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河靜香,和昴的母親舞波安羅,是同期的星柱候補。


    但是,她討厭米卡霍希「戰鬥就是一切」的價值觀,不論是星降的修練還是排名戰都興趣缺缺。隨著安羅的才能出類拔萃,靜香既未受到同儕星輩的注意,本人也不願意出鋒頭,於是以排名第七十五替學園生活劃上了句點。


    星降的舞者,就算沒能成為星柱,也會因為米卡霍希的活動、儀式和教團的任務等等,過著忙碌的每一天,但靜香追求的是自由。從學園畢業的同時,她就迅速離開了米卡霍希,在另一個地方找到工作,談了戀愛,生下一個女兒。


    逃離米卡霍希,看起來雖然暫時帶來了幸福的結果,但——男朋友無意結婚,最後銷聲匿跡。


    許許多多的不幸,加上自己的病情惡化,靜香失去了養育自己孩子長大的信心。


    把出生後不滿一年的嬰兒遺棄在孤兒院門前後,靜香離開了那個地方。


    這是距今十六年前的事。


    ★


    下午六點。


    夏日生存戰第二天結束了。


    廉也、昴和奈奈奈三人,被找到學園的理事長室。


    夏天豔陽照了一整天的皮膚,吹到冷氣有點刺痛。廉也渴望盡早喝到冷飲,想跟瑞貴會合再一起去買可樂,然後一口氣喝光。


    不過甘河靜香帶瑞貴到別的房間去了。


    會合……不曉得辦得到嗎?


    「要找到靜香小姐,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呀。」


    在一臉悶悶不樂的廉也麵前,千陽院狼輝興高采烈地談起千辛萬苦。


    「就算說這次是竭盡我們千陽院家的全力,也一點都不誇張。徹底查過禦三家以及分家的家譜後,能夠注意到下落不明的靜香小姐是很順利,但真的要找到人則是又花了許多時間。不過辛苦是值得的,因為證實了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靜香小姐馬上就承認瑞貴同學是自己的女兒,也對當年遺棄瑞貴同學感到後悔。得知瑞貴同學在米卡霍希時,連她本人也是大吃一驚。不過也下定決心,要在這裏再次修補和瑞貴同學的關係——連動同學,你有在聽嗎?」


    「……嗯,我在聽。」


    狼輝的唿喚,讓廉也迴神過來。


    老實說,廉也沒怎麽在聽。


    他想問狼輝的,就隻有一個問題:


    「瑞貴接下來會怎麽樣?」


    「她會變成『甘河瑞貴』。沙良這個姓氏,應該是育幼院的人替她挑的吧?現在母親出現了,就沒必要繼續使用下去。」


    「……也是啦。」


    甘河瑞貴。


    對廉也而言,是個不太可能熟悉的名字。


    「瑞貴同學將會正式以成為星柱為目標。因為甘河是我們千陽院的分家,而現在本家又沒有候補。以前不承認瑞貴同學為候補的那些教團幹部,現在也不得不點頭答應了。」


    「可是——」奈奈奈插嘴說道:


    「甘河家不是已經有由凜學姊了嗎?」


    「她應該會自己辭退吧。如果她在米卡霍希排名榜上高於瑞貴同學那就另當別論,不過她隻要認真看看自己現在的成績,這個決定應該不用掙紮吧。」


    「不過,這件事情,應該要經過瑞貴的同意吧?」


    聽到廉也提出這個問題,狼輝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會同意吧。你認為,她不會同意嗎?」


    「我、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彷佛是要幫助語無倫次的廉也,敲門聲時機正好地響起。


    「父親大人,我帶靜香小姐來了。」


    在莫迦奈的陪伴下,甘河靜香走了進來。


    靜香兩眼通紅,大概是哭過頭的影響吧。眼周的妝糊得連廉也都看得出來。


    狼輝笑容滿麵。


    「千金還好吧?」


    「她在另一徊房間睡覺,大概是哭累了。」


    沒錯。


    廉也到現在都難以置信。


    那麽倔強的瑞貴,竟然哭了。


    也不怕還有旁人,放聲哇哇大哭。


    被母親抱在胸前,聽著母親的道歉,大聲哭泣。


    「你是連動廉也同學吧?」


    靜香牽起廉也的手,用發紅的眼睛望著廉也。


    「謝謝你一直跟瑞貴當好朋友。」


    「沒、沒有啦,我沒做什麽。」


    廉也不由得結巴。


    要說什麽才對,要麵帶什麽表情才好,他完全不懂。


    「我一直很後悔遺棄瑞貴。我想,她一定會恨我入骨。就算我聽了狼輝先生的說明,還是始終無法下定決心來見瑞貴。不過,我被『為了瑞貴的將來著想,她需要甘河這個姓氏』的說法給說服了……於是決定出麵。我希望接下來能夠花時間,好好補償瑞貴。」


    「……這樣呀。」


    狼輝拍了拍移開視線的廉也的肩膀。


    「夏日生存戰隻剩一天就結束了。為了瑞貴同學好,希望你能再堅持一下幫幫她。」


    「連動同學,拜托你。請你幫幫瑞貴。」


    靜香都這麽說了,廉也也隻能點頭。


    ★


    離開理事長室後,廉也一行人在學生餐廳麵前的自動販賣機角落稍事休息。


    雖然還要為明天做準備,很清楚早點迴去休息才是上策,但還是需要時間冷靜。


    「感覺事情好像變得很誇張了。」


    「可是,這不是很好嗎?能跟親生母親一起生活,是再好不過的了。」


    昴與奈奈奈,看樣子已經接受事實。


    廉也獨自一人,安靜地啜飲可樂。


    「師父,你沒什麽精神呢,怎麽了嗎?」


    「沙良瑞貴的母親找到了,你不高興嗎?」


    「……該怎麽說呢,我覺得這也太湊巧了。」


    廉也開口說出始終揮之不去的不對勁。


    先前理事長想收瑞貴當養女。


    但是,據莫迦奈所言,這事似乎遭到拒絕。


    得知收養為女一事無望,理事長就直刻找到了瑞貴的母親。


    而且還是千陽院分家的人,所以瑞貴能正式成為星柱候補。


    「對理事長他們來說,太多事情都太剛好了。」


    理事長不惜付出這麽多也想讓瑞貴當上星柱,應該是有什麽原因吧?


    昴疑惑地側著頭。


    「不過,那個叫做靜香的人,感覺不像是在演戲。」


    「我並沒有說她是在演戲吧……我認為,那個人確實是瑞貴的親生母親沒錯。可是——」


    「不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了。外行人竟然在這裏高談闊論演戲。」


    正氣凜然,洪亮清澈的聲音。


    「香山円離……學姊?」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在這裏了,隔了兩台的自動販賣機的燈光照在站著的她身上。光是這樣似乎就是一幅畫,站姿宛如插在小花瓶的一朵花。


    「將真實和演戲這兩者視為對立來討論,本身就很荒謬。因為這兩者根本沒有分別。昨天,我不是用我的雷涅席庫爾證明了嗎?我施展的腐海流奧義,展現出來的威力一點都不遜於連動同學的。不是嗎?」


    門離把戴著雷涅席庫爾的左手,移到臉麵前讓廉也看。


    「我在講的是另一迴事吧?跟學姊說的不一樣。」


    「都一樣。就已經發生的『事實』就是一切這一點來說,都是一樣的。來看戲的觀眾,會對著舞台怒吼『這種虛構的東西,全部都是騙人的』嗎?不可能會這樣。人呀,會以期望的心態去看謊言。把自己的願望投射到舞台之上,好作一場『美夢』。」


    「請、請


    等一下。」


    廉也無法理解円離在說什麽。


    但是,不能充耳不聞。


    「請學姊深入淺出地告訴我。所謂的謊言,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個母親,是冒牌貨。」


    從自動販賣機的陰影處低聲說話的人,是結城優。


    披著西裝外套,手上拿著罐裝咖啡。


    「円離,你的說明太拐彎抹角了啦。」


    「這是我這個無才者的悲哀呀,老師。」


    円離恭恭敬敬地鞠躬。


    「老師?」


    「優老師是我隸屬的劇團『千變挽歌』的導演。」


    「不過是前任的就是了。」


    「請您不要說這種讓人難過的話。劇團所有的人都齊心盼望,有一天能夠再領受您的指教。」


    那麽冷靜透徹的円離,竟然對優露出親切的微笑。


    不,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會長,這是真的嗎?瑞貴的母親是冒牌貨?」


    優點了點頭。


    「如果你希望準確一點,應該說是正在改造成真貨的冒牌貨。」


    「這種事情有辦法做到嗎?」


    「因為千陽院狼輝的排名者技能具備『化假成真』的能力。」


    廉也等人不禁發出「咦!」的驚訝聲。


    「這次的情況,受騙的是沙良瑞貴。但是,這也是沙良自己期望的謊言。」


    「她、她為什麽要期望這種謊言!這不是上當受騙嗎?」


    廉也猛然逼近優。


    優眉頭皺也不皺。


    「狼輝的技能,並不能無中生有。必須要有『希望』當作基礎。他以沙良那『想要母親,想見母親』的純真希望為根源,編造一個『這個人就是你的母親』的謊言。然後,那個謊言就會成真了。」


    「那麽甘河靜香是怎麽迴事?你的意思是她也是共謀,一起欺騙瑞貴嗎?」


    「她不是。那個女人,應該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說謊騙人吧。由於狼輝技能的影響,讓她深信『自己就是沙良瑞貴的母親』的說法。」


    廉也吞了吞口水。


    「……這個技能,持續力有多久?」


    「隻要有很多人相信那個謊言,技能的效果就會逐漸變成永遠持續。如果沙良瑞貴公布母親出現了,隨著消息傳播,謊言就會無限地接近真實。那樣的話,就束手無策了。血型也好dna也好,連這些地方他們也會弄得合情合理。就算是現在這樣討論的我們,最後大概也會完全深信不疑吧。」


    無法立刻信服。


    這是當然的。這種事情,不能一下子就囫圇吞棗全盤接受。


    「嗯。你難以置信也是正常的反應啦。」


    彷佛是看透廉也的心思,優笑著說。


    「不論如何,這個技能隻要一完成,就沒有人能有辦法察覺到。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找到痕跡的。舉例來說……嗯,狼輝不是帶著一把生鏽的劍嗎?大概像這麽大的一把劍。」


    優使勁張開雙臂比劃。


    「我知道呀。理事長都開玩笑說那個是『明太子口味的美味棒』。」


    「不對,那真的是美味棒。」


    「怎麽可能!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這麽大的美味棒吧?而且中間也沒有開洞。」


    「那是真的美味棒。狼輝曾經讓我吃過,真的很美味。」


    廉也目瞪口呆望著優。


    看起來不像是在說笑話。


    盡管如此,還是很難相信。


    「師父,你不知道嗎?這個故事很有名的。」


    「我爸爸說過,他也曾經收到別人轉送的。」


    連昴和奈奈奈都一臉正經地說道。


    「……等、等一下啦。」


    廉也覺得頭暈眼花,往後退了幾步。


    「不對,那個怎麽看都是把生鏽的劍。說起來,把美味棒做得那麽巨大、到處帶著走完全是莫名其妙!這一定是謊話還用說嗎!」


    「就是這樣呀。」


    優麵露微笑。


    「你的這種反應,一定是真實的吧。因為你到米卡霍希沒有多久,所以技能對你的影響也很淡。就算你去吃,一定也隻會滿嘴鏽味吧。但是,我們就不行了。明明怎麽看就是把生鏽的巨劍,但真的吃下去就會是個美味棒,明太子口味的。」


    「……」


    令人不敢相信。


    「美味棒是還好啦,因為一看就明白是謊言。但是,沙良瑞貴的事情就不能這樣了。隻從外表來看,沒有人會知道是假的。等到最後技能完成了,任何人都將無法識破。」


    廉也深唿吸,讓自己冷靜。


    拳頭緊握。


    「會長為什麽會跟這次的事情扯上關係?」


    「三星會得到『五人亞裏亞』授權負責管理雷涅席庫爾,有義務監視雷涅席庫爾是否正當地使用於戰鬥。」


    「意思是理事長的使用方式錯了?」


    「就我來看是這樣。」


    「他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優苦笑地聳聳肩。


    「應該是為了『和平』吧,米卡霍希的和平。」


    「……?」


    廉也不由得絞盡腦汁。


    「所謂的和平,不是件好事嗎?」


    「真的是這樣嗎?這個城鎮可是個『戰鬥苑圍』呀。」


    這個時候,昴發出「唔哇——!」的聲音狂抓頭發。


    「我根本搞不懂!腦袋都快變成海綿了。」


    「哼,馬桶昴你真是個蠢蛋!」


    「奈奈奈你懂嗎?」


    「當然懂呀。簡單來說,呃,就是所謂的『好人死得早』吧?會長是這樣嗎?」


    「不是,你錯得離譜。」


    「我、我也這麽認為呢。」


    在獨自如相聲表演時裝起傻來的奈奈奈旁邊,廉也拚命地整理思緒。


    意思就是,狼輝在說謊?


    可是,他說的謊,是瑞貴的心願?


    這樣下去的話,謊言將會成真,瑞貴就能有一個「真正的」母親?


    真是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對,這樣不行吧?


    「要是你想當個『觀眾』,就應該跟著一起被騙。」


    始終保持沉默的円離低聲說道。


    彷佛不知不覺就在身邊,在廉也的耳邊私語一般地說:


    「不過,如果你想當的是舞台上的『演員』,那就千萬不能受謊言影響。」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海中轉呀轉的卷起了漩渦。


    「……香山學姊,是哪一種呢?」


    「真是蠢問題。」


    円離微笑。


    溫柔地說:


    「我可是『女演員』喔。」


    ★


    夕陽沉入地平線,夜幕降臨米卡霍希。


    晚上七點多,學園的教職員停車場。


    廉也獨自佇立,正在等人。


    金星與火星在西方天際宛如依偎般地閃耀。


    雖然廉也覺得它們是「要好的星星」,但在米卡霍希似乎自古就解釋成「互相爭鬥的兩顆星星」。


    迸發金色火焰的金星,香香背男。


    纏繞紅蓮之炎的火星,火俱津姬。


    米卡霍希的傳說「星話」中,人們認為這兩者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然而,也有部分的文獻認為他們曾經是夫婦,好像存在各種說法。


    廉也想,這也是意料中的。


    要對星空寄托怎樣的情感,看著星空會浮現什麽念頭,是因人而異的。每個人每次看的感覺也會有所改變。


    現在的瑞貴,覺得這火星和金星看起來是什麽樣子呢?


    廉也一陷入沉思,周圍就響起了皮鞋走在瀝青路麵的聲音。


    「哎呀哎呀,我嚇了一大跳呢。」


    看到廉也的身影,身穿西裝的狼輝用力張開雙臂。


    和他所說的相反,看上去並沒有那麽吃驚。


    右手還是老樣子,正拿著那根「巨大美味棒」。


    「你的表情這麽可怕,到底是怎麽了?」


    「……我有事情想問清楚。」


    「什麽事?如果是我知道的,我很樂意告訴你。」


    廉也直截了當挑明地說:


    「理事長,聽說你在欺騙瑞貴,是真的嗎?」


    狼輝嘴角上揚,麵露微笑。


    「你聽說過我的技能了呀。是結城會長告訴你的吧,還是舞波老先生說的?」


    「我是在問你真的在欺騙瑞貴嗎?」


    「這個嘛,是不是呢。」


    狼輝苦笑。


    「假設我正在使用技能……那又如何?瑞貴同學能有個母親,應該是好事一樁吧。」


    「可是,那根本是假的!」


    狼輝的表情在這時起了變化。


    毫不掩飾感情地說道:


    「謊言如果能堅持到底,就會成真!」


    壓倒夜晚冷空氣的大音量,迴蕩在夜晚的停車場。


    「善意的謊言,是可以,救人的。」


    接著,變成宛如天使的柔和笑容。


    像是溫柔撫摸鼓膜一般的,溫和穩定的聲音。


    「真相總是殘酷的,這你應當明白才對。但是,謊言總是溫柔的。既然如此,人就應該選擇謊言,不是嗎?」


    「你這是……」


    「那我反過來問你好了。那麽,你打算怎麽拯救沙良瑞貴?」


    有如將獵物追得走投無路的狼,狼輝繼續說道:


    「沒有母親,尋求母親的她所感受到的失落,你要如何彌補?意思是你要因為幼稚的潔癖,自己的正義,就摧毀你深愛的少女的夢想嗎?」


    狼輝把手擱在廉也的肩膀上。


    「成熟點吧,連動同學。」


    「成熟?」


    這叫成熟?


    說這種謊言,就是你說的成熟嗎?


    「我希望你也能一起幫沙良瑞貴實現她想要的夢想。你不要任性妄為,有什麽『這麽做是錯誤的』之類的想法。被雙親遺棄的少女在作一場美夢,我希望你不要無情地叫醒她。」


    「……嘖。」


    狼輝犯下的錯誤,已經顯而易見。


    因為這個人,就是在說謊。


    在欺騙瑞貴。


    但是廉也卻無法反駁——為什麽?


    「媽媽,是真的嗎?巧克力真的有這麽多種嗎?」


    「是呀瑞貴。不是有金莎巧克力嗎?另外還有榛果巧克力、甘納許巧克力、鬆露巧克力。媽媽特別喜歡甘納許巧克力,因為裏麵加了鮮奶油,入口即融,口感滑順。」


    「我、我也好想吃看看!跟媽媽吃一樣的巧克力!」


    「好呀。明天我們去百貨公司,一起挑喜歡的吧。」


    小孩嬉鬧的聲音從校舍的方向傳來,由遠而近。


    是瑞貴。


    牽著靜香的手,滿臉笑容閃閃發亮。另一隻手則牢牢地抱著軟軟。


    「喔,廉廉!你在這裏呀!」


    用力對著廉也揮手。


    「聽我說喔聽我說喔,現在我要跟媽媽去飯店用餐!也可以點甜點吃喔!而且,媽媽說吃完後要住在一個叫做皇家套房的地方!聽說還有附遊泳池呢!我可以跟媽媽一起遊泳!很棒吧!」


    廉也無法正視瑞貴,隻得轉過身去。


    「……廉廉,你怎麽了?」


    「瑞貴,你最好……不要跟那個人一起去。」


    瑞貴的表情迅速籠罩一層陰霾。


    「為、為什麽?她是我媽媽呀!」


    「……因為。」


    話語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你不替我高興嗎?我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媽媽的!」


    瑞貴掙脫靜香的手,拉住廉也的手。


    「今天一整天,你不是都陪我一起找媽媽嗎?你不是應該大聲地跟我說『真高興你找到媽媽』了嗎?可是你為什麽現在要說這麽殘忍的話!」


    「因為……」


    這是,騙人的謊話。


    瑞貴的母親,並沒有真的找到。


    「來,你牽我的手!就像剛剛一樣!」


    瑞貴使勁握緊廉也的手。


    「我的手很暖吧?因為,我現在非常幸福。我希望你也跟我一起感到開心。」


    但廉也沒有握瑞貴的手。


    手掌維持著張開的樣子。


    「為什麽?」


    瑞貴的聲音,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廉也咬著嘴唇,隻能低著頭。


    「算了!」


    瑞貴粗暴地甩開廉也的手。


    「我討厭廉廉!我沒有你陪也沒關係!這種東西我已經不需要了!因為,我現在已經有媽媽了!」


    軟軟被用力摔到瀝青路麵上。


    廉也送給瑞貴的布偶。


    冰冷的路燈下,被沙子弄髒,躺在路上。


    「那麽,我們就先告辭了。」


    狼輝浮現微笑,拍了拍廉也的肩膀。


    「明天的夏日生存戰,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保護瑞貴同學的任務,我會讓莫迦奈負責。這幾天我會找出蘿莉控同學,讓他解除技能。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瑞貴和靜香搭上狼輝的車。


    「我打算在九月一日的開學典禮上,透過教團向米卡霍希全市公布找到瑞貴同學的母親,還有她正式成為星柱候補的事情。所以,暫時還請你多多指教了,『孤零零的香香背男』同學。」


    坐進駕駛座,狼輝發動車子。


    車尾燈的紅色燈光,映照出倒在地上的軟軟。


    廉也緊握著的拳頭在顫抖。


    「可惡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空虛的呐喊,碰到校舍的白色牆壁反彈迴來,最後消失。


    ★


    走出學園的廉也,沒有迴宿舍去。


    一開始是想迴去的,可是雙腳卻沒往那邊走。不知道為什麽想念起人群,便走過小巷子往車站前麵去。小吃店、卡拉ok店、遊戲中心之類店家眾集的場所,白天是另一迴事,入夜後則是學生不會接近的地方。


    這樣走在路上,便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精疲力盡。腰部以下非常沉重,像是在拖著雙腳行走。既然如此快點迴宿舍休息就好了,但往迴走又很沒道理的讓人覺得麻煩死了。廉也甚至覺得,他想就這樣有氣無力地走到天涯海角,直到倒地不起。


    「哈羅?晚上出來散步呀?」


    輕浮的聲音讓廉也迴頭,看到兩個不良少年兩腿開開地蹲在遊戲中心前麵。


    他們滿臉奸笑地瞪著廉也。


    「你要散步那就順便留下胸章跟錢包給我們嗎?我們會給你十萬日圓當作答謝,可以嗎?」


    「我沒看過你呢。你的工作應該也是非法在暗中跟人互相爭奪胸章吧?是吧?」


    右邊的男人穿著印有蛇圖案的t恤,左邊的則是蜘蛛圖案。兩個人的皮膚都黝黑得很不自然,牙齒也白得不自然。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耍弄著蝴蝶刀給人看。


    他們似乎不認識廉也。大概是隻憑雷涅席庫爾,就判斷廉也是夏日生存戰的參加者。


    廉也用空洞的眼睛看著他們。


    「不是禁止使用兇器嗎?」


    「啥?你是怎樣?想當模範生?」


    「你腦袋有問題嗎?這個時間開打,規則什麽的都去吃屎吧!」


    「……喔。」


    廉也心想,原來如此。


    即使是規定的戰鬥時間以外的戰鬥,規定依然是禁用兇器。


    但是,規則始終都是規則。以物理方法奪取胸章並非不可能。


    簡單來說,就是不被三星會看到的話,違規就沒事。


    隻要在最後一天計分的時候,撒謊說「我們遵守規則戰鬥了」就行。


    沒被拆穿的謊言,就不是謊言。


    「你們真聰明。」


    廉也由衷這麽認為。


    不過這兩個人大概是認為遭到嘲笑,臉色大變站了起來,拿著刀子準備大幹一場。


    「我們的『星之力』很弱,幾乎不能使用技能。」


    「不過呢,使用這個的技術,我自認可是前十名的等級喔。」


    穿著蛇圖案t恤的男人,把刀子不停地用左右手輪流拿。刀子很鮮豔,看起來就像是街頭藝人在表演,會讓人恐不住想鼓掌。


    「要是你掛掉我也很頭痛,所以頂多就就招待你在『小痛』跟『大痛』差不多正中間吧。哇哈哈!」


    伴隨著下流的笑聲,刀子刺了過來。


    「……真無聊。」


    超外行的動作,甚至讓廉也不禁感到無趣。雙腳接近的踏步、手臂揮動的速度、刀子劃出的軌跡,一切都在預測之內。


    廉也右手手指並攏劈落了刀子,左手隨即繞到男人的脖子後方,狠狠地把人拉過來,膝蓋朝著往前傾倒的對手的臉招唿。


    「唔哇啊啊——!」


    男人鼻血狂噴,斷掉的牙齒變成碎片散落一地,直接臉朝下倒地後動也不動。


    「哇、哇、哇哇!」


    光是這樣,穿著蜘蛛圖案的男人似乎就瞬間恐懼起來。丟下倒地的同伴,轉身背對廉包。


    他想逃跑。


    這個行動,不知為何讓廉也大為光火。


    「給我等一下。」


    廉也追上去抓住男人的前襟,用力把他按到大樓的牆壁上。


    「你為什麽要跑?」


    「饒、饒命呀,好嗎?我真的沒有,要要要要用刀子剌你的意思。」


    「你為什麽要跑?他不是你的同伴嗎?你給我跟他一起戰鬥呀!懂嗎!」


    就在這麽說的同時,廉也突然發覺到了。


    為何,自己會這麽憤怒。


    因為,這家夥就是自己。


    他無法準許瑞貴獲得幸福。


    無法和瑞貴一同高興。


    他逃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瞄準對方的臉,一拳打過去。


    但,就在此時——


    「竟然欺負弱者,真不像你的作風呀,香香背男。」


    一隻肌肉結實的手臂,製止了廉也的拳頭。


    像個黑人一樣的辮子頭。


    脖子上掛著的紅色雷涅席庫爾晃呀晃的。


    機津銳。


    迷途不知返的排名者所組成的團體「參宿四」的前首領,露出潔白牙齒笑容可掬。


    「……可惡!」


    廉也放開了男人的前襟。


    「機、機津大哥?哇啊啊!」


    男人的聲音完全變成假音,雙腳發抖。恐懼的模樣非比尋常。對於被放逐的排名者來說,銳的名聲看來是極為響亮的。


    「這家夥要是當真,你這種貨色早就被送到醫院去了。要找人挑釁打架的時候,要好好搞清楚對方是什麽人——你滾吧。」


    「遵、遵、遵命——!」


    男人一邊跑得踉踉蹌蹌,一邊消失在小巷子的遠方。


    銳心滿意足地笑著對廉也說:


    「竟然會在這種怪地方碰到你呢,香香背男。」


    「你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因為夏日生存戰呀。」


    補上一句「隻不過是非法的」後,銳打開皮外套給廉也看。


    背心的胸口部位,有無數的胸章在發亮。雖然沒有金色的,但銀色和銅色數量驚人。大概有二十個以上吧。


    「還滿多的嘛。這樣應該成績滿前麵的吧?」


    「全部都是犯規收集到的東西。反正三星會也不可能承認,我也不打算去報到算成績。」


    「那你為什麽還要收集?」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要惹人厭呀。」


    冷淡地說完,銳闔上外套。


    「對了,我們的老大瑞貴還好嗎?最近我都聯絡不到她。」


    「……我不知道,我也沒碰到她。」


    一瞬間,自然而然就撒謊了。


    看樣子,銳並不知道瑞貴變成女童的事情。沒有上網,又沒上學,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如果你碰到她,幫我帶話給她,就說我要對她說『我愛你』。」


    「我拒絕。要說你自己去說。」


    「沒差啦。」


    銳笑著,打算就這樣離開。


    「……等一下。」


    「嗯?怎麽啦?你想跟我打呀?」


    「我記得你的技能,是讓人睡著讓人作夢對吧?」


    「沒錯。我可以讓一個人隨心所欲作個幸福的美夢。」


    「可是,他還是會醒過來呀。」


    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是因為會醒過來,所以才叫做『夢』。我的技能『睡神之手』的效果不是永續的。」


    「……如果能作一個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夢,那怎麽樣?你不會想作這種夢嗎?」


    銳聳了聳肩。


    「『不會醒過來的夢』這種想法,本身就是個『夢』了。你想作這種夢嗎?」


    「也是啦……」


    廉也搖頭。心想自己到底在說什麽。


    銳「唿」地歎了一口氣。


    「今天你實在是很無精打采。跟先前的勇猛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讓我覺得非常失望。」


    「抱歉。」


    不由得,廉也就道歉了。


    「你是作了惡夢受到驚嚇嗎?那麽,希望你至少今晚作個好夢。」


    「好夢呀。」


    廉也幹笑了幾聲。


    「我已經分不清楚了……什麽是好夢,什麽是惡夢。」


    穿過銳的身邊,廉也慢吞吞地往前走。


    「香香背男,我告訴你一個作好夢的訣竅吧。」


    背後,傳來銳的聲音。


    「上床躺好閉上眼睛之前,要嚐試詢問自己的心,問『我想作個怎樣的夢?』。與其懷抱負麵的想法,不如專注想著自己的『希望』。可以的話也可以寫在紙上,放到枕頭下麵。想著或是寫下不屬於其他任何人的,隻屬於你自己的『夢』。」


    搞不清楚。


    廉也已經什麽都搞不清楚了。


    ★


    一迴到天秤座β的宿舍,廉也就發現昴和奈奈奈在等他。


    「你們兩個,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瑞貴已經不會迴來這裏,所以兩人也沒必要在此留宿。即使是迴到這裏的廉也,也隻不過是來拿行李的。


    「因為,我很擔心師父。」


    昴說著「肚子餓了吧?」,遞給廉也飯團。小巧的禦飯團。昴大概是親手拚命替廉也捏好的。


    「我、我可沒有在擔心你喔。」


    雙手叉腰的奈奈奈這麽迴答。順帶一提,根本沒人問她。


    「我隻是,以掌管米卡霍希正義的天秤座搜查官的身分,該說是對理事長說的謊言有點不能諒解呢,還是無法接受呢……」


    「無所謂。」


    廉也輕輕搖頭。


    「我已經無所謂了。如果理事長的謊言能讓瑞貴幸福,那我想我應該不要追究。」


    「……你要放稟嗎?」


    「說是放棄,其實隻是無計可施吧。」


    「這樣太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風了!」


    搖晃著廉也的肩膀,奈奈奈大喊。


    「這種做法一點都不像香香背男!你的信念不是不論何時都不放棄,死命掙紮到底嗎?」


    「因為,我也搞不清楚了。如果瑞貴因此可以幸福,那我就……」


    「不準你說搞不清楚!」


    奈奈奈嚴厲得徹底。


    不是平常的諧星模樣,而是搜查官的臉孔。


    「你會露出這麽痛苦的表情,就是證明理事長錯了的最有力證據。如果他的謊言真的是對的,那大家一定會笑容滿麵!」


    「我也這麽認為。」


    一邊幫廉也泡茶,昴一邊說道。


    「沙良瑞貴和師父不能一同開心綻放笑容的話,那不管誰說什麽都會是錯的,一定是這樣。」


    「你們兩個……」


    廉也想起道別時瑞貴所說的話:


    「你為什麽要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


    瑞貴,也希望他可以展露笑容。


    但是,他卻笑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瑞貴遭人欺騙。


    不論是多麽善良的謊言——就是笑不出來。


    「……我想,再跟瑞貴談一談。」


    盡管還留有迷惘,廉也還是抬起了頭。


    自己,想跟瑞貴作個怎樣的夢呢?


    銳說的沒錯,要再次詢問自己的心。


    「我想再跟瑞貴見麵,跟她談一談。然後我再決定,是要順從理事長的謊言,還是要加以反抗。」


    「這樣的作風,才是我的連動。」


    才懷疑陽台怎麽會有人在說話,窗戶馬上就喀啦一聲打開,一名高個子的男人爬了進來。


    乾暗鳴。


    光明正大的非法入侵。昨天也說過了,這裏是三樓。


    「你怎麽會來這裏?」


    「因為我收到昴的簡訊,說我的好友正在苦惱。既然如此,那就是我該出場的時候吧?」


    「謝、謝謝!」


    多麽可靠的話語呀。一如以往,廉也都快哭了。


    「沒什麽,還不到要道謝的程度。而且,我碰到了一個說有事要找你的排名者,所以順便帶她過來。」


    「咦?是誰?」


    「人很有涵養,一個可愛的女生。」


    輕輕地,昴的眉毛抽動了幾下。


    露兇光,奈奈奈兩個眼睛豎了起來。


    接著,兩人同時捏了廉也的屁股。


    「好痛!痛死人了啦!你們兩個幹麽默契這麽好!」


    陽台的窗戶再度打開。


    軟綿綿地,一團布入侵了客廳。雖然很羅唆但再說一次,這裏是三樓。


    水藍色的毛巾被。


    咻的一聲,一張低血壓的臉從裏麵冒出來。


    「大家好。」


    是更級毯子。


    「喔喔,連你都來幫我了嗎?」


    廉也的聲音充滿喜悅,但是——


    「雅之的地圖。」


    「咦?」


    「你答應過的『雅之的地圖』到底怎樣了?」


    透過毛巾被,廉也的腦袋遭到敲打。


    這疼痛,讓他想起來了。


    以前和米卡霍希戰隊戰鬥要求毯子援助的時候,他曾經答應過要和毯子一起去找「勇者鬥惡龍九」的「雅之的地圖」。


    「你瞧不起繭居族吧?是這樣沒錯吧?你認為反正我是繭居族,就算你耍賴不守諾言,我也不會找上門來,也不會去上學,沒錯吧?是吧?開什麽玩笑呀你!就算是繭居族,也是要積極利用時間的!反而正因為是繭居族,所以緊急時刻才會充滿行動力,對你們這種現實生活充實的人來說外出應該是小事一樁,不過對繭居族來說是非常特別的大事,也就是草莓蛋糕上的草莓。你懂了嗎?懂了就先給我下跪道歉。」


    乖乖聽話,廉也下跪。


    「抱歉!我完全忘記了!」


    「接著是整個人趴在地上道歉。」


    廉也俯身趴著。


    「對不起!請原諒我!」


    「再來是花枝娘道歉。」


    咦?這要怎麽做?


    廉也忍不住抬頭,毯子抬高下巴。


    「你就請奈奈奈大師示範給你看吧。」


    「咦?我來示範?」


    奈奈奈說著「沒辦法了那好吧」,然後躺在地上。


    解開製服的緞帶,弄成三角巾的樣子綁在頭上,雙手宛如觸手般彎彎曲曲地動著。


    「對不起qq對不起qq!希望您能原諒我qq!香香背男應該也沒有惡意吧qq?雖然人類不可饒恕但希望您能原諒這個家夥qq!」


    「…………」


    廉也甚至覺得有點感動,望著qq來qq去喊叫著的奈奈奈。


    真正的諧星,諧星精神的化身,就在這裏!


    「香香背男你也不要一直在發呆,快道歉qq!」


    「喔,好的,對不起。」


    廉也躺到奈奈奈的旁邊,讓手腳彎彎曲曲動起來。


    「原、原諒我吧qq,對不起qq!」


    「你那樣是不行的qq!手要像這樣!要蠕動得更厲害!關節要柔軟,要想著海浪起伏的概念!必須化身成為往岸邊打過來然後又退迴去的海浪qq!」


    「這、這樣可以嗎qq?」


    「這不是會說qq就好了qq!你的qq並沒有充滿靈魂對吧qq!這不是隻要模仿句尾就可以的qq——喂我根本就不是要這樣呀呀呀——!」


    奈奈奈扯下三角巾摔到地上,揪住廉也的前襟往上提。


    氣得青筋浮現,一張臉湊了上來。


    「你在搞什麽?說呀!你讓我這個美少女幹練搜查官做出什麽事?你說呀!你要對全國一百萬的奈奈粉絲下跪道歉嗎?還是要趴地道歉?你給我說呀!」


    「讓、讓你這樣子的人又不是我……」


    廉也指著這個人那個人,看到的是毯子啪啪作響地在鼓掌。就連昴和乾,也一臉佩服至極的表情在鼓掌。


    「嗯,好好笑喔。」


    「……嗯。」


    廉也和奈奈奈露出難以雷喻的表情點點頭。


    「看在花枝路線的諧星精神的麵子上,奈奈奈你這次就饒他一命吧。你要好好地跟奈奈奈道謝。」


    「奈奈奈,謝謝你。」


    奈奈奈雖然嘀咕著「誰走花枝路線啦」、「誰是諧星啦」,臉頰卻紅了起來,一副這樣也未嚐不可的樣子。這個人的這一點非常可愛。撇開她其他地方不說,還真是極其有趣的人。


    「其實,我已經拿到『雅之的地圖』了。」


    毯子說了聲「你看」,拿出粉紅色的攜帶型掌上電玩機給廉也看。


    「這、這樣呀,那真是太好了。你在哪裏拿到的?」


    「在不久之前參加的網聚上。雖然,我一拿到馬上就迴家了。」


    「你說什麽?你沒有跟勇者鬥惡龍的同好興高采烈談論各種話題嗎?」


    毯子「哼」了一聲,氣衝衝地鼓起臉頰。


    「因為,大家明明都在推特上說,我也是繭居族。,可是沒有半個人披著毛毯或毛巾被


    去參加聚會。這樣也配稱為繭居族嗎?我呀,真是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


    沒問題,廉也想「我也搞不懂你」。


    毯於再度用毛巾被從頭到腳徹底覆蓋自己。


    「那就先這樣,我要迴去了。」


    毛巾被蠕動起來,準備離開。


    「喂,你又來了……等一下啦!你不是來幫我的嗎?」


    「我是有聽乾講過沒錯,但我覺得好麻煩,不想管。說起來,和笨貓父女起爭執真的很糟糕。要說有多糟糕,就像是在路上練柔道一樣。」


    這譬喻是怎麽迴事?


    「不要這麽說嘛拜托你啦!而且,就算是你這樣的繭居族,應該也是正在參加夏日生存戰吧?鬼毛跟我說過不管你在哪裏,她都要送金色胸章去給你。」


    「嗯,是沒錯啦。」


    毯子掀開毛巾被,露出胸口的金色胸章。


    「她是跟我說過啦,隻要我在夏日生存戰中拿到二十五分以上,就會幫我增加出席天數。不過我沒興趣不想管,麻煩死了。」


    這是何等的無拘無束。難以想像毯子一樣也是個高中生。


    「可是,萬一留級的話那怎麽辦?」


    「怕留級哪還能當繭居族呀。留級的話反而可以多當高中女生一年,很劃算呀。」


    「你是有多不想出社會啦……」


    毯子歎了口氣,聳了聳肩。


    「不過,這樣的話就要挨媽媽責罵,有點那個。真是麻煩死——了。」


    她視線向上望著廉也。


    「對了,水珠。」


    「不要叫我水珠!」


    「你可以說服我媽媽吧?」


    「啥?」


    廉也瞠目結舌。


    「我不是要你馬上去別緊張。請你來我家,跟媽媽說明毯子是個多麽可愛,多麽優秀的繭居族。這樣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幫你。」


    「……」


    事態發展得真誇張。


    這家夥的雙親,會是怎樣的雙親呢。廉也其實也有點想看看。


    總而言之,為了解救燃眉之急也顧不了這麽多了。一切都是為了瑞貴。


    「好,好吧。我一定會去府上的。」


    毯子讚同地點頭。


    「這次你要是不遵守承諾,我就要你用烤花枝下跪法道歉喔,用烤花枝趴地法道歉喔,把你做成烤花枝喔。還有,我拿到胸章就會馬上迴去。那就請你多多指教了。」


    就是這樣。


    廉也、昴、奈奈奈、乾,以及毯子。


    超級參差不齊的團隊就此誕生。


    「連動,你說過沙良瑞貴住在飯店沒錯吧?」


    「嗯,我很肯定。她說是住皇家套房,還有泳池。」


    「那麽,那就一定是牽牛星鈑店錯不了的。是千陽院集團經營的。」


    昴側著頭。


    「可是可是,我們要怎麽做才見得到沙良瑞貴?」


    「……照一般的方式進去,他們大概也不會讓我們見她吧。」


    廉也抱頭苦思,奈奈奈挺起平坦的胸部說: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趁著明天的夏日生存戰呀!」


    乾也點頭。


    「奈奈奈說的沒錯。夏日生存戰舉辦的時候,所有的場所都會變成戰場。隻要利用『要挑戰藏身在飯店的沙良瑞貴』這個名目,就算我們潛入也沒有人可以多說什麽吧。」


    「但是,警備非常嚴密呀。理事長說要派莫迦奈去保護沙良瑞貴。」


    乾「唔」了一聲,抱著胳臂。


    「真難處理。我們這群人,沒有人有辦法對抗莫迦奈的『海亞蒂絲之雨』。」


    「是呀。」


    廉也想起上個月曾經看過一下子的,莫迦奈的技能。把自己的身體變成雨珠,讓瑞貴打出的拳起不了作用。用蠻力似乎是無可奈何。


    昴舉手要發言。


    「我的『涅西莉慕的暴風雪』,說不定可以讓雨珠結凍?」


    「喔,好像不錯喔。」


    盡管廉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奈奈奈卻搖頭。


    「先前小霧——就是桐蔭霧湖跟莫迦奈戰鬥的時候,把據說是什麽都能凍結的水瓶座的水潑到莫迦奈身上想要打倒她,結果還是行不通。」


    「是雨珠沒有結凍嗎?」


    「結凍是有結凍,不過,隻是讓行動稍微停止了一下。沒多久就溶解了,立刻又恢複原狀。就隻能算是爭取時間這種小意思。」


    「那麽,用師父的拳頭加以燃燒呢?」


    腐海流格鬥術裏,有好幾招能讓火焰附著到拳頭上。昴就是指那些吧。


    「不,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


    「第一學期結業典禮那一天,瑞貴對莫迦奈施展的招式,我記得是叫做『兩個地獄燙死你』吧。」


    「你們師父命名的品味,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唉,她可是你們崇敬的星柱呀!


    邊忍住想要這麽對奈奈奈揭穿真相的衝動,廉也說道:


    「那是火焰類中腐海流最上級的招式。如果那都沒辦法,那我也沒轍了。」


    乾壓低聲音說:


    「意思就是在發動技能的期間,莫迦奈處在無敵的狀態。」


    四個人不禁陷入沉默之際——


    「啊!隻有一個方法可行!」


    沒有參加討論,隻開心在玩「勇者鬥惡龍九」的毯子舉手。


    「你們討論的戰略,目的就是那個吧?隻要你能見到沙良瑞貴就可以了吧?應該沒有非得要打贏笨貓的必要吧?」


    「要說是,確實是這樣。」


    「反正直接戰鬥也是不行啦沒用啦行不通啦,既然如此那就嚐試『作亂』如何?」


    毯子拿出自己的手機。


    廉也等人也很眼熟的某個網站,出現在液晶螢幕上。


    「這是夏日生存戰的專屬留言板吧?」


    「隻要在這裏放消息出去就好了,就說『小瑞貴在牽牛星飯店』。如果順便形成『香香背男』也在場的情況,一定會有非常多的排名者上鉤。」


    原來如此。昨天為了隱藏瑞貴的所在地,廉也曾經留下假消息,但這次的做法要相反。


    「讓排名者眾集到飯店會怎麽樣呢?情況不會變得亂七八糟嗎?」


    「我剮不是說過了嗎?說要『作亂』呀。隻要騷動愈大,笨貓說不定也會上鉤跑出來。說不定也有像遊園那樣子,可能有辦法對付『海亞蒂絲之雨』的排名者會過去。隻要對方因此出現破綻,就可以一口氣突破了。」


    「原、原來是這樣……」


    如果是水仙寺遊園的妄想技能,對手是否變成雨珠感覺都沒什麽關係。雖說萬一被卷進去我方也會完蛋。


    「但是,大家會相信嗎?這留言板不是很多假消息嗎?」


    毯子輕飄飄地揮揮手。


    「這一點不用擔心。我就用我的單人帽子和昵稱幫忙留言吧。」(注9)


    「什麽叫做你的?」


    注9單人帽子是日文匿名留言板(如2ch)上一種辨識發言者身分,讓發言者取得專屬代號的方式,以免有人在不需注冊的留言板上假冒他人發言。和所謂的注冊概念類似,但沒有注冊的繁複步驟。


    「因為,我在這裏的留言板上被稱為『神』。」


    「……好厲害。」


    真厲害呀,繭居族。


    這種情況最可靠的是位「繭居族」,就各種意義來說真的很厲害!


    「啊,馬桶昴,茶葉梗立起來了。」


    徹底遭到遺忘的昴和奈奈奈,


    悠哉地正在啜飲著茶。順帶一提這兩個人是下任星柱的候補。


    「好,稍微看得見一點獲勝的機會了。」


    在這兩個人的旁邊,乾獨自一人熱血沸騰。


    雖然廉也覺得還少了點緊張,不過無論如何就看明天了。


    他要穿過莫迦奈築起的防衛網,見到瑞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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