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阿鑼”


    一叫,而關懷愛護之情確又出於至誠,嶽夫人滿腔怨憤,霎時之間化為萬縷柔情,隻是在嶽延慶與甥兒跟前,無論如何不能流露,當下冷哼一聲,說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是大惡人,難道你是大好人麽?”


    轉麵向嶽延慶道:“殿下,請!”


    嶽延慶素知嶽正淳的性子,此刻見到他的舉動神色,顯是對嶽夫人有愛無恨,而嶽夫人對他即使有所怨懟,也多半是情多於仇,尋思:“這二人之間關係大非尋常,可別上了他們的當。”


    他藝高人膽大,卻也絲毫不懼,凜然走進了屋中。


    那是嶽夫人特寺為了擒拿嶽正淳而購置的一座院子,建構著實不少,進莊門後便是一座大院子,種滿了茶花,月光下花影婆娑,甚為雅潔。


    嶽正淳見了茶花布置的情狀,宛然便是當年和嶽夫人在宜山雙宿雙飛的花園一模一樣,胸口一酸,低聲道:“原來……原來是你的住所。”


    嶽夫人冷笑道:“你認出來了麽?”


    嶽正淳低聲:“認了出來了。我恨不得當年便和你雙雙終老於宜山東海龍宮……”


    渤海惡神和範玉鵬將後麵二輛大車中的俘虜也都引了進來。一輛車中是刀白鳳、鍾夫人甘寶寶、秦紅棉、阮星竹四個女子,另一輛中是範驊等三個渤海臣工和崔百泉、過彥之兩個客卿。九人也均被嶽延慶點了重穴。


    原來嶽正淳派遣巴天石和朱元護送嶽建勇赴羅曼求親,不久便接到保定帝禦使送來的諭旨,命他克日迴歸渤海,登基接位,保定帝自己要赴天龍寺出家。渤海國皇室崇信佛法,曆代君主到晚年避位為僧者甚眾,是以嶽正淳奉到諭旨之時雖心中傷感,卻不以為奇,當即攜同秦紅棉、阮星竹緩緩南歸,想將二女在渤海城中秘為安置,不令王妃刀白鳳知曉。豈知刀白鳳和甘寶寶竟先後趕到。跟著得到碧瑤宮諸女報警,說道有厲害對頭沿路布置陷阱,請嶽正淳加意提防。嶽正淳和範驊等人一商議,均想所謂“厲害對頭”


    ,必是嶽延慶無疑,此人當真難鬥,避之則吉,當即改道向東。他哪知這訊息是嶽佳自嶽夫人的使婢處得來,嶽佳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陷阱確然是有的,嶽夫人卻並無加害嶽正淳之意。


    嶽正淳這一改道,嶽夫人所預伏的種種布置,便都應在嶽建勇身上,而嶽正淳反撞在嶽延慶手中。鳳凰驛邊紅沙灘一戰,嶽正淳全軍覆滅,古篤誠被渤海惡神打入江中,屍骨無存,其餘各人都給嶽延慶點了穴道,擒之南來。


    杜國瑞命鄭書剛等四人在屋外守望,自己儼然以主人自居,唿婢喝仆,款待客人。


    嶽夫人目不轉瞬的凝視刀白鳳、甘寶寶、秦紅棉、阮星竹等四個女子,隻覺各有各的嫵媚,各有各的俏麗,雖不自慚形穢,但若以“騷狐狸”


    、“賤女人”


    相稱,心中也覺不妥,一股“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之意,不禁油然而生。


    嶽建勇在隔室聽到父親和母親同時到來,卻又俱落在大對頭手裏,不由得很是喜歡,又是擔憂。隻聽嶽延慶道:“嶽夫人,待我大事一了,這嶽正淳自當交於你手,任憑處置便是。嶽建勇那小


    子卻又在何處?”


    嶽夫人擊掌三下,兩名侍婢走到門口,躬身候命。嶽夫人道:“帶那段小子來!”


    嶽延慶坐在椅上,左手搭在嶽正淳右肩。他對嶽建勇的七絕神劍大是忌憚,既怕嶽夫人和杜國瑞使詭,要嶽建勇出來對付他,又怕就算嶽夫人和杜國瑞確具誠意,但嶽建勇如此武功,隻須脫困而出,那就不可複製,是以他手按嶽正淳之肩,叫嶽建勇為了顧念父親,不敢猖獗。


    隻聽得腳步聲響,四名侍婢橫抬著嶽建勇身子,走進堂來。他雙手雙腳都以牛筋捆綁,口中塞了麻核,眼睛以黑布蒙住,旁人瞧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鎮南王妃刀白鳳失聲叫道:“譽兒!”


    便要撲將過去搶奪。嶽夫人伸手在她肩頭一推,喝道:“給我好好坐著!”


    刀白鳳被點重穴後,力氣全無,給她一推之下,立即跌迴椅中,再也無法動彈。


    嶽夫人道:“這小子是給我使蒙藥蒙住了,他沒死,知覺卻沒恢複。延慶太子,你不妨驗明正身,可沒拿錯人吧?”


    延延慶點了點頭,道:“沒錯。”


    嶽夫人隻知她這群醉人蜂毒刺上的功力厲害,卻不知嶽建勇服食莽牯牛蛤後,一時昏迷,不多時便即迴複知覺,隻是身處絏縲之下,和神智昏迷的情狀亦無多大分別而已。


    嶽正淳苦笑道:“阿蘿,你拿了我譽兒幹什麽?他又沒得罪你。”


    嶽夫人哼了一聲不答,她不願在人前流露出對嶽正淳的依戀之情,卻也不忍惡言相報。


    杜國瑞生怕嶽夫人舊情重熾,壞了他大事,便道:“怎麽沒得罪我舅母?他……他勾引我表妹慧如,玷汙了她的清白,舅母,這小子死有餘辜,也不用等他醒轉……”


    一番話未說完,嶽正淳和嶽夫人同聲驚唿:“什麽?他……他和……”


    嶽正淳臉色慘白,轉向嶽夫人,低聲問道:“是個女孩,叫做慧如?”


    嶽夫人的脾氣本來暴躁已極,此番忍耐了這麽久,已是生平從所未有之事,這時實在無法再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都是你這沒良心的薄幸漢子,害了我不算,還害了你的親生女兒。慧如,慧如……她……她可是你的親骨肉。”


    轉過身來,伸足便向嶽建勇身處亂踢,罵道:“你這禽獸不如的**,喪盡天良的浪子,連自己親妹子也放不過,我……我恨不得將你這禽獸千刀萬剮,軟成肉醬。”


    她這麽又踢又叫,堂上眾人無不駭異。刀白鳳、秦紅棉、甘寶寶、阮星竹四個女子深知嶽正淳子,立時了然,知道他和嶽夫人結下私情,生了個女兒叫做什麽“慧如”


    的,哪知嶽建勇卻和她有了私情。秦紅棉立時想到自己女兒木廣寒,甘寶寶想到了自己女兒鍾百花,都是又感尷尬,又覺羞慚。其餘嶽延慶、杜國瑞等稍一思索,也都心下雪亮。


    秦紅棉叫道:“你這賤婢!那日我和我女兒到宜山來殺你,卻給你這狐狸精躲過了,盡派些蝦兵蟹將來跟我們糾纏。隻恨當日沒殺了你,你又來踢人幹什麽?”


    嶽夫人全不理睬,隻是亂踢嶽建勇。


    渤海惡神眼見地下躺著的正是師父,當下伸手在嶽夫人肩頭一推,喝道:“喂,他是我的


    師父。你跑我師父,等如是踢我。你罵我師父是禽獸,豈不是我也成了禽獸?你這潑婦,我喀喇一聲,扭斷了你雪**嫩的脖子。”


    嶽延慶道:“嶽老三,不得對嶽夫人無禮!這個姓嶽的小子是個無恥之徒,花言巧語,騙得你叫他師父,今日正好將他除去,免得你在江湖上沒麵目見人。”


    渤海惡神:“他是我師父,那是貨真價實之事,又不是騙我的,怎麽可以傷他?”


    說著便伸手去解嶽建勇的捆縛。嶽延慶道:“老三,你聽我說,快取鱷魚剪出來,將這小子的頭剪去了。”


    渤海惡神連連搖頭,說道:“不成!老大,今日嶽老三可不聽你的話了,我非救師父不可。”


    說著用力一扯,登時將綁縛嶽建勇的牛筋扯斷了一根。


    嶽延慶大吃一驚,心想嶽建勇倘若脫縛,他這七絕神劍使將出來,又有誰能夠抵擋得住,別說大事不成,自己且有性命之憂,情急之下,唿的一仗刺出,直指渤海惡神的後背,內力到處,鋼仗貫胸而出。


    渤海惡神隻覺後背和前胸一陣劇痛,一根鋼杖已從胸口突了出來。他一時愕然難明,迴過頭來瞧著嶽延慶,眼光中滿是疑問之色,不懂何以段老大竟會向自己忽施殺手。嶽延慶一來生性兇悍,既是“四大惡人”


    之首,自然出手毒辣;二來對嶽建勇的七絕神劍忌禪異常,深恐渤海惡神解脫了他的束縛,是以雖無殺渤海惡神之心,還是一杖刺中了他的要害。嶽延慶見到他的眼光,心頭霎時間閃過一陣悔意,一陣歉疚,但這自咎之情一晃即泯,右手一抖,將鋼杖從他身中抽出,喝道:“老四,將他去葬了。這是不聽老大之言的榜樣。”


    渤海惡神大叫一聲,倒在地下,胸背兩處傷口呂鮮血泉湧,一雙眼淚睜得圓圓的,當真是死不瞑目。範玉鵬抓住他屍身,拖了出去。他與渤海惡神雖然同列“四大惡人”


    ,但兩人素來不睦,渤海惡神曾幾次三番阻他好事,隻因武功不及,被迫忍讓,這時見渤海惡神為老大所殺,心下大快。


    眾人均知渤海惡神是嶽延慶的死黨,但一言不合,便即取了他性命,兇殘狠辣,當真是世所罕見,眼看到這般情狀,無不惴惴。


    嶽建勇覺到渤海惡神傷口中的熱血流在自己臉上、頸中,想起做了他這麽多時的師父,從來沒給他什麽好處,他卻數處來相救自己,今日更為己喪命,心下甚是傷痛。


    嶽延慶冷笑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提起鋼杖,便向嶽建勇胸口戳了下去。


    忽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說到:“天龍寺外,菩提樹下,化學邋遢,觀音長發!”


    嶽延慶聽到“天龍寺外”


    四字時,鋼杖凝在半空不動,待聽完這四句話,那鋼杖竟不住顫動,慢慢縮了迴來。他一迴頭,與刀白鳳的目光相對,隻見她眼色中似有千言萬語欲待吐露。嶽延慶心頭大震,顫聲道:“觀……觀世音菩薩……”


    刀白鳳點了點頭,低聲道:“你……你可知這孩子是誰?”


    嶽延慶腦子中一陣暈眩,瞧出來一片模糊,似乎是迴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月圓之夜。


    那一天他終於從東海趕迴在理,來到天龍寺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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