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在心裏深藏多年的記憶種子突然開始萌芽,腦海深處那些兒時的場景在桃樂絲的眼前一幕幕浮現。


    其中最為牽動桃樂絲心弦的還是那個喜歡爬到大樹上看書的男孩,他清瘦的背影始終被桃樂絲小心翼翼的保存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約瑟斯帝國的一個偏遠漁村背靠著山林,麵朝著碧藍之海。


    在漁村的邊緣有一片開闊的小樹林,而一座木製的二層小樓就建在這裏,房子的後院裏有一棵茂盛的大榕樹,海風吹動樹葉,清爽而靜謐。


    “哥哥,你可以下來陪我玩嗎?”小桃樂絲抱著一個彩色皮球,抬著頭望著那個躺在樹枝上看書的小男孩。


    男孩沒有理會樹下滿含希冀的桃樂絲,他的臉上甚至表現出了一絲厭惡之情,男孩摘了兩片葉子堵住了耳朵,繼續翻動著手裏的畫冊,上麵是各種流傳至今的世界名畫的影印版,男孩看得很認真,暖暖的陽光穿過林隙灑在他稚嫩的臉龐上。


    “哥哥,你怎麽不理我…”小桃樂絲把彩色皮球放到了地上,她擼了擼袖子就準備往樹上爬。


    “不要上來!”男孩的聲音有些冷漠,“誰是你哥哥?!你自己去一邊玩兒,不要來打擾我!”


    小桃樂絲被嚇得趕緊鬆開了手,緊接著眼圈開始泛紅,她委屈地看著男孩,牙齒緊緊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煩人!”男孩翻了個身,側對著地上的小桃樂絲。


    而院子角落裏一個正在劈柴的中年男人顯然聽到了男孩的話,他眉毛緊緊地皺了起來,脫下身上的獸皮馬甲,男人朝著大樹走了過來。


    “笠,你在說什麽!”男人結實的胸膛微微起伏。


    小桃樂絲有些害怕地看著中年男人,她撿起地上的皮球跑到了大樹後邊,隻露出半張小臉。


    男孩同樣沒有搭理中年男人。


    “笠!”男人顯然有些生氣了。


    “有事嗎?”男孩不耐煩地摘下了塞在耳朵裏的樹葉。


    “迴答我的問題,為什麽要對桃樂絲說那樣的話!”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男孩赤紅著眼盯著男人,“她本來就不是我妹妹,我沒有妹妹,我的媽媽死了,你帶迴家的這兩個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二樓的廚房裏,一個圍著圍裙的中年女人聽到小男孩的話愣住了,她手裏洗了一半的盤子掉進了洗手池裏,碎去了一角。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男人的太陽穴同樣青筋暴露,“我也愛你的媽媽,可是她去世了,永遠不可能迴來了,你的年齡還小不能缺少母愛,我愛小桃樂絲還有她的母親,可我也同樣愛你呀!”


    “我的母親隻有一個,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笠有些怨恨地瞥了一眼躲在樹下的小桃樂絲,緊接著他從樹上爬了下來,徑直朝著院子的後門走去。


    “你要去哪?”男人擋在了笠的身前。


    “你管不著。”笠手裏緊緊攥著那本畫冊。


    “啪”的一聲脆響,一隻滿是老繭的大手扇在了笠的臉上,登時他的皮膚上就浮起了一層紅色。


    一直在房子後門觀望的婦女看到這一幕慌忙推開木門跑了過來,她護在笠的身邊攔住了中年男人。


    “安迪,別這樣。”婦女滿臉歉然,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地哀傷。


    “海拉,你別管!”男人推開婦女依舊將目光放在低著頭的笠身上,“為你剛才的一番話向你的媽媽和妹妹道歉!”


    笠長長的劉海遮掩住了他的眼睛,於此同時兩隻頗有些力量的小手不自覺地握緊。


    “對不起。”


    笠的聲音裏帶著細微的哭腔,能看到他的眼淚滴落到了地上,但他就是倔強著沒有迴頭,也沒有試圖擦去臉上的淚痕。


    把畫冊夾在衣服裏,這個瘦瘦的小男孩頭也不迴地走出了院子。


    “笠,你去哪?”海拉擔心的問道,但笠沒有迴答,他就像失去靈魂那樣孤獨地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其間,海拉想去攔住出走的笠,但是安迪阻止了他,直到看著自己的兒子消失在了遠處,身為父親的安迪臉上一瞬間爬滿了滄桑,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追了出去,沿著笠離開的方向。


    小桃樂絲睜著大眼睛目睹了院子裏發生的一切,事後她隻記得母親抱著她哭了很久。


    彼時的桃樂絲懵懂無知,她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並沒有多少印象,從她開始記事起這個叫做笠的固執男孩兒就跟自己生活在一起,隻不過他對自己和母親都特別疏遠,後來她才從母親口中得知自己和笠並沒有血緣關係。


    直到另一件事發生後,桃樂絲的心裏第一次對這個孤僻的男孩產生了改觀。


    記得那是一個初春的傍晚,桃樂絲獨自一人從漁村小學放學迴家,在路過一個偏僻的小路時,幾個同樣身穿學生製服的男同學擋住了他的去路,是幾個平時在學校裏特別喜歡欺負別人的壞學生。


    桃樂絲本想躲開他們,但天色將晚且小路兩邊是幽深的樹林,桃樂絲不敢冒險,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祈求他們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站住!”其中一個男孩攔住了桃樂絲,“你是沒看到我們嗎?”


    桃樂絲害怕地躲到一旁,想要盡快繞過他們,然而這些男孩子們反而來了興趣,故意圍住了無助的桃樂絲,嬉笑聲此起彼伏。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桃樂絲的雙手緊張地抱在胸前。


    “聽說你們家很有錢,所以我們大哥帶著我們來收點保護費。”一個高個子的小男孩說道。


    “我沒帶錢,”桃樂絲神色慌張,“明天…明天再給你們可以嗎?”


    “明天?”那個其他小孩口中所謂的“大哥”走了過來,他是一個又高又胖的男生,“明天是周末,學校不上課,你當我傻呀?!”


    “大哥,那個明天是周二,今天是周一,咱們才上了一天課了…”其中一個小男孩小聲提醒道。


    “去滾一邊去!我是故意這麽說得,你知道啥?”“大哥”把空空的書包丟給了自己的“小弟”,“今天你要是交不出保護費就別想迴去!”


    桃樂絲幾乎都要急哭了,她多麽希望此時能有人從這條小路經過呀,但事實卻讓她無比失望,小路的盡頭看不到一個人影。


    “你們不要過來,我哥哥一會兒就會從這經過,他要是看到你們絕對會過來趕跑你們的!”


    “就你那個在學校裏一句話不說的‘啞巴’哥哥嗎?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他?”“大哥”一臉不屑的表情,“你要是不肯交保護費,那我們可要搜身了。”


    “不要!”桃樂絲急得哭出聲來。


    其中一個小男孩順勢扯下了桃樂絲的書包,開始肆無忌憚地翻動起來。


    樹林裏的一棵大樹後,笠正看著幾個小男孩在欺負桃樂絲,他並沒有立即衝出來保護桃樂絲,而是背著書包悄悄地走開了。


    笠遠去的影子映在火紅的夕陽裏,而桃樂絲也在驚悸之中恰巧看到了那個男孩無情的背影。


    後來,桃樂絲被其中一個男生粗暴地推到了地上暈了過去,再後來,當她睜開眼時發現天已經亮了,而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正坐著一臉焦急的母親。


    “媽媽。”桃樂絲輕喚了一聲。


    “桃樂絲,我的寶貝,謝天謝地你終於醒過來了。”海拉一臉心疼地撫摸著桃樂絲憔悴的小臉。


    “媽,我怎麽到醫院裏來了?”桃樂絲感覺自己的頭還是有些暈,“爸爸呢?”


    “你爸爸他…”海拉攥著桃樂絲的手,欲言又止。


    “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了嗎…”


    “你爸爸帶著笠去給那幾個欺負你的同學家賠禮道歉去了。”


    “什麽?”桃樂絲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媽媽,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昨天下午,笠用畫筆把那幾個欺負你的男同學都給打傷了,其中有一個又高又胖的男生被捅傷了眼睛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盡管海拉已經把事情經過描述地極為委婉了,但從她的話語中桃樂絲能夠想象到在自己被摔暈過去之後,那個手持畫筆的男孩在麵對幾個同齡人的圍攻到底經曆了什麽。


    桃樂絲能想到那個平日裏對自己冷言冷語的“哥哥”並沒有拋下自己,他沒有獨立離開小樹林,而是取來一根畫筆英勇地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即便遭受再多拳打腳踢也沒有讓那群壞孩子繼續傷害到自己。


    從那以後,原本成績優異的笠因為打傷了同學被學校開除了,而父母也因為這件事賠了一大筆錢,他們原本富足的生活漸漸變得清苦,而父親也慢慢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每次喝醉迴家都要打罵笠一番。


    而那個性格孤僻的小男孩依舊喜歡孤獨,因為那次鬥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再也不能畫畫了,因此男孩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出門,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屋子裏做什麽。


    後來,桃樂絲在窗戶裏看到笠在繪畫比賽上獲過獎的那些作品全都被醉酒後的父親燒毀了,僅僅幸存下來了一幅,幾年後笠把它送給了桃樂絲。


    畫中描繪的就是笠在後院那棵大榕樹上看到的景象,悠然的遠帆、高飛的白鷗、粼粼的細浪還有成排的椰子樹,而這幅畫的名字叫做《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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