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皺了皺眉,他並不喜歡自己獨處的時光被別人打擾,尤其是在心情不是很好的時候。


    但艾爾還是抬起了頭,看清了逆光而來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身形有些清瘦的女孩兒,與大多數新生不同的是,她並沒有身著光彩靚麗的長紗裙或者晚禮服來修飾自己玲瓏的身材,而是穿著一件普通的淡紫色長款連衣裙,暗灰色長發綰成發髻隨意的束在腦後,沒有什麽名貴的珠寶,僅僅是一根黑色的頭繩,慵懶而隨意。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上竟帶著與姣好的麵容並不相稱的麵罩,那是半張白色的貓臉麵罩,貼合著她柔和的麵部輪廓,遮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隻露出了一雙清冷的眸子。


    “隨便坐,反正這裏就我一個人。”假裝毫不在意地拋出這句話後,艾爾收迴了自己的目光,覺得心跳有些莫名地紊亂。


    女孩沒有立即迴應,她隻是把夾在手指間的高腳杯放在了玻璃桌上,然後優雅地坐在了艾爾的對麵,裙擺處的白色蕾絲幾乎垂到了地上。


    透過潔淨的玻璃桌麵,艾爾無意間瞥到了女孩從裙擺下露出的一小截潔白無瑕的小腿,乳白色的高跟鞋綁帶纏繞在腳腕上。一時間,艾爾竟有些麵紅耳赤,他略顯尷尬地把頭扭向一側,感覺自己有些坐立不安,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專屬於青春期的悸動。


    大廳裏的音樂聲婉轉悠揚,但女孩似乎並不為所動,跟艾爾一樣有些不食人間煙火,她眼神冷淡地注視著往來穿梭的眾人,幾縷長發飄在雙鬢,擋住了她長長的眼睫毛。


    “不喝酒嗎?”短暫的沉寂了一會兒之後,女孩清澈的聲音結束了二人之間沉悶的氣氛,但她卻沒有看向艾爾。


    “啊?咳咳咳,”艾爾沒想到女孩會主動跟自己搭話,所以幾乎沒跟同齡女生獨處過的他猝不及防地被飲料嗆了一口,“對不起,我不會。”


    “據說,不會喝酒的人可是長不大的,”女孩雖然手握高腳杯,但卻坐得筆直,所以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為什麽不試試呢?”


    “保羅…哦,不對,”艾爾連忙改口,“家裏人不讓,說酒精會麻痹人的神經,讓人墮落。”艾爾把保羅大叔曾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出來。


    女孩麵罩下的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笑意,除了她,其他人並未察覺。


    “我叫伊芙,理論係的新生。”女孩過了一會才說,“交個朋友吧。”


    “好…好呀。”艾爾有些羞澀,同時也有些驚訝,“你就是伊芙?a係新生名單上排名第一的新生?”


    “貌似是吧,我沒仔細看。”伊芙淡淡地說,好像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伊芙將鬢角的發絲攏到耳後,她周身繚繞著淡淡的清香,艾爾望著這個比自己身高略矮一些的紫裙女孩有些失神。他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匹狂放不羈的野馬遇到了一位技藝高超的馴馬人,從此後野馬放棄了自己的自由,心甘情願地守護在主人的身邊,直到自己溘然老去。


    “你就是艾爾吧?異能係的兩位新生之一。”伊芙端起了酒杯。


    “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艾爾重新整理了紛亂的思緒,下意識地迴答。


    “怎麽?你是覺得大鬧帝國競技場的人很多嗎?”伊芙從人群中央移開視線,落到了對麵的艾爾身上,水藍色的瞳孔如同一麵冰湖,“到目前為止我隻聽說你這一個。”


    艾爾低頭無奈地苦笑,他也沒想到原來自己現在在新蘭城裏這麽“出名”。


    迴想起抵達帝都之後幾天的經曆,簡直就像做了一場夢似的。從前那個隻想著平平淡淡地守著無邊的綠穀森林度過一生的男孩,哪裏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命運無情地驅使著走向充滿未知的險途。


    從男孩變成男人總會需要一個過程,有的是經曆痛苦,有的是承受孤獨,不幸的是這兩樣同時降臨在了這個十六歲孩子的身上,準確地說從他降生開始就注定了餘生的悲苦。


    鑽石禮堂裏紳士們和女士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大廳裏的音樂由舒緩的鋼琴交響曲切換到了激揚的小提琴協奏曲。


    艾爾從自我唏噓中迴過神來,剛才還坐在自己對麵的伊芙早已不見了蹤跡,艾爾四下巡視,仍沒有發現伊芙離去的背影,就好像她從沒來過一樣。


    艾爾不禁失神,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同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偶爾單純美好的幻想,英俊的王子遇到了美麗的公主,一個浪漫的故事。


    “奇怪,去哪了?”伊芙的紅酒杯還擺放在原地,證明她曾經來過,隻是酒杯之下似乎壓著什麽東西。


    “這是什麽?”艾爾自言自語地拿起杯底那張薄薄的卡片,從指間傳來金屬的冰涼觸感。


    卡片正麵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色獅子,背麵則刻印著一枚圓形的徽章,艾爾有點熟悉,感覺自己好像在那裏見過,但是卻記不清了。顯然,這是伊芙臨走前留下的,可是她為什麽要給留自己一張奇怪的金屬卡片,然後又默不作聲地離開呢?艾爾不得而知。


    那個女孩就像天上無瑕的雲朵一樣,悄悄地來過,又輕輕地離開。


    艾爾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的臉頰還在發燙,他不知道是因為大廳裏的調溫裝置溫度升高還是因為什麽其他的原因。總之,自從見到伊芙的第一眼,那種不可名狀卻莫名欣喜的感覺就深深地印在了艾爾的心底。


    “a係新生,伊芙。”艾爾摩挲著手裏的卡片,眼睛呆呆地盯著高腳杯裏的紅酒,自己杯中的冰塊在慢慢地融化著。


    “艾爾,你在瞎想什麽?”艾爾甩了甩頭,想把一些突然冒出來地奇怪想法甩掉。


    他的嘴巴有些發幹,飲料這種東西讓人越喝越渴,艾爾注意到了人群之中舉著托盤往來穿梭的侍者,這些人專門負責隨時為需要紅酒或者飲料的客人提供服務。


    艾爾站起身來想去要一杯清水,他整了整自己的禮服,讓它看起來妥帖一些。


    就在這時,艾爾注意到了大廳門外不遠處的立柱路燈下,一個漆黑的身影在靜坐在那裏,本來那個人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是他旁邊那柄在黑夜裏若隱若現的黑刀吸引了艾爾的注意。


    “是他!”艾爾皺了皺眉毛,他想起了帝國競技場中那個奇怪裝束的東方少年,當然還有那個慘死的牛頭人。


    李十一此時正坐在鑽石禮堂外的石階上,那柄與他形影不離的黑刀安臥在他的左手邊,不知什麽材質的刀鞘在路燈中泛著圓潤的光澤,他的右手邊是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難以想象這個平日裏最討厭喝茶的人竟然主動向侍者要了一杯滾燙的清水,然後用自己帶來的茶葉沏了一杯濃茶。


    今夜的星空格外的安靜,月影西沉,飛鳥不驚。可能是因為望著它的人內心波濤洶湧,所以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被下意識地過濾掉了。


    盡管李十一也在這次新生晚會的受邀名單之中,但他似乎對此並沒有多大興趣。他依舊套著那件有些寬鬆的黑色長袍,背上是那條威武的五爪金龍。東方的麵孔,東方的服裝,讓李十一顯得與這個西方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仰望著夜空的群星,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他人口中的“殺神”此刻卻目光溫柔。


    艾爾將位置換到了靠近大廳入口處的地方,他手裏端著剛向侍者要來的一杯水,側對著李十一的方向,防止被其察覺,但他眼角的餘光則一直停留在那個獨坐在路燈下的少年身上。


    生性溫和的牛頭人和種群數量稀少的精靈被人從遙遠的綠穀森林挾持到帝都新蘭,這件事情的原委這個李十一肯定多少知道些什麽,但是他看起來似乎又並不是那種窮兇極惡之人,他的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又跟這件事有多大的聯係?


    就在艾爾心生狐疑的時候,坐在台階上的李十一緩緩站了起來,然後步入了中央大道,麵朝d係教學區的方向離開了。李十一剛才停留的台階上隻留下了那杯沒有喝完的綠茶,嫋嫋的蒸汽消散在風中。


    艾爾立即放下杯子悄悄地跟了上去,絲毫沒有猶豫。


    艾爾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急於搞清楚,不隻是他決心調查牛頭人慘死這件事,還有他清晰地記得在自己和恩佐戰鬥的最後階段,就是李十一手中的那把黑刀壓製了自己手臂裏的那個怪物。就像一個封印,隔絕了狂暴的嗜血狀態,讓他重新變迴了正常人的樣子。


    今晚,帝國軍事學院裏出奇的安靜,沒有了撞鍾人敲響的鍾聲,草叢裏的小蟲在低聲地歌唱,沒有了往來走動的學生,無休止的微風在空曠的街道上左突右衝,校園裏的一切都靜得可怕。


    中央大道兩旁的路燈兀自地亮著光,如同黑夜裏為行人指引方向的無名智者。


    由於今天是學院的新生晚會,所以高年級的學生們被教務處取消了晚上的自修時間,除了校圖書館和修煉道場還有零星的人影,大部分教學樓裏都是一片灰暗。


    李十一沿著中央大道一直走到了盡頭,漸漸地靠近了d係教學區的那座古堡,他深沉的的背影被路燈拉得很長,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在悄然跟隨。


    艾爾以路燈旁粗壯的樹幹為掩體,始終與李十一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但又要注意不能把羅素教授定製的禮服弄髒,這是他目前為止穿過最昂貴的衣服,他特別珍惜謹慎。


    李十一微弱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在路過那間熟悉的餐廳之後,他向左轉向了死火山亞瑟王座的方向,在這裏已經可以隱隱聽到學院後方的淺海區浪濤拍打沙灘的聲音。


    “奇怪,他去亞瑟王座幹什麽?”艾爾暗自嘀咕,心跳的速度因為過度緊張而加快。


    來不及多想,艾爾等到李十一走上了那條熟悉的山坡小路後,他定了定神。待那黑色的影子被密林吞噬後,艾爾無聲地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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