未隱的淡淡月色下尤其引人注目。


    此人當然便是那追蹤易南天的焦炭球臉人烏電,隻可惜月色委實太過淡白,而烏電的身形又的而且確疾如箭矢,所以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長相,否則光是黎明前冰原上一幹人像是遇上妖怪一般放聲尖叫就足以讓整個凍古蠻荒大添異彩。


    此時距烏電開始追尋易南天之間的時辰已經過了足足有幾炷香光陰,但烏電卻清楚地計算到自己的行程還不足五裏。這件事若傳出去必定會讓所有人驚詫錯愕,甚至有可能發聲嘲笑。因為烏電的名聲不是白給的,他曾經在一夜之間行了一百裏路,目的隻是要捕捉一隻從淨月山莊逃脫了的受傷的野獐。當然,這有可能是多事者造出的故事,但淨月山莊遣出他去遲煌山脈找尋**石的下落卻絕對不是胡亂挑選的,因為誰都知道遲煌山脈其實是一個險峰


    ,那裏隨時都有可能會有冰峰崩塌落陷,一般人如果沒有一套逃命的本事是萬萬難以在那裏生存的。


    然而,就在今晚,便是這片情境比遲煌山脈好了不下十倍的北喬山南,他烏電大張旗鼓地追尋易南天,卻僅僅在多番費時勞神下隻不過追出了五裏而已。


    更鬱悶地是,直到現在,他甚至連易南天或易絲絲的影兒都沒碰著一下。到底是他烏電的失職,還是易南天的高明呢?


    前麵已經出現了那道橫垣數裏的冰壑,烏電雖然沒法用眼睛看到,但憑他敏銳的聽覺卻也能憑冷風至冰壑刮過時產生的與平地迥然有異的聲響判斷出前方地麵不大平緩。他慢慢地把極快身子放緩了下去,到得雙腳踩在冰壑邊緣正好頓住了疾進的身形。


    接著,便見他矮身蹲了下去,側耳向著至少低陷數米的溝壑內聽了一通,似乎並無所得,然後,他忽地用兩手撐著壑沿,雙腿後展,整個軀體竟然趴伏在壑沿上。先把那顆焦炭球似地頭顱伸向冰壑懸空處,鼻端朝下,用力地往溝壑裏嗅了幾嗅,似乎覺得下端的空氣並無異樣,烏電最後終於放棄,轉而把頭移上壑沿,側過麵首,用左耳貼地,擺出一副“借冰傳音”的高雅姿勢。


    “嗨”,就在他用情地聆聽冰層傳來的陣陣異響,並隱隱捕捉


    到些許端倪時,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記,隻聽身後有人友好地道:“兄弟,在幹什麽呢?需要幫忙……啊!”可能是突然見到烏電扭過頭來的真實模樣,來人驀地尖叫一聲,見了鬼似地落荒而逃。


    他這一聲尖叫倒不打緊,卻讓烏電方才所有的努力全歸泡影。


    “借冰傳音”本是冰原諸人追蹤敵人時最常用的一招假借冰層作媒介來聆聽十幾丈甚至幾裏以外的音響。冰原不同於中土,其地麵都是由極厚的冰層組成,而冰的傳聲速度比起中土的泥地可快了好些倍,所以“借冰傳音”往往是一種追蹤者慣用的極易極方便的妙招良方。但借冰傳音卻也有它的不足之處,就是,施展者萬萬不能被中途打斷,否則他便會心誌動搖,前功盡棄。


    烏電方才正是在“借冰傳音”的緊要關頭,卻被那個無知者沒頭沒腦地在肩頭拍了一記,這倒不打緊,更可恨地是,那無知者突然的一聲驚叫直將他原本送出幾裏開外的心神給震了迴來,使得他神念在極度驚嚇下,再沒法施展“借冰傳音”的招數來。


    他恨恨地起扭頭轉身,身後卻空蕩蕩的再無半點人影,那個無知者刻下早已逃得杳然無蹤。


    被一個傻子一樣的無知者攪了自己的好事,烏電直氣的渾身發顫,差點兒忍不住要狂


    吼一聲。不過他卻在吼聲衝出嗓門的那一刻硬生生地將之壓了下去,因為他的意誌同樣隨著身法磨礪了出來,他知道自己此刻萬萬不能動怒,否則與易南天的一仗他將會輸得一塌糊塗。


    他慢慢地挺直了腰杆,揚起那顆焦炭球臉,張大那兩個橢形的眼眶,保持著框內的白珠與正前方對直平視,表現出一個正常人遠視數十裏外的高山大川的胸懷氣勢。待了片刻,驀見他兩臂同時猛向後甩開,身子頓如**一般騰空掠起,閃掠騰挪間滑過了丈半寬的冰壑,接著,兩腳尖在對麵的壑沿一點,剛剛墜下的身子便又騰起,繼續奔正南而去。


    如果他走的再慢一些,他可能就會覺察到,就在這時,便在他方才停足的冰壑後十幾丈外的一座高不過數米的冰丘後突然轉出了一個滿臉寒霜的中年人。這人麵廓俊逸,卻布滿滄桑,衣衫破舊,一雙草鞋各向裏破了個大窟窿,露出了八顆足趾,腳背已被凍得慘白,看的讓人發酸,但他的臉上卻無時無刻不掛著寒霜,簡直就像是冷冰打造的麵具一樣。他當然便是燕北行。他這時看著烏電遠去的背影的眼神中裹含著冷漠和迷茫,仿佛是在期待什麽,又像是不忍看到什麽,總之,這種眼神是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眼眶內的複雜和矛盾。


    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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