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恆太在總裁辦公室麵對麵洽談。近來我跟恆太當麵商量事情的次數變多了。因為我希望恆太能清楚掌握到對應柯林斯行動的相關細節。


    「kk 的設立準備工作似乎一切都很順利呢。」


    「那還用說。協助莉音的可是本大爺耶,王者都親自出手了,哪有可能不順利?」


    說到恆太做的事情,頂多就是在媒體上大肆宣傳,跟以往完全一模一樣。隻不過,這次他的活躍表現將會變得格外重要。


    「正因莉音負擔的業務十分穩定,我這邊也得妥善處理,結果卻是一再遭到瑣事耽擱,我真是有夠不中用啊……」


    我半帶自嘲地如此說道。感受到自身力量的極限,令我忍不住想發幾句牢騷。


    「但莉音那邊的業務其實也不是一帆風順。隻聽成果,會有種彷佛在轉眼之間就大有進展的感覺,然而她絕對是下了非比尋常的苦心。」


    「嗯,經曆收購m一事之後,我總算體會到莉音在並購奧格斯堡銀行時八成也是費盡了千辛萬苦。除非自己親身嚐試過,否則根本無法理解真正的辛苦。結果,我們隻是拿下m的部分股份,並購基本上可以說是形同失敗啊。我果然還有待加強。」


    「哦,難道說你有煩惱嗎?那麽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行。但到時你就得作好覺悟。因為問題大概會在轉眼之間獲得解決,巳繼將變得沒有事情可做吧。」


    摸不清恆太究竟有多認真的我,頓時麵露苦笑。


    「那麽,即便把所有事情都丟給恆太似乎也無妨呢。」


    「那可不行。要是太過俐落地搞定所有業務,在劇情演出上隻會造成反效果吧?就是因為本大爺身為一名充滿藝術氣息的劇本作家,才刻意不安排自己親自出手啊。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用心良苦。」


    「真是夠了,又是演出上的安排啊……」


    重新打起精神的我繼續說道:


    「然後啊,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柯林斯的事情。以往我們總是慢了兩、三步,被他的行動搞得團團轉。但既然kk 即將開始營運,就絕對容不下可能對市場基礎造成任何一丁點兒影響的事情。所以我昨晚熬夜重新看完徵信社過去呈交上來的報告……這次我打算針對柯林斯的弱點主動出擊。」


    「哦……原本隻是一直挨打,如今總算決對反守為攻了嗎?」


    「根據徵信社的報告指出……原先對革命社醜聞感興趣的m節目製作人群,在參股談判圓滿落幕後,似乎就立刻徹底取消掉相關企劃。隻不過現在不能讓這種事情一再重演,必須趁此機會斬草除根。因此我要與柯林斯進行決戰。」


    「畢竟在對方配合市場開幕拋出什麽奇怪醜聞的那一天,將很有可能導致我們的計畫功虧一匱啊……所以我早說了嘛,隻能用暗殺手段解決他。」


    「不……隻要戳中弱點,或許就有辦法透過協商達成共識。」


    聽我這麽一說,恆太啞口無言地灘開雙手。


    「你講那什麽鬼話。難道你打算靠對談搞定這場決戰不成?巳繼,你是從何時開始換上一顆有如好萊塢電影男主角的腦袋了啊?」


    「哎呀,別這麽說啦,你先看看這份柯林斯調查報告上的家族成員欄吧。」


    我遞出資料,恆太隨即開始專心瀏覽。


    「柯林斯的獨生女……七歲……半身不遂,必須坐輪椅……她住在療養院嗎?」


    「數年前,柯林斯一家三口外出購物的途中,被一輛酒駕的車子迎麵撞上。當時造成妻子不幸身亡,女兒則受了下半身癱瘓的重傷。而也不知是幸運或不幸,隻有柯林斯毫發無傷…… 柯林斯無法原諒獨自一人平安獲救的自己,精神一度失常,接受了相當長期的心理谘商。等到病情穩定後,他便立刻重返華盛頓時報,揭發許多件獨家內幕,心無旁騖地持續默默麵對工作。到了每周唯一的休假日,他就會前往療養院,從早到晚陪伴在女兒身邊。」


    「……那是一場不幸的事故。難怪我覺得他跟普通記者不太一樣,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恐怕是那場事故促使他內心得到某種領悟吧。也難怪我們無論再怎麽利誘,他都完全不為所動。他對金錢及名譽一概不感興趣。但若換成他女兒的話……」


    「你打算利用他女兒恐嚇他嗎?」


    「假使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用這招。因此我打算先放低姿態,試著彼此開誠布公地談談真心話。倘若這樣還無法贏得他的理解,那也隻代表我還有女兒這張最後王牌可以用。重點在於避免動用到暗殺之類的手段。」


    「你有特地跑去找他交談的必要嗎?你剛剛不是才說過,柯林斯不管怎樣都不會改變立場嗎?你該不會是開始同情柯林斯了吧?」


    「不,我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倘若這名記者執意繼續頑強抵抗下去的話,那我也已有不得不祭出反製手段的打算。然而,先前我也曾提過,我不想除掉像他這般優異人才。就是經過昨晚的徹夜苦思,我才會覺得,我方若要發動攻擊,或許可以拿他女兒當作籌碼,才歸納出即便進行對談,也能迴避最糟事態的結論。」


    「原來如此。柯林斯或許會把女兒看得比世上所有事物都還重要。」


    「沒錯。對柯林斯而言,女兒是唯一能用來對付他的王牌。既然已掌握到他女兒,我就覺得即便直接找他對談也沒問題。莉音目前正拚命處理設立kk 的事情,我不願見她擔心這邊的問題。所以我才希望恆太能掌握住我目前的動態。」


    「好吧,那我給你下一步的指令。去見柯林斯,設法拉攏他。已繼如果捅出什麽簍子,我 會負責幫你善後。盡管放手一搏吧。」


    恆太莫名其妙地發號施令。


    在飛往美國的前一天,我與莉音一起吃了頓晚餐。因吃飯時間剛好吻合,我們便決定至附近的料理店一起吃個飯。


    「我明天一大早就會飛往美國出差個幾天喔。」


    「是跟m有關的事嗎?」


    「差不多算是吧。」


    「話又說迴來,先前那個華盛頓時報記者的事情處理得怎樣?」


    「一切盡在掌握中,莉音你完全不必擔心。」


    「是嗎……既然巳繼你都這麽說了……但有需要時記得通知一聲,我可以幫忙。」


    莉音好像還是很關心我這邊的狀況。


    「現在是kk 的關鍵時期沒錯吧?你用不著在意我這邊的情形,隻管專注麵對你那邊的事務即可。我這邊真的沒問題。」


    「我之所以能夠這樣行動,也是拜巳繼替我打點好一切所賜啊。而且,你也在驚險萬分的節骨眼,成功籌措出必要的資金給我使用。」


    我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聳聳肩頭。


    「可是我把手上的企業全都賣個精光啦……我隻是用較低的價格賣掉原本有價值的東西罷了。這是任誰都做得到,卻又不怎麽光彩的工作。」


    「沒這迴事。普通人總是會不自覺地浮現保守心態,根本無法賣掉自己看重的事物。巳繼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


    「反正我們也不是想成為大富翁。隻不過是把各式各樣重要的東西擺在天平上衡量,再從較不重要的玩意兒開始切割罷了。」


    莉音在桌子前麵交握雙手,臉上浮現一抹微笑神情。


    「嘻嘻,巳繼也大有長進了呢。姊姊我很開心唷。」


    「別鬧了啦,我終究還是比不上你啊。我仍然隻能一味地追趕你的背影。」


    「沒這迴事,我唯一能夠信賴的就隻有巳繼啊。」


    「能聽見你這麽說,我也可以很坦率地感到高興。既然你的工作進度順利,那我這邊也得更加努力不可了。」


    聊到這裏,我們


    點的餐點剛好送上桌。之後我們一邊用餐,一邊互相確認kk 的進展 狀況。kk 的基礎漸趨穩固。


    歐洲、非洲、中東、亞洲四大地區共計四十七個國家,已發表願意協助的正式聲明,矚目度水漲船高。最近恆太接受媒體采訪,幾乎也都是談到有關kk 的新聞。


    正因我負責幕後工作,要是草率行事而被柯林斯扯後腿,將有可能造成莉音等人苦心籌劃的所有準備工作功虧一簣。在底下支撐住莉音攀爬的這座又高又長的樓梯,就是我這迴的職責所在。


    特別是kk 跨出第一步,話題性竄升至最高點的時機最是危險。因為全球所有傳媒都會將注意力轉移至我們身上,其中自然也不乏吹毛求疵的貨色。因此這次無論如何都必須跟柯林斯徹底作個了結不可。


    美國?紐約。


    我在飯店一邊享用早餐,一邊心不在焉地收看恆太出場的政經節目。


    「本大爺準備的超市場kk ,與現存的市場截然不同。我很期待全世界的所有企業都能立刻注冊,企業審查工作將交由市場方麵負責進行。」


    主持人提出疑問。


    「可是,這樣不會造成連業績惡化到瀕臨破產邊緣的企業也跟著上市嗎?」


    「那樣也無妨。重點在於負責審核企業的市場方麵,會采取擬妥的一貫作業流程進行審核。如此一來,將可提供一個全球首創、對所有企業而言真正公平的審查標準。無論是世界著名的大企業也好,或是信用度偏低的小企業也罷,都會適用於完全相同的審查製度。」


    「那麽,以往由企業負擔的會計審查費用,將改由誰支付呢?」


    「當然由市場負擔。企業隻要支付登錄市場的注冊費,之後就不必再花到任何半毛錢。如此一來,企業方麵便無需再負擔關於會計審查的龐大費用。企業利益也能相對獲得提升,業績跟著好轉才對。」


    「原來如此……會計審查相關負擔費用動輒數十億、數百億日圓的企業隨處可見,而如果可以削減掉這部分的開銷,那就稱得上是相當大的利多吧。自從so法普遍實施之後,對企業就造成了更加沉重的負荷。隻不過kk 雖然采用由市場方麵負擔這筆開銷的構想,但當真承受得了嗎?」


    so法的正式名稱,好像叫作上市企業會計改革暨投資人保護法(publipany ating reform and ior prote act of 2002)這個又臭又長的名字,是為了強勢保護投資人,同時以嚴格要求企業財務報告流程及規定法製化為目的的法案。在金融商業領域是個重大改革,為上市企業訂定了各式各樣的義務。由於規範極其嚴厲,因此對企業而言成了相當沉重的負擔。


    (注:so法案於中港台的完整名稱是「2002年公眾公司會計改革和投資者保護法案」,日本則是「上場企業會計改革および投資家保護法 」,估計譯者是以後者直譯,避免誤導在此注記)


    恆太用力點了點頭。


    「當然承受得住。我們會要求企業在自家會計係統加裝一個由市場方麵提供的模組。換句話說,隻要各位聯想成市場與企業係統合為一體即可。如此一來,企業執行的會計作業也能瞬間迴饋給市場係統,市場方的會計師便能即時依照迴傳數據進行審查。企業一方麵無法為非作歹,另一方麵大概也能將關係到審查業務的時間精力縮減至最小限度才對。對企業及市場而言都能發揮出節省成本的屬果。」


    「也就是說企業能夠減少內部管製的成本,並將這部分成本轉移至本業加以活用對吧?」


    「一點也沒錯。現存的證券市場讓企業犧牲掉太多成長力,這可真是一大笑話。在現有證券市場上市的選項已經毫無魅力可言。實際上,自行終止上市的企業數量正急速暴增,但是,kk 不會犧牲掉企業的力量。而是一種可以逼出企業的最大潛能,由市場與企業攜手合作,讓彼此的力量能夠發揮出最大極限效果的商業模式。」


    「表明協助kk 的國家逐漸增多,請問最後這將會成為一座規模擴大至何種程度的市場呢?」


    「大概會跟歐盟、非洲、中東,以及諸多亞洲國家采取共同步調吧。但切莫誤會,這座市場會對全世界廣開方便之門。縱使國家不公開表態支持,全世界各個國家及地區企業都可以在這座市場公開上市。而隻要擁有國際商業銀行的帳戶,地球上所有人類都可以參與這座市場的投資活動。本市場將采行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營運模式。」


    「諸如紐約證券交易所、倫敦證券交易所、東京證券交易所等等──現有市場為數眾多, 請問總裁打算如何與這些市場做個區隔呢?」


    「現階段隻需和平共存即可。我猜大概還有很多保守派比較傾向繼續依靠采用老舊體係、充滿親切感的市場吧。但我已清楚看到最後將由哪一方勝出的未來結局了……」


    不知為何,恆太突然故弄玄虛地伸手遮住左眼,定睛凝視攝影鏡頭。八成是企圖對電視機前麵的觀眾發出念力吧。我對此無法理解就是了……


    「配合kk 的設立,頭一間上市的企業已經拍板定案了嗎?」


    「當然。我準備了一個天大的驚喜,你們好好期待吧。」


    「總裁推動的新市場一旦成功,地球的經濟活動流向或許就會隨之改變……」


    「必定會改變。金融領域會隨著我的登場而轉變。經濟也會轉變、政治更會轉變、社會會 轉變。我將親手改變曆史。本大爺是為全地球人類帶來幸運的人。我的名字日後將在宇宙曆史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


    吃完早餐的我起身離開座位。


    恆太他也正在奮戰,而我也有屬於我的戰鬥。我肩負著在後端支援眾人行動的使命。


    必須完成使命才行。


    我步出飯店,鑽進計程車。目的是位於布魯克林區的柯林斯家。


    鑽出計程車的我佇立在門口。這棟雅致的小民房,散發出一股符合中產階級住處的氣息。


    我下定決心,按響門鈴。


    柯林斯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我是指所有情報,連他這個時段在自己家的事也包括在內。


    對講機傳來柯林斯的聲音。


    「哪位?」


    「你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巳繼。今天特地前來找您一談。」


    「……」


    我能感受到柯林斯隔著對講機倒抽一口大氣的模樣。也難怪他會大吃一驚啦。


    「方便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我應該是和你沒什麽好談的……」


    「你的工作就是打著采訪的名義闖進他人領域對吧?然而隻不過是立場轉換,你就打算拒人於千裏之外嗎?太不公平了,看樣子你似乎沒有自稱為記者的資格啊。」


    我加強語氣侃侃而談。我確信隻要拿出『公正』作後盾,柯林斯就必定會答應與我談話。


    對講機依舊鴉雀無聲。他內心必定相當掙紮才對。


    片刻過後,一陣解開門煉的聲音傳入耳中,大門悄然開啟。


    是柯林斯,他臉上帶著濃烈的警戒神色。


    「……你沒攜帶什麽槍械武器吧?」


    我像是聽見一則惡質笑話一般,格外誇張地對他聳聳肩頭。


    「別鬧了。你以為我是前來暗殺你的殺手嗎?看來,你有著能夠成為小說家的幽默感呢。如果擔心的話,需要來搜個身嗎?」


    「……請進。我洗耳恭聽。」


    柯林斯打開大門請我入內。


    「你怎麽知道這裏是我家?」


    在客廳沙發椅麵對麵就座之後,柯林斯隨即麵無表情地開口提問。聲調很僵硬,


    一聽就知道他相當緊張。


    「是我向華盛頓時報打聽的。」


    我給了他一個無關痛癢的答案。當然啦,實際上我根本就沒去問過華盛頓時報,對方也不可能輕易就透露這類情報給我。說起來,我隻是雇用超過一百五十名調查員全天候監視柯林斯罷了。


    「這……居然泄露個人隱私,分明就是違反規定嘛……」


    柯林斯似乎氣炸了。


    「我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再次與柯林斯先生好好交談一番。畢竟上迴雙方對談完全沒有交集,留下了不歡而散的結局啊。」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但既然你都這樣找上門來,我也不得不出麵應對……請問這次有何貴幹呢?」


    「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請你閉嘴好嗎?」


    我目光柔和地凝視著柯林斯,但講話的語調顯得相當尖銳。


    「……這算威脅嗎?」


    「我看起來像是在威脅你嗎?我是誠心誠意在拜托你。請你不要針對革命社集團的事情大作文章。」


    「我可不是在大作文章。把事實原封不動地傳達給大眾知情,此乃記者的職責所在。革命社集團規模太過龐大,如今全球已變成一個有許多人都跟革命社集團有某種關連的世界。而我所肩負的使命,便以正當形式報導出如此深具影響力的企業集團真相。」


    「革命社並不是唯一一個輿論與真相背道而馳的集團吧?在各個領域都會產生輿論與真相大相徑庭的現象。美國總統是完美無缺的自由及民主主義象徵嗎?紐約證券交易所有給予上市股票正確的評價嗎?全人類都對天天在地球上某個角落爆發的戰爭抱有正確認知嗎……沒這迴事吧。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在輿論及真相上都會出現極大落差。但你為何偏偏隻針對革命社集團展開攻擊呢?」


    「的確,這世上有許多必須加以糾正的認知。不過正如我方才所言,對這個世界而言,革命社集團已形成一個過度巨大的問題。貴集團擁有太過強大的影響力。」


    「比美國總統還強嗎?」


    「若有人問我『這世上最嚴重的問題是什麽?』,我將毫不遲疑地迴答『革命社集團的真相』。」


    不愧是柯林斯,是個不出所料的嚴謹之人。


    「請你具體一點告訴我。你究竟看我們集團的什麽地方不順眼呢?」


    「不是順不順眼的問題。革命社集團的破產危機迫在眉睫,但你們卻一再隱瞞實情,想盡辦法拚命賺錢。我預測接下來革命社即將上演的破產戲碼,會是一場格局極大的惡意倒閉,對不對?」


    「……」


    「……」


    我與柯林斯靜靜地四目相對。盡管稱不上是互瞪,然而彼此的視線都夾帶著一股明確熱情。雙方都沒有移開視線。


    見柯林斯嘴巴緊抿成一條橫線,我便主動開口。


    「我們看起來像是個隻顧賺錢的集團嗎?」


    「像極了。你們儼然就是個執著於賺取龐大利益,最後極有可能導致世界滅亡的一大犯罪集團。」


    不知該如何迴應的我歎了口大氣。接著又開始跟柯林斯大眼瞪小眼。


    「……」


    「……」


    「……你誤會了……但是……或許也並非全部都是誤會。」


    我一講出這句帶有弦外之音的話,柯林斯臉上立刻浮現出頗感困惑的表情。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就犯罪集團一詞而言……有可能推翻現行體製的我們,或許當真可以說是個可能會破壞社會現狀的集團吧。」


    柯林斯頓時睜大雙眼。


    「你自行招認了吧。我終於成功逼出你的真心話了,我這記者也算沒有白當了。」


    「且慢,我話還沒說完。我們並不是什麽淘金集團。」


    如此製止柯林斯的我接著說道。


    「幾乎所有人一聽到革命社這個名字,就隻會認為我們取了個在行銷方麵頗具震撼力的名字而已。柯林斯,相信你必然也這麽認為吧。但那是一種錯誤認知……我就坦白告訴你吧。我們的目標就如同公司名稱一樣,我們是如假包換的革命家。是打算終結現行的世界體製,開創一個全新時代的革命家。」


    「……啥?」


    柯林斯雙眼眯成黑點,整個人為之一愣。


    我語調果斷地繼續說道。


    「我們對賺錢一點興趣也沒有。即便把全世界紙鈔堆疊至月球表麵,也毫無任何價值可言。對這個世界發動革命,就是我們革命社集團的使命。」


    「……」


    「無論是美國也好、歐盟也罷,甚至日本,以及各個新興國家都不例外,我們要顛覆地球上的所有一切。國家、政府、金融體係,甚至連人們的意識都不會放過。我們要親手創造一個全新的時代。此事隻有我們才辦得到。」


    「……太、太扯了……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


    「可不可能輪不到你來評斷。我相信不是由你,而是有朝一日,曆史自會作出判斷吧。」


    「世、世人絕不可能允許你們這樣做。你們憑什麽……」


    我霍然向前探出身子。


    「這個世界必須產生變革不可。總有一天,會有人站出來開創一個全新的世界。隻不過是剛好由我們扮演起『某人』的角色罷了。」


    「有誰能證明你們所追求的世界,是個正確無誤的美好世界呢?」


    「要證明各種發生於未來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們隻會忠於我們的信念。」


    當我毅然決然地斷言之後,柯林斯似乎陷入無言以對的狀態。


    「……」


    「我們的活動並非什麽企業活動,是革命活動。如同字麵所述一般賭上了我們的性命。就是因為希望你能理解這點,今天我才特地前來拜訪。」


    「……在追查你們的軌跡之際,有件事令我感到不解。就是成了大富翁的你們為何並未享受揮金如土的奢華生活,也沒好好放假,卻情願甘冒生命危險不斷擴大集團規模……如今我總算首度理解到個中緣由。」


    柯林斯一邊茫然地注視著我,一邊慎重地選擇用字遣詞開口說道。


    「可是,有誰會認同所謂的革命呢?革命說穿了無非就是暴動,會為社會帶來終極的混亂局麵。人們將被迫麵臨充滿困苦的生活,我無法對這種事情置之不理。」


    「我們並不需要他人認同。我隻是想對你說你有所誤解,以及拜托你別惹事生非罷了。」


    我句句屬實,誠心誠意地懇求他。


    柯林斯卻是搖頭加以拒絕。


    「我不認為你們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我該做的事情,就是直截了當地將事實傳達給大眾知情。」


    「但你在這件事上卻一再苦吞敗果。華盛頓時報那次也好、出版社那次也罷、還有m 那次,他們都認為你的理想不值一提。你也不是三歲小孩,應該心知肚明才對吧。你理想中的社會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我清楚得很。即便如此,正如你遵從你的信條一般,我也隻會奉行我的信念。」


    「換句話說,你企圖扮演現行體製的守護者是吧。那我在此提出一個簡單的問題──現行體製真是值得你賭上信念加以守護的優秀產物嗎?」


    「縱使一個再怎麽精疲力竭、徒具形式的政府,也不會如同失去秩序的混亂那般對人民造成壓迫。當我才剛以記者身分初出茅廬時,正巧碰到舊蘇聯解體的事態。在那段期間,我前往蘇聯各地進行采訪,放眼望去可說是慘不忍睹。與其那樣,倒不如維持住舊蘇聯的體製還比較像話一些。」


    我以強調的語氣提出質詢:


    「你的意思是


    認為蘇聯繼續存在比較好?就算是一個早已走進死胡同的體製,你也認為應當繼續保留才對?」


    「……我……沒錯……」


    柯林斯移開視線,緊咬嘴唇。他對自己的答案產生迷惘了。


    「我可不這麽認為。扭曲隻會愈演愈烈,社會理應依循一定的節奏進行變革才對。」


    「我們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談論出一個妥協的答案。我不曉得世界的樣態為何,隻不過身為記者的使命,就是我人生的寫照。」


    看樣子柯林斯似乎不太可能讓步。記者與革命家所處的次元本就南轅北轍。雖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實在很希望柯林斯能夠理解我們的信念,如今看來非得放棄這個讓他理解的念頭了。


    於是我決定改用另一種說服方案。為了這場交談,我反覆模擬演練過好幾次,並擬定了一套完整戰略。現在就是進入第二階段的時候。


    「好吧。如果可以的話,原本是很希望你能認同我們的理念,但也沒辦法。在信條這件事上,你我雙方大概難以妥協。因為我們所處的立場本就截然不同。」


    語畢,我挺直背杆,展現出商業人士的風貌繼續說道:


    「接下來,我有個提案。我想用錢解決此事。我會給你三百萬美元。麻煩請你看在這筆錢的份上,就此保持沉默好嗎?」


    「我絕不可能答應這種妥協方案。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柯林斯一手重拍桌麵,開始大動肝火。


    「我很清楚,你不是那種會因這點小事就讓步的人。假使你是那種會二話不說就答案這個提案的人,當初就不會憤而辭職離開華盛頓時報吧。可是,你若不接受,我們也會很困擾啊。」


    「我敢斷言,我絕對不會接受。」


    「其實今天早上,我們已將三百萬美元匯入柯林斯先生的帳戶。請你確認一下吧。」


    「……咦?」


    可能是始料未及吧,柯林斯露出瞠目結舌的茫然神情。


    「我說,錢已經匯進你的帳戶了。」


    「……」


    柯林斯似乎消化不了我這句話吧。


    我語調輕淡地再表達一次。


    「三百萬美元已經匯款完畢了。」


    猛然迴神的柯林斯不知所措地起身大叫。


    「怎、怎麽可能!哪可能有這種事……!」


    柯林斯拔腿衝向擺在客廳旁邊那張辦公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以顫抖不止的手指打開電源。


    他應該是為了登錄網路銀行確認帳戶才對。我則冷靜地眺望著他驚慌失措的模樣。


    在跟目標達成協議之前,突然就先匯現金至對方帳戶,是間諜的慣用手法之一。通常即便是會拒絕金錢誘惑的頑固目標,隻要發現現金已被匯入自己帳戶,最後選擇讓步的機率就會大幅提高。


    一旦實際目睹自己的帳戶突然冒出一串額度非比尋常的現金數字,大多數的人內心都會受到強烈衝擊。此外又由於無法倒轉迴匯款前的狀態,因此也能營造出「自己明明一心想要拒絕,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無可奈何」這種試圖說服自己接受現實的心理狀態。


    「錢真的被匯進去了……」


    確認完自己帳戶餘額的柯林斯,頓時麵露憤怒神色瞪著我。


    「你為何這樣做!」


    「柯林斯先生對社會而言是一名不可或缺的記者。即便您不肯答應我的要求,我也打算致贈三百萬美元給您,所以就先行匯入您的帳戶了。請您不必客氣,盡管收下無妨。」


    「你怎麽知道我的銀行帳號!」


    「從華盛頓時報那邊打聽來的。j


    我厚著臉皮說道。這當然是胡扯,至於柯林斯相信與否都無關緊要。


    「怎麽可能……!總、總而言之我會把這筆錢退還迴去!我絕不會接受這種玩意兒!」


    柯林斯雖是咄咄逼人,我卻冷靜沉著地迴應:


    「請您收下吧。就算退還也隻會造成我們的困擾罷了。」


    「我拒絕!」


    「那就請你隨意拿去垃圾筒丟掉吧。」


    「我會跟銀行說那是一筆錯誤轉帳,請他們把錢退還迴去!」


    「銀行大概聽不懂柯林斯先生在說些什麽吧。」


    「無論如何我都會要求銀行把錢收走!」


    果然是個貨真價實的嚴謹人物。看樣子間諜手法似乎對柯林斯起不了作用。


    我從懷裏『唰』地掏出一張支票,默默地沿著桌麵推向柯林斯麵前。


    「這張也一並奉送。」


    「這張支票是什麽玩意兒?」


    「空白支票,想寫多少金額隨你高興。請自由運用。」


    「我才不要!」


    我把支票收迴自己手邊,提筆在支票表麵疾書。我寫下的金額為一千萬美元。


    「那我便自作主張幫你填上數字了。」


    「我就說我不會收受,你聽不懂是不是!」


    我無視他的發言,徑自把支票挪至柯林斯麵前。隻見柯林斯起手猛然撥開支票,支票在半空中翩然飛舞,最後掉落在地板上。


    如此一來也能斷定用金錢籠絡的手段不可能成功。沒辦法了,隻好祭出在我所擬定戰略當中的最後一張王牌。


    「我個人對於不得不采用這種方法的情況深表遺憾。」


    我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張照片,輕輕擺到桌麵上。


    「這次又想用什麽花招……無論你怎麽說服,我都絕……啊!」


    凝視照片的柯林斯,整個人瞬間為之一僵。


    我則隻是不發一語地注視著柯林斯。


    照片上的人物,是柯林斯的獨生女──芮妮。這是一張拍下她笑得開懷的可愛照片。


    困惑不已的柯林斯戰戰競競地抬起原本緊盯照片的視線。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柯林斯的表情因恐懼感而完全僵化,嘴角微微顫抖不止。


    我則麵帶笑容迴答:


    「沒什麽意思啊。」


    「你說……沒什麽意思?」


    柯林斯的語調宛如喘不過氣一般。


    就實際問題而言,我壓根沒有那麽一丁點兒想對柯林斯的愛女下毒手的意思。縱使這次談判宣告決裂,我也絕對不會作出對這名小女孩造成任何困擾的事情。反倒是這孩子若遭遇什麽危險,我大概會率先挺身保護她吧。


    隻是柯林斯當然無從明瞭我的真實心聲。現在必有各式各樣的想像自柯林斯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在遭受龐大壓力侵襲之際的想像,最後都必定會演變成負麵的結論。


    這孩子的照片,並不是代表著我準備采取某種攻擊行徑的意思,而是這張照片本身就隻不過是一枚談判籌碼罷了。


    這張照片再無任何後續。我隻是提出這張照片,然後就結束了。但關鍵在於柯林斯並不這麽認為。


    果然不出所料,柯林斯心生動搖,語調也變得愈來愈含糊不清。


    「那……那你為什麽……拿……拿出我女兒的照片!」


    「我隻是覺得你女兒很可愛罷了。」


    我說出一個不成答案的答案。


    「……」


    柯林斯臉上浮現出苦悶表情,彷佛一副泫然欲淚的模樣。


    我則語氣柔和地對他說:


    「柯林斯先生,我們何不互相鳴金收兵呢?我們目前正站在一個至關緊要的分岐點,拜托你了。」


    「……」


    柯林斯表情揪成一團。


    看見他的表情,我不禁感到心痛。但我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停下腳步。


    這次勸說,我采用了三階段式的手


    法。也就是『1說服2賄賂3恐嚇』。


    在起初的『1說服』階段,我以極為耿直,同時發自內心的態度表達出自己等人所處的立場,試圖改變柯林斯的想法。假使可以的話,我實在很希望透過說服的方式搞定柯林斯。


    他若不肯接受說服,接著就輪到『2賄賂』上場。我采用幾乎可以搞定絕大多數對象的間諜手法,開出他想要的金額。


    倘若連這招也行不通的話,那就隻好祭出『3恐嚇』。比誰都還瞭解柯林斯的我,早就知道用這招必能搞定柯林斯。假使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動用到這種手段。但既然說服及賄賂都吃了閉門羹,那我也隻好出此下策了。


    我向柯林斯傾訴自己的想法。


    「你是一名了不起的記者。或許你不相信,但我其實很尊敬你。」


    柯林斯視線落在照片上,整個人依舊茫然若失。或許他幾乎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但我還是徑自繼續道:


    「辭掉工作後,你的生活必然也變得很吃緊。因此請你收下這筆錢。需要你這股力量的時代必會來臨。在那一刻來臨之前,希望你能先好好儲備自己的實力。」


    我撿起掉在地板上的支票,擺迴桌麵上。那是一張價值一千萬美元的支票。


    柯林斯心不在焉的模樣依舊未見改善。看著他的表情,我確信了。他絕不會不顧或許會對女兒造成某種危害的可能性,仍然堅持再繼續鎖定我們窮追猛打。


    目的已經達成。我起身俯視柯林斯。


    「我就此告辭了。若有什麽需要,歡迎你隨時來電聯絡我們。我們會答應接受采訪,有什麽可幫忙的地方也絕對義不容辭。」


    柯林斯彷佛失魂落魄一般,隻是麵無表情地凝視著照片。


    「若不是透過這種形式相遇,相信你我必能針對這世界上的許多事情交換意見。然而等到時代改變之後,我有預感我們將會再次相會。」


    柯林斯連頭都沒抬起來,他大概再也沒有力氣與我交談了吧。


    我低頭致意。


    「告辭了。」


    之後我們並未再講過任何一句話,我徑自動身離開柯林斯家。


    迴到飯店的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以往攸關成敗的談判全都由莉音包辦,我隻負責在一旁看戲。直到這個地步,我才首次獨力跨越了m股份買賣談判、各種資產買賣談判,以及與柯林斯談判等場麵。尤其是與柯林斯的這場談判,在對方散發出明顯敵對氣氛的狀況下,最後應該是有得到一個合乎我方心意的圓滿結局才對。


    感覺有點沉不住氣。一股想要飛奔而出的焦躁感,令我悶悶不樂。是順利完成談判的興奮 情緒所致嗎,還是因著把如同柯林斯這般身為正義使者的對象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所致呢,我整個人坐立難安,突然很想找個人聊聊。


    於是我試著打電話迴革命社辦公室。


    「喂,這邊是革命社。」


    是莉音的聲音。


    「辛苦了,是我啦。」


    「搞什麽鬼,原來是巳繼啊──辛苦啦。情況如何呢?」


    「還過得去。」


    「什麽呀?聽起來好模糊喔,什麽意思啊?」


    「那是因為莉音的問題也很模糊啦。」


    我們互相笑了出來。


    拜聽見莉音的聲音所賜,我的心情也平複許多。


    「kk 方麵都還順利嗎?」


    「嗯,係統也正在進行運轉測試,為了審查企業而聘請的會計師也全都找齊了,連國際商業銀行的上市準備工作也都告一段落了。再來隻能向老天爺祈禱,希望市場在開始營運的首日業績就能一飛衝天啊。」


    「既然宣傳主軸是恆太,話題性必然十分足夠才對。畢竟他可是地球曆史上最大的偉人嘛。」


    「純屬自稱就是了。」


    「一整個慘不忍睹。」


    「但雖不中亦不遠矣,這樣的現實才可怕啊。」


    「真的很可怕,遠比恐怖電影來得可怕。」


    我們再次放聲大笑。


    之後我與莉音又天南地北地閑聊了 一番,最後才掛斷電話,雖是沒啥意義的對話,但能跟莉音講到電話真是太好了。


    距起死迴生隻差最後一步。在我們的麵前,再也不見任何敵人的蹤影。


    隔天,在飯店整理完行李準備迴家的我下樓鑽進計程車。在飛迴日本之前,我想先去一個地方看看。


    我穿越一間由基督教會經營、開放收容一般病患的療養院大門。這間療養院沒有設置像企業或醫院那樣的接待處,是一間鄰接於教會旁邊的設施,因此門庭若市,任何訪客都能自由入內。這一帶治安相當良好,而作為公益活動的一環,附近居民好像也很常自願前來照顧療養院的病患。


    我找了個看似保姆的人,以輕鬆語調提出詢問:


    「午安,我來探望芮妮。」


    「歡迎光臨。不好意思,您是第一次前來的訪客對吧?請問您跟芮妮的關係是──」


    我搶先一步取出名片遞給這名女性。


    「我是革命社的羽月。相信多多少少還有一點知名度才是。我不是什麽可疑人士。」


    「革、革命社是指那間公司嗎!啊,經你這麽一提,我好像有在電視上看過你。」


    「請讓我跟芮妮稍微閑聊一下。她是我朋友的女兒。」


    「當、當然沒問題,請進請進。芮妮她現在人在遊戲室,請多待一會無妨。」


    保姆一帶我走進遊戲室,我隨即看見好幾名小孩子各自玩得起勁。


    而七歲的芮妮就在遊戲室正中央。雖說看過徵信社報告書對她知之甚詳,不過這卻是我頭一次親眼見到她本人。


    隻見她坐在地板上,拚命地堆砌積木。由於雙腳不良於行,因此她移動時必須像個小嬰孩一樣用爬的。但芮妮身上卻未散發出半點悲愴感,臉上更是掛著一張燦爛笑容。


    我把行李擺在遊戲室一角,挨近芮妮開口問她。


    「你在做什麽啊?」


    「我在建城堡。這是我在爸爸帶來的書本裏麵看到的巨大城堡唷。」


    即便麵對素昧平生的我,芮妮仍毫不設防地笑著作出迴應。


    「哦,那成果可真令人期待呢。讓我也來幫你建城堡好嗎?」


    「嗯!好啊!」


    之後我們倆就開始拚命建城堡。我依照芮妮的吩咐將木片堆高,芮妮則很樂在其中地下達各樣指示。


    最後完成的,是一座呈立方體構造,看似豆腐塊的城堡。不過看著完工的城堡,芮妮仍開心地不斷拍手叫好。


    接著我又聽從芮妮指示作了許多不同的東西陪她玩耍。


    我不經意地看了看手表,發現自己已經待上將近一小時的時間,差不多該啟程前往機場了。


    「其實啊,我今天有帶了項禮物要送給你唷。」


    我從擺在遊戲室一角的紙袋裏,取出了 一隻大號的小熊玩偶。是泰迪熊。


    我一遞出玩偶,芮妮隨即毫不遲疑地收下了。


    「哇!大哥哥謝謝你!」


    此時,芮妮彷佛現在才注意到似地詢問我。


    「請問大哥哥是誰?」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是透過工作認識的。」


    「我爸爸啊,會跑遍世界各地采訪許多許多出名的人唷。而且爸爸會講好多好多故事聽呢。」


    「你爸爸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你要以爸爸為榮喔。」


    語畢,我站了起來。


    「好啦,我差不多該迴家了。」


    「你要離開了嗎?」


    「雖然比不上你爸爸,但我也從事著各式各


    樣的工作,有許多事情得忙啊。」


    「以後還會再陪人家玩嗎?」


    「嗯,這是當然。」


    「要記得再來唷,大哥哥。」


    芮妮露出符合七歲小孩身分的純真笑容,抬頭仰望著我。我則微笑以對,並邊揮手邊退出遊戲室。


    我來此拜訪一事,大概會透過芮妮的轉述傳入柯林斯耳中吧。對柯林斯而言,這會是一股遠勝任何事物的無言壓力。但更重要的是,我個人也很想親自與芮妮見上一麵。由於看過調查報告書的我比誰都還瞭解芮妮的身世,因此很不可思議的,芮妮對我而言,已成了身邊的親友之一。芮妮果然不出所料,是一名相當純真的小女孩。


    我決定繞個遠路。為了幫助芮妮能夠再次靠自己的雙腳起身行走,我要去找個合適的醫生來為她看診。


    法國有一名這方麵的世界級權威,我拜托某人替我引薦。


    在大學的研究大樓,這位白發法籍醫生歡迎我的到來。


    「歡迎你遠道而來。若是公爵的介紹,要我幫什麽忙都沒問題。來來,快點請坐。」


    他是一位專門跟富翁或政客打交道,早就習慣麵對名人的老醫生。


    我廣泛收集各個領域的情報,打聽到有一名為雙腳行動不便的卡爾弗特公爵診治的醫生。接著我直接打電話到卡爾弗特公爵家,拜托公爵介紹這位醫生給我認識。公爵欣然替我引薦,既是公爵經常就診的醫生,那無疑就是世界最頂尖的權威。


    「非常感謝您如此爽快地答應這次突如其來的預約。我想請您診治這名因發生意外而導致雙腳癱瘓的小女孩。」


    我鄭重地表達感謝,接著把芮妮的照片及相關資料交給醫生。


    「多少禮金我都願意支付。還請醫生務必為這名小女孩診治一番……」


    瀏覽完資料的醫生開口說道。


    「原來如此……車禍導致雙腳……」


    「她有辦法重拾步行能力嗎?」


    「畢竟每個人的身體狀況千差萬別,我無法給你掛保證。但我所診治的病患,多半都有迴複到能夠靠自己的雙腳行走的狀態。更重要的是,我必須親眼確認患者的病情。」


    「或許會給您增添極大的麻煩,但不知是否能請醫生您移駕前往美國一趟?」


    我情詞殷切地懇求他。無論如何,我都希望能請動這位聲名遠播的醫生為芮妮看診。


    「如果隻是診察病情的話,我是可以撥出空檔跑一趟,但若當真想朝著迴複的目標邁進,就需要一段漫長的複健時期。恐怕必須把那孩子交給本院照料吧。」


    「確實非得將她帶至法國不可呢。非常抱歉得再拜托您一件事情,不知可否請您直接向這名小女孩的家長表達希望能夠替她進行診治的意思呢?」


    「咦?你不肯替她辦妥移轉至此住院的相關手續嗎?」


    「就是希望醫生千萬別向小女孩的父親提及委托人是我的這件事情,因此才會以這種形式拜托醫生……我明白這樣很對不起醫生,但我會支付超出必要以上的醫藥費用。作為一點小小心意,我想在此就先付清足夠抵銷二十年份治療費的款項給您。」


    柯林斯討厭我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一旦得知這是我提出的要求,他很有可能會一口迴絕。因此在能透露的範圍內,我交待了實際狀況給醫生聽。


    「原來如此。我也治療過許多病患,但這還是我頭一次碰到這樣的委托呢。」


    「……我想也是。我也曉得自己提出了一個非常無理的要求。即便如此,還是希望您能成全……」


    我情詞殷切地繼續懇求醫生。


    醫生麵帶和藹表情說道:


    「總之,我下下周有個空檔時間。盡管還得再等一段時日,但我必定會去見那孩子,以及她的家長一麵。」


    「提出這樣不符常規的特殊依賴,我內心實在很過意不去。請您設法幫助那孩子重新站起來走路……一切有勞您了……」


    (注:日文中的依賴是委托、請求的意思,沒原文不能對照,但可能是譯者漏翻了吧)


    我再三對醫生的好意表達感謝,並當場將足夠支付未來醫療相關開銷的支票交給醫生。有鑒於這位醫生的實際成績,我認為芮妮日後必能重拾平凡的生活。


    內心重擔減輕幾分的我,連忙踏上趕迴日本的歸途。


    在飛機上,電視台正好準備開始播出恆太參與演出的討論節目。這是個由頗受歡迎的國際政治專家擔任主持人的節目,每集都會邀請各界的一流特別來賓進行討論。


    在空中能做的事情不多,因此我決定收看節目。


    「本日嘉賓是被喻為史上最偉大銀行家的春日恆太總裁。」


    主持人對著攝影鏡頭介紹完之後,轉頭向恆太打招唿。


    「總裁,今天還請多多指教。」


    「好吧,本大爺就特別聽聽看你們的說詞吧。」


    一臉得意洋洋的恆太還是老樣子。


    「事不宜遲,我們就從最受矚目的話題開始吧。總裁準備的新市場kk 的創辦日即將來臨了呢。因此我們才特地邀請總裁前來,想與您一同針對新市場構想進行討論。附帶一提,今天這集似乎備受各國政治家、金融業界相關人士、官界及企業家們的矚目喔。」


    「嗬,那還用說。你們要記得全力感謝得以接觸到本大爺這顆宇宙級神腦一角的這次機會。」


    「那麽,首先可否請教總裁,您為何會想到要設立kk 呢?」


    這個問題一出,恆太瞬間換上嚴肅神色。


    「真要追根究底的話,就是為了實現真正的世界和平。以實際利益跨越國界將全世界連結在一起,形成全世界無法切割的共存關係之後,人類才首度有辦法團結一致地生存下去。能夠實現這種共存關係的最有效手段,就是世界統一市場……而我隻不過是覺得打造這座舞台,無非就是我的職責所在罷了。」


    「但在設立市場的過程中,理應會碰上例如各國經商常規不盡相同等等五花八門的障礙才對。個人認為,這並非隻憑三言兩語講解就能輕易達成的目標就是了……」


    「一點也沒錯。要設立這種廣域證券交易所,進而使其發揮實際機能絕非易事。但本大爺十分確信,促成上市基準共通化,以及降低投資人參與門檻等兩點,將是保證國際化社會未來發展的最大貢獻。」


    「此舉難度非常高不是嗎?」


    「辦不辦得到不是問題。聽清楚了,重點在於該不該為了社會貢獻一己之力。縱使看起來覺得不可能的事,隻要是為了理想就非得挺身挑戰不可。挑戰,我們想要邁向未來,挑戰是不可或缺的必要行動。」


    恆太反覆說出「挑戰」一詞。恐怕是刻意采取這種手法吧。他必是打算把「挑戰」當作宣傳標語加以利用。


    「原來如此,『辦不辦得到不是問題。重點在於該不該為了社會貢獻一己之力。』……您又創造出一句至理名言了呢。整理總裁發言的商業書籍接二連三地成為暢銷書籍……請問您想針對此事發表什麽評語或意見嗎?」


    「嗬,你們這群愚民隻需忠實地遵守我宛如變魔法似地創造出來的奇跡名言即可。如此一來,康莊大道將為你們而開。」


    蠢死了。


    倘若任何人隻要看過可以體會到成功滋味的廉價叢書就可以實現目標,那這世界上早就滿街都是大富翁了。


    「好像不小心離題了。讓我們把話鋒轉迴kk 上頭吧。對一般投資人而言,kk 會具備何種實用性呢?身為一般投資人的我也對頗感興趣呢。」


    「我打算大幅強化投資人的便利性。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都可參與市場交易、免費發


    送與市場直結的股票交易軟體、銀行帳戶與證券帳戶的一體化……從各個方麵極力追求方便的實用性。」


    「原來如此……但我個人認為投資人願不願意參與市場,重點在於流動性的有無。若是一座沒人買賣股票的市場,那無論擁有再怎麽優異的係統,也不會有投資行為發生。就是因為想賣的股票立刻就能脫手,投資人才會參與市場。」


    「這可是由本大爺揭開序幕的市場耶?打一開始,流動性就像是早已獲得保證的利多因素啊。」


    語畢,恆太露出一抹得意的竊笑。話又說迴來,他還真是個一年到頭都自信過剩的家夥啊……


    「另外,kk 的話題性也很重要。盡管目前已成為一個相當大的熱門話題,但於此同時,是否真有現存的跨國企業願意參加kk 的疑慮也隨之浮上台麵。根據傳聞,在市場創設的初期階段,會有許多企業采取觀望態度。」


    「放心,這不成問題。因為我已預定讓國際商業銀行成為最值得紀念的第一號上市公司。」


    「國、國際商業銀行……是第一間上市公司……!這豈不是頭一次公開的情報嗎!」


    「沒錯,我在此正式發表。本大爺將親自成為頭一間上市公司。由於想擁有本行股票的投資人大有人在,因此話題性、流動性鐵定都能大有斬獲。」


    「但國際商業銀行是受托營運管理kk 的企業對吧? j


    「一點也沒錯。知名度、規模、業績、以及美感……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其他比本行更適合的跨國企業。」


    我覺得美感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到底美在哪裏啊?


    恆太又再次定睛直視攝影鏡頭說道:


    「諸位,盡管放心參加地球統一市場kk 吧。我也會下放參與權給接受我統治的弱小民眾。這是地球經濟的革命,也隻有我才能完成這項豐功偉業。」


    不知為何,恆太竟雄偉地張開雙臂。


    「吾名春日恆太──又名the great k.k──此乃總有一天將會成為引領地球未來的指導者的尊名。我的名字將永永遠遠駐留於宇宙史當中,並綻放出璀璨的耀眼光華。而慈悲為懷的我,在此允許諸位貧民敬愛本大爺。」


    恆太高聲大吹牛皮,臉上浮現出桀傲不遜的得意笑容。


    雖是結識已久的老友,但他真的是個可怕的家夥……不對,假使可以的話,我並不希望被別人認定是他朋友啊……


    一返抵日本,我便為了向恆太說明與柯林斯之間的談判結果,而前往位在八樓的總裁公室。之前我都及時向恆太會報進度,因此自然也非得告知他柯林斯一事已完全落幕不可。


    我才剛踏進總裁辦公室,恆太隨即轉動他那張厚實的真皮辦公椅麵向我。


    「我迴來了。」


    「幹得好,你的表現相當不錯嘛。都是本人指導有方啊。」


    恆太一開口就說出這句話。


    「你在說什麽?」


    「就是柯林斯的事情了。」


    「你怎麽曉得?我來找你就是想說明此事……況且我也還沒得到是否已經妥善處理完畢的結論啊。」


    「你看看這玩意兒吧。」


    恆太揚起下巴指著自己的電腦。


    我繞到黑檀木辦公桌後方,站在恆太背後窺視電腦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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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雪白畫麵,搭配一行找不到檔案的黑色字句。


    「這畫麵有什麽問題嗎?」


    「你不覺得那個網址很眼熟嗎?」


    「啊,是柯林斯的網站嗎!」


    「答對了。」


    「但也有可能隻是伺服器暫時當機而已吧。」


    「不,沒這迴事。從今天早上就一直呈現這種狀態了。」


    「原來如此……那可以視為柯林斯總算是死心了吧……」


    我發出疲憊不堪的聲音說道。


    「怎麽啦,你不開心嗎?」


    「沒什麽好開心的。」


    「哦……?」


    之後我把自己如何與柯林斯進行談判的來龍去脈詳細描述給恆太聽。包括利用女兒為籌碼迫使柯林斯投降,以及如今仍舊懷著悶悶不樂的心情等等,毫不保留地全盤托出。


    聽完報告之後,恆太探頭窺視我。


    「你感到煩惱嗎?……讓我來指出你的弱點吧,那就是你太溫柔了。所以眼前的小小情緒波動,才會比完成任務的結果更容易對你造成震撼。」


    「……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隻拿結果出來判斷看看。你的行動促成了好幾件事情,首先是你為柯林斯的女兒找到了一名最棒的醫生。就醫生的實績來看,芮妮很有可能在未來變得可靠自己雙腳站立行走。這無疑是因著你決定與柯林斯進行決戰才衍生而出的成果吧?」


    「嗯……或許算是吧。」


    「第二,就是避免世界經濟以最糟糕的形式宣告崩盤。若不妨礙柯林斯的行動,就有一場任誰都控製不了的金融危機在等待著我們。但你成功阻止他,讓我們離革命目標更近一步。我們所發動的革命,當然就隻有我們能夠加以控製。而我們的革命對全人類而言,將會成為一項無可取代的寶物。換句話說,柯林斯對這世界來說是一場空前的災難。」


    恆太慷慨激昂地繼續說道。


    「你若沒采取行動,對那名小女孩也好、對全世界也罷,大概都會帶來不妙的結局吧。因此我敢在此斷言,你走過的是一條有大義名分的道路。」


    「我並不後悔,但感覺卻也不太舒暢。」


    「想要成就真正的大義,就該抱持著犧牲小事的覺悟。倘若相信真正的大義,對於芝麻小事就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才是英雄所走的道路,在人類史上連一個例外也沒有。而英雄開創的未來,可以創造出一個光輝燦爛的世界。至於童話故事情節就交給愚民們的妄想去編排就好。」


    「能夠如此釋懷的恆太果然不簡單啊……」


    我嘀咕道,恆太則擺出好像無所不知的架子點了點頭。


    「對我們而言,革命是永遠的太陽。曆史正在等待我們的革命,我們的大義無須交由他人進行判斷。把審判權保留給曆史即可。」


    「……說的也是。能跟恆太談談真是太好了,我心情變得輕鬆多了,謝啦。」


    「嗬,需要我花費心思照顧的部下實在很傷腦筋。革命家需要擁有不會感情用事的冷徹意誌。設法克服你那太過溫柔的弱點吧,此乃我要指派給你的下一份習題。」


    「隻要扣除掉高高在上的目光,恆太也能變得較為正經一些就是了。」


    「我的弱點就是太過天縱英才了。一旦擁有能夠解析千年以後之未來景況的卓越智慧,就會對活著這迴事感到厭煩。」


    「不不,又沒人問你……」


    「如此一來懸而未決的事情正式消滅。我也可以心無旁騖地繼續進行kk 的準備工作。」


    「實際工作都是由莉音負責處理,恆太你隻不過是去上電視節目而已吧。」


    「總而言之,你表現得很好,剩下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瞧我如何舉開一場宇宙史上空前絕後的創設派對,徹徹底底地控製住愚民們的想法吧。憑我這身黑暗力量……」


    恆太莫名其妙地塢住左眼,發出了咯咯笑聲。gigas之眼似乎是暗屬性的樣子。


    托跟恆太談話的福,我成功排除掉內心那股鬱悶的情緒。恆太平常雖是那副德性,但卻也時常會根據縱觀大局的看法來談論事物。而那種觀點對於滿心悶悶不樂,不知未來該何去何從的我而言是很受用的。看來偶爾側耳聆聽恆太的說詞,跟他聊聊天也


    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準備完畢!新市場kk 預定下個月十五號正式開始營運。各位都準備妥當了嗎?」


    國際商業銀行八樓會議室,莉音對齊聚一堂的我們高聲宣布。


    「ok。我們總算是從瀕臨破產邊緣的穀底走到這個地步了。」


    「嗬嗬嗬,我在全宇宙出道的時刻終於要來臨了……」


    「沒問題。既然到了這個節骨眼,無論發生什麽事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隻要跟大家在一起,不管碰到什麽狀況都沒什麽了不起啦!」


    我們各自表述心聲。


    「我們目前剩下的唯一一條道路,就是讓kk 大功告成。絕對不準失敗。一切端看我們究竟能創造出多大的話題性。」


    「嗬,成功就如同早已約定好的結果。隻要我一聲令下,全世界的愚民們必會在轉眼之間齊聚至我的麾下。」


    「如此一來,成敗就真的全係在恆太身上了。我壓根料想不到恆太竟會成為如此重要的角色啊。」


    「可是莉音,我想請你詳細說明一下……我們隻要成功建立證券市場,真的就有辦法減輕目前的負債壓力嗎?」


    「當然可以。沙織你隻管安心等著看好戲,一點都沒什麽好擔心的啦。」


    莉音雖是語調柔和地如此說道,但似乎還是沒能消除掉沙織的疑慮。


    「我們的負債總額超過五百兆,目前更是每個月都得繳交兩兆日圓利息對吧?此外也必須填補集團不斷流失的赤字缺口才行……實在很難相信單憑投資人及企業支付的少許手續費,便有辦法幫我們賺進那麽多錢……」


    「哎呀呀,看樣子沙織完全不曉得掌握住證券市場,對我們而言究竟是多麽重要的一迴事呢。」


    恆太故作姿態地聳聳肩頭,沙織頓時滿臉通紅。


    「少、少囉嗦啦!我當然懂,一點點就是了。但我就是無法想像那樣便能填補每個月高達數兆日圓的虧損啊。」


    「別說是數兆日圓,到時我們將能在轉眼之間就賺進數十兆、甚至數百兆日圓的钜款喔。我們就是為此才創設kk 啊。」


    「讓革命社旗下企業在新市場上市,就能提升股價創造出利潤嗎?可是集團內又沒剩下什麽比較像樣的企業……」


    就在沙織支吾其詞之際,莉音突然開口說道:


    「沙織,你說說看kk 的重點為何。」


    「咦?呃……任何企業隻要繳交注冊費,隨時都能上市。市場方麵會公正地針對企業業績進行會計審查,即時公布業績數據。投資人隻要有在銀行開戶,則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都能參加市場交易……」


    「一點也沒錯。我們的kk 跟以往的證券市場可說是截然不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市場方麵會公正地針對企業業績進行會計審查,即時公布業績數據。』,這有讓你產生什麽聯想了嗎?」


    「唔??……想不透耶……」


    我從旁插嘴說道:


    「柚學姊開發的軟體就是關鍵所在。其實啊,這款軟體是由對俄國戰時所使用的那款自動買賣程式發展出來的進階版軟體啦。」


    「當時的自動買賣程式?就算在新市場進行交易時使用這套軟體,總覺得結果還是沒差……」


    「沙織,你再稍微深入思考看看。準備市場係統的人是我們耶?」


    莉音以耐人尋味的語調說道。


    「……呃……啊!內、內線交易!」


    就連沙織也察覺到了。拜經曆過各種不同事態的曆練所賜,沙織應該也已經能夠理解到經濟活動的表裏差異才對。


    「喏?很簡單對吧?」


    莉音笑逐顏開。


    恆太則耀武揚威地抬頭挺胸說道:


    「看來小姑娘總算也察覺到了啊。在kk 的防護係統當中,已暗中加裝了柚開發的程式軟體。其實我們已經完成設定,讓日後預定要公開給投資人參考的重要情報,都會從那個係統串流至我們的專用伺服器。如此一來我就搶在所有人前麵,根據企業重要情報預測股價漲跌,反覆伺機進行買賣。」


    「意思就是要在企業重要情報公開之前,就買賣手上的股票嗎?」


    這次輪到我迴答沙織的疑問。


    「不,那樣就太露骨了。在情報公開前就反覆買賣股票,總有一天會被第三者察覺到有人在暗中操作市場啊。我們會采用更紳士的手法,在kk 對一般投資人公開企業情報之前,透過柚學姊的程式預測股價數字。然後在重要情報公開後,買賣係統就會立刻依照事先計算出來的預測結果執行指令。」


    莉音接著補充。


    「kk 藉由為各國證券公司及銀行提供主機托管服務,建立了一個可以執行hft(高頻交易)的架構。所以情報將能透過證券公司,在轉瞬之間毫不遺漏地傳遞至全世界投資人手中,隨後我們的程式便會立刻開始進行買賣。」


    主機托管服務(colocation service),就是將顧客的伺服器設置於自己公司線路完善的機房。透過kk 利用位於西伯利亞的數據中心替各國證券公司設置伺服器之舉,他們便能在幾乎零時差的狀態下登入市場。


    另外,高頻交易(high-frequency trading = hft)則是一種活用高效能電腦係統,詳細分門別類並發送大量訂單,以有利條件執行交易的投資手法。是近年來金融技術的一大革新。


    沙織微微側頭表示不解。


    「可是照這樣說,假如是在對一般投資人公開情報之後才出手,那豈不是就失去內線交易的意義了嗎?預計公開的情報,就跟我們持有的情報一模一樣……到時全世界的投資人也已經同樣能夠進行股票買賣了吧?」


    「在重要情報公開的那一刻,我們已經完成所有情報分析了喔?這就算是壓倒性的優勢吧。」


    「啊,我懂了……其他投資人必須檢討情報……可是我們……」


    恆太如同神明一般張開雙臂。


    「在kk ,所有會計審查均由市場方負責執行。這代表市場占有壓倒性的優勢……換句話說,對全世界的投資人及企業而言,kk 是一個足以與神匹敵的存在,而我們則能搶在第一時間掌握住神的所有情報。嗬嗬嗬……我才是真正的神啊……」


    「沒錯,我們事先掌握到極端大量情報的市場公開報表,進行股價預測計算……等到情報公開的那一瞬間,我們就能比世上任何人都還快完成股票買賣。」


    莉音話一說完,我接著繼續講解。


    「也就是我們先行搞定情報分析,接著在宣布開始的同時就已經完成交易了。在賽跑場上,偷跑是違規行為。一旦偷跑,就會被旁邊的選手抓包。因此我們不偷跑,改采極端接近偷跑的安全手法。」


    「也就是暗地與裁判談妥吹響起跑哨聲的時機,對吧?」


    「沒錯。因為有在新市場任職的會計師,以及各國金融關連機構派遣過來的官員等等。再者,我們也會組織內部監視委員會,所以還是別太明目張膽比較好。終究還是得等到向一般投資人公開情報後再立刻采取行動。」


    「我、我漸漸搞懂了……」


    莉音說道:


    「我們正準備執行一項規模超級龐大的內線交易計畫,而且不會觸犯到任何一國的金融法規。為了打造出這個機製,我們不顧一切地展開準備工作。因為革命社集團想要逃過破產劫數,就隻能依靠這個方法。」


    「日後我們八成會因為賺太多錢而傷透腦筋吧。市場交易量愈大,我們的利益就會跟著不斷增加。」


    「但也不能從市場上抽取


    太多利益。我們終究得在看似自然經濟活動的範圍內,一點一滴地抽取利益不可。自我節製是很重要的。」


    「我們要如何自製呢?」


    沙織再度提出疑問。


    「基本上,這款程式有辦法設定我們的內線交易對市場造成影響的百分比,一開始所設定的影響值為2%。倘若程式上存在著某些預估能帶來一千億日圓利益的特定買賣,就會自行抽走二〇億日圓。剩下的九八〇億日圓則平均分配給一般投資人。」


    「就算區區2%,感覺也會是一筆相當可觀的利益……而且,我們絕對不會虧損對吧?」


    「在這個係統底下,本大爺要虧損簡直難如登天。我們可以從所有交易當中,腳踏實地地抽取利益。這下子你明白賭場莊家究竟有多好賺了吧?」


    我也同意恆太的說法。


    「換句話說,這就是奉行資本主義的終極型態,而我們則是扮演一個全球規模的超級巨大賭場莊家。」


    莉音也接著說道。


    「市場發展得愈是興盛,我們獲得的利益就會變得愈加龐大。因此,提高kk 的流動性便成了我們的首要之務。」


    「這當然就輪到我出馬了……包在我身上。派對準備一切就緒。我會把新證券市場的出道舉辦成一場風風光光的盛宴。」


    「是指以前恆太所擬定的那套上市紀念派對計畫嗎?」


    「一點也沒錯。我將配合超市場kk 的開幕來實現那壯闊的計畫。你們好好期待吧。」


    「那個計畫不錯喔。就把恆太推向前線,策動一波浩大的廣告攻勢吧。把手頭上剩餘的所有資金全都砸在這一戰吧。」


    「折織及柚,你們倆也都得扮演我的左右手賣力工作喔。」


    恆太一發號施令,柚學姊立刻率先作出迴應。


    「是!我知道了!我會竭盡所能好好努力!」


    「雖、雖然無法接受扮演你左右手的那句描述……」


    「想不到那項破天荒的計畫居然還有機會派上用場……」


    「諸位,時機將至……現在就讓你們瞧瞧終於覺醒的本大爺之廬山真麵目──傳說中的第三型態。你們隻管睜大眼睛,見識這股足以毀滅宇宙的虛無之力吧!」


    那第二型態又怎麽了?太過神秘了。但在場卻沒人開口吐槽他。


    隻是地球上確實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同恆太這般適合執行kk 行銷戰略的人物。若由 the great k.k出馬,相信必能有所斬獲。


    舉辦kk 開幕典禮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我們砸下手邊剩餘的所有資金,從現在起的連續二十四小時,在全世界各地舉開一場盛大的開幕派對。我們身無分文了。kk 若無法大功告成,我們勢必會在這個月底宣告破產。因此我們非得將所有希望押在這場開幕典禮不可。


    現在是星期六的中午十二點。剛好是距kk 開市的整整二十四小時前。我們買下全世界所有電視台的節目時段,準備進行獨家播映。


    而且雖說是獨家播映,但規模卻不同以往。為了讓所有階層的全球民眾都感興趣,我們編排了多層次的節目構成表。假設以日本地區為例,打開東洋電視台可收看「曼聯 vs fc巴塞隆納」的世界級足球賽,轉到日本電視台則可收看「歌唱節目」、tbf有「討論節目」可以收看,但這些節目通通都是kk 開幕典禮的一環。另外,我們在網際網路也舉辦了許多活動,隻要答對題目便可收到獎品。


    隻要切換頻道,就必定能找到符合自己興趣的活動,也能透過網路或手機參與典禮。倘若有時間的話,甚至可以親自跑一趟典禮會場。可說是史上空前絕後的大放送。先前覺得恆太這個構想簡直荒唐到不行,但在聽他描述這項企畫的當下,還真是連作夢也料想不到居然真有機會派上用場。


    而在二十四小時後的星期日中午十二點整,在這場世紀典禮結束的剎那,國際商業銀行就會實現成為kk 第一間上市公司的使命,市場也將同時開放給世界各地的投資人及企業登入使用。


    典禮開始的宣言地點是東京武道館。隻有這段宣言的場麵,是不管轉到哪個頻道都會以現場直播的形式加以播映。


    日本是離國際換日線最近的國家之一,自然很適合用來作為這種全世界同步舉辦的大型典禮的場地。而在武道館裏頭,目前已塞滿自世界各地獲邀前來的貴賓及采訪記者群。特別來賓──各國政治家及金融業相關人士占了一半,另一半則是媒體相關人士。我們十分禮遇傳媒工作者。他們在舞台上架起攝影機,即時將這裏的模樣播放給全世界各國的觀眾收看。


    在武道館的舞台上,擔任司儀的沙織宣布典禮即將開始。


    「對於今天在百忙之中,各位政治家、金融相關人士及記者朋友們能夠撥冗自世界各地蒞臨會場,我等由衷感激不盡。為了即將於明天正式開幕的kk ,我們準備了 一場賭上國際商業銀行威信的盛大創設紀念派對。請諸位佳賓還請隨意參加在世界各國舉辦的活動,盡情享受一番。」


    語畢,沙織轉移視線望向會場一角。


    「接下來有請國際商業銀行的春日恆太總裁來發表開幕典禮的開會宣言。總裁請。」


    從沙織伸手所指方向登場的人物,當然就是恆太。


    恆太慢條斯理地走向舞台正中央。


    攝影鏡頭一同對準恆太,從世界各國齊聚至武道館的數萬名聽眾,全都屏住唿吸注視著台上,而在電視機前麵緊盯著螢幕不放的世界各地觀眾大概也一樣吧。


    恆太抵達特別設置於舞台上的講台前方,雙手重重地撐住講台。


    「我是開創宇宙未來的國際商業銀行總裁──偉大的春日恆太。」


    他聲調平靜地開始進行演講。


    「全世界的所有市民。我們如今正麵對著各式名樣的困難。戰爭、貧困、貧富差距、歧視、災害……形形色色的災難,從不間斷地朝著我們人類直撲而來。」


    這個場景目前正透過全世界的所有電視頻道進行現場直播。不管轉到哪個頻道,現在都隻會播出恆太的影像。


    「但諸位無須沉浸在悲歎的低落情緒當中。因為諸位都身懷一股足以戰勝災難的無限潛力。」


    恆太深唿吸一口大氣。


    「千萬不可忘記。諸位擁有一股名喚自由及民主主義的驚人力量。」


    世上最不相信自由及民主主義的恆太,竟臉不紅氣不喘地如此斷言。


    他的講話聲調微微上揚。


    「千萬不可忘記。正因諸位小心翼翼地守護、孕育自由及民主主義,名喚春日恆太的英雄才能順利地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之後,恆太突然低頭默然不語。也不知是怎麽一迴事……隻見恆太臉上浮現出一抹陰鬱神色。


    那是一段令人不由自主地受到他牽引的空檔。麵對恆太的異變,聽眾們都彷佛向前探出身子似地睜大雙眼、聚精會神、全心全意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就在聽眾們集中全身神經側耳聆聽的那一瞬間,恆太霍然抬起頭來。


    「對諸位而言,本大爺看起來是否始終走在一條凡事亨通的康莊大道上呢?對諸位而言,本大爺看起來是否總是走在一條光彩奪目的精英大道上呢?」


    恆太環視會場,會場一片鴉雀無聲,靜待恆太的下一句話。


    「當本大爺跨出身為銀行家的第一步之時,我的辦公室隻不過是一間位在東京一角,看起來搖搖欲墜的破爛獨棟民宅罷了。這間民宅是由鐵皮及布滿黑黴的木頭建成,儼然就如同一間出現在遭受戰火肆虐過的平原上的棚屋。」


    恆太到底在講什麽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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