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換了好幾套服裝,以及被灌輸了好幾種不同禮儀作法的小兔,以要請大家吃晚餐作為藉口逃出教室。


    「要、要是再繼續待在那邊……就算我有再多顆少女心也不夠用。」


    隻見她一臉憔悴,搖搖晃晃地步行於走廊上。


    雖因隊友們都全力支持她,小兔才答應斑鳩無論何種服裝都願意穿上身,但這簡直是個大錯特錯的決定。誰能預料到斑鳩竟會製作出那麽過火的服裝呢?


    「……可是。」


    小兔一邊苦笑,一邊自懷中取出一張照片。


    這是劣等生同盟全體成員一起拍攝的合照。雖為了讓所有人都能領到照片而拍了好幾張,小兔卻刻意選擇領取最初那張失敗的合照。


    比起各自擺好姿勢後才拍下的照片,小兔覺得這張照片看起來更加可愛。大家的表情都顯得格外生動。


    「…………真開心啊。」


    一邊吐露心聲,一邊笑逐顏開。以往總是為了得到西園寺家成員們的認同而獨自付出努力,然而像這樣與同伴在一起,卻比任何事來得更為可靠,而且光是如此就很有趣了。


    一個自己需要、以及被同伴需要的場所。一個能讓心靈祥和的快樂場所。


    若是待在這裏,我就能作我自己。她真的對自己考進這間學園就讀……加入35試驗小隊一事,發自內心感到欣慰。


    (縱使父母親不認同,我……也要留在這間學園。)


    小兔決定不再逆來順受。她決定從現在開始反抗。無論再怎麽可怕、身體顫抖得再怎麽厲害,她都不能退縮。


    否則,她再也無顏麵對這群願意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同伴。


    假使西園寺仍舊企圖束縛自己的話,看是要離家出走或怎樣,總之設法反抗就好。隻要不顧後果,方法自然多得是。


    根本沒有被任何人束縛的必要。西園寺小兔並不是屬於任何人的東西。


    「既已做好決定,那就得趕緊請眾人享用一頓美味的晚餐才行!嗬嗬嗬,我的拿手絕活可不單隻是狙擊而已唷?看我怎麽用庶民的食材讓你們品嚐到高級料理的滋味!」


    小兔一邊『嗬嗬嗬』地放聲高笑,一邊前往餐廳采買食材。


    太陽已經下山,走廊變得較為昏暗。


    忙著籌備工作的學生喧鬧聲似乎也顯得格外遙遠。


    「……好像,不太對勁?」


    小兔注意到周遭的異常變化。


    太過安靜了。不對,是隻有小兔所在的這棟校舍籠罩於一片死寂之中。


    昨天及今天都處於準備期間的學園內,照理說應該到處都充滿了吵吵鬧鬧地來迴奔波的學生才對。


    「——小兔。」


    聽見這陣耳熟的聲音,小兔的心靈瞬間如結冰般凍結。


    連忙將照片藏入懷中的小兔,內心雖然滿是不想轉身的念頭,卻又無法不轉身。


    被刻劃在心版上的恐懼感,迫使小兔轉頭察看。


    「瞧你好像相當開心的模樣,是不是碰到什麽好事啦?」


    隻見一張受到夕陽餘暉映照,否定希望的笑容赫然出現在眼前。


    過去的記憶重新湧現。那時候,也是這樣的黃昏時分。


    唿吸堵塞,身體不由分說地直打寒顫。


    「昨天你沒迴家吧?我可是一直在等著你迴來耶。令堂也非常生氣喔。」


    禮真一邊以手指把玩小兔的頭發,一邊露出冰冷目光看著她。


    「你這不聽話的壞小孩……需要我懲罰你嗎?」


    小兔暗自在心中鞭策顫抖不止的身體。


    要是在這個時候認輸,隻會再次迴到過去的淒慘時光。


    我才不會認輸,小兔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試圖藉由這份痛楚驅散內心的恐懼。


    「你希望我像當時一樣,再次毀掉你的心靈嗎?」


    「……我、已經……不會……」


    「嗯?」


    「已經——不會再任憑你擺布了!」


    以顫抖不止的身體、微微顫抖的嗓音。


    小兔有生以來,頭一次對試圖束縛自己的人們作出反抗。


    「…………這樣啊,我懂了。」


    然而,這次反抗所代表的意義,卻是再次的絕望。


    禮真一把抓住那撮原先用手指把玩的小兔頭發,狠狠地往上猛提。


    「啊、唔……!」


    「這就是俗稱的反抗期嗎?真拿你沒辦法。我其實並不想講這種話喔。」


    盡管小兔痛得麵容扭曲,仍定睛怒瞪禮真。


    「哦,原來你也能擠出這種表情啊。不錯喔。我以前都沒看過,感覺很新鮮呢。」


    禮真嘲笑小兔拚命表現出抵抗心態的姿勢。無論再怎麽鼓起勇氣,小兔眼裏始終蘊藏著畏懼禮真的神色。禮真並未看漏這點,也絕不可能看漏。這人以欣賞小兔驚慌害怕的模樣為最大的樂趣。


    「你雖說你不會再任憑我擺布,但你打算如何反抗呢?該不會隻是打算像昨天那樣繼續離家出走吧?你以為這樣就能逃出西園寺與我的掌控嗎?」


    隱藏在半闔眼瞼底下的眼珠,因見到小兔痛苦掙紮的模樣而綻放出興奮光彩。


    「還是說你打算向同伴求救呢?向草剃、鳳、杉波、還有那個叫真理的魔女呢?他們全都是理事長的專聘人馬沒錯吧……很糟糕耶,要是被大眾得知學園裏頭藏著那麽可怕的違法集團,你覺得會怎麽樣呢?」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


    「因為跟你有關嘛,我全都調查得一清二楚羅。倫理委員會早已具有跟異端審問會不相上下的政治力量。即便像你這麽愚笨的人,起碼也想像得到會有什麽下場才對吧?」


    禮真將嘴巴湊至小兔耳邊。


    「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咿……」


    「想也知道身為殺人犯的你,絕對沒有那種撇下一切逃之夭夭的資格嘛。難道你已經忘記自己的罪孽了嗎?」


    小兔的唿吸開始加速。


    殺人犯、自己的罪孽。小兔試圖否定這些指控。她想強調自己並沒有做這些事。


    「事到如今,你早就沒辦法再裝蒜下去羅。你害死了你的家人。哥哥、姊姊、祖父母,通通都是死在你的手上。」


    「才……不……唔……」


    「哪來的不是。明明就隻是個殺人犯,你現在居然還找到同伴,悠哉地歌頌著學園生活。看到你這樣的表現,你覺得你那些已死的家人們會作何感想呢?」


    「……唔唔……!」


    「反正就算找到同伴,隻要有你在,他們大概全都難逃一死吧?你喔,明明是個狙擊手,卻總是會不小心射中自己的隊友,對不對?你還真是從那時候起就死性不改呢,每次都是這樣裝成偶然事故殺死身邊的人。」


    「……唔……唔……!!」


    「其實你也不希望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吧?我曉得。所以你才更應該要離開學園,變成我的財產才對啊。」


    視野晃動、唿吸紊亂、肩膀猛烈上下起伏。本已抓住的希望再度自手中滑落的感覺,就如同整個世界失去色彩一般。


    「放心。我可以接受你所有的一切。我跟其他人不一樣。能夠疼愛你這個既窩囊又醜陋的貨色的人,大概也隻有我而已吧?」


    「……唔……咿……」


    「我不會放過你的。這全都是為了你好喔?」


    肺部來不及過濾氧氣,眼前隻見無數金星接連爆裂。


    小兔再也站立不住,當場頹然倒下。


    禮真伸手抱住癱軟無力的小兔身體,這次則是溫柔地在她耳邊


    呢喃。


    「不要緊的,小兔……你盡管放心。我不會讓你如同其他人一樣變成我的奴隸。唯獨你,我會不靠任何魔法的幫助就把你留在我身邊。」


    在感覺即將中斷的意識之中,小兔一邊體驗著心靈緩緩步向死亡的滋味,一邊聆聽禮真的說詞。聽著彷佛決定性地表明……自己無路可逃的那句話。


    「因為你是我最珍貴的玩具嘛。沒錯吧……小兔?」


    光是這麽簡短的一句話,便輕而易舉地徹底粉碎了小兔的心靈。


    有同伴在就能發憤圖強。


    要破壞掉小兔所抱持的這個希望,對禮真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小兔的傷口並沒有那麽淺。


    花費長達數年光陰持續滲入的毒素,本就無法如此輕易排除化解。


    「好啦……你的同伴們會如何出招呢?」


    禮真一邊漾起別有含意的笑容,一邊溫柔地輕撫小兔的臉頰。


    迴到教室的哮,一打開門扉便走近真理詢問。


    「小兔在嗎?」


    「?小兔她剛剛出去買晚餐啦。」


    忙著裝飾教室的真理一見到哮麵帶嚴肅神情,隨即皺起眉頭。


    「怎麽迴事?你是不是在生氣啊?」


    「…………不,沒什麽。」


    為了壓抑住難以克製的怒火,哮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氣。


    「她獨自離開的嗎?」


    「嗯,她邊嚷著『再這樣下去,人家會被杉波玷汙啦——』邊走出教室羅。」


    「……鳳呢?」


    「那個女人又被學生會找去談事情了啦。無情的家夥,真不知小兔與學生會在她心中究竟哪一方比較重要呢。」


    無視於嘟嘴抱怨的真理,哮手抵下顎沉思了片刻。


    「抱歉,我去找一下小兔。她去的地方是餐廳沒錯吧?」


    「……雖然搞不太清楚是怎麽迴事,但我陪你一起去吧。你可得在途中說明原委給我聽喔。」


    明明不知發生何事,真理卻主動要求同行,並握拳輕敲了哮的胸膛一下。


    「每當你露出那種表情的時候,大多都代表發生了某種不好的事情。你的表情太好懂了。」


    「但你不是還有工作……」


    「明明是為了小兔才參加魔女狩獵祭,結果卻不出手幫小兔化解危機的話,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嗎?」


    哼了口大氣的真理雙手叉腰說道。


    「……謝啦,有你在感覺踏實多了。」


    「我怎麽覺得聽起來反而很像是在說有沒有我都沒差呢?」


    「你那樣解讀就真的太過自卑了喔。」


    苦笑著如此說道的哮,與真理一同動身前往餐廳。


    流窩在第二學生會辦公室的被爐裏,與迴來報告調查進度的泉堂一起喝著茶,她麵帶招牌的悠閑神情聆聽著泉堂的說詞。


    「……這樣啊!還不致於這麽快就落單嗎—」


    「是的。但恐怕一到深夜時分就會單獨展開行動吧。其他學生們的動作應該也會變得較為遲鈍,我認為如果要出手的話,最好挑晚一點的時段比較妥當。」


    「逮捕時機就交給你判斷。也請你轉達小櫻花要她也多多保持警戒唷~」


    「了解。」


    麵對泉堂的淡然態度,流感到有點過意不去地低頭說道。


    「雖說就算我親自上陣也隻會礙手礙腳,根本幫不上什麽忙……但每次總是讓你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啊,小靜。」


    流的這份掛慮之情,令泉堂先是沉默片刻,接著才微笑迴應。


    「……這一切都是為了會長。隻要是為了你,就算舍棄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泉堂手搗胸口吐露出真實心聲,她的臉頰因而顯得有些紅潤。流則是倍加疼愛地凝視著她的神態,隨後遺憾地壓低視線。


    「……這樣啊。為了我不惜犧牲性命嗎……」


    「是的。會長對我深信不疑。光是這點,我就……」


    「小靜,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麵對突如其來的謝罪,泉堂微微側頭露出不解神情。流則毫不在意地接著說道。


    「如此一來,代表我已經失去所有部下了嗎—還真令人感到無比的落寞啊。」


    「……會長……?」


    「很遺憾的,我一點都不覺得悲傷……我清楚何謂開心的感覺。跟小靜及其他學生會成員一同活動,真的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


    「今後再也品嚐不到這份開心的感覺,實在令人遺憾。尤其我跟小靜算是相處最久的搭檔。」


    流一邊凝視著茶杯裏頭的液體,一邊喃喃自語似地輕聲脫口說出這句話。


    「那孩子並不率直。我明明早已察覺到她的心意,她卻總是拚命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聲……每當我對她說『真對不起害你吃苦了』,她必定會這樣迴答我——」


    流抬起頭來,神情落寞地望著前方。


    同時自被爐底下取出一把名叫掌心雷的小型手槍,倏然對準泉堂。


    「——『因為我是個立誌成為密探的人啊』……」


    「…………」


    「隻能當個一直接受你保護……沒什麽出息的學生會長……真的很對不起。」


    「……………………」


    「……………………」


    當流豎指扣住扳機的的瞬間,咂了下舌頭的泉堂也自腰間抽出手槍。


    隨後,第二學生會辦公室接連傳出兩聲槍響。


    等到太陽完全下山之際,櫻花抵達與泉堂約好的會合地點。


    「學姊,讓你久等了。」


    櫻花一開口打招唿,正在檢查槍械的泉堂隨即抬起頭,露出淡淡微笑說道。


    「對不起,這麽晚才聯絡你。目標遲遲不肯落單啊……」


    「沒關係,倒是……」


    櫻花將描繪於學園的巨大魔法陣、預料可能會發動的魔法名稱,以及被害範圍等情報明確地轉達給泉堂聽。


    「……我們加快動作吧。要是錯失這次機會,就不知禮真得等到何時才會再度落單了。」


    「了解。由我擔任開路先鋒,請學姊隨後跟上。」


    「哎呀,此時不是該交由年長的我先出馬才對嗎?」


    「我身懷噬魔聖物。在緊要關頭時,或許還有辦法借助這股力量防守自己的靈魂。因此若我不慎被敵人接觸到的話,請學姊趁隙開槍攻擊。」


    「…………」


    「……學姊?」


    「明白了。那突擊時再換我跟在你背後進入現場吧。你可得小心一點喔。」


    泉堂微笑以對並舉起手槍開始登上樓梯,櫻花也隨後跟上。


    她們沿著走廊挺進到尾端。泉堂緊貼於空教室門扉的右側。


    櫻花也埋伏於門扉左側,準備展開突擊。


    乍看之下雖是一間平淡無奇的空教室,然而裏頭卻散發出一股詭譎氣氛。感覺既陰沉凝重,又令人喘不過氣。宛如就快聽見悲鳴聲響起似地陰鬱沉悶,簡直令人作嘔。


    就在這裏。單憑直覺便能確信的異常氣息,就存在於其中。


    櫻花在泉堂點頭拉開門扉的同時,縱身衝進教室。


    她壓低腰杆,舉起槍口對準室內。


    先察看正麵,接著確認左右兩側的安全。


    當槍口移向左側時——赫見她們設定為目標的人物,靜靜佇立在黑板前麵。


    「……天明路禮真。我以盜領魔導遺產及濫用抗魔道具的罪名逮捕你。」


    「…………」


    「此外,你也背負著可能身為魔女的


    嫌疑。在學園內你無處可逃,乖乖投降吧。」


    麵對櫻花的忠告,禮真竟隻是麵帶竊笑神情,沒有作出任何迴答。


    禮真手裏也拿著手槍。本以為他有意開槍,然而槍口卻不是對著櫻花,而是朝向自己腳邊。


    受到這不可思議的行動牽引,櫻花低頭望向位於禮真槍口前方的物體。


    在課桌椅之間,她看見一雙白皙的腳……以及一頭眼熟的金發。


    「——西園寺!?」


    小兔倒臥在禮真腳下。


    看樣子應該沒有喪命,但卻神情痛苦地喘著大氣,呈現昏迷不醒的狀態。


    「你對她做了什麽!」


    「果然不出所料呢。真感謝你有著如此淺顯易懂的行動模式啊,鳳櫻花。」


    「你……!」


    「你怎麽可以拿著那種東西對準別人,這樣很危險耶。我又還沒有做什麽事。好啦,也隻是還沒做,接下來正準備動手就是了?」


    禮真語帶挑釁地聳聳肩頭。


    事到如今,櫻花相當懊悔自己並未安裝實彈。即便是在這種距離之下,櫻花也有自信能搶在禮真扣下扳機之前射穿他的腦袋。


    可是用麻醉彈的話,卻會讓中彈者在喪失意識之前還能保有一絲出手空隙。


    「你的真麵目已經曝光了!梅菲斯特……我說過你已經無路可逃!縱使殺害西園寺,你依然會被逮捕歸案!結果隻會加重你的罪行罷了,乖乖棄械投降吧!」


    櫻花已經斷定禮真就是魔女。


    誰知隨後她便深刻領悟到自己的判斷簡直錯得離譜。


    「……我是梅菲斯特?這件事是誰說的?」


    「別以為你有辦法抵賴。證據一應俱全。包括你吞噬天明路禮真的靈魂、強占其肉體等罪行,我們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你簡直蠢到我完全無言以對了啊。我的靈魂隻屬於我,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不然你要不要拿濾波器檢測看看?如此一來,我保證你馬上就能明白我並非魔女。」


    櫻花身體為之一僵。見禮真如此自信滿滿地加以否定,她自然也開始設想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禮真不是梅菲斯特的話,那他人在哪裏?


    不對,或者該問他真的存在嗎?


    梅菲斯特隻是個幌子,實際上一切都隻是身為普通人的這個男子——


    「我在這裏唷?」


    一股凜冽寒意掠過背脊。


    憑藉著與生俱來的危機感知能力,櫻花連忙低頭,順勢轉身拔槍對準背後。


    同一時間,子彈從她剛剛頭部所在位置唿嘯而過。


    偷襲。櫻花倒也不是沒預料到這種狀況。


    櫻花朝背後連開數槍。


    命中,大約4發麻醉彈直接命中偷襲者的胸口。


    誰知對方竟毫不在乎地往櫻花直衝而來。


    (——人牙了防彈背心嗎!)


    櫻花很後侮自己沒有瞄準對方頭部開槍。在這個封閉式空間也無從往後跳開,導致櫻花硬生生挨了對方一記衝撞而呈仰躺姿勢倒臥再地。


    「可——惡!」


    她抬起頭來,試圖舉槍瞄準偷襲者,但……


    櫻花整個人嚇傻了。理由是因為被她所目擊到的敵人真麵目。


    「……這怎麽可能……為什麽……!」


    偷襲者抬高臉部,箝製櫻花的雙臂與身體。


    這位偷襲者,竟是直到剛才為止還與她一同追緝梅菲斯特的泉堂靜。


    「初次見麵……鳳櫻花小妹妹。我就是梅菲斯特唷。」


    梅菲斯特發出由泉堂之嗓音與另一陣異質聲音混合而成的詭譎聲調,笑著如此說道。


    她以雙手雙腳纏住櫻花的肉體,臉上浮現出非人般的詭譎笑容。


    「……你是幾時取代她的……!」


    「你的同伴……叫草剃……對吧。由於他試圖接近禮真,於是這孩子便為了解救草剃同學而接近我們。我就在那個時候享用了她的靈魂羅。」


    「……!」


    「把禮真錯認為梅菲斯特就是她的最大敗因……她雖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可惜竟因草剃同學的緣故而露出了破綻啊。當事人固然也有把遭遇偷襲的可能性列入考量,但仍不惜冒著風險也要保護草剃同學的安全啊……隻為了遵守與你之間的約定。」


    真是令人感動的佳話啊,梅菲斯特哭哭啼啼地說道。


    麵對梅菲斯特這番彷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口氣,櫻花難掩內心驚愕之情。


    「梅菲斯特會繼承附身對象的記憶及情感,相信你應該已經從這孩子口中得知這項訊息了吧?你們是為了何事而采取行動……以及這孩子是多麽拚命地試圖信守與你之間的約定,我全都了若指掌啊。」


    梅菲斯特利用牙齒撩起自己的衣袖,吐出長長的舌頭。


    隨著衣袖被撩高而顯露出來的泉堂手臂上,布滿了無數沭目驚心的爪痕。


    舌頭表麵也留有好幾道傷口,甚至還滲著血絲。


    「你瞧瞧這些傷痕,好痛好痛。這孩子對學生會長的忠誠心真不得了啊。盡管因靈魂遭到啃噬而痛得滿地打滾,仍為了保護學生會長及你們而不惜試圖咬舌自盡呢。」


    「你這……混帳東西……!」


    「但是最後她仍跟其他人一樣又哭又叫,不斷嚷著『會長~會長~』的。哎呀,愛的形式也是五花八門呢。注定無法開花結果的戀情……真是一段賺人熱淚的故事呢。」


    梅菲斯特頂著泉堂的容貌,大聲嘲諷泉堂。


    「隻不過那位會長大人,如今也已經肚破腸流地倒臥在血泊之中就是了!我殺死她羅!用這孩子的手,殺死了她最最心愛的會長大人羅!嘻嘻嘻!」


    「——我非殺了你這畜生不可!」


    怒火爆發的櫻花強行掙脫雙手桎梏,嚐試舉起槍口抵住梅菲斯特的額頭。


    但就在此時,隻見梅菲斯特從嘴裏吐出長度極為異常的舌頭,上麵還貼著一張形似鈔票的紙條。


    那是在特殊紙張表麵刻下術式及魔法陣,將魔法封藏於其中的『符咒』。正如其名所示一般,是一款拋棄式的道具,但即便是肉體缺乏魔法的一般人也能使用。


    太大意了。櫻花已與梅菲斯特相互接觸。


    而封藏於這張符咒裏頭的魔法,肯定是《附身》。


    「來吧,如同打開雙腿一樣敞開你的心門吧——否則會非常非常痛苦不堪唷。」


    在梅菲斯特發表宣言之後,『那個』隨之接踵而來。


    「開什麽、唔!——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的慘叫聲響徹現場。


    悲鳴的原因在於痛楚。這陣痛楚既非來自肉體、亦非來自腦部,而是靈魂遭到撕裂的折磨。


    腦中迴憶開始倒帶。過去的記憶、與家人相處的迴憶。


    以及自己的罪孽。


    『——救命啊,姊姊。』


    (住手——快住手——!——哦——原來你殺了自己的妹妹啊——真是慘不忍睹呀!——可真淒慘呢。)


    思考相互混合,逐漸遭到梅菲斯特侵蝕。


    『——好痛喔,姊姊。』


    (別逼我想起這件事!——嗚哇,刺了這麽多刀,想必一定痛得要命吧——不準玷汙我的過去!——哎唷,但其實你原本就想殺了她對不對?)


    『——為、什麽……姊、姊……』


    (——不對!不對不對!——因為自己並非親生女兒,所以其實很嫉妒妹妹——住口、住口住口住手——哇哈——哇哈哈——你——哇哈哈哈哈哈哈!)


    櫻花雖拚命抵抗,


    但無奈的是,梅菲斯特嘲笑著她自身過往影像的思緒,仍逐漸淹沒她的精神。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快想——采取自己能做到的行動!


    在飽受痛楚折磨的狀況下,櫻花展現出最後的抵抗。她放棄自己的靈魂,履行異端審問官應盡的職責。在自我概念悄然消散的感覺之中,櫻花瞬間挪動身體,伸手探入口袋。


    找到她想找的某樣物品,按下按鈕。


    在完成最終抵抗之後,櫻花的意識便完全墜入黑暗深淵。


    哮與真理在學園中四處尋找小兔蹤影,上氣不接下氣地以雙手撐住膝蓋。


    「小、小兔……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啊?」


    真理臉上浮現鬥大汗珠。小兔人並不在餐廳,兩人也沒在途中撞見小兔。通訊裝置也毫無迴應,甚至連手機都不接。


    可以確定小兔必然出事了。


    「我們兵分兩路吧……!真理你去教職員辦公大樓那邊找!我往體育館那邊!」


    下達完指示的哮準備動身。


    誰知真理卻是毫無動靜,一臉茫然地駐足不前。


    「……真理,怎麽了嗎?」


    站在原地的真理伸手輕觸自己的頸項。


    正確來說,是觸摸戴在頸項上的魔力限製項圈,縛狼鎖。


    「……限製,解除了。」


    「什麽?」


    「雖然隻到第2級……但我現在可以使用魔法了。這……!」


    真理神情緊張地望向哮。


    錯不了。是櫻花解除了真理項圈的限製。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如同真理感到不安一樣,哮也覺得事有蹊蹺。


    櫻花絕不可能抱著戲弄她的心態隨便解除真理的限製。


    能推導出來的結論隻有一個——那就是雖不知詳情為何,但一定是某種緊急事態。


    「等我一下,我先試著與鳳取得聯係。有什麽話等聯絡上再——」


    幾乎就在哮拿起手機的同時,來電鈴聲也隨之響起。


    他打開折疊式手機的上蓋,滿臉詫異地看著螢幕畫麵。


    是未知門號的來電。盡管有所警戒,哮仍戰戰兢兢地按下通話鍵。


    《是草剃哮……同學……嗎?》


    「……你是哪位?」


    《我是學生會長,名叫星白……哦!痛痛痛……你應該知道我吧?》


    學生會長?在推敲出她與櫻花的關連性之後,哮頓時感受到一股不安的氣氛。


    《即便穿著防彈背心,被子彈擊中還是痛得要命啊—……天啊,雖然隻是假貨,但這血漿可真逼真耶……唿……》


    「……你在幹嘛?」


    《嗯~裝死羅?不過我的事先撇開不談,問題在於小櫻花就是了。》


    「!?鳳她出了什麽意外嗎!?」


    《你冷靜一點……我是很想這樣講,但還真的說不出口呢~不過總而言之啊,假使你能冷靜聽我說,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哮心中急速膨脹。


    《——天明路禮真與一名魔女聯手,綁架了西園寺小兔與鳳櫻花。所以拜托了,希望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那近似第六感的預感,不幸地成真了。


    這個空間一片鴉雀無聲。但室內卻呈現出慘不忍睹的淩亂狀態。被粗魯地推倒的桌子倒落一地,裏頭已化作一片遭到徹底破壞的空間。


    簡直形同猛獸前來肆虐過後的光景。


    目前共有四人,置身在這間昏暗無光的室內。


    一人是天明路禮真。他佇立在依然昏迷不醒的小兔附近。


    另一人是二年級的泉堂靜。她早已斷氣,宛如人偶般倒臥在一旁。


    最後則是抱著膝蓋,邊顫抖不止、邊縮成一團地坐在地上的鳳櫻花。


    「她掙紮得可真厲害呢。這應該是你頭一次花這麽多時間吧?」


    禮真邊踹開翻倒的桌椅邊走近櫻花。


    櫻花放鬆了姿勢,緩緩站了起來。


    然後她伸手誇張地撥著一頭長長的晚霞色秀發——吐出長長的舌頭,嗤之以鼻地說道:


    「——這下子沒戲唱了。噬魔聖物的契約者果然棘手啊。」


    咂了下舌頭的櫻花反覆摳抓頭發。櫻花絕不會做出這種舉動。她顯然判若兩人,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


    梅菲斯特的靈魂,已經完全占領了她的身體。


    「……你不是明知道會這樣,仍決定附身到她體內嗎?」


    「我當然曉得啊?但要是不那麽做,我們大概會全栽在她手上吧。現在的我若沒有魔導遺產就無法施展魔法啊。要突破噬魔聖物的防壁、吞噬她的靈魂,感覺有點難以得手呢。」


    「看來你已經占據她的身體了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吧?」


    「不行不~~—行。現在這樣有點像是雙重人格的感覺。主導權雖在我手上,但這孩子的靈魂還活著。審問會八成也已經發現異狀了吧……若是收到噬魔聖物的報告,那些高層人士大概也都會相信我的存在。」


    舉起雙手表示沒輒的梅菲斯特如此說道。


    禮真頓時麵露焦慮神色,全身直冒冷汗。


    「開什麽玩笑啊……!這下子該怎麽辦!?《奴隸之歌》還沒發動耶!在隻中了輕微誘惑魔法的狀態下,奴隸們不可能代替我們出馬吧!?難道你要我們兩個孤軍對抗異端審問官不成!?」


    「沒辦法了。隻好加快發動魔法的時程。」


    「這跟我們約定的不一樣!我可是明知會被懷疑,仍轉進這間學園扮演誘餌耶!?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迷倒學生們的功臣也是我,把你保管的魔導遺產暗中帶進學園的人也是我!是你說等到占領後,你會讓這間學園……讓整個異端審問會變成我的財產,我才答應協助你的耶!」


    禮真火冒三丈地詰問梅菲斯特,卻赫見一隻無聲無息地伸長的手臂,猛然扣住他的頸項。被梅菲斯特的手掌掐得無法唿吸的禮真,就這麽重重地被摔在地上。


    「唔啊……你幹什……」


    「別搞錯立場了——你這垃圾!」


    梅菲斯特將臉湊近倒臥在地的禮真眼前。


    她那混濁不清的視線,內含著足以令禮真嚇得全身直打寒顫的強烈霸氣。


    「我隨時都能宰了你。我之所以沒殺了在我吞噬他人靈魂時,剛好目睹現場狀況的你;以及沒有用過一次就丟掉,而是再度透過你進行這次的偷襲計劃,全都是因為你那身為倫理委員會會長公子的頭銜很方便的緣故唷?」


    「——放開、我……」


    「把在第四分校隻是隻瘦皮猴的你拉拔成學生會長,挖掘出你的利用價值的人是我。把你拱成裸體國王的人也是我。這下你曉得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了吧?」


    「饒了——我……!好難受、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求求你,住、住——手!」


    等到禮真不爭氣地開始痛哭的時候,梅菲斯特才總算鬆開手掌。


    「哼,真是不中用的東西。你的超然態度就僅止於表麵,實際上卻是這副丟臉德性啊。」


    「咳咳、咳咳、嗚嘔……」


    禮真雙手拄著地板,痛苦地頻頻幹嘔。梅菲斯特則一腳踩著他的背部,投以悲憫的同情目光。


    「放心吧。學生們幾乎都還留在學園。雖說原訂計劃是要掌握整座城市,不過隻要有這麽多活祭品可用,起碼還能拿下學園加上這座城市的三分之一才對。我沒興趣當什麽國王,等事情結束後就通通送給你也無所謂。」


    「咿……唿……咿。」


    「所以呢,你隻管乖乖聽從我的吩咐


    就好。」


    梅菲斯特一邊踐踏縮成一團的禮真背部,一邊抬頭仰望天花板。


    「等著吧,我的身體……我再過不久就會迴去,就能迴去找你。」


    那雙迫不及待的眼神,宛如準備前往迎接心愛之人一般閃閃發亮。


    梅菲斯特這名魔女,自古以來便不斷吞噬他人的靈魂、奪取他人的肉體。


    但她也有珍惜的事物。


    就是自己原本的肉體。有辦法施展《附身》魔法的未確認古代屬性,『惡魔』。從古至今,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名擁有這項屬性的人。為了誇耀力量,並讓這項屬性成為獨一無二的特征,梅菲斯特並未打造自己的備用複製人。除了製造《附身》符咒以外的時間,她的靈魂都寄居在別人的肉體之中,自身肉體則為了防止老化而施以冰封處理。


    然而現在,她那具冰封的肉體卻被異端審問會奪走,事先儲備的符咒也即將消耗殆盡。


    梅菲斯特的靈魂,已經超過十年未曾迴到自己的肉體。


    「好啦,複仇好戲要正式上演羅!玷汙了我那具可愛寶貝肉體的異端審問會,我要讓他們感到後悔莫及:」


    奪迴自己的肉體。


    隻為了這項理由,梅菲斯特便毅然決定向審問會宣戰。


    在校舍內接到星白流聯絡的哮低頭向下,將手機擴音孔抵在耳邊,氣憤地咬牙切齒。


    《開什麽、唔!——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的慘叫聲迴蕩於耳邊。


    緊接著傳來類似橫衝直撞的聲響、笑聲、槍聲、笑聲。


    聲音播放到一半便戛然中斷。


    《這是小櫻花在10分鍾前錄下的聲音。我猜大概是靈魂已遭梅菲斯特取代之後的事。》


    「…………」


    《詳情就如我方才所轉違的那樣。敵對勢力為魔女梅菲斯特,以及天明路禮真。很抱歉突然告知你這件事,但為了搶救學園的所有學生,希望你們能幫忙我。》


    「…………」


    《草蘿同學?》


    「給我閉嘴。」


    抬起頭來的哮,雙眼已被怒火染成血紅色。


    「我不接受你的使喚。我隻會去營救我的同伴。」


    《……話雖如此,但小櫻花早已——》


    「你沒資格斷定我的同伴是否平安無事!」


    怒吼聲響徹走廊。周遭空氣為之震撼、抖動。


    「……我要去救她們。事情就這麽簡單。」


    《……知道了,你高興就好。》


    「等一下,我要先對你聲明一件事。」


    《……?》


    「等這一切都落幕之後——我會親自去揍你一頓,給我作好心理準備!」


    耳聞這段嚇人的宣言之後,流沉默不語。就連站在一旁的真理,似乎也對麵露兇相的哮心生畏懼的樣子。


    片刻過後,手機傳迴一陣模糊不清的笑聲。


    《可以,到時想怎麽扁我都隨便你。》


    麵對流不為所動的態度,哮靜靜眯起雙眼。


    《隻不過,請你把搶救這座學園,以及拯救所有學生的這件事記在心上。隻有在你完成這兩點的狀況下,我才會乖乖地隨便你揍。關於找小櫻花幫忙一事,我無從辯解,也覺得很過意不去。但我一點都不打算向你道歉。》


    「……我並沒有要你道歉的意思。你為什麽不找我們商量,而是隻委托鳳處理這項任務?不然也不至於演變成——」


    《不好意思,我信任的對象僅限小櫻花,你們並不包含在內。關於你是黃昏型號的契約者、西園寺小兔與天明路有所牽連、以及杉波斑鳩是出身alchemist公司的『人造天才』等情報,我全都一清二楚。》


    流滔滔不絕地講出除了高層人士及少部分魔女獵人以外,無人知曉的情報。


    《無論再怎麽想,你們幾個都隻是理事長的棋子而已吧?尤其草剃同學你更是莫名其妙,隻不過是一具言聽計從的傀儡罷了。你覺得我會信任這種人嗎?》


    「唔——」


    《小櫻花就不一樣了。那孩子暗中調查過有關審問會的黑幕、理事長的底細、alchemist公司的詳情、另外還為了你調查銀懈之劍的情報。她絕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事物,擁有堅定的信田念,跟隻是聽命行事的你大不相同。》


    哮完全無法反駁。流說得一點也沒錯。哮等人雖對颯月抱持著疑慮,卻根本沒想過要著手調查他的底細。


    他們隻懂得竭盡所能幫助同伴,除此之外什麽也沒做。


    流則說櫻花是一邊替同伴著想,一邊明確地著眼尚未發生的事情。


    關於調查銀檞之劍一事,則是為了哮個人著想。以前她曾數度向自己提起有關使用噬魔聖物之代價的問題。


    當時櫻花也很擔心哮的安危。


    隻有櫻花不單關注當下,還放眼未來。


    這原本是隊長應盡、也不得不挑起的職責才對……


    哮感覺整個人快被自己的膚淺心態給壓垮了。


    《我再說一次。請你保護學園,以及全校學生。》


    「……………………知道了。」


    《最後我再補充一句話。》


    流收起平常那種顯得優柔寡斷的輕佻嗓音,改以明朗而沉穩的聲調,將這句話送給哮。


    《……千萬別死。我雖說我不會道歉,但事態之所以演變至此,全都是因為我太不中用所造成的。作為被卷入風波的全體學生代表,我樂意將揍我的權利奉送給你。》


    「………」


    《所以,為了揍我,請你務必全身而退。》


    「…………」


    《以上。》


    結束通話後,哮彷佛自我告誡似地緊咬嘴唇。


    在旁邊默默聆聽的真理,則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哮。


    「……什、什麽嘛,明明不曉得我們的感受,就隻會自顧自地亂講一通。她明明是當事人,卻隻會躲起來自保嘛……」


    無視於脫口咒罵的真理,哮抬起頭來唿叫拉碧絲。


    「……拉碧絲,聽得到嗎?」


    《是,隨時聽候吩咐。》


    「噬魔聖物的使用許可令已經核發下來了吧?」


    《根據弗拉德迴傳的緊急警告,已正式解除限製,隨時都能使用。》


    把真理也拉進魔力共振頻道之後,哮接著說道:


    「知道鳳與小兔的下落嗎?」


    《鳳櫻花小姐的行蹤無法鎖定,不過西園寺小兔小姐的座標已經判明,位在模擬市街戰的演習場。人似乎被天明路禮真囚禁於建築物內部的樣子。》


    聽見拉碧絲不知櫻花座標位置的迴覆,哮頓時緊咬嘴唇。


    《……關於鳳小姐的話,她尚有一段緩衝時間。有弗拉德守護著她的魂魄,暫時應該還不會有事才對。隻是由於雙方尚未正式締結契約,因此恐怕也支撐不了太久就是了。》


    「!?真的假的!」


    《是的。敵人若是透過符咒施展《附身》魔法的話,必然也會隨身攜帶著脫身用的靈體化符咒。隻要能逼敵人使用脫身符咒,便還有救迴鳳小姐的可能性。我建議目前應當優先處理的事情為營救西園寺小兔小姐,以及阻止大魔法的發動。》


    聽完拉碧絲的建議,哮隨即擬妥行動方針。


    但哮料想不到拉碧絲竟會在自己發問之前,便搶先開口提及櫻花平安與否的情報。這代表自己的想法果然被觀察透徹,或是她多多少少也有擔憂同伴安危的心思呢?


    盡管內心頗感興趣,但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


    「魔女設置的魔導


    遺產發動地點在哪?」


    《學園內部並未發現符合條件的魔力反應。但仍有辦法推斷出地點。就規格而言,魔導遺產必須設置於魔法陣的中心點,因此推測設置地點應該是在位於學園中央的第14校舍屋頂。》


    「……有解除方法嗎?」


    《不建議破壞魔導遺產。像符咒那樣無法自動產生魔力的魔導遺產,一旦積蓄於內部的魔力爆發,將有可能引起物理性災害。縱使要吸收發動後的魔法,其規模也太過龐大。》


    「你的意思是沒有辦法解除?」


    《不。隻要磁壞術武便可阻止魔法發動。若是由二階堂真理小姐出馬的話,或許……》


    聽她這麽一說,哮轉頭望向真理。


    真理彷佛表示「真拿你沒辦法」似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隻要破壞掉魔導遺產的術式,讓魔法無法發動就可以了吧?」


    「……好像是這樣,你辦得到嗎?」


    哮如此詢問,真理隨即哼了一聲。


    接著她用手一撥,翻動從肩膀垂掛而下的圍巾。


    「你喔——是明知我叫『極光魔女』還提出這個問題嗎?」


    豎指推高帽簷的真理,臉上浮現出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她那充滿自信的笑容,看起來遠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要來得可靠。


    ***


    西園寺小兔作了個夢。


    那是在她小時候,心靈宣告崩潰的夢。


    西園寺家獲得名聲及現今地位的來龍去脈,必須迴溯至聊年前的魔女狩獵戰爭。


    戰爭期間,定居於芬蘭的西園寺家祖先是一名實力高強的狙擊手,在戰場上狙殺了許多魔女。當時各國都還擁有自己的軍隊,異端審問會的規模也不像現今這般龐大,然而他的功績仍傳遍了各國、各大組織以及敵我雙方人馬的耳中。


    由於詳細的人格特質並未傳開,隻有戰場功績不逕而走的緣故,導致無人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據傳他靠著一把戰友過繼給他,名叫『白色死神』的※改良型莫辛·納甘步槍,收拾了多達千名魔女的性命。(譯注:俄製手動步槍。)


    戰後,由於受到無形災害的影響而被迫離鄉背井,以難民身分輾轉流離,最後於舊日本落腳之後,便因功績獲得表揚而搖身變成異端審問官,並被賦予相對應的職位。


    本人雖不太想與政治扯上關係,然而他的兒子卻繼承其官位,最終飛黃騰達地躋身高層人士之列。


    之後,他不再以狙擊手的身分,而是改由政治麵支持異端審問會的傾向就變得愈來愈強。


    『你真的是什麽事情都做不好耶。』


    從小,小兔就一直這樣挨罵。


    小兔有個哥哥及姊姊。姊姊體弱多病,哥哥則是十分有才華。相反的,小兔無論做什麽都隻會不斷失敗,令雙親大感失望。


    家人們於是說——原因出在小兔是父親與情婦生下的私生子。


    盡管如此,小兔還是很努力。為了盡可能改善現狀,她從幼年時期便不斷力爭上遊。付出比別人加倍的努力、展現比別人加倍的韌性、品嚐比別人加倍的苦頭。


    但小兔在任何事上卻都沒能締造出高於正常表現的結果。


    『都已經允許你誕生到這世上了,就給我設法繳出足以迴報父母恩情的結果。』


    每次遭到失望的眼神掃視時,小兔就隻能強忍著淚水,緊抓著裙擺不放。


    對不起,下次一定會達成目標。


    對不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對不起。我會努力、我會再加把勁。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這樣責備自己的小兔,持續不斷地忍耐著並努力向上。


    小兔之所以這麽拚命,是因為她希望得到雙親的稱讚。


    希望雙親能摸摸她的頭,希望能換來一聲「你表現得真好」,給她一個溫柔的擁抱。


    就隻為了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讚美,小兔始終不肯輕言放棄。


    至於發現這樣的小兔具備狙擊才能,是在她被帶往祖父母家之時的事。當時雙親判斷小兔光待在家裏就會對兄姊的教育造成妨礙,於是便有點像是擺脫麻煩似地將她交給祖父母照顧。


    祖母對小兔十分溫柔。明知她的出生背景,仍把她當作自己的孫女對待。寄居在此的短暫時光,是小兔幼年時期當中唯一感受到幸福的一段日子。


    而教導她用槍技巧的人則是祖父。


    祖父原本是異端審問官,而且聽說年輕時代好像是一位相當活躍的狙擊高手。


    但作為一名領導階層而言,或許是個性有點高傲過頭了吧,由於他在異端審問會體製內標新立異,開始提倡魔女的人權,致使西園寺家的立場變得岌岌可危。


    與他持相同意見的同伴們雖脫離異端審問會另組倫理委員會,祖父卻貫徹他身為異端審問官的尊嚴,一直留到退休才離開異端審問會。


    退休後,對西園寺家在審問會的地位造成危害的祖父,主動與祖母兩人移居至深山密林中,過著寧靜的養老生活。


    祖父是一名嚴厲的人。


    『若你想成為審問官,想學習如何使用槍械的話,就算你是小孩我也不會心軟。撇棄所有漂亮的場麵話吧。』


    『管你是不是情婦的私生子,既然背負著西園寺這個名字,就該引以為榮、保持高潔氣度。』


    『失敗沒關係,但絕不可重蹈覆轍。』


    實際上,一旦兩度犯下相同的失敗,祖父甚至會毫不留情地賞她一記耳光。


    開始學習狙擊經過數個月之後,首度開槍射擊生物之時的情境,小兔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在雪花紛飛、寂靜無聲的世界,站在祖父身旁的小兔舉起槍口對準一隻野鹿。在那個鴉雀無聲的空間與野鹿對峙,搭著扳機的手指微微顫抖不止。因為殺生這項行為的嚴重性,致使小兔頓時驚慌失措。


    盡管如此,小兔還是依照祖父所說的「開槍!」這聲號令,而扣下扳機。


    子彈命中腰部,野鹿卻未當場斃命,而是拖著身體在雪中爬行。


    祖父怒不可遏。祖父向來對第一次的失敗明明都很寬容,此時卻是破口大罵。


    『我明明叫你要一槍致它於死地!這是你的責任!它現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是你害它生不如死!你接下來該做的事情是什麽!?』


    小兔依書靠近野鹿,用槍口抵住它的頭部。


    指尖仍舊顫抖不止。痛苦地喘著大氣的野鹿,眼神彷佛在呐喊著「好痛啊」一般。


    小兔用心體悟野鹿的痛楚,再次扣下扳機。


    槍響過後,雪地恢複一片寂靜,她整個人茫然若失。身體開始發抖,奪走一條生命的真實感湧上心頭。


    我怎會犯下這麽嚴重的大錯……這股自責念頭不斷折磨她的心靈。


    此時,祖父自背後抱住小兔。


    他以既寬大又布滿粗繭的手掌,溫柔地輕撫小兔的頭。


    『表現得很好。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一個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的孩子。』


    小兔神情茫然地委身於祖父的體溫。


    有生以來頭一次受到誇獎。有生以來頭一迴得到溫柔的對待。


    當她有所自覺之時,鬥大淚珠已自小兔雙眼奪眶而出。


    這一天,小兔生平頭一次放聲嚎啕大哭。


    對小兔而言,祖父母是她在整個家族當中,唯一可投靠的避風港。


    誰知在短短一個月後,她便失去了這得來不易的避風港。


    有一天,哥哥來到祖父母家玩耍。哥哥得知小兔正在學習用槍技巧,便希望祖父也能教他。祖父卻是固執地拒絕他的要求,說他要學


    槍還嫌太早,堅持不肯讓步。


    某天傍晚。小兔在室外鏟雪時,聽見倉庫那邊傳出聲響。不知發生何事的小兔趕往倉庫,卻看見哥哥的身影。


    哥哥擅自從倉庫裏取出了槍械與彈藥。


    小兔試圖阻止哥哥,哥哥卻不肯聽勸。缺乏專業知識之人不可擅自使用槍械。為了遵守祖父的教誨,小兔竭盡所能地想從哥哥手中搶下槍械。


    誰知槍械在兄妹倆扭打的過程中走火,子彈自下顎筆直貫穿了哥哥的腦門。


    哥哥當場斃命。


    『——人是你殺的!』


    母親將過錯歸咎到小兔身上。除了祖父母以外的家族成員,全部聯合起來責備小兔。


    小兔甚至無法對這樣的責備感到疑問。由於平常總是動不動就挨罵,導致她根本無法否定來自他人的責難。


    ——對不起。


    小兔持續道歉。


    ——請原諒我。


    無論祖父母再怎麽安慰她,小兔仍舊自責不已。


    從這個時期開始,小兔得了不管做什麽事都會感到格外緊張的毛病。她擔心自己一旦打算做些什麽,是否便會對他人造成傷害。實際上,如果她因有此念頭而開始焦慮,最後確實常會演變成她所想像的糟糕結果。


    過沒多久,唯一力挺自己的祖父母也一同撒手人寰。


    『都是你害兩位老人家操心過度。是你殺了他們。』


    她被冠上莫須有的嫌疑,甚至連祖父母的死都被怪罪到小兔頭上。


    小兔自責不已。


    緊接著,連原本就體弱多病的姊姊也過世了。


    『人是你殺的。因為你殺了我兒子,才導致女兒的病情惡化。』


    這次,母親更是完全不講道理地怪罪小兔。


    小兔一邊感覺自己的心靈逐漸邁向死亡,一邊沉入孤獨的深淵。


    小兔首度遇見禮真,是在為姊姊舉辦喪禮的那天。


    禮真主動來到遠離家族成員,獨自縮成一團躲在庭院角落的小兔身旁。


    『唷。我叫天明路禮真。你是……小兔對吧?幸會。』


    禮真向小兔打招唿。聲音聽起來十分溫柔。


    戰戰兢兢的小兔,則是反射性地對初次見麵的對象道歉。


    禮真溫柔地輕撫望著下方直打寒顫的小兔頭發。


    『怎麽啦?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嗎?』


    『……對、對……對不……起……』


    『你幹嘛道歉?我又沒被你怎麽樣?。


    小兔驚訝地拾起頭來。隻見一張雖然稚嫩,卻十分和藹的笑容出現在眼前。


    『我既然沒被怎樣,自然就不會責怪你。放心吧……我是你的同伴唷。』


    『…………』


    『我知道。包括你一直很努力,以及你總是在忍耐的事情,這些我通通知道。』


    自從祖父過世以來,小兔直到此時才首度掉下眼淚。


    迴想起被人善待的安心感,令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這名男孩子是否跟其他家族成員大不相同呢?這人會不會跟祖父母一樣,是個願意好好關注我的人呢?她如此心想。


    『話又說迴來——你,殺了哥哥跟姊姊對吧?』


    這句話再次將小兔打入絕望深淵。


    『………咦?』


    『是真的對不對!?太厲害了!感覺如何啊?殺人的感覺很爽嗎?』


    從禮真眼瞼縫隙之間露出的瞳仁,蘊含著另一種不同於其他家族成員的黑暗。


    小兔的身體開始直打寒顫。


    『……啊……啊……』


    『殺了他後有什麽感想?你很嫉妒你哥對吧?是不是吐了一口怨氣啊?欸,說來聽聽嘛,殺人犯。反正大概也隻剩我肯理你了。快講給我聽啦~!我超感興趣的耶——快說啊,喂。』


    禮真輕拍小兔的臉頰,命令她趕緊遊說。小兔則是眼眶泛淚,整個人縮成一團企圖自保。


    『……咿……咿!』


    『你幹嘛縮成一團啦——我又不是在責備你,隻是很感興趣罷了,所以你用不著害怕。我可是特地主動找你聊天耶,你起碼也講些有趣的事給我聽聽吧……


    『唔……啊唔……』


    任由禮真踹踢身體的小兔,雙手抱頭縮成一團。


    『啊哈哈,笨死了你——明明是個殺人犯,還在那哭什麽啊。你真有趣。我看上你了。』


    『……咿……咿……』


    『我決定了。我要你從今天起變成我的財產。這樣一來你也不會再孤單了,很開心對不對?我就把你當作寵物飼養好了。』


    『對……不……起……唔……』


    『我為人很溫柔對吧?你要記得心懷感激,並且從今天起尊稱我一聲禮真大人。』


    那是一種扭曲的依戀。禮真是個為了確保自身優越性而傷害小兔,隻想迫使小兔服從命令的人格破滅孝


    小兔再也忘不掉這天的夕陽景致及禮真那張笑容。


    而她的唿吸過度症,正是從這天起開始發作。


    小兔孤單一人。


    直到考進學園、升上高中部為止……她一直都是孤單一人。


    ***


    小兔睜開被淚水沾濕的眼睛。模糊不清的視野,帶給她一種彷佛仍置身於夢境中的錯覺。


    自己究竟有多久沒作這場夢了呢?


    打從加入試驗小隊以來,她也變得較少迴憶起過去的往事。


    肯定是因為獲得滿足的緣故吧。光是眾人願意允許自己存在,便讓小兔的內心感到十分平靜祥和。


    (…………對了……我得、趕緊迴教室……作料理、給大家吃……才行……)


    迴想起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後,小兔聚精會神地設法調整視野的焦距。


    眼前好像有個人,頻頻喘著大氣,宛如覆蓋在小兔身上一般——


    「!?」


    小兔強迫自身意識恢複清醒,連忙睜大雙眼。


    卻赫見禮真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上。


    「——禮真、大人!?」


    「旱啊,小兔。你真是個貪睡的小女孩呢。」


    「您這是在做什麽!?快放開我!」


    「問我做什麽,當然是初夜呀,初夜。」


    禮真邊說邊笑咪咪地再次伸手探向小兔的衣服。當小兔扭動身子試圖掙紮時,這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換上另一套服裝。


    這套純白色的服裝……是婚紗禮服。


    小兔頓時感覺到一股冰霜般的寒意竄過背脊。


    「為、為什……麽……」


    「我不曉得婚紗的穿法,就吩咐我那群中了誘惑魔法的奴隸動手,結果還真合身呢。小兔,你好漂亮。」


    禮真邊說邊掀開頭紗,輕撫小兔的臉頰。


    小兔則是邊發抖邊環視周遭,發現一幕詭異的光景在眼前擴展開來。掛上莊嚴木造裝飾品的建築物、數不清的大量蠟燭排列成行、彷佛祝賀般的白色鮮花布滿四麵八方,最扯的就是那片為月光增添色彩的巨大彩繪玻璃。


    「說到婚禮當然就會聯想到西式嘛。這可是我要奴隸們利用魔女狩獵祭準備期間趕工打造的喔?我是個很替愛妻著想的好丈夫吧?」


    禮真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豎指輕撫小兔的嘴唇。


    「來,這是隻屬於我們兩人的結婚典禮。你很開心對不對?」


    「唔!不、不要——!」


    小兔晃動身體,竭盡所能地想要掙脫禮真的壓製。禮真雖企圖強行壓住小兔,但過程中小兔的拳頭卻碰巧打中禮真的臉頰。


    「好…………痛……」


    可


    能是嘴唇裂開了吧,禮真的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原先帶著一抹淡淡冷笑的表情瞬間丕變,皺起眉頭的禮真展露出醜陋的真實本性。


    小兔的臉頰挨了一記重拳。


    「虧我還想說這應該是第一次,所以打算對你溫柔一點……什麽嘛……我都已經付出這麽多心血了耶……!繼混帳魔女之後,連你這個殺人犯都想要違抗我嗎……你們這些家夥……都隻會瞧不起我!」


    禮真抓住小兔的禮服衣襟,一口氣猛然撕開。


    霹哩哩的聲音接連響起,胸口布料應聲裂開。眼見內衣與胸部裸露於空氣中,禮真接著一把抓起小兔的頭發。小兔甚至連悲鳴聲都發不出,隻能不斷微微顫抖。


    「啊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就對了!這樣才是我的小兔!你隻要這樣畏懼我、成為一個乖乖聽從我吩咐的存在就好!」


    「咿……唔。」


    「無法得到任何人的認同!完成不了任何事情!無論再怎麽努力都隻會造成反效果,這就是你的本質!」


    「啊……嗚、唔。」


    小兔的唿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


    禮真樂在其中地眺望著她的模樣,同時伸手觸摸他方才毆打過的臉頰,溫柔地來迴輕撫。


    「我懂的,小兔。你的那種心情我感同身受。因為我也像你一樣,在天明路家及這間學園受到許多不平等的對待。根本不明白我有多優秀的那幫家夥,總是孤立我、瞧不起我………」


    「……嗚……嗚嗚。」


    「但我跟你大不相同!我優秀得很!那票無能的貨色根本不可能明白嘛……因為我位居他們觸及不到的高處!你也見識到了吧!?才不到短短一個月,這裏的人就成天把『禮真大人』掛在嘴邊並事事仰賴我!我隻不過是施展了一點小魔法,他們就通通變成那副丟臉的模樣了!」


    自私自利、極端自以為是的主張。這個人也是過著受到世家名聲束縛的人生。被拿來與兄弟姊妹作比較、被蓋上不成材的烙印、在學園也闖不出名堂而遭到鄙視。


    身世遭遇明明如此相似,兩人的表現卻有如天壤之別。


    小兔即便遭到蔑視、受到踐踏,仍然選擇哭著站起來。無論麵對何種處境,她都忍了下來。一直咬緊牙關支撐過來。


    相對的,禮真則把所有的事情通通怪罪到他人頭上,他習慣誇口高喊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完全放棄力求上進這迴事。


    天生就已經性格扭曲,連他自身都不覺得自己其實很悲哀。


    兩人絕對無法彼此接納。


    因此禮真才渴望擁有小兔。隻為了把一個處境比自己更加淒慘的人,留在自己身旁把玩。


    「放心吧,小兔……就算你是個沒出息的殺人犯,我也不會輕易撇下你不管。我會永遠豢養你。所以隻管依賴我、巴著我不放、向我撒嬌,求我別拋棄你吧。」


    「……不……要……」


    「我將成為這座城市的國王。其他家夥會被我當成奴隸使喚,但唯獨你有權利永遠留在我身旁。所以,你就快點成為我的人吧。」


    麵露扭曲微笑的禮真,緩緩伸手探向小兔的腳。


    小兔則是睜大失去神采的雙眼,凝視著半空中。


    對小兔而言,天明路禮真的存在是一個創傷。每見到他一次,自己身為殺人犯的事實就會在腦海中留下一道新的烙印。一次又一次地被迫聆聽他的耳語、一次又一次地遭受他的言語暴力虐待。


    小兔一直以來都很努力。為了贏得認同,為了彌補不慎害死哥哥的罪過,但是……


    『——你,殺了哥哥跟姊姊對吧?』


    要是能夠說出自己並沒有錯,真不知會感到多麽好受。或許就算說了也沒人肯相信,但光是脫口講出這句話,必然能讓自己內心感到舒坦許多。


    然而,小兔的心靈卻早已被禮真逼入無法講出這句話的絕境。


    (……我……真的累了……)


    小兔的心已到達極限。


    禮真的手觸及小兔的大腿。她毫無感覺。不管被怎樣觸碰、撫摸,小兔整個人已如同一具洋娃娃般毫無反應。


    當她將頭撇向一旁時,發現有項物品映入眼中。隻見那張照片靜靜躺在碎裂四散的破布料之中。那張和大家一起拍的魔女狩獵祭紀念合照。


    小兔對開心地相視而笑的同伴們伸出手臂。


    (……我好想……迴到那個地方。)


    她像是哀求一般,沿著地板滑動手臂,拚命地向前伸直。


    (不要走……帶我……一起離開。)


    然而指尖卻隻是在原地抖動,始終不肯再往前伸長。


    手指……終究構不著相片。


    (救我……請快來……救救我。)


    小兔的手臂,頹然無力地掉迴地麵。


    照片中的世界逐漸褪色、失去光澤。宛如離她遠去一般,慢慢消逝無蹤。


    小兔放棄所有一切,打算把自己交給禮真隨意處置。


    但就在這個時候——


    『喂~~小兔——!快點過來啦——!』


    『西園寺,別在那邊拖拖拉拉。』


    『小兔,快點過來啦。』


    『這是隊長命令,快點過來。』


    聽見耳邊響起這些聲音的小兔,雙眼重新浮現少許神采。


    『——我們都需要你。』


    小兔察覺到,自己的容身之處究竟在哪。


    以及這些足以令她掉下眼淚的歡樂喧鬧聲,到底是源自何方。


    (……我……根本就還沒失去……我的世界也沒有褪色。)


    一股熱流由自己的內心深處泉湧而出。身體的感覺迅速恢複正常。


    (我要對抗束縛自己的人事物……我不是才剛這樣下定決心嗎……)


    原本即將喪失的心誌,重新蘇醒過來。


    把自己的容身之處刻劃在心版上。確認自己應當迴歸的地方。隻尋求幫助是不行的,隻站在遠處觀望是不行的,隻顧著擔心受怕是不行的。


    必須主動起身追尋才行……既然有想要迴去的地方,那就非得全力抵抗不可。


    縱使得不到雙親認同,自己仍然為了贏得認同而付出努力不是嗎?不同於小時候,現在有那麽一群肯迴應她的人,有一群肯對她伸出友誼之手的同伴。既是如此,自己當然也必須用盡全力伸長手臂才行!


    否則原本伸手可及的事物,也會從手中滑落!


    「哼!」


    小兔睜大雙眼,定睛怒瞪準備對自己身上內衣下手的禮真。


    (我有一個可以迴去的地方!)


    目光緊盯企圖觸摸自己胸部的禮真手掌,小兔緩緩伸出手臂。


    (我才沒那個閑工夫,被這種臭男人擋在這種地方!)


    來,開始抵抗吧。對壓抑住自己的所有一切展開反撲。


    來,讓他們大開眼界。認清自己究竟是個多麽堅強的女孩子。


    家族算什麽、禮真算什麽。我立刻就掙脫這些東西,隨心所欲地大顯身手。


    這就是——西園寺小兔的反抗期!


    (就算是小白兔,也有尖銳的獠牙!)


    小兔出奇不意地握住禮真的手,霍然張大自己的嘴巴。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使出渾身解數,狠狠地咬住禮真的手臂。


    「咕、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唔唔唔唔唔唔~~~~~~~~!」


    麵對突然張嘴狠咬自己的小兔,禮真忍不住發出難堪的悲鳴聲。


    「放、放開我


    !你這個殺人犯!」


    我才不放。打死我也不會放開。我要就此咬下你的手臂肉!


    小兔全力抵抗試圖掙紮的禮真,拚了命似地緊咬不放。


    禮真並不曉得小兔擁有一身讓人意想不到的驚人怪力。


    小兔則為了讓禮真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強悍,就這麽活生生地連同衣服——真的咬下了他的一大塊皮膚與肌肉。


    禮真發出哀嚎聲,痛得倒在教會地板上打滾。


    呈現半裸狀態的小兔站了起來,隨即撿起照片,格外珍惜地抱在懷中。


    接著她吐掉肉屑,眼神尖銳地怒瞪禮真。


    「像你這種比全身沾滿屎尿的雜種狗還不如的垃圾……!休想隨心所欲地控製本大小姐!」


    遭到這陣咒罵的當頭棒喝,因手臂受傷而痛得眼淚直流的禮真頓時瞠目結舌。


    而這同時也是小兔有生以來,頭一次飄出這麽不堪入耳的髒話。


    罵完後感覺格外神清氣爽的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我真該早點這樣做才對。


    「明、明、明明就隻是小兔而已!」


    嗓音嘶啞刺耳、端整容貌扭曲變形。頭發雜亂走樣、臉頰皺紋滿布。英俊帥氣的臉蛋已不複見,天生的卑劣本性浮現了出來。


    見到他那過於不堪入目的醜陋嘴臉,小兔露出了嘲諷意味十足的訕笑神情。


    「不準瞧不起我……不準瞧不起我啊……!我要讓你後悔莫及!懲罰的時間到了,小兔啊啊啊啊啊啊啊!」


    禮真一邊高喊充滿怨念的惡毒吾語,一邊伸手搭住自己的腰際。


    在他的腰際,掛有一把金碧輝煌的黃金寶劍。


    禮真一鼓作氣抽劍出鞘。


    瞬間,在禮真腳底下浮現出一座魔法陣。


    「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化!待會兒我就先砍斷你的手腳,再卯起來強奸你這女人……!」


    「你怎麽會擁有那種東西……!」


    「這是魔女送給我護身用的魔導遺產!看我怎麽運用這東西,讓你感到後悔莫及!」


    禮真的身體發出光芒,黃金盔甲悄然覆蓋住他全身上下。


    英雄化。這是過去兇煞所運使的魔劍·戰亂魔劍所施展出來的,高階魔導遺產固有魔法。


    禮真擁有這種高階魔導遺產的理由,小兔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懼怕吧顫栗吧膽寒吧!落淚謝罪並諂媚地臣服於我!然後死命地依靠我吧!」


    禮真斜舉寶劍,朝小兔迎麵直衝而來。


    毫無招架之力的小兔,隻能交錯雙臂,反射性地嚐試擺出防禦姿勢。


    可是這樣的防守,在魔導遺產麵前完全沒有效果可言。


    下一瞬間——


    ——啪啷————!


    一陣不同於斬擊,近似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透過雙手之間的縫隙,小兔目擊了完整的事發經過。


    在直衝而來的禮真正上方,一道琉璃色的人影衝破巨大彩繪玻璃,淩空躍入教會。


    「什——!?」


    不知發生何事的禮真也停下腳步,抬頭察看正上方。


    「草剃諸刃流——螳螂阪!」


    一邊賦予身體向前翻轉的勁勢,一邊如同風車般破風而至的人影,猛然砍向禮真。


    禮真雖勉勉強強提劍擋下這一擊,但到了下一瞬間——


    「——嗚噗哇!?」


    因沒能完全抵銷衝擊力道,導致臉部遭到自己手上的寶劍劍背強力擠壓,整個人頹然飛向教會出口。


    琉璃色人影雙腳配合迴轉勁勢著地,昂然降臨教會。


    在如同光輝雨珠般漫天灑落的彩繪玻璃碎片之中,人影緩緩起身,轉眼望向小兔。


    「你沒事吧……?」


    「……草剃……?」


    哮的表情反而令小兔心生愧疚。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哮臉上顯露出如此擔心的神色。


    小兔茫然若失,搖搖晃晃地走向哮。精神憔悴至極點的她連走都走不穩,就這麽往哮身上倒去。


    哮接住小兔的身子,順勢將她抱在懷中。


    而被哮這麽一抱,總算才搞清楚現狀的小兔頓時滿臉通紅。


    「!?我、我不、不要緊啦……對不起,腳絆了一下。」


    「真的不要緊嗎?你沒被他怎樣吧?有受傷嗎?」


    「我、我真的沒事啦……隻、隻不過……那個……」


    小兔壓低緋紅的臉頰,先是表現出有點迷惘的樣子,接著才將額頭輕輕貼在哮的胸部裝甲上。


    「…………相當、害怕而已……」


    伴隨著細若蚊鳴的虛弱嗓音,小兔總算鬆了口氣。


    小兔在他懷中靜靜掉淚,哮則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不同於禮真,這雖不經意卻體貼的舉動,令小兔發自內心感到平靜。


    「小兔……不好意思,在你放鬆時潑你冷水……但事情還沒結束。」


    「喵——?」


    完全切換成安心模式的小兔,抬起茫然的臉看著哮。


    「我想請你去協助真理……在這種狀況下提出要求,真的很不好意思。」


    「……協助二階堂……?什麽意思?」


    「到時你再向杉波打聽詳細狀況吧。她應該已經開車載著武器抵達這附近才對。時間不夠了,你快去吧。」


    見哮麵露急迫神色,小兔起碼也已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


    「……那草剃你打算怎麽辦?」


    「我留下來負責收拾那家夥。剛剛那種程度的攻擊,應該無法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才對。」


    正如哮所言,可以看見被震飛出去的禮真正一邊發出呻吟聲,一邊試圖起身。小兔見狀不禁露出不安的眼神,望向舉起劍尖指著禮真的哮。


    「我不要緊。倒是真理就拜托你了。現在就隻剩下你有辦法助她一臂之力,而且也隻能靠你了。」


    哮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將希望交托在小兔身上。


    坦白講,連句說明都沒有便要求她去救援,其實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接受。她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整個人感到一頭霧水。自己才剛從歹徒手上保住自身貞潔、同時驅散長久以來的心靈創傷,但猛一迴神卻發現,好像已被卷入一場類似魔導事件的風波當中。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禮真突然英雄化、哮則魔女獵人化並從天而降,思考能力完全追趕不上事態的變化速度。再加上哮又說真理身陷險境。局勢竟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展至此,小兔對此感到非常不滿。


    隻不過,既然都有人對自己說「現在隻能靠你了」,那她自然不能臨陣退縮。


    若換作是先前的小兔,這或許是句足以害她唿吸過度症發作的沉重話語。


    盡管完全搞不清楚當前狀況,但她卻有種現在什麽事都難不倒自己的感覺。


    「真拿你沒辦法耶。我是可以去幫她啦,但你要承諾我一件事。」


    「承諾?」


    「二階堂的事情交給我處理,不過草剃你必須把那個臭男人打到再也做不了壞事的地步!那家夥是個企圖玷汙我的敗類!用不著對他手下留情!」


    「……包在我身上。我會迅速搞定這邊,再趕去跟你們會合。」


    「還有另一件事!」


    緊接著,小兔左顧右盼地任由視線四處遊移。


    「要是我成功護住二階堂……到時……」


    忸忸怩怩的小兔露出上揚目光看著哮。


    「…………剛剛的……繼續……那個……」


    明明打算講出「希望你能摸摸我的頭」這幾個字,卻是無法明確地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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