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兵敗便奔向北**權的人不同,元顯在慌亂中躲進了父親的東府。


    父子二人相對,沒有計策,唯有淚流。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道子從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反而比自己的兒子平靜許多,對兒子說道:“人生本苦,你我享樂已極,也許,是該停止了。”


    很快,桓玄就派遣道子太傅的從事中郎前去拘捕元顯。眼睜睜看著兒子被綁走的,道子覺得自己應該是最失敗的父親了,可是,自己做什麽成功過呢?他不後悔對桓玄的放縱,隻恨自己沒有好好培養自己的兒子。


    對於元顯,桓玄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元顯有什麽罪狀呢?與自己切身相關的很少,在桓玄眼裏,他最過分的也就是逼死車胤。


    但是,既然到了這一步,桓玄不能不曆數他的罪狀,他掌握朝廷重權之後,確實做了許多出格的事,就如自己檄文中寫的那樣。桓玄把年輕驕橫的元顯綁在大船的前頭,一條一條地列數他所作的錯事。


    已為階下囚的元顯不能反駁,隻能聽得誌的家夥在那裏滔滔不絕,也沒有多餘的精力想桓玄的話是否有道理。


    最後,桓玄問他是否覺悟了,被綁住的他隻能說一句:“我不過是被王誕、法順迷惑耽誤了。”


    元顯的那張臉還略帶稚氣,桓玄看著,自己在他那個年紀的時候剛和堂兄弟們慶祝完自己的加冠生辰。那時候的他,雖然沒有元顯一般的權勢,但過得一定比他快樂,和他交遊雖然不是建康的名士,也是一代的風流,身邊的人對自己至少是真心的,那時的他還落魄,也沒人會因為名利而接近他。


    而元顯身邊,沒有人能勸說他的人,就算有,也會被他殺吧,這個少年,執政時,製定了很多嚴苛的


    政法,這是他的錯。可是,桓玄想想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他和他,也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


    於是,他走上前,拿出自己的金錯刀,元顯滿臉恐懼,他卻笑笑,把他身上的繩索割斷。


    當然,元顯也不是笨到以為桓玄會放過他,於是問道:“君何意?”


    “卿綁得夠久了,可以先下去休息了。”桓玄輕笑說道,命令左右將他送付廷尉。


    至於逃跑的司馬尚之,躲在塗中,被譙國人韓連、**告發。虧他還是譙王,桓玄暗想,連自己封國內的民眾都會背叛,尚之也不算什麽英雄。


    大功告成,鬧劇一樣,從荊州到揚州,沒遇到任何抵抗,再入王都,除了與司馬尚之和司馬休之的兩場戰役,就沒再動過兵,叫索元統計一下,自己和晉朝王室總共損失不過幾百兵,大部分是投降了。


    東晉的大局已經在自己的掌握中,接著便是處理這些該殺的人。除了元顯和尚之,他又抓了元顯的寵臣張法順、毛泰、毛邃、王誕、荀遜,這些人,都該殺嗎?桓玄自問,顯然,答案是肯定的,否則,師出無名,難道帶著幾萬大軍,來這裏拜訪一下,教訓幾個人就走嗎?


    看到元顯,桓玄就能想到當年的自己,而看到他於自己的兒子同歲的兒子司馬彥璋,桓玄想到了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兒子桓升。仔細看看,元顯的兒子也白白嫩嫩的,與自己的兒子有一定的相似。


    是否該處決這個孩子,桓玄問左右,左右不能對,桓玄低聲說道:“他才升兒一樣的年紀,應該做不了什麽事,把他先送給太傅撫養如何?”


    “宣武早年以孝聞。”卞範之淡淡說道,宣武,即桓溫,這話雖然說得輕,在桓玄心頭卻是重重一下。


    父親小時候就立誌報父仇,尚未準備好,參與謀害祖父的人就死了,桓溫就借著哭吊的名義,入靈堂,殺了仇人的三個兒子。


    閉上雙眼,桓玄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該殺的人,名額都定下來了,這時,桓修上前,向桓玄請求道:“茂世與元顯隻是上下關係,並無私情往來,還望南郡公能免其一罪。”


    桓玄微微開眼,王誕為桓修求情的事自己也聽說過,堂兄欠他一個人情,是該償還,但是這個人是元顯點名的人,就這樣放過也不合理。沉吟良久,說道:“那把他和恢之、允之、毛遁一起遷至之交廣諸郡。”交廣諸郡,即廣州嶺南一帶。


    桓修也知道自己和這個堂弟也就這個關係,為王誕求到這份上也就算了。


    終於,一步一個腳印,桓玄步入建康。自然地,他總百揆,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州刺史。


    這裏,已經是自己的天下了,與十年前剛入京師,小心翼翼不同,這次,他可以抬起頭,高傲地叫所有人對著自己下跪。隻是,少了那個曾經迎接自己的人,而那個為自己步步謀劃的人也逝去,還有那個給自己一個擁抱的人還會不會如此歡迎他……


    於是,他選擇獨自走進王宮,宮裏的侍衛聽到是新任的丞相,連阻擋的勇氣也沒有了,匆匆進去通報,就直接放他進去。


    按照以往的記憶,桓玄首先進入式乾殿,這是先帝第一次接見他的殿,他也在殿中主持過幾次講學,自己也開過幾場,迴想九年前的幾次講經,自己坐下的聽眾就有司馬元顯,曾經給自己講過的車胤、徐邈也都去世了。


    這是,有宮人拜見,說是皇上要召見丞相。


    司馬


    德文,這個孩子現在怎麽樣了?桓玄領命,就在這個宮人的帶領下去見司馬德宗。這次見麵的地點是東宮,皇帝到現在還在那裏理事。


    帶著幾分期待,桓玄見到了這個皇帝,他已經長大了,都二十歲了,他的臉,依舊一副憨憨的樣子,他還是天子,桓玄中規中矩地下跪行禮,但是,皇帝那邊依舊久久未迴應。


    桓玄不禁抬頭,他旁邊的李迴還是拍拍德宗的肩,提醒他該叫丞相免禮了,可是,德宗還是好奇地看向桓玄,最後,旁邊的皇後忍不住開口道:“桓丞相免禮。”


    桓玄這時候才注意到旁邊的皇後王神愛還有另一邊的皇弟琅琊王司馬德文。皇後是王獻之的女兒,王羲之的孫女,看上去嬌弱,不著盛裝,妙目秀臉,慘淡間有清士之風。


    左邊的司馬德文,也越發清秀,他應該十六歲了,麵對自己,不卑不亢的一張臉,桓玄衝他微微一笑,他一驚,繼而迴笑,說道:“丞相,許久不見了,一切可安好?”


    桓玄點點頭,說道:“我一切安好,在荊土常掛念皇上與琅琊王。”


    “我在京師也常想著在當年的靈寶哥哥,想著他會教我們孔孟之道,君臣之禮。”德文說道,這少年,竟然變得這麽會說話,孔孟之道,君臣之禮,這擺明了提醒桓玄要注意他的行為。


    他心裏頓覺不爽,自己話家常,他卻講君臣之道,臉色不悅,說道:“孔孟已過,接下來臣下可為皇上講堯舜之法。”堯舜,皆禪讓天下。


    德文不再說話,倒是旁邊的宮人李迴開口道:“桓宣武、桓將軍皆為帝婿,皇上與丞相姻親極深,不必如此客套,皇上已吩咐好宴席,丞相可上座與皇上敘舊。”那個宦官,現在可以說是皇帝的代言人。


    桓玄也不客氣,在就在右邊的空位子上坐下。宴席間,司馬德文和桓玄都黑著臉,皇後有其父什麽都不管的瀟灑,隻有李迴一人在圓場。到後來,桓玄和司馬德文幾乎就是想著法來為難李迴,看他如何化解尷尬。


    總算,在李迴的努力下,現場的氣氛變得和諧。桓玄突然問皇帝:“聖上是否還記得微臣?”


    周圍沉默下來,連皇後也微微皺眉,皇帝又看桓玄許久,說道:“卿為丞相……朕好像記得桓……洗馬,想著靈寶哥哥……“皇帝似乎費了很大的勁,斷斷續續地把這話說完。


    皇帝這樣說著,桓玄心中一震,眼淚就跟著下來了,倒是慌了周圍的人,這個前幾天領軍東下,意氣風發的男子,因為這個傻孩子的一句話哭得很慘。


    男兒膝下有黃金,眼中藏珍珠,不過,桓玄的眼淚就不怎麽值錢了,他的性格決定了他的情感波動比一般人都大。


    感動過後,桓玄接過左右遞過來的手巾拭淚,而皇帝,有點被他的舉動嚇到了,還是呆呆地看著。


    其實,小皇帝的這句話是李迴花了三天的時間偷偷教的,雖然十年未見,他多少還是知道點桓玄的脾氣。


    如今的李迴,伴著皇帝在各色人中周旋,已經學會了很多生存之道,隻可惜他跟著的是一個不能握權的皇帝,否則,他將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更可惜,他生在晉朝這個重門第的時代,兩晉的宦官,還沒有掌握重權的先例,如果,他生在漢末,他也不會輸於張讓。


    一席結束後,李迴送桓玄出宮,路上,他對桓玄說現在的一切大事都落到丞相身上,希望他能對皇上多加憐愛。


    這麽忠心的臣子已經很少見了,桓玄肅然起敬,答應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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