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建勇是渤海人,姓嶽,隻因懂得種植茶花,嶽夫人才不將他處死,反而在雲錦樓設宴款待。可是嶽建勇和她談論山茶的品種之時,提及一種茶花,白瓣而有一條紅絲,叫做“美人抓破臉”


    ,當時他道:“白瓣茶花而紅絲甚多,那便不是‘美人抓破臉’了,那叫做‘倚欄嬌’。夫人請想,凡是美人,自當嫻靜溫雅,臉上偶爾抓破一條血絲,那也不妨,倘若滿臉都抓破了,這美人老是和人打架,還有何美可言?”


    這句話大觸嶽夫人大怒,罵他:“你聽了誰的言語,捏造了這種種鬼話來辱我?說一個女子學會了武功,就會不美?嫻靜溫雅,又有什麽好了?”


    由此而將他掀下席去,險些就此殺了他。


    這種種事件,當時隻覺那位夫人行事大乖人情,除了“豈有此理”


    四字之外,更無別般言語可以形容。但既知鄰室這女子便是嶽夫人,一切便盡皆恍然:“原來她也是爹爹的舊情人,無怪她對山茶愛苦性命,而對渤海姓嶽的又這般恨之入骨。嶽夫人喜愛茶花,定是當年爹爹與她定情之時,與茶花有什麽關連。她一捉到渤海人或是姓嶽之人便要將之將埋,當然為了爹爹姓嶽,是渤海人,將她遺棄,她懷恨在心,遷怒於其他渤海人和姓嶽之人。她逼迫在外結識私情的男子殺妻另娶,是流露了她心中隱伏的願望,盼望爹爹殺了正室,娶她為妻。自己無意中說一個女子老是與人打架,便為不美,令她登時大怒,想必當年他曾與爹爹為了私情之事,打過一架,至於爹爹當時盡量忍讓,那也是理所當然。”


    嶽建勇想明白了許多懷疑之事,但心中全無如釋重負之感,反而越來越如有一塊大石壓在胸口。為了什麽緣由,一時卻說不出來,總覺得劉慧如的母親與自己父親昔年曾有私情,此事十分不妥,內心深處,突然間感到了極大的恐懼,但又不敢清清楚楚的去想這件最可怕的事,隻是說不出的煩躁惶恐。


    隻聽得嶽夫人道:“是複官啊,好得很啊,你快做宜山國皇帝了,這就要登基了吧?”


    語氣之中,大具譏嘲之意。


    杜國瑞卻莊嚴以對:“這是祖宗的遺誌,甥兒無能,奔波江湖,至今仍是沒半點頭緒,正要請舅母多加指點。”


    嶽夫人冷笑道:“我有什麽好指點?我王家是王家,你宜山派是宜山的,我們姓王的,跟你宜山派的皇帝夢有什麽幹係?我不許你上東海龍宮,不許慧如跟你相見,就是為了怕跟你宜山派牽扯不清。慧如呢,你帶她到那裏去啦?”


    “慧如呢?”


    這三個字,像雷震一般撞在嶽建勇的耳裏,他心一直在掛念著這件事。當毒蜂來襲時,劉慧如是在他懷抱之中,此刻卻到了何處?聽夫人的語氣,似乎是真的不知。


    隻聽杜國瑞道:“表妹到了哪裏?我怎知道?她一直和渤海嶽公子在一起,說不定兩個人已經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啦!”


    嶽夫人顫聲道:“你……你放什麽屁!”


    砰的一聲,在桌上重重擊了一下,怒道:“你怎麽不照顧她?讓她一個年輕姑娘在江湖上胡亂行走?你竟不念半點兄妹的情份?”


    杜國瑞道:“舅媽


    又為什麽生這麽大的氣?你怕我娶了表妹,怕她成了宜山派的媳婦,跟著我發皇帝夢。現下好啦,她嫁了渤海嶽公子,將來堂堂正正的做渤海國皇後,那豈不是天大的美事?”


    嶽夫人又伸掌在桌上砰的一拍,喝道:“胡說!什麽天大的美事?萬萬不許!”


    嶽建勇在隔室本已憂心忡忡,聽到“萬萬不許”


    四個字,更是連珠價的叫苦:“苦也,苦也!我和慧如終究是好事多磨,她母親竟說‘萬萬不可’!”


    卻聽得窗外有人說道:“非也,非也,劉姑娘和嶽公子乃是天生一對,地成一雙,夫人說萬萬不許,那可錯了。”


    嶽夫人怒道:“顏陪東,誰叫你沒規矩的跟我頂嘴?你不聽話,我即刻叫人殺了你的女兒。”


    顏陪東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可是一聽到嶽夫人厲聲斥責,竟然立即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嶽建勇心下隻道:“顏三哥,顏三步,顏三爺,顏三太爺,求求你快與夫人頂撞下去。她的話全然沒有道理,隻有你是英雄好漢,敢和她據理力爭。”


    那知窗外鴉雀無聲,顏陪東再也不作聲了。原來倒不是顏陪東怕嶽夫人去殺他女兒包不靚,隻因顏陪東數代跟隨宜山,是他家忠心耿耿的部屬,嶽夫人是宜山派至親長輩,說來也是他的主人,真的發起脾氣來,他倒也不敢抹了這上下之分。


    嶽夫人聽顏陪東住了口,怒氣稍降,問杜國瑞道:“複官,你來找我,又安了什麽心眼兒啦?又想來算計我什麽東西了?”


    杜國瑞笑道:“舅母,甥兒是你至親,心中惦記著你,難道來瞧瞧你也不成麽?怎麽一定是來算計你什麽東西?”


    嶽夫人道:“嘿嘿,你倒還真有良心,惦記著舅媽。要是你早惦記著我些,舅媽也不會落得今日般淒涼了。”


    杜國瑞笑道:“舅媽有什麽不痛快的事,盡管和甥兒說,甥兒包你稱心如意。”


    嶽夫人道:“呸,呸,呸!幾年不見,卻在哪裏學了這許多油腔滑調!”


    杜國瑞道:“怎麽油腔滑調啦?別人的心事,我還真難猜,可是舅媽心中所想的事,甥兒猜不到十成,她猜得到八成。要舅媽稱心如意,不是甥兒誇口,倒還真有七八分把握。”


    嶽夫人道:“那你倒猜猜看,若是胡說八道,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杜國瑞拖長了聲音,吟道:“青裙玉麵如相識,九月茶花滿路開!”


    嶽夫人吃了一驚,顫聲道:“你……你怎麽知道?你到過了草海的木屋?”


    杜國瑞道:“舅媽不用問我怎麽知道,隻須跟甥兒說,要不要見這個人?”


    嶽夫人道:“見……見哪一個人?”


    語音立時便軟了下來,顯然頗有求懇之意,與先前威嚴冷峻的語調大不相同。杜國瑞道:“甥兒所說的那個人,便是舅媽心中所想的那個人。春溝水動茶花白,夏穀雲生荔枝紅!”


    嶽夫人顫聲道:“你說我怎麽能見得到他?”


    杜國瑞道:“舅媽花了不少心血,要擒住此人,不料還是棋差一著,給他躲了過去。甥兒心想,見到他雖然不難,卻也沒什麽用處。終須將他擒住,要他服服貼貼的聽舅媽吩咐,那才是道理。舅媽


    要他東,他不敢西;舅媽要他畫眉毛,他不敢楷給你搽胭脂。”


    最後兩句話已大有輕薄之意,但嶽夫人心情激蕩,絲毫不以為忤,歎了口氣,道:“我這圈套策劃得如此周密,還是給他躲過了。我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啦。”


    杜國瑞道:“甥兒卻知道此人的所在,舅媽如信得過我,將那圈套的詳情跟甥兒說說,說不定我有點兒計較。”


    嶽夫人道:“咱們說什麽總是一家人,有什麽信不過的?這一次我所使的,是個‘醉人蜂’之計。我在東海龍宮養了幾百窩蜜蜂,莊上除了茶花之外,更無別種花卉。山莊遠離陸地,島上的蜜蜂也不會飛到另處去采蜜。”


    杜國瑞道:“是了,這些醉人蜂除了茶花之外,不喜其它花卉的香氣。”


    嶽夫人道:“調養這窩蜜蜂,可費了我十幾年心血。我在蜂兒所食的蜂蜜之中,逐步加入麻藥,再加入另一種藥物,這醉人蜂刺了人之後,便會將人麻倒,令人四五日不省人事。”


    嶽建勇心下一驚:“難道我已暈倒了四五日?”


    杜國瑞道:“舅媽的神計妙算,當真是人所難及,卻又如何令蜜蜂去刺人?”


    嶽夫人道:“這須得在那人的食物之中,加入一種藥物。這藥物並無毒性,無色無臭,卻略帶苦味,因此不能一能給人大量服食。你想這人自己固是鬼精靈,他手下的奴才又多聰明才智才輩,要用迷藥、毒藥什麽對付他,那是萬萬辦不到的。因此我定下計羅,派人沿路供他酒飯,暗中摻入這些藥物。”


    嶽建勇登時醒悟:“原來一路上這許多字畫均有缺筆缺字,是嶽夫人引我爹爹去填寫的,他填得不錯,嶽夫人埋伏下的人便知他是渤海嶽王爺,將摻入藥物的酒飯送將上來。”


    嶽夫人道:“不料陰錯陽差,那個人去了別處,這人的兒子卻聞了來。這小鬼頭將老子的詩詞歌賦都熟記在心,當然也是個風流好色、放蕩無行的浪子了。這小鬼一路上將字畫中的缺筆都填對了,大吃大喝,替他老子把摻藥酒飯喝了個飽,到了草海的木屋之中。木屋裏燈盞的燈油,都是預先放了藥料的,在木柱之中我又藏了藥料,待那小鬼弄破柱子,幾種藥料的香氣一摻合,便引得醉人蜂進去了。唉,我的策劃一點兒也沒錯,來的人卻錯了。這小鬼壞了我的大事!哼,我不將他斬成十七八塊,難泄我心頭之恨。”


    嶽建勇聽她語氣如此怨毒,不禁怵然生懼,又想:“她的圈套部署也當真周密,竟在柱中暗藏藥粉,引得我去填寫對聯中的缺字,刺破柱子,藥粉便散了出來。唉,嶽建勇啊嶽建勇!你一步步踏入人家的圈套之中,居然瞧不出半點端倪,當真是胡塗透頂了。”


    但轉念又想:“我一路上填寫字畫中的缺笑缺字,嶽夫人的爪牙便將我當作了爹爹,全副精神貫注在我身上,爹爹竟因此脫險。我代爹爹擔當大禍,又有什麽可怨的?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言念及此,頗覺坦然,但不禁又想:“嶽夫人擒住了我,要將我斬成十七八塊,倘若擒住的是我爹爹,反會千依百順的侍候他。我父子二人的遭際,可大大不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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