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爾/郊外》


    深夜的倉庫街上出現了幾名膚色國籍皆不相同的男子。名為沙夏的少女正被這幾名男子所包圍。無言中,她緊盯著其中唯一的土耳其男人。


    統領這個集團的鷲鼻土耳其人哈桑,已經從事這項工作十年了。和分掌伊斯坦布爾的黑手黨大人物相比,他的集團還相當之小。但是,為那些大人物辦事情的不是別人,正是像哈桑的集團一樣的中小商人。


    簡單來說,哈桑的工作就是貿易相關的東西。把在北非過剩的武器以低價購入轉手賣給別人。運輸的手段海陸空皆有。這是拿著貨品的人的自由。最為重要的是商品的采購,入手方法算不上是問題。僅僅以一些小錢,把用手提箱裝的武器不惜冒著危險運給哈桑的人絡繹不絕。


    哈桑隻需對那些人,支付給那些人相應的價錢,然後坐在椅子上傲慢地喝著紅茶就足夠了。之後就把聚集在手頭的商品,以正當的價格出售給需要的客戶。對於哈桑來說,這是很簡單的,換句話來說,是日常一般無聊的工作。


    但是,隻有這一夜不同。


    哈桑有各種各樣的顧客。曾有一次來了個從墨西哥郊外千裏迢迢來的顧客。說起來,他也是第一次和孩子做生意。


    「沒想到是個孩子呢」


    他一邊看著眼前的這位少女沙夏,一邊說道。這是自然而然地從口中說出的一句話。


    沙夏死盯著他看。


    「哦,失禮了。別在意。嘛……我是無所謂和誰做生意的。這是一種信條一樣的東西。隻要付錢的話,就無所謂了」


    沙夏無視了他。


    「ok,沉默的小姐」


    哈桑說著,聳了聳肩,對著身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拿著德製衝鋒槍的男人把沙夏包圍了起來。


    沙夏眯著眼警戒著。


    「不要這麽害怕。我隻是調查下你有沒有拿武器。如果有的話我來幫你保管下。我們是很弱的,如果你拿著武器就跑了的話我們可是沒法賺錢的。」


    拿著槍的男人仔細地檢查著沙夏的身體,然後向哈桑點頭說沒問題。


    「那麽請吧」


    哈桑把少女請入了倉庫裏。倉庫的燈亮了起來。


    「你要的商品都在這裏了。從歐洲,北非,中東等地搜羅來的。像舊蘇聯時代那樣武器如煙蒂亂扔一般的時代已經不再了。現在,美國製的武器到處都可以找到。即使如此ak係列還是非常緊俏。例如這家夥。最近,隻能在博物館的展示櫃裏看到了」


    哈桑拿著木質槍托無骨衝鋒槍說著。


    「ppsh-41……與其被叫做是巴拉萊卡琴,我覺得日本人取的曼陀鈴的叫法更恰當」


    1941年,蘇聯軍所正式采用的短機關槍,因為使用了木質槍托的外觀和其尺寸,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樂器。巴拉萊卡琴是俄羅斯的,曼陀鈴是意大利的樂器。


    哈桑托著槍看著沙夏,說到


    「雖然是古董了,但是這還是一把好槍」


    沙夏並未對他的話感興趣,而是用手把玩起舊蘇聯時代表的軍用手槍,馬卡洛夫。


    「雖然這也是把好槍,但是你會更適合這個」


    哈桑為了引起少女的注意,撕開了一個巨大的那個的標簽。眼前出現了散發出黑色光芒的鋼鐵塊,與剛才不同,沙夏的眼睛亮了起來。沙夏好像是要被吸進去一般貼了上去,用白白的手指撫摸著帶著冷氣的粗大槍身。


    「怎麽樣?喜歡嗎?沒有這家夥破壞不了的東西,不管是輕裝甲車還是飛機,在這家夥麵前都如同紙片一般」


    唿唿,他驕傲地說道。


    和剛才一樣,沙夏毫不在意他的話,隱藏不住興奮地撫摸著這個鋼鐵兵器。


    哈桑的嘴角稍稍歪了一下。


    「為了入手這家夥,我可是花了大工夫。嘛,確實,運送這麽大尺寸的商品,花費了巨額的經費。用了一部車多的箱子才裝得下。怎麽也沒法躲過盤查的,為了躲過這些人的眼睛到底需要多少『本傑明·富蘭克林』(譯注:這裏指的是100美元紙幣上的富蘭克林頭像)呢」


    進了這個倉庫後,沙夏第一次看了哈桑一眼。突然倉庫裏的空氣就緊張起來了。但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的哈桑還是以不變的口氣說道。


    「雖然這是我們的信條,但是……無論是什麽樣的商品,都有價格交涉的吧。不管是絨毯還是槍都是一樣的。物品的價值,都是在變化的。當然我不會漫天要價的。一直都保持正當物價,這是我們的信條」


    沙夏對他的話點了點頭。


    「ok。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客人太好了。省掉了掃除的步驟」


    哈桑略略地露出了微笑,好像是顯現出了些許興趣一樣。


    「說起來,你……打算用這個來做什麽?」


    沙夏把馬卡洛夫的槍口對準了正問著自己的哈桑。


    「這家夥,真是讓人困擾啊。果然還是需要清掃人的出場呢」


    哈桑一邊撓著頭一邊凝視著槍口。沙夏按下了扳機,但是隻是嘎吱地響了一下而已,子彈並沒有射出來。在一旁的男部下用槍托拍擊她的臉,一直打到她倒在地上,然後開始踢她的肚子。


    「也偶爾會出現這樣的客人。畢竟是做軍火買賣的,不可能在商品裏放進子彈的。果然是小孩子,真是愚蠢啊」


    哈桑看著倒下的沙夏,手下們都笑了起來。沙夏在被打的時候可能是嘴破掉了,嘴唇流出了鮮血。她垂著頭,吐出了嘴裏的血。混合著血色的唾液落了下來,滴在了混凝土的地板上發出了滴滴的聲音。


    「啊,難道說是牙齒掉了嗎?不行的喲,要對女孩子溫柔些。」


    哈桑一邊對剛才毆打沙夏的部下說著,一邊流露出卑劣的笑聲。


    突然,響起了一發槍聲。


    站在沙夏旁邊的一名部下的額頭,被子彈貫穿。


    誰都以為這時少女隻是就這麽倒在了地上而大意起來。但是,倒在地上的少女手上的馬卡洛夫的槍口裏,冒著微微的白煙。


    「……哎?」


    包括哈桑在內,所有男人都愣住了。這也是他們送命之時。不,從一開始他們的性命就已經不在了。少女——沙夏不可能會讓交易對象活著的。這是不管哈桑漫天要價或是其他的什麽,最初開始就已經注定的事情。


    沙夏把還不明狀況的男人們甩在身後,奪過了被射殺掉的男人的槍,一瞬間將數人殺掉。沙夏的這動作間沒有一點破綻。她用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讓這些男人瞬間中彈身亡。


    直到這時哈桑才明白了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一溜煙地躲過了槍擊,跳進了裝有武器的木箱裏。這時他隻是沒能意識到這是他致命的錯誤。他還認為自己還有一線希望。


    在不斷的槍聲中,哈桑蜷縮著身體。


    ——為什麽會有子彈!?難道是把槍藏到了哪兒?不,我已經確認了的!那麽,忘了把子彈拿出來了?不,我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明明是一把槍,第一發卻沒有射出子彈!


    哈桑陷入了恐慌,並且不斷地自問自答著。想著想著,他終於意識到了。少女混合著血一起吐出的東西,那並不是牙齒,而是子彈的話。


    那個小鬼,居然在嘴裏藏著子彈!對,所以那個少女才一直沒說話。沙夏並不是他所認為的無口的大小姐。


    不知不覺間槍聲停了下來,倉庫裏又迴歸了靜寂。


    「啊,殺掉她了嗎?」


    哈桑這麽想著,顫抖著從箱子的陰影裏伸出了頭來觀察情況——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


    ◆


    《?/?》


    她醒來了。


    他擔心地看著她,一臉不知所以。


    「這是……怎麽迴事?」


    頭還有點陣痛,她用指尖按壓著眉心。記憶很模糊,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應該是在學園裏。這裏是——」


    禊仔細地觀察著四周,調動了全部五感,努力掌握自己所處的狀況。


    並不是那麽寬闊的空間,被白色的屏障隔開,迴響到身體裏的風和引擎的重低音,幹燥的空氣,壓迫鼓膜的氣壓,還有從小窗戶窺視到的風景。


    「真是令人吃驚啊」


    禊自嘲地說著,歪了歪嘴。她用一隻手輕輕地敲著好像高級俱樂部裏的皮革製座位的扶手。


    「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在天上了。我死了嗎?還是說,最近是有可以去天國的私人飛行器的時代了?」


    「放心吧。禊你沒有死。記憶還很模糊是因為藥還在發揮效用。但是沒事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好起來啊……我倒是完全不這麽認為的啊……」


    她這麽迴答著,一邊環視著狹窄的機艙,努力理解著現狀。正如他所說,頭疼正慢慢地緩和下來,已經可以迴憶起學園裏的事情了。


    「正臣……我有些事想問你」


    禊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確認著自己的身體。她雖然是被安坐在機艙內的席位上,但是並沒有被綁起來。手腳都可以自由活動,身體上雖然受了些傷,但是大概都是擦傷一類的,骨頭上並沒有什麽異常。隨時都可以動起來。


    但是現在,她並沒有這個打算。


    「要殺掉我嗎?」


    「怎麽會……我不會殺掉你的。」


    「你是這麽打算的,但是那個大小姐呢?」


    禊注意到了。和她背對著的座位裏,那個大小姐——瀨戶遙香被綁著。雖然感覺不到氣息,遙香在的話,那麽藍原誌郎肯定也在。這麽一來,形勢也太惡劣了。被本應保護的對象殺掉什麽的,簡直愚蠢至極。這不正像布魯克林一樣麽?真是個性質惡劣的玩笑啊。


    「沒事的,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


    「那個大小姐會聽你的命令嗎?」


    「嗯,說好了……遙香已經,再也下不了手了」


    「是嗎……」


    禊慢慢地窺視了下背後的席位,和像往常一樣微笑著的遙香四目相對。雖然沒有看到預想中的誌郎,但是絕對是在這裏的某個地方,不能大意。


    「啊啦,貴安」


    遙香好像是麵對第一次見麵的人一樣打了招唿。


    「剛才還真是承蒙您照顧了呢,大小姐。」


    「沒有沒有,筱原同學才是,您的身體怎麽樣了?」


    「感覺像是死了一次又複活了一樣」


    「啊啦,真是遺憾呢。」


    她稍稍歪了下頭,微笑著。


    「下次我就會一狠心把你殺掉了哦」


    結束了一段帶有適度緊張感的有意義的會話之後,禊又把臉麵向了他。


    「我自己也很意外,我好像和那個大小姐很合得來呢」


    「你能和遙香關係好那真是謝天謝地了」


    「嘛」


    她歎著氣迴答著。


    「那麽,既然不是要殺掉我——」


    她盯著一臉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表情的少年,問道


    「十河正臣,你想讓我怎麽樣?」


    被這樣問道的他還是毫無波瀾地站在那裏。隻是現在的他穿的已經不是平日裏的製服,而是沒有係領帶的細長深色西裝。雖然不是那個布魯克林,禊很討厭這樣適合這種打扮的男人……不,非常討厭。


    正臣開口了。


    「禊……我,我想讓你理解。我在你身上追求的東西隻有一個。我,十河正臣這個人,想讓你知道我的目的,理解我,並且如果可以的話,想讓你幫我達成這個目的」


    「如果我拒絕的話你會怎麽辦?」


    「你不會拒絕的。我知道的。禊絕對不會拒絕。不,是無法拒絕」


    「真是自信的家夥呢。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但是,沒有說服力的自信隻是虛榮而已」


    「是嗎?我可是有說服禊的自信的。這個飛機著陸之前,我會讓你,讓你成為我的人」


    這個發言,禊更想在別的時候聽到。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感情不經意間已經充滿了禊的心底。


    「聽好了。正臣,你的目的是什麽?」


    「嘛,不要這麽著急。稍微談一下吧,關於你的話題。讓我說一說你的事情。我稍微去調查了下筱原禊。我周圍的人都是一些擁有奇怪經曆的人,不過禊算是最有趣的一個」


    「不要這麽到處打聽女孩子的事情」


    「如果讓你生氣了我道歉。但是這是很必要的。我對你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有去知曉的必要」


    「然後,你知道了什麽?」


    「大概的一些。孩提時代的禊在西亞遇到了什麽,被誰所救,如何長大的,還有,這以後要去做什麽……」


    「原來如此……這樣來看,你也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嘛,雖然情報源有些不同,但是我知道禊並不是想要加害於我,而是想要保護我的。真的很謝謝,禊」


    「已經夠了。正臣,你想說什麽?」


    「你還真是性急呢」


    啊哈哈,他好像發出了在那個圖書室時一般無邪的笑聲。


    但是,現在這個笑聲隻讓她心中產生了不安。


    「我想說的是,我的目的和禊的目的,絕不是不一樣的」


    禊對他的話皺了皺眉。


    「你還真敢這麽說呢。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你的事情。十河正臣這個男人,為何在世界各處周遊,我也知道」


    好像是觀察對方的反應一般,禊吸了口氣。


    「十河正臣……不,黑貓。你販賣殺人的道具,你在私下做著不可告人的交易,表麵上卻微笑著,真是最差勁的武器商人啊」


    她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從那個一臉病態的男人給她的最後通信裏了解的。代號『黑貓』——這句話是大概三年前被聽成像是黑社會的用語一般的。出沒於世界各地的紛爭地帶,與意識、民族毫無瓜葛,隻是向劣勢一方提供兵器的武器秘密販賣組織——黑貓商會。在各地的紛爭地帶,宛如智慧的小貓一般,和其同伴出現了又消失。黑貓的名字很快出現了各國的情報機關裏,不久也被登上了cia的重要注意名單。被認為是死之商人的男人——正是現在和禊麵對麵的這個少年。


    難以置信,禊這麽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正因為認識了學校裏的那個正臣,所以才更加難以置信。簡直像是劣質的玩笑。但是,禊知道,這個世界正是被這種劣質的玩笑所充斥著。


    「那麽……你果然知道了呢」


    正臣一瞬間露出了寂寞的表情。那個表情,不知為何讓禊陷入了憂鬱。這時,她在等待,等待著他否認的話語。


    但是,她的期待啪嚓地崩壞了。


    「全部,正如禊你所說的一樣。我是個武器商人。販賣殺人的道具,讓人來買殺人的道具。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否認。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其實並不想做這些事情」


    「你是想懺悔嗎?對不起,我既不是你的神父,也不是修道士或者修女。既然你已經調查過我了那麽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會饒恕你這樣的人的。絕對不會」


    「這樣也好。就算禊無法原諒我,我們也可以在一起。」


    「你還在對這個事情……想讓我和你這個武器商人聯手同流合汙嗎?果然我被你震驚了,真沒想到,我居然傻到這種地步」


    「我想我已


    經說過了,我和禊的目的,絕不是不同的。至少,我們其中一人的目的達成之前,攜手並進絕不是不可能的」


    「……我不明白你的話。你不是以販賣武器為目的的嗎?」


    「對於我來說,販賣武器隻是一種手段。我的目的是破壞他們。好像是從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一樣,徹底地」


    「他們?」


    「康斯坦丁產業公司(ci)」


    禊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康斯坦丁產業公司——這是一家總部設在北美,以軍事為支柱的聯合大企業的名字。在大約40年前,一名叫做約翰·康斯坦丁的男人所開創,現在已經成長為無人不知的大企業——北半球的怪物。


    ci公司的經濟活動不隻限於軍事,在以化石燃料為主體的能源,還有利用在世界各地的據點所進行的海陸空運輸等等遍布各行各業。如今去往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ci及其下屬企業的名字。數年前已經隱退的初代董事長約翰·康斯坦丁現在雖然不怎麽活躍,但是有傳言說實際上其在議會上擁有強大的影響力,事實上權力甚至在總統以上。而且,這並不是什麽機密,而是誰都知道的事實。


    「喂,禊……你知道人拿起武器的理由嗎?」


    「嗯,那個,你會很想對在鄰居家院子裏每晚開到很晚都會有吵鬧的派對,那樣家夥的頭上來一發霰彈吧。結果,就因為不滿不爽,就會很想殺人。就是這樣而已」


    「那這是殺意的理由。我說的是,為什麽人的手上會有武器呢」


    禊很難理解他提問的意圖。正臣突然探出了身子把臉湊了過來。


    「我是武器商人,向別人販賣武器,讓別人買武器。這就是我的工作。所以我也最清楚人拿起武器的理由。聽好了,禊。人,是因為有了武器才會拿起武器。不,再深層次一些就是,有向別人販賣武器的人,有製作武器的人,所以才會有人拿起武器」


    「真是極端的說法。而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人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武器商人,所以才無法放下武器的吧」


    「正是如此。正因為有我這樣販賣武器的人,才會有買的人。反過來說,如果沒有武器商人,誰都無法獲得武器。有賣才有買。有才會用。怎麽樣,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我,認為這個世上是無法完全消除武器的。但是我認為有方法把人為了殺人拿起武器的行為縮小到最少。可又不得不消滅掉販賣武器的人」


    「那麽,不用說三道四的,快給自己的太陽穴來一發啊」


    「哈哈哈……我就想到禊會這麽說啊。但是我不打算去死」


    他好像是在享受這個對話一般。


    「像我這樣的一介武器商人死了,這個世界上還是會有比我更加惡毒的武器商人。你知道嗎,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都可以排到世界武器輸出前十名裏。當然第一是你的祖國,美國。也就是說,聯合國嘴上說著世界和平,暗地裏確靠販賣殺人的道具來賺錢。所以,那些家夥也是在賣武器。真是毫無意義。無論何時,人都會拿起武器,按照你的說法就是,讓鄰居的頭上吃一發霰彈。這樣的世界,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要。禊也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別人的話胸口會痛的吧?」


    聽到這個發言,禊顫抖了。


    「感謝你的高見。自己不行的話,不如讓我來幫你扣動扳機呢」


    「是的呢,知道了。到那時就讓禊來扣動扳機吧。但是,現在還不行。我還要弄垮ci」


    「為什麽你這樣糾結於ci呢?你知道嗎?對手可不隻是一個企業」


    「當然知道。ci是跨越了國界的存在。但是這不是人心和文化促成的。子彈和石油催產出的富裕,隻會吸幹人的血液,顛覆這個世界。所以,我才必須要消滅他」


    「弄垮ci的話,這個世界上戰爭就會消失嗎?可不是這樣。像ci一樣的家夥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出現了。人類的曆史就是互相殘殺的曆史。人類是無法根除殺人的行為的。這就是人類。ci就算不在了,又會有別人來販賣殺人的道具,gun,gun,gun!隻要他們把槍拿在手裏叫喊,人就會像被殺蟲燈的青光誘惑了一般地朝著那個聲音聚集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被那些家夥殺掉」


    「但是,至少可以從人身上剝奪他們殺人的機會。把因ci所販賣的武器而送命的人,間接地拯救了下來。因此要把ci和武器商人從這個世界上抹殺掉,這就是我的目的」


    「為了把規模更大的武器商人打垮,所以才販賣武器的嗎?你所說的東西都是一團糟」


    「沒有這迴事。一團糟的是這個世界,不是我。所以我才會為了消滅武器而販賣武器。而且你看,有句話經常說的,犧牲是實現和平途中的必需品」


    「……」


    想說的話如山一般多。但是,禊還是決定沉默,因為她從剛才的對話裏知道了讓這個少年閉嘴是不可能的。讓眼前的這個少年——黑貓商會閉嘴,需要對著他的額頭來一發鉛彈。


    而且——


    「真是,喋喋不休啊。正臣,你在學校的時候隱藏的挺深啊」


    「嘛,因為我是黑貓」


    正臣惡作劇般地眯了眼。那個表情,怎麽看都很像是一隻貓。


    「那麽,我知道了你的目的。老實說……隨便你吧。但是,你應該還有沒對我說的事情」


    「恩。是的呢。我還沒說我和禊你的目的的關係。實際上是你那邊更加重要一些,但是,好像前言有些長了點呢」


    「真是的」


    禊稍稍歎了口氣迴答道。


    「我想剛才也已經說過了。我已經調查過禊的事情了。從現在到十年前的,禊的雙親被ngo派遣到西亞紛爭,被卷入到戰鬥中送命。當時的西亞政府的發言——」


    「政府軍對反政府遊擊隊的討伐戰……叛亂分子的虐殺」


    禊用沉重的語調接上了他的話。


    「恩,但是,不是這樣的。襲擊了那個城市,殺掉了禊的雙親的並不是軍隊。這個,在現場的禊你自己應該最清楚了」


    「你想說什麽?」


    她用探求的語氣問道。


    「單刀直入來說,我知道那個殺害了禊雙親的單眼男人」


    她的身體條件反射一般地動了一下,逼問著他,猛抓住了他襯衫的胸口。


    「——誌郎!」


    遙香叫了起來,與此同時,禊的頭後傳來了被堅硬的槍口抵住的觸感。


    「不行!!遙香!!」


    正臣想要製止。


    狹窄的會客室裏充滿了緊張的氣氛。隻要誌郎的手指稍稍用力,禊的性命就不在了。但是,對於現在的禊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迴答我,正臣!那個男人在哪裏!」


    幾乎湊到了鼻子相碰的距離上逼問著那個少年。


    「禊……你聽了後要打算怎麽做?」


    「真是無聊的問題。明擺著不是嗎!」


    「啊哈,聽到這個就安心了」


    正臣笑了。正如那句話一樣,好像是從心裏就放心了一樣。


    「果然,禊和我的目的是相同的」


    「那種事情怎麽樣都無所謂了。告訴我那個男人的所在——」


    「當然會告訴你的。但是那之前,遙香,讓誌郎退下」


    打斷了禊的質問,正臣命令著遙香。


    「但是,主人……」


    「遙香是不聽我的話的壞孩子嗎?」


    「不,不是的!」


    遙香發出了焦急的聲音。


    「……知道了,好的,誌郎,退下!」


    遙香命令之後,禊的頭部後麵槍口的感觸


    消失了。側麵看過去,誌郎已經不見了。


    「禊……你冷靜下來了嗎?沒事的,說明的時間很充足」


    他用平靜論述的口調說著。


    「唔——」


    禊粗魯地推開了正臣,再次坐了到座位上。


    ◆


    少年武器商人靜靜地說。


    「襲擊了城鎮並且殺掉了禊雙親的部隊並不是軍隊。他們是塔庫瑪國際公司雇傭的用來進行大掃除的專門部隊。這個公司隸屬於ci警備部門,表麵上是一家很常見的民營軍事公司」


    「那就是……pmc(譯注:pmc,指民間的軍事公司)?但是,他們為什麽會……」


    「我也不知道。為了了解真相,隻有查問ci的上層或者那個部隊的人了吧。對了,例如去問禊的仇人,單眼的男人,羅伯特·薩菲斯」


    「羅伯特·薩菲斯……」


    禊一個人反複地念著這個名字。禊來到這裏終於知道了那個殺掉了禊的雙親,並在禊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刻印的那個男人的真麵目。至今她都毫無進展,甚至一度打算將其塵封。所以,她應該高興才對。但是,比起愈發接近自己心中目的的振奮,禊卻被巨大的迷惑所席卷了。


    現在她所屬的moonedge也是和塔庫瑪國際一樣的民營軍事公司。也就是說禊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殺害自己雙親的人的同夥。這八年間,可以說她完全隻為報父母之仇才活著。因此,和自己的敵人走上了同一道路的事實讓她不禁動搖起來。


    「這樣這一通說明就算結束了。如果禊能理解我的話我會很高興的。ci作為我必須要打倒的存在的同時,也是禊的仇人。如果以ci為敵的我們一致行動的話,也終將是會遇到羅伯特·薩菲斯的。所以說呢,與作為武器商人的我,和被武器商人毀掉了人生的禊,我想我們可以一起行走於這個世界上」


    正臣微笑著對愣住了的禊說著。


    「所以,禊……成為我的夥伴吧」


    ◆


    不久,禊他們所乘坐的私人飛機就降落在了異國的大地上。升降口打開,風吹進了機艙裏。雖然是溫帶,但是並不像日本的夏天那樣有很高的濕度。


    禊一邊跟著正臣走下舷梯,一邊瞅了下航站樓。遠遠地可以看見『ataurkairport』的字樣。所以,她大概知道了已經到了哪裏。這個機場的ataurk是這個國家國父的名字,偉大的土耳其之父的意思。


    禊確信這裏就是土耳其最大的都市,伊斯坦布爾。


    私人飛機的旁邊,有2台四輪驅動的汽車。舷梯下還站著四個男女。其中2人,是西班牙風格的壯漢,和一臉像學者一樣不和悅表情的白人女。剩下2人是一張臉,雙胞胎,穿著不同。


    一邊是帶著牛仔一樣的高帽子,和讓人誤以為這是夏威夷或是加利福尼亞的華麗的夏威夷衫和短褲,讓人看見就覺得是腦子裏空蕩蕩的打扮。另一邊是清一色的黑色祭祀服,單手在胸前拿著聖經的樣子。雖然兩邊都是一副表情,但是雙方也差距太大了。


    禊對這四個人有印象。因為有和以正臣為首的,艾普麗爾、遙香、誌郎幾人是同夥的事實,所以這種程度已經不足以讓禊吃驚了。


    「歡迎來到伊斯坦布爾」


    西班牙風格的壯漢對著走下飛機的正臣說道。


    「你還這麽有精神真是比什麽都好。正臣,怎麽,遙香和那個跑腿的小哥也在麽」


    他看到了從輪椅用電梯下來的遙香說。


    「啊啦,我打擾你們辦公了嗎?」


    「不不,人越多越好。歡迎」


    說完,他把視線移到了還未看習慣的臉上——禊。


    「又見麵了呢,小姑娘」


    雖然在校舍後麵也是這樣說話的,但是禊還是有些不爽。


    「好像沒有必要介紹了呢。禊已經成為了我的——」


    她打斷了正臣的話。


    「對了,嘛,禊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也沒必要跟過來。我不牽強你」


    「真是溫柔呢。我絕對不會讓你活著迴去」


    那男人聽了禊的搭話睜圓了眼睛。


    「哈哈,還是老樣子呢。真是有趣的小姑娘」


    那男人豪爽地笑了。


    「暫且拜托了。小姑娘。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們也算是內行的了,所以還是報下名字……」


    他一邊眨眼示意一邊伸出了粗大的右手。


    「我是貝爾納爾。黑貓商會的職員,總之你把我認為是現場主任就可以了」


    「我沒打算和犯罪者混熟。而且我的名字不是小姑娘,隊長先生」


    說著,禊無視掉了握手。


    貝爾納爾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嘻嘻地笑了。


    什麽現場主任啊,禊在心裏嘀咕著。她就憑著圍繞著那四個人的氛圍就知道了他們是些什麽人。大概他們是傭兵吧。正臣所率領的兵器秘密販賣組織黑貓商會的士兵。雖然嘴上說是現場主任,實際上,貝爾納爾大概是這個傭兵部隊的隊長吧。打扮成一副在旅遊勝地的遊客的模樣來偽裝,神父也是。禊知道,那個雙子雖然體型和臉都一模一樣,2人的性格肯定截然不同。可是,這些都是用不合時宜的打扮來偽裝的意思。


    「顧問和神父什麽的不是真實的身份吧,我想。是軍隊的麽?」


    禊吃驚地嘀咕著。


    「這些人都一個性質的,因為他們的根源都是一樣呢。怎麽來解釋都麻煩呐」


    「真是過分啊。貝爾納爾,不要把我和這些沒用的子弟放在一起。」


    「真是的。把我這種侍奉神明的人和這些不信教者放在一起,會有神罰的!」


    「吵死了。」


    無視掉喋喋不休的雙子,他指向了那個在稍微遠處站著的女性。


    「她是索菲。世界上最不好侍候的,有名的法國女。先告訴你,那家夥的趣味有些特殊——」


    「這個……我知道」


    禊想起了在屋頂目擊到的事件,臉稍稍地泛起了紅暈。


    「至少注意點索菲吧」


    貝爾納爾笑嘻嘻地說道。


    「就算再怎麽可愛,也不能對自己的學生出手啊」


    被索菲狠狠地瞪了一眼的貝爾納爾聳了聳肩。之後他像是在尋找誰一樣,四處環顧起來。


    「說起來,正臣,那個吵吵的小孩去哪兒了?」


    「啊啊,艾普麗爾還在飛機上」


    剛這麽說完,從舷梯上跳下來,她就抱住了禊的背後。


    「呀!」


    發出了頭和頭撞擊的聲音。


    「疼!哎……艾普麗爾·謝菲爾德,剛才你竟敢……」


    「對不起!」


    艾普麗爾離開了禊走到一邊,很誇張地低下了頭。禊麵對這唐突的道歉,一時語塞。


    「真的是對不起。雖然我知道我很任性,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原諒我。我,真的是把禊當做朋友看待的!」


    堵不住他的嘴。也是當然的。雖然是麻醉槍,但是被向自己開槍的人這麽道歉,誰都是無法想象的吧。


    怎麽說,在她的麵前,禊的憤怒完全消失了。


    「嘛,沒關係,不要在意」


    「真的嗎?」


    宛如剛才低下頭的氣勢一般,她又抬起了頭,用濕潤的眼睛看著她。


    「禊……禊!」


    她帶著萬分的感謝抱住了禊,蹭的臉上癢癢的。


    「喂,我說,停下!」


    禊用盡全力推開她。


    「哈哈,友情真是好東西啊。是吧,正臣?」


    「真是的,貝爾納爾」


    「喂,那邊!不要感慨了!要拿這家夥怎麽辦!」


    「艾普麗爾,工作要開始了」


    「好!」


    聽到正臣的話,艾普麗爾從禊身上離開了。


    「貝爾納爾,這次的結果如何?」


    「已經沒有積壓的貨物了。之後就隻剩下把你用船送走了吧。大概不會這麽簡單的,怎麽感覺都有些奇怪。一切都太順利了」


    「沒事的,我一開始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


    「喂,你們到底唧唧歪歪地說些什麽呢」


    禊插入了這兩人的對話。


    「這件事我正要說。總之我們先走吧」


    正臣颯爽地答話道。


    「走,是去哪裏?」


    「橫渡黑海的觀光船」


    「……?」


    禊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從伊斯坦布爾橫渡黑海的話,所到的地方隻有那裏。


    「高加索……」


    正臣沒有說話,隻是惡作劇一般聳了聳肩,迴頭看了看她。


    「這之後禊你就自由了。到最後到底跟不跟著我們走,就看你自己了。我不會強製你」


    「明明都強行把我帶來了……」


    「關於這個我道歉。但是,我隻是想和禊你說說話而已,關於真實的你我」


    這麽說著,正臣轉了過去。


    但是,禊還沒有下定決心。正如正臣所說,如果跟著他們的話,會有很大的可能性與那個單眼的男人羅伯特·薩菲斯相遇。這是毫無疑問的。對於她來說,與他們共同行動意味著一條複仇的近路。但是,也意味著她在協力名為黑貓的武器商人。


    禊是很明白的。武器商人不可能單純地讓她跟來。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隱情。十河正臣——為了這個隱情而在利用筱原禊這個女人。雖然嘴上說是要摧毀ci,但是這並不可信。就算他再怎麽無邪地微笑,那個少年仍然是武器商人。所以,她不能相信他的話。可是另一方麵,禊無法釋懷。


    黑貓可能是連結著那個男人的唯一線索。如果這時放過他的話,如果這時沒有跟著他走的話,她可能再次失去了複仇的機會。在這樣的矛盾下,她左右為難。


    「正臣雖然說了那樣的話,其實自己還是很想和禊在一起的」


    艾普麗爾對迷茫的禊說道。


    「正君有著隻能用戰鬥才能實現的目的,但是這條道路是非常曲折的,所以,所以才會想讓禊保護正君」


    「……為什麽是我?要保護那家夥的話,你、剛才的傭兵不都可以嗎?」


    「那個……因為禊是正君第一個朋友」


    「……朋友?」


    「對的。和正臣在一起讓正臣如此開心的人,這之前一個都沒有。也是第一次希望和誰在一起。因為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也可能會送命,所以,我想正臣是想說他想和你在一起。」


    「啊拉,你們還不走嗎?」


    遙香就這樣插入了兩人的對話裏。


    「真是意外呢……我還以為,因為是那個愚蠢的筱原同學,單單聽到了仇人的名字,然後就什麽都不想就走掉了呢。


    「真是過分呢……這麽說小姐你也不走嗎?」


    「我還有主人的命令」


    「瀨戶……為什麽你會幫助武器商人呢?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是那家夥對瀨戶遙香這個人並沒有什麽興趣,隻是對你的家,瀨戶重工的錢和人脈有興趣啊」


    「真是沒有意義的問題呢。我隻是主人的仆人而已。對於聽從主人的命令,沒有什麽理由」


    「不能理解。你隻是被利用啊」


    「嗯嗯,當然了」


    遙香好像理所當然一樣地迴答。


    「主人當然是在利用仆人,因為有了主人才有了仆人。不被主人所利用的仆人,是沒有什麽生存的價值的」


    「如果正臣讓你去死的話,你好像真的會去死的吧。」


    「如果那是主人的命令的話,我會很高興地割斷氣管的」


    遙香笑嘻嘻地用拇指在脖子上比劃著。


    禊一臉驚訝。


    「真是好作風。下次我會介紹一家好醫院給你的」


    「啊拉,你這樣說,好像自己不是這樣一樣呢」


    遙香唿唿唿地笑著。


    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我是對的,你們錯了。這種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但是,她是很清楚的。在十年前的西亞,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領養了毫無依靠的禊的父親,把她像平常人一樣養大。可是,他讓禊去的學校裏並沒有禊的依托,她一直都被孤立著。同學們所思考的事情對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自己和普通的孩子相比,已經有什麽根本性的不同了。雖然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但是她一直沒去這麽想。筱原禊的人生裏,十年前的那天一直都讓她難以忘懷,她亦無法逃避。


    「筱原同學,迴去的路在這邊。當然我會為你準備好票和護照的」


    遙香指著機場的航站樓說。


    「這之前我有個忠告給你,殺害你雙親的男人和指使他的人,毫無疑問在這邊」


    說出了這些話的遙香的瞳孔裏,倒映著正臣。


    「在暖爐前父親的懷裏聽有趣的童話故事也是很不錯的呢。那肯定非常非常美好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吧。但是不深入危險的峽穀裏,是無法狩獵那個單眼的男人的吧?」


    兩台雪地車遠去了。留在原地的是年輕的女主人和管家2人。


    「讓他們逃走了呢。這樣好嗎?」


    忠實的管家,藍原誌郎問道。


    「沒事。要說的話隻是從計劃a變到了計劃b而已,一切依然盡在掌控中」


    遙香若無其事地迴答。


    「隻是為了那個女人就出動了如此的人馬,我真有點害怕呢,誌郎也這麽想麽?」


    「……」


    誌郎沒有迴答,隻是無言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討厭啦。不要擺出這副表情啦。當然是開玩笑的」


    女主人唿唿唿地笑著。


    「沒事的,獵殺同行什麽的也不是什麽少見的事情」


    《同時刻/伊斯坦布爾/俄羅斯聯邦領事館》


    在有些陰暗的職務室裏,德拉讚注視著街上。東西交匯的伊斯坦布爾的街道還很寂靜。但是,再過一會兒,不,馬上,這份寂靜就會被無數的槍聲所打破吧。桌子上不合時宜地坐鎮的是如其名一樣的帝國伏特加的瓶子,隻是他還未將其送入口中。


    職務室的門被人敲響了。他目不轉睛地說了聲進來。


    「目標已經進入了街區」


    傑斯洛夫平靜地報告著。


    眯上了眼睛,他看了看倒映在玻璃上的部下。傑斯洛夫等待著德拉讚的答複,他的臉上滿是激動。還很年輕熱血的部下在等待著紅蓮一般的戰火,好像在期待著用鐵錘擊碎敵人的頭的那一刻,期待著從上官的德拉讚的口中發出『射擊!』的號令的那一刻。


    德拉讚也非常清楚他的心情。但是,隻要發出這一號令,德拉讚和他的部下都將無法脫身。是打倒敵人,還是被打倒——直到這其中一種結局來臨之前,德拉讚和他的士兵們都不會結束戰鬥。


    「同誌……請決斷!」


    已經等不下去的傑斯洛夫麵帶紅潮說。


    德拉讚一飲而盡玻璃杯裏的伏特加。酒精灼燒著喉嚨。好像是迴味一般,德拉讚唿出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


    「……鐵錘」


    「嗷嗷!」


    傑斯洛夫流露出感慨的聲音。


    已經無法迴頭了。


    「告訴士兵們……為我們的祖國報仇,打倒所


    有的敵人。為了祖國而戰,為了祖國而死!」


    《伊斯坦布爾市內/舊市區某地》


    那個男人潛入了一所狹小的公寓。這是一幅讓誰看見都會覺得異樣的光景。十個壯漢一言不發地等待著時機到來。而且,他們手上全是粗製濫造的ak74u。這時,在簡易餐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刹那間氣氛就緊張了起來——在場的全部人的視線一齊轉移到了那個手機上。


    一人上前拿起了手機。那個男人把手機貼到耳邊,一言不發隻是一個勁地點頭,然後又將手機放迴了桌子上。之後他迴過頭來,環顧全員,把ak74u抬過了頭頂。


    「烏拉!!!!」


    狹小的房間裏迴蕩著男人粗野的咆哮。


    ◆


    《伊斯坦布爾市內》


    在大街上狂奔的兩台雪地車越過了西奧多西烏斯(譯注:古希臘帝王)的城牆,衝入了伊斯坦布爾的舊街區。後麵的一台雪地車後座上坐著的是十河正臣和一臉不悅的少女。


    「禊的話絕對是會理解我的目的的」


    正臣說道。


    「根本沒有想去理解」


    「那你還是跟著我們一起來了不是麽」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嗯,這樣也好。禊隻要跟我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


    「閉嘴」


    禊粗莽地迴答,然後看向了窗外流動的風景。結果禊還是跟著他來了,已經無法脫身了。如果是武器商人在利用我的話,我也正好利用下他——在坐上這個車的時候少女已經暗自發誓。但是同時她也知道這是自我安慰一樣的東西。最後還是艾普麗爾的話打動了她。


    「比起這個,正臣,你差不多可以告訴我這個車到底是要去哪裏了吧?」


    「是的呢。這個旅途的目的地正如禊所說過的一樣,高加索。阿布哈茲共和國……知道的吧?」


    「格魯吉亞的領土內的地域裏,利用石油運輸管道線,在這個時代還和美國進行著冷戰遊戲的地區吧?」


    「小姑娘你還真是博學呢」


    坐在駕駛席上的貝爾納爾說。


    「這是在業內相當有名的事情了。還有我再說一次,這個小姑娘的叫法——」


    「但是,問題不止這麽簡單的吧」


    貝爾納爾打斷了禊話,繼續說道。


    「加上冷戰遊戲,還有因為民主主義的抬頭而產生的民族淨化一直在持續,這個國家已經苦不堪言。而且還有和那些相當的戰火在交鋒。到最後已經不知道是在為何而殺,為何而被殺,大家都死掉了」


    「你才是好像一副什麽都知道的語調的吧」


    「嘛,以前有點經曆呢」


    貝爾納爾這麽說著,通過後視鏡使了個眼色。


    「——所以你們才去那裏販賣殺人的道具的呢」


    「我知道禊你想說的東西了。但是,在高加索做武器生意做的最大的不是我們。那裏對於他們才是最重要的市場。ci與阿布哈茲的民族主義者們,還有通過在其背後支援俄羅斯,從真正的所有者手裏,爭奪從阿薩拜疆到格魯吉亞以及土耳其地區還有btc運輸管道線的所有權」


    「ci是西方世界企業吧。向俄羅斯讓出石油管道也沒利益」


    禊反駁道。


    「ci的目的並不是石油管道和其利益。在石油管道鋪設上ci的經驗還很少,可以說已經來遲了。一方麵,其船舶運輸業是世界第一。btc運輸管道線的完成之後,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的運油船大幅減少了。但是如果運輸管道如果無法投入使用的話,西方諸國還是會像以前一樣……不,會更加依賴船舶」


    確實正如正臣所說。但是同時還是有疑問。


    「這些,你從哪裏聽說的?」


    如果他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的話,如果ci打算向俄羅斯出售石油管道線的話,這對於西方諸國特別是美國政府來說是一種背叛行為。這對於武器商人來說是極其危險的事情。但是,正臣理所當然一般地迴答


    「從委托人那裏聽來的」


    貝爾納爾再度開口繼續解釋道


    「現在,在阿布哈茲正在進行對格魯吉亞民族的民族淨化」


    「但是,那些家夥不會一味地被屠殺。被殺的話,那麽就殺迴去。這個在戰場上是常識的吧。所以,支援格魯吉亞人遊擊戰的諾伊茲先生向我們發出了委托」


    「諾伊茲?」


    「不知道,我也隻是知道這個名字而已。大概,他是土耳其國內的富豪的事情也是假的吧。」


    貝爾納爾說著聳了聳肩。


    「不管怎麽說,與誰發來委托無關係。格魯吉亞獨立以後是親美政權。所以,拜托聖誕老人給在阿布哈茲境內的格魯吉亞遊擊隊運送不合時宜的聖誕禮物這件事,是把俄羅斯,進一步說是牽動了ci鼻子的事情」


    「什麽聖誕老人……從煙囪裏下來的,那麽反正下麵都已經是爐火了。還沒有說那個諾伊茲的委托是ci的陷阱的證據吧。對不起,我還沒有意圖要和你們搞好關係」


    「哈哈哈。你還真是說漂亮話呢,小姑娘」


    「……哈啊?」


    完全搞不懂。


    「土耳其和七麵鳥……真意外,禊也是會說一些很大叔的話呢」(mark)


    被正臣指出來後禊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話。


    「笨,笨蛋!我本來沒打算那樣說的!」


    「不要隱瞞了,筱親親」


    副駕駛席上的艾普麗爾皺了皺眉。


    「所以所不是啦,隻是一個偶然而已」


    「嘛,無所謂啦。隻要渡過了海峽,坐上了船,之後都是這邊的事情了。在觀光船上一邊欣賞著黑海一邊聊聊天吧」


    「隨便你」


    「隻要順便給背後的那些家夥們邀請函就可以了」


    「你,注意到了嘛?小姑娘」


    他笑嘻嘻的說。


    「說什麽注意不注意的,那些家夥,也沒有不讓我們注意到的打算。從一開始都是殺意滿滿的啊」


    「啊,我也是這麽想的。那麽,正臣,怎麽辦?」


    貝爾納爾通過後視鏡看著正臣詢問道。


    正臣以苦笑迴複道


    「我邀請的隻有禊一個」


    「很抱歉,要請多餘的人離開了」


    「必須的!」


    好像是在說久等了一樣,艾普麗爾用雙手架好了槍。


    ◆


    在黑貓商會一行人和禊所乘坐的汽車後,緊跟上來三台suv。禊從最開始就注意到這從距離上來說並不是跟蹤。


    他們在等待著襲擊的時機。


    前麵的雪地車——車內。


    索菲一邊掌控著方向盤一邊說


    「好像後麵的人也注意到了呢」


    「老板說怎麽辦?」


    「說不歡迎他們哦」


    裏克一邊敲了下m4(卡賓)的彈倉,一邊歪了下嘴角。


    「那麽,很可惜,在這裏分別吧」


    「反正都是要殺掉的,那就來的華麗點!是吧,迪亞斯?」


    「迪亞斯,你知道smart這個詞嗎?」


    歎了口氣。


    「但是,這也是神給我的試煉吧」


    迪亞斯這麽說著,合上了手上的聖經,並用同一張手拿起了一把小槍。這槍散發著西部牛仔所使用的那種槍一樣陳舊味,有長長的槍身和槍托。古董品級別的杠杆式槍機操作的溫徹斯特m94削短型獵槍。槍身還有一排雕刻的文字——etdimittenobisdebitanostra,sicutetno


    sdimittimusdebitoribusnostris(求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


    「以父與子和精靈的名義……阿門」


    一邊這麽禱告著,他一邊莊嚴地親吻了來複槍。


    「真是個讓人掃興的弟弟呢」


    理科一臉厭倦地含著萬寶路。


    「而且對槍的趣味也是夠嗆,就算是神看到了也會大吃一驚地逃走吧」


    「無神論者不要隨便地就把神放在嘴邊!所以才說共產主義者啊」


    「真是過分的偏見啊。我隻是不相信神,但也不是共產主義者!」


    一邊這麽說著他一邊打著方向盤。


    裏克的頭發出了撞到汽車門的聲音。


    「有點搖晃啊!」


    「這種事情你在搖之前說啊!」


    「真是對不起。但是,現在這種還算好的了」


    索菲的汽車從大路轉向了通往市區的路,貝爾納爾的雪地車也緊跟其後。


    貝爾納爾一邊通過後視鏡確認著尾行的2台車,一邊嘀咕著


    「接下來,那些家夥會如何出現呢?」


    「進入市區的話,人也會多起來的吧?」


    隨著突然的一陣槍聲,後視鏡被打飛了。幾乎在同時,啪啪啪地車體中了數發子彈。


    貝爾納爾愉快地敲著方向盤叫到


    「哈哈,那些家夥等不及了」


    「低下頭!正臣!」


    注意到了槍聲的禊在一瞬間把正臣按倒在了座位上。子彈敲擊在車後窗上,但是,彈丸卻在玻璃表麵被彈開了。


    「沒事的,放心吧禊。這輛車是防彈的」


    被禊按住的正臣紅著臉說道。


    「22口徑的來複槍的子彈根本打不穿」


    劈——玻璃發出了不安定的聲音,稍稍起了裂紋。


    「根本?」


    「好像,有些不太妙」


    貝爾納爾大罵著


    「賣車的家夥,賣的豆腐渣工程啊!?」


    「唿——」


    車後窗被接下來的槍擊打成了碎末。玻璃的碎片傾瀉在了禊和正臣頭上。


    禊一邊低著頭一邊大叫著


    「別開玩笑了!這裏可是大街上!」


    「這和他們沒有關係!他們,從一開始就想殺掉我們了!」


    「怎麽辦!」


    「我們就迴應他們的期待吧,艾普麗爾!」


    「到!」


    兩手駕著步槍的艾普麗爾把安全帶纏在腰上,從副駕駛席的窗戶伸出了上半身。身體大部分已經在車外,就這樣艾普麗爾拿起2把槍開始射擊。在助手席拿著ak47的敵人頭部中彈,但是,他的同伴卻把已經不能動彈的他丟出了車窗,代替了他繼續射擊。


    貝爾納爾叫道


    「縮迴頭!」


    「唿?」


    一根電線杆突然出現在了剛剛迴過頭的她的麵前——在快要撞到的一刹那間,她縮迴了頭。僅僅反應慢了一點點的敵人的上半身被混凝土製的柱子撞到,飛到了道路的一端。


    「嗚哇哇,好危險!」


    艾普麗爾一邊向下撫摩著胸口一邊說。


    「好的,就這樣,艾普麗爾。繼續射擊!」


    艾普麗爾再次開始了槍擊。無數的彈丸侵襲著敵方的suv的車體。可是,好像他們的汽車也是防彈設計,所有的子彈都被堅硬的車體所抵擋住了。不如說,他們隻要有了真正的防彈玻璃,形勢就會對他們有利。


    「嗯,好像9mm沒什麽用的說」


    打完了所有子彈的艾普麗爾把手上的槍放到一邊,歪了歪頭。


    這時,另一方的敵人從人行道的商店裏飛出從側麵追擊過來。並行的2台——帶著假麵的男人們一齊把槍口衝過來。玻璃窗再一次被無數的彈丸所蹂躪。突然貝爾納爾踩下了刹車,讓敵方的車輛衝到了前麵,他繼而開始以槍擊迎接。可是,這一來,禊他們的車卻被敵方的車輛所包圍起來了。


    「可惡!有點不妙!」


    一邊挪迴趴下的身體,貝爾納爾一邊說著,並扶正了搖晃著的汽車。


    「不好,被包圍了!後麵尾行的家夥們就交給你了!」


    他一手拿著對講機與前麵的索菲協力作戰。這時——。


    「喲,終於來了」


    響起了吵人的汽笛聲,接著土耳其所引以為豪的軍事組織,土耳其國家憲兵隊的巡邏車出現了。不一會兒,在正臣他們的黑貓商會的2台車麵前,出現了一條敵人的車與巡邏車的車列。


    警官用擴音器怒吼著


    「停下!」


    「那麽,那些家夥怎麽辦?」


    貝爾納爾這句話剛出口,敵人就開始向巡邏車射擊。


    「喂,開槍了,開槍了。那些家夥真的是殺氣滿滿呢」


    「你感慨個什麽啊。不管管那些家夥們的話——」


    「的話?」


    引發貝爾納爾聯想的口調。


    「在我們眼前這些毫無關係的警官可正在被殺害啊!」


    「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什麽了?我們可是武器商人啊。可不是什麽正義的夥伴。我們為什麽要幫助這些在這個國家裏賣命工作遭遇危險的警察們呢。那些人又不算我們工作範圍內的事情。」


    「喂,正臣……你也和這家夥一樣想的麽?」


    正臣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好像一句『即使作為我,也想盡量地減少傷亡』很難說出口一樣,隻留下一句


    「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那也是工作,所以沒辦法。」


    「沒辦法,麽?」


    禊吐出口道。


    「是因為你吧?敵人在殺人,還有警官被殺!」


    「我不否定。但是,現在這裏我們不做好自己的工作的話,這以後在遙遠的國家裏也會一直有人被殺掉。禊,你應該知道。這已經是戰爭了。ci因為某種原因發起的戰爭,以及為了阻止悲劇的」


    不知道長什麽樣子還有叫什麽的人現在正被殘忍地殺害。名為筱原禊的少女,因為當年是這種事情的目擊者,所以,她理解這種悲劇。所以她才沒有頂他的嘴。


    ◆


    手握著方向盤的索菲妖豔地微笑著


    「貝爾納爾那家夥,好像很少見地親自上陣了呢」


    「雖然很想幫助你們,但是不先處理下這個這個的話。」


    索菲的身後緊緊跟著的是——敵人的suv,剛才追逐禊他們的那一輛車。


    「太纏人了,真是煩人!」


    裏克一邊抱怨著一邊對著後麵的敵人用m4開槍射擊。用22口徑的來複槍子彈根本無法穿透敵人的車體。


    「不行不行!」


    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用m4射擊。


    「就這樣很快就放棄就是你的不好的習慣」


    讓人聯想起石之壁的瓦倫斯水道橋出現在了眼前。道路向前延伸穿過橫穿大道的拱橋下。


    「好的,交給我吧」


    一邊這麽說,一邊一口氣踩下了油門加速。突然一打方向盤,拉手刹,讓車體橫向滑動——半旋轉。快速換擋,倒車迎敵。索菲從夾克衫中拿出好像信號槍一樣的異形手槍——sturmpistole,對著敵人車輛的正麵射擊。


    射出的對坦克榴彈直擊發動機罩——爆炸。


    敵人的suv被爆炸的熱風所包圍,打起了轉,已經是無法行動的狀態了。


    貝爾納爾所駕駛的雪地車從側麵衝了出來。敵人的2台車從左右避開了爆炸的同伴的suv,駛向了對向車道。著了火的suv側翻著撞到了


    水道橋的橋墩,堵住了路。巡邏車沒能避開撞了上去。索菲打迴方向盤讓車身迴到了原來的位子。


    因為這一連的攻擊,兩台雪地車前後交換了位置。這樣一來就把比較集中遭受了敵人攻擊的正臣的車放到了相對安全的位置上。


    「籲?」


    裏克迴頭看了眼背後的慘狀,吹起了口哨。


    「真不愧是索菲姐。好像是好萊塢裏的一樣。做起來事真是華麗」


    「那種電影還是燒掉吧。太過激烈了」


    迪亞斯一臉厭煩地迴過頭說。


    「不要抱怨了。你也給我反擊啊。不是神賦予你的使命麽!」


    「啊呀啊呀,你隻是對自己有利的時候才說神明。所以說共產主義者」


    「接下來,就是讓你冰涼的嘴裏吃幾顆榴彈炮吧?」


    迪亞斯被粗粗的sturmpistole指著,臉色一下子變青了。


    「哎哎,我知道了!既然你這麽說的話我就讓他們全部都改邪歸正!」


    拿起陳舊的溫徹斯特,他從車頂窗中探出了身子。


    他右手拿著聖經,左手拿著小槍,對著後麵的敵人叫道


    「你們這些不信神者聽好了!」


    裏克哈哈哈地笑著。


    「……還隻是個開始而已」


    迪亞斯毫不知曉旁邊裏克和抱著頭的索菲的樣子,好像傳教士一樣地宣讀著。


    「向汝宣告!愛你們的敵人,祝福詛咒之人——」


    一聲槍響後聖經上出現了一個大洞。


    迪亞斯一臉茫然弟盯著缺了口的聖經。


    「你們都幹了什麽!」


    「怎麽,迪亞斯?讓他們改邪歸正了嗎?」


    「主曾說過,你的右臉被打了的話,就伸出你的左臉。主是擁有寬大的胸懷的」


    迪亞斯的肩膀顫抖著,他丟出了聖經,架起了溫徹斯特槍。


    「但是,我可不是那樣」


    好像不把飛過來的子彈當迴事一樣,他拿起溫徹斯特就是一陣亂射。


    裏克捧腹大笑。


    「哇哈哈,看吧!索菲姐!真的是一個笨蛋呢!」


    「那麽矯情,被別人揍之前先開槍射死他不就好了」


    「你也是啊。趕快工作工作!」


    「好的啦」


    裏克散漫地迴答,然後架起了槍。


    道路開闊起來,一棟巨大的蘇丹邁哈梅德清真寺出現在了左手邊。在這個屬於世界上屈指可數的文化遺產之一的禮拜堂的旁邊,奔馳著近現代風格的地麵電車。


    貝爾納爾說


    「還有2台嗎……不快點做點什麽的話會變成很麻煩的事態的」


    「麻煩?」


    「我想小姑娘是知道的吧。伊斯坦布爾被一道海峽劃分為歐洲部分和亞洲部分。我們的船所在的海達爾帕夏港口是亞洲部分」


    「這有什麽?」


    「你不知道的麽?去那邊的話是需要渡橋的吧?」


    一邊這麽說著,貝爾納爾一邊打了下方向盤,橫掃倒了街角咖啡館的室外茶座的桌子椅子,逃入了一條岔道裏。沒能轉過彎的巡邏車一頭紮入了咖啡館裏。坐在後車位上的禊和正臣被甩得壓在了一起。


    「對不起……嘛,到現在該如何逃跑是好呢。橋上肯定是沒有什麽地方能躲藏的。在一公裏的距離上我們的背後都是無防備的狀態。至少現在的狀況下,就相當危險」


    「沒有方法了?」


    「說的是呢……嘛,也不是沒辦法呢」


    貝爾納爾看了看窗外的路麵電車。


    「既然索菲都那麽做了……我也不得不上了呢…艾普麗爾,座位下麵有我的黑克勒科赫(hk)。用這個閃瞎敵人吧」


    「好!」


    艾普麗爾拿起突擊用小型槍,挺起了胸膛。貝爾納爾從駕駛席上的窗戶伸出手,向索菲他們傳達了指示。突然一打方向盤,後邊的雪地車轉向衝入了反向車道。於是形成了一種被對麵開來的車與並行的電車所夾住的形態。因為失去了盾牌一樣的索菲他們,敵人的攻擊再次猛烈起來。槍彈傾瀉在車體上,還有一些從禊和正臣的頭上唿嘯而過。即使如此,貝爾納爾好像是在等待什麽時機一樣,一直盯著前方。


    「動手,艾普麗爾」


    配合著這個聲音,艾普麗爾把彈丸傾瀉到了敵人車體的前擋風玻璃上。敵人的速度隻下降了那麽一點點——這時,貝爾納爾一腳油門下去,汽車開始急加速,繞過路麵電車的前方飛入了對向車道。


    注意到了的敵人也想繼續追擊他們,但是因為艾普麗爾的射擊而造成的那一點點的速度差,他們就已經錯過了時機。敵人想繞過電車的瞬間,被對麵方向駛來的電車直接撞到。當然了,就算是防彈車,也隻能被如此巨大沉重的鐵塊撞了個粉碎。


    貝爾納爾透過後視鏡看著,做出了勝利的手勢。


    難以置信——禊一臉茫然,艾普麗爾迴頭看了看禊嘻嘻地笑了起來。


    ◆


    「……嘿咻」


    沙夏把那個巨大的鐵塊放在了人行橫道的正中。信號燈變成了紅色,等待信號的汽車響起了喇叭。


    「你在想什麽啊!沒看到是紅色了麽!你這臭小子想死麽!」


    駕駛員打開了窗戶怒罵道。


    「快點移開那個東西——」


    一把手槍對準了駕駛員的額頭——一聲槍響。


    「我知道的,紅色是死的顏色」


    沙夏單手拿著手槍嘀咕道。


    突然響起了一陣警報聲。


    「終於見到了呢,黑貓」


    這麽說著,沙夏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哈哈哈,這樣就是二對一了。那麽,那些家夥,想跟到哪裏呢」


    這麽說著的貝爾納爾的表情突然一轉變成了驚訝。


    「那個是什麽?」


    眼前,站著一位堵在了路上的少女——沙夏。一身好像人偶的洋服一樣的衣服上,寫著大大的『batbest』。在她旁邊,被白色單子蓋住的,全長2米的東西閃爍著異樣的光景。


    貝爾納爾響起了喇叭。但是,沙夏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相互距離五米的時候,沙夏取下了白色單子。從被風吹拂的單子下現身的是——無骨大口徑重機關槍裝甲帶車輪裝備。


    「德修卡?」


    貝爾納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德古恰列夫·修帕金大口徑重機關槍——dshk38。蘇聯時代射擊的大口徑機關槍的名作。它可以噴湧出點50口徑的巨大槍彈,連低空飛行的飛機都不費吹灰之力地擊落。而且這個少女所持的德西卡,還有牽引用的兩個車輪和被稱作防護盾的用來在背後保護射手的裝甲板。


    少女按下了比自己還大的德修卡的扳機。


    粗大的槍口噴出了熊熊火焰。在這種大口徑槍彈的衝擊下,無論是前擋風玻璃還是車體,都如紙片一樣被吹飛。趴在坐席上的2人頭頂,無數的彈丸唿嘯而過。下一個瞬間——前輪被打飛,車一下子翻了個個。


    沙夏沒有停止射擊。無論是襲擊正臣他們的車,還是巡邏車,還是一般的民車,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被鉛彈所破壞殆盡。在點50口徑的壓倒性火力下,誰都無法出手。隻能把身體縮成一團隱藏起來,等待風暴一般的槍林彈雨過去。


    終於,德修卡的子彈耗盡,槍聲停了下來。實際上這隻是數秒間的事情而已。但是,這時對於誰來說,都仿佛是永久一般。無論是石頭也好鋼鐵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被這槍彈所蹂躪,不留原形。


    在這樣的狀況下,禊還活著。倒下的是


    天花板而不是坐席。汽車則完全翻倒了。


    「……沒,沒事嗎,正臣?」


    「……算是」


    正臣也翻了個個趴在汽車的天花板上。真是意外地很堅硬的天花板嘛,不,不如說是運氣好吧。


    「大家,身上沒被打到吧?」


    駕駛席上的貝爾納爾問。


    艾普麗爾迴答


    「我好像沒事」


    「是嗎。那就好。我不行了。腳上受傷了」


    貝爾納爾痛苦地說。


    「被打到了嗎?」


    「那可是德西卡啊。被打到的話,下半身早就被轟飛了」


    好像並不是被打到了,而是被座位和車體夾住了腳而已。


    「沒有斷掉。可惡……幫我下,艾普麗爾」


    「知道了」


    狀況就是這樣。貝爾納爾阻止了伸手想要幫忙的禊。


    「不,小姑娘你和正臣一起走吧」


    「哈,哈?」


    「不明白嗎?我們來吸引敵人。你們趁這時帶著正臣逃跑」


    「但是……」


    「拜托了」


    艾普麗爾一臉認真,把自己的手槍交給了禊。


    「請收下吧,筱親親」


    禊收下了槍說


    「知道了」


    「不要死了!艾普麗爾!我也,我也不想失去重要的友人」


    不覺間艾普麗爾的眼中已經滲出了淚水,叫著『筱親親』就抱了上來。


    「我們是朋友!筱親親也說了我們是朋友,所以,我絕對不會死掉的!」


    「是嗎。那就好」


    被艾普麗爾抱住的禊,露出了像是很困擾一樣的,又像是很害羞一樣的表情。


    「好了,放開我吧」


    ◆


    裏克嘴裏叼著一根煙草,一邊向滿是瘡痍的高級德製車靠近。他掏了掏口袋。索菲從一邊拿出zippo打火機,點上了火。兩人互相抽了一口煙。在兩人的旁邊,跪在地上的迪亞斯不斷地禱告著。


    「真的不妙啊。全美國都要流淚了。這個結局真的是誰都無法想象的一樣,嘛,你們也這麽想的吧?兄弟?」


    「你給我安靜一會兒。你就祈禱我們能活著迴去吧」


    「是麽,那麽,把我的份也算上」


    「雖然不介意這樣做,但是業界內……信者得救不信者無救……這是業界的常識」


    兩人聽到了迪亞斯的迴答後麵麵相覷。


    襲擊正臣他們的男人們開始反擊。幸存的三人以翻倒的suv為盾牌,對著年幼的少女沙夏,用ak47一通亂射。沙夏推著子彈耗盡的德西卡的被裝甲保護的車輪,猛然地縮短了與他們的距離。男人們愕然了。到底,這個小小的身體的哪裏,蘊藏著能驅動這數百千克的鐵塊的力量。


    「開,開玩笑的吧!」


    他們一邊咒罵著,一邊用全自動步槍傾瀉著子彈,但是彈丸全部都被前方的裝甲板所彈開了。沙夏從德西卡的裝甲板的陰影下,兩手拿出一把ppsh41短機關槍,開始了反擊。男人們的反擊毫無用處,正如『殺吧殺吧(譯注:就是ppsh41什麽語言的a吧)』的名字一般,兩人全身中彈倒下了。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邊叫喊著,一邊用ak47一通亂射的最後一個男人的胸上,德修卡的粗大的子彈貫穿了過去。男人被打的嵌進了suv的車體裏。ppsh41的槍口對準了男人的額頭。好像人偶一般無表情的少女,盯著這個將死之人。


    男人迴盯了少女。


    「……去死吧,怪物」


    男人的頭被子彈轟飛了——從他失去了生命的手上滾落下一枚手榴彈,爆炸了。


    以男人的自爆為起始,戰場迴歸於寂靜。


    被艾普麗爾扶著肩的貝爾納爾與雙子匯合。


    「喂喂喂,你還活著的嘛,牛仔!」


    「你們不也是!難道你還受傷了嗎?」


    裏克看到了被應急處理過的貝爾納爾的腳部後說。


    「看你的樣子,大叔。」


    「真是的」


    聳了聳肩,他又一臉認真地說。


    「德修卡的那個小鬼呢?」


    「那場爆炸麽?沒活下來吧」


    「是那樣就好了」


    貝爾納爾若有所思地說。


    「嘛不管怎麽說,這樣下去,國家憲兵的家夥們也要拿出真格了吧。我們快點和那兩個人匯合」


    「了解!」


    隨著附和聲,五人脫離了戰場。


    翻倒在一旁燃燒著的車,黑煙四起。伊斯坦布爾的市區街上呈現出了戰場的光景。包括觀光客,還有一般市民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見。突然,一個黒焦的屍體動了起來。


    但是,化為肉片的屍體裏並沒有了生命。好像是從巢穴中探出頭來打探情況的兔子一樣,沙夏推開屍體站了起來。一邊口裏說著『嘿咻』一邊站了起來,無表情地看著四周。沙夏眼前呈現的光景——拿著槍的數十人的憲兵特殊部隊和巷戰用強襲裝甲車,這是拿出真格的準軍事組織的實力。


    「生存者發現!有個女孩!」


    注意到了沙夏的隊員走了過來。


    「沒事嗎?這裏很危險,來這邊吧」


    年輕的隊員這麽說著,牽起了沙夏的手。他當然不會認為眼前的這位少女就是導致這起慘案的始作俑者。


    「……」


    沙夏小聲地嘀咕著,鬆開了隊員的手。


    「什麽?」


    隊員一臉驚訝地迴頭看她。沙夏翻開了裙子,從裏麵拿出了一把刀。一刹那間,隊員的脖子就被銳利的刀鋒一線斬斷。泉湧一般的血液噴薄而出,湧向了空中。年輕的隊員還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麽就已經命喪黃泉。


    「這個小鬼!」


    不知是誰喊的,數十個槍口瞬間對準了少女。


    「不快點去的話……黑貓會逃走的」


    少女低語著,把握著刀的兩手展開——好像是全身纏繞著把年輕的獵人逼入絕路的老狼一樣的威壓感一樣,向拿著槍的男人邁出了一步。


    ◆


    兩人在逃亡。禊拉著正臣的手,從市場裏的人群中擠過去。


    「禊,等,等下」


    終於從市場中出來,正臣聽了下來。


    「稍,稍微休息下」


    正臣把手放在膝蓋上喘著氣。


    「就這點程度就不行了麽。你還是男子漢麽」


    「真過分,差別對待!」


    「我隻是在說事實。而且實際上,在這裏停下比較危險,被敵人追上的話,這裏人有點太多了」


    禊警惕地環視著四周。市場的周邊是伊斯坦布爾最繁華的街區。如果在這裏展開槍戰的話,一般市民無法避免地會被卷入進來。而且,剛才那個少女的事情一直在禊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那個帶著如洋娃娃一般的表情的,身著洋服的,用點50口徑的機槍四散子彈的,銀發的少女。


    「喂,正臣,剛才的那個小鬼是誰?」


    「是敵人的殺手吧……怎麽了?」


    「……不,沒什麽」


    好像正臣並不認識那個少女。恐怕……不,那個少女肯定還會出現在過禊麵前的——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她可以這麽確信。那個少女,和那些奔赴死亡的士兵不同。即使一個士兵再怎麽去學習技術,鍛煉身體,獲得了最新銳的武器,他們的生命還是會被小小的子彈奪去。這個世界上的士兵都有意識無意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說才會懼怕死亡。


    可是,那個少女卻脫離了這個絕對的真理。那個少女並不是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黑貓的水曜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地本草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地本草子並收藏黑貓的水曜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