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莉音人在新幹線上,準備前往神戶。


    京武會的總部在神戶。既然已經不可能直接與興誠會進行交涉,唯今之計,也隻能找總部協調對方鳴金收兵。無論如何,都必須設法避免東丈會與京武會因我們而爆發衝突。


    商務艙幾乎沒有其他客人,前後左右全都空空如也。


    莉音開口反省著:


    「我真笨,居然又相信黑道的話第二次……木島先生大概很想對日本商業銀行出手吧……」


    「是啊,畢竟是銀行嘛。就算必須采取有些強硬的手段,他也非常渴望能將銀行據為已有羅。」


    木島花言巧語地宣稱是為了握手言和才助我們一臂之力,但就先前的狀況看來,他這種說法完全無法采信,他肯定是在窺視介入其中的適當時機。


    而莉音所說的又相信黑道第二次,第一次是指因ee收購戰而與海胴爆發衝突時,東丈會總長設計陷害莉音一事。而第二次就是這次的事件。


    「我錯了。畢竟這就是黑道的習性啊。」


    莉音滿臉苦澀地說道。


    為了解決這次的事件,必須設法與京武會進行協商,同時也得盡快為把東丈會扯進來一事表達歉意才行。與木島組杠上的興誠會,是京武會直屬的有力幫派,若不慎重表達歉意的話,將會發展成相當棘手的局麵。


    「但比起一開始就去京武會,在這個時候請海胴出麵收拾殘局不是更好嗎?」


    「這也是一個好辦法,不過呢,原先之所以決定接受木島先生的協助,是因為我希望盡可能在避免把京武會及東丈會扯進來的狀況下,直接與興誠會進行交涉。」


    「為什麽?跟頂頭上司商量一下,讓上司命令他們收手不是比較省事嗎?」


    莉音搖頭否定了我的發言。


    「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你稍微想像一下,日本商業銀行是興誠會所負責的,如果我們無視這點,擅自跟京武會高層協商解決方案將會如何?如果事情就此敲定,我們就能趕跑興誠會,順利奪迴銀行;但如此一來,興誠會一定會對我們懷恨在心,他們肯定會認為這是天大的羞辱。」


    我拍拍手說道:


    「原來如此……興誠會確實會感到很丟臉吧……要是能由雙方現場成員完成協商,就算是最棒的結果。」


    「沒錯。因此我才想在不把事情鬧大的前提下,與興誠會議定妥協方案。照理說,應該有辦法在雙方都盡可能不吃虧的範圍內,找到一個最佳折衷點才對。可是我不該為了逼興誠會坐上談判桌,而接受木島組的幫助。是我不對……」


    「所以你才決定在找海胴商量此事之前,先去跟京武會談談看嗎?」


    「既然與興誠會之間已經玩完了,這應該算是最適合的方案。要是拖海胴出麵,可能會換成京武會大鬧脾氣。因此海胴是最後的手段。」


    「……要是能跟京武會做個了結就好了……」


    「是啊……假使京武會完全不肯理會我們的話,到時再去低頭懇求海胴吧。」


    「嗯。」


    我與莉音暫時沉默下來,眺望著窗外景色。右方看得見富士山,萬裏晴空本應教人神清氣爽,我們此時卻隻感到心力交瘁。


    盡管我與莉音為了滅火而四處奔波,但我相信即便在這種緊要關頭,恆太一定還是獨自一人得意洋洋地在各地參加電視節目錄影。我一邊眺望著在眼前擴展開來的田園風景,一邊心想:無論何種局麵均不為所動的恆太,搞不好是個最出人意表的大人物。


    此時,我突然想起逃離騷動現場前的事,便開口說道:


    「話又說迴來……片山當時人在現場耶。」


    「是在現場沒錯。」


    莉音則是一邊眺望著窗外,一邊愛理不理地做出迴應。


    「飽被裝在麻袋裏頭。」


    「是在麻袋裏頭沒錯。」


    「一整個淚眼汪汪的說。」


    「是淚眼汪汪沒錯。」


    「他肯定很喜歡待在麻袋裏麵吧。」


    我一說完,莉音不禁失笑並轉頭望向我。


    「啊哈哈,肯定是那樣沒錯。」


    「要救他嗎?」


    「先問清事情原委再說吧!雖說八成得向興誠會打聽才能知道,但我猜他肯定是犯下招致殺身之禍的大錯呢。」


    「肯定是這樣沒錯。像是他擅自決定把銀行轉賣給我們之類的。」


    「我總覺得其中還牽扯到更複雜的內情就是了……兩者之間究竟有何關係呢?」


    我半開玩笑地迴應了莉音的疑問:


    「他果然很喜歡待在麻袋裏頭吧。」


    「啊哈哈哈哈!既然這樣,或許還是放著不管比較妥當吧。」


    我們相視而笑。


    片山的命運不言自明。總之,若不先解決日本商業銀行的問題,大概也很難把片山救出來吧。


    ◇


    兵庫縣神戶市。


    我們下了火車,便一路直奔京武會總部。


    相較於東丈會總部是間日式建築,京武會總部則是一間彷佛隨處可見的庸俗宅邸,然而規模卻大上一倍,看似警察的駐警數量也略多一些。有三名身穿便服的人分散於宅邸周邊,他們大概都是警界相關人士吧。


    來到門前的莉音輕輕按下門鈴。


    對講機雖立刻發出沙沙聲響,卻沒聽見講話聲。明明傳出有人應答的氣息,然而對講機卻無聲無息。


    莉音開口說道:


    「午安,請問有人在嗎?」


    仍舊沒有任何迴應。


    莉音再度提高聲量:


    「喂——!請問有聽到嗎——?喂——!」


    「聽到了啦!臭小鬼!快說明來意啦!」


    這次傳來一陣男子的怒罵聲。理所當然地是操著關西腔說話的。


    周邊設有數台監視錄影機,另外也有好幾台攝影機的鏡頭對準這個玄關大門口,想必很清晰地照到了我們的身影。


    「我們希望能與會長談話,而遠從東京來訪。希望能跟貴會會長談談關於貴組織的直屬幫派——興誠會的事情。」


    莉音突然直接切入正題。


    男子忍不住驚唿一聲:


    「你說什麽?」


    他太概從沒碰過像我們一樣,站在玄關前宣稱為請求調停而來的客人吧。


    「我跟會長曾在東丈會總部有過一麵之緣。雖不知會長是不是還記得我,但我希望能跟會長當麵談談。」


    「你為什麽要大老遠跑來這裏?直接跟興誠會交涉不就得了嗎?」


    男子以公事公辦的口氣說道。


    盡管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但那也得視狀況而定。我們目前也是騎虎難下啊。


    「我們與興誠會之間出了點狀況,因此無論如何都希望能與會長談談。」


    莉音用「出了點狀況」來陳述雙方有所糾紛的事實。也對,當下也隻能用這種說法了吧。畢竟不是適合在此詳遖給應門男子知情的內容。


    男子顯得有點不耐煩。


    「所以說你到底是在講什麽啦?」


    「我要找會長商量。我無論如何都得找會長商量呀!」


    「商量?找旁邊那幾個警察商量去吧!他們不是就站在大門附近嗎?」


    莉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再次懇求:


    「拜托你!請幫我轉告一聲!」


    「我會幫你們這兩個可疑小鬼轉告才怪!快滾!」


    男子語畢的同時,一陣對講機被掛斷的哢嚓聲隨之響起。


    莉音頓時眉關深鎖。


    「真沒辦法。在這稍微等一下吧。」


    「雖說要等,


    但周圍的監視器都照得到我們耶。難道不會引起他們的警戒嗎?」


    隻要估算監視鏡頭的數量,便可發現宅邸周遭幾乎沒有死角可言。監視鏡頭被架設在能夠清晰地拍攝到所有周邊區域的位置。


    「沒關係啦。我們躲起來也很怪啊。」


    於是我們決定按照莉音的提案,留在玄關等待會長行經大門。這裏是總部,會長遲早郡會進出大門才對。屆時隻須衝上去,請他跟我們談談就好。當然啦,嘴巴雖說「衝上前去」,實際上卻必須小心謹慎地趨前,以免被誤認成殺手。


    會長跟我們有過一麵之緣,起碼應該也會願意跟我們談談才對。


    京武會會長——漣彰。


    他率領日本最大的暴力集團組織,是暴力集團界的領袖。


    附帶一提,海胴並非不折不扣的暴力集團團員。他是君臨政經界的調停者,是個與京武會會長截然不同的人物,並不是徹頭徹尾的暴力集團分子。


    漣會長號稱是黑道界的傳奇人物。縱使君臨領袖寶座,目前卻仍然窩在打從出道時就租下的破舊公寓其中一室,害部下傷透腦筋。由於護衛工作很難安排周全,因此部下拚命勸他搬離公寓,但他卻堅持不肯搬走,還說為了組織、部下及地區發展,他情願交出所有自己賺來的錢。


    總而言之呢,我對暴力集團絲毫不感興趣,隻是透過向莉音借閱的書本,學到商場上必備的相關知識罷了,兇此並不曉得真正的漣會長究竟是何方神聖。單就先前被海胴叫去東丈會總部時,短暫打過照麵的記憶來說,也隻留有他是個滿臉橫肉,卻愛開玩笑的大叔這個印象罷了。


    他真的會答應與我們交涉嗎?


    我們隻能站在可以望見整扇大門的大馬路前等待。


    我們的身影大概被盡收監視鏡頭了吧。但既沒人從裏麵跑出來,也沒驅趕我們離開的意思。八成認為我們的要求,隻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罷了。


    我們等待片刻後——


    猛一迴神,這才發現看似警察的三人眾在一起,一邊瞄著我們一邊竊竊私語。也難怪他們會覺得可疑。不過由我們主動攀談也很怪,於是我們便無視他們的交頭接耳,繼續站在原地等待。


    在這個地方站了大概十分鍾之後——


    看似警察的三人當中,有一人緩緩走近我與莉音。那是他們當中年紀最大,超過四十歲的中年大叔。


    「你們兩個跑來這裏做啥?」


    他的口氣幾乎跟黑道沒什麽兩樣。


    我曾聽說過專門對付暴力集團的警界相關人士,都會表現出跟黑道極為相似的言行舉止。為了不被暴力集團瞧不起,他們大概也感到很無奈吧。


    莉音毫不客氣地說道:


    「我隻是想找這裏的會長談談而已。」


    「這算啥?你是呆子不成啊?」


    警官睜大雙眼。


    「嗯,或許我真的是個呆子。但我無論如何都想跟他談談,所以就站在這裏等會長現身。」


    「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小姐呢。你是高中生對吧?」


    「嗯,我是高中生。」


    「讀哪間高中啊?」


    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成像是在進行盤查一樣。反正也不是在跟警察吵架,我們當然也沒必要提高戒心。


    「東京的青海大學附中。」


    「啥~?東京?你是黑道電影看太多,會錯意了是不是?別說我沒警告你們,還是快點迴家比較好喔!」


    「我從沒看過什麽黑道電影,而且也完全不感興趣。」


    警官頓時愣了一下,接著頗感興趣地探頭窺視莉音的臉龐。


    「那就非得請你說明來意不可羅。」


    「要是我說不便透露呢?」


    警官默默掏出警察手冊,一邊輕輕晃動,一邊開口說道:


    「小姐看得懂這個印盒代表的意義嗎?」


    「當然知道。我們現在跟興誠會起了點糾紛,所以想說要是能跟會長達成和解就好了……」


    「跟、跟興誠會……起了……糾紛?你到底有多蠢啊你?難道你是在做白日夢不成?」


    「我是說真的。因此我非得跟會長談談不可。就讓我們稍微留在這裏等待吧,我們不會妨礙你們值勤的。」


    「少在那邊胡說八道。要是情節重大的話,可就得麻煩兩位陪我們走一趟警局喔!」


    「就跟你說是真的啊!」


    再講下去大概也沒交集,於是我從旁插嘴說道:


    「她說的是事實。請收下這張名片。」


    相信他一定認識我才對。在這種時候,就該善用自己的知名度才行。


    警官原本一臉不感興趣地收下名片,過沒多久卻目不轉睛地開始打量我。


    「……嗯?革命社……羽月……?這算啥?你……分明就是個超級名人嘛!」


    警官招手叫站在遠處觀察這邊狀況的兩名同伴過來。


    「喂.這邊有個超級大名人耶!」


    我也遞出名片給前來會合的另外兩名警官,他們隨即興致勃勃地圍繞在我身旁。


    接著莉音與我分別擷取無傷大雅的內容,說明事件概要給他們聽。


    我們特別強調目前正著手重建日本商業銀行,卻被興誠會纏上而吃足苦頭,以及我們才是受害者等兩點。在這個案例當中,我們是否純屬受害者一事姑且先撇開不談,總之麵對警察就該這樣描述才正確。


    隻不過話雖如此,由於我們既未遭到興誠會恐嚇,對方也是依循正當法律條文介入,因此我們希望能和平地與京武會達成和解。


    實際上,這是個關係相當錯綜複雜的難題,當我們首度走訪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時,曾遭二十名壯漢包圍,遭受到近似恐嚇的對待。但就形式上而言,讓木島組介入此事的元兇也是我們,更要緊的是,我們並不希望以把興誠會賣給警方的粗糙手法解決。


    倘若單純隻想擴張企業規模,並在社會上獲得成功名聲的話,那麽或許也可以選擇委托警方出麵解決吧(盡管這次的案例,並非警方能輕易立案的狀況就是了)。


    但我們的目標設定在更高處,就是讓革命大功告成。隻用一般手法處理一般情況的話,到死都無法達成目標。因為我們得廣納社會的表裏兩麵,步上通往目標的最短捷徑。


    既然要推動世界革命,則不管是暴力集團也好,黑手黨也罷,或是軍隊、政治家、大眾媒體或任何宗教,都必須能夠視情況所需而加以接納——亦即具備來者不拒的肚量。在莉音底下經曆過各種大風大浪之後,現在的我已經非常深刻地體會到這段話的意義。


    大致上聽完說明的警官們,好像總算是接受了我們的說詞。


    「我會把剛剛聽到的內容呈報上去。雖然不知道你們能否靠溝通就跟那幫人化解紛爭,總之盡量放手一試吧。」


    當中年紀最輕,大約二十七、八歲的警官話一講完,最先來到我們身邊問話的四十幾歲中年大叔警官立刻開口說道:


    「嗯,漣會長是個可以溝通的家夥,隻要你們誠心誠意跟他商量,應該是可以順利解決問題才對。」


    另一名警官也接著出聲:


    「居然想找他直接交涉,你們還真是勇氣可嘉啊。我本以為什麽革命社隻不過是個很受電視台歡迎的集團,想不到竟是十足的行動派昵。著實令人佩服啊。」


    「漣會長每天都會在下午兩點整準時搭車離開總部,你們就等到兩點吧。起碼也能向他打聲招唿。雖不知對方會不會理睬你們,但你們就盡管放手一試吧。」


    現在時間才中午十二點出頭,大概再過一個半小時就能見到漣會長。


    警


    官們似乎也對我們放下戒心。


    我們便在這三名警官的圍繞下,持續閑聊個不停。我覺得警官們光是這樣站著監視,也是一份相當累人的苦差事。縱使京武會長期維持毫無動靜的狀態,勢必還是有警官得跳出來擔任監視員的工作不可。對他們而言,我們的來訪或許算是與日常生活不太一樣的小小意外吧。


    時間不知不覺已到下午兩點——


    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


    其中一名警官低頭看看手表。


    「喏,人出來羅!」


    大門一開啟,一輛漆黑轎車隨即現身。


    「謝謝你們。我們要過去一趟羅。」


    莉音語調開朗地對三名警官道謝並飛奔而出,我也立刻隨後跟上。


    她緩緩張開雙臂,擋在轎車前麵。由於轎車還停留在緩慢徐行的狀態下,因此不怎麽危險。


    莉音大喊:


    「會長!」


    司機不斷按喇叭嚇唬莉音。


    響徹整個住宅區的喇叭聲十分擾民,不過擋在車頭前麵的我們更令人困擾就是了。


    轎車停了下來。因為若再繼續往前開,將會撞上我與莉音。


    把我留在車頭前方的莉音,逕自靠向會長應該在內的後方座位車門。


    就在莉音靠近的車門的瞬間,前方車門突然開啟,一名男子閃身而出。


    「小丫頭!你這是什麽意思啊!?礙事耶你!」


    「我想跟會長談談!會長!」


    莉音一邊連跑帶跳地說道,一邊伸手輕敲後座車窗。


    男子抓住莉音的手腕,試圖將她拉開。


    「就說你很礙事,你聽不懂是不是啊!」


    「隻要給我一點時間就好!拜托,讓我跟會長談談!」


    「臭丫頭!」


    男子終於火冒三丈地動用蠻力拉開貼著車門的莉音,但此時後座車門卻緩緩開啟,漣會長探出上半身說道:


    「喂,沒關係。這是來自一般守法公民的殷切懇求,就讓她過來吧。」


    男子連忙收手放開莉音,立正站好。


    「是,不、不過……」


    「小姐,有什麽貴幹呀?」


    會長微眯雙眼打量莉音,接著臉上神情頓時為之一變。


    「嗯……你是!?」


    「會長!我有話想跟您談談!」


    「搞什麽鬼!?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啊!?」


    「好久不見。或者該說其實不久前才剛見過一麵呢。突然出現真不好意思,我因為有事想找您商量,才專程從東京趕來這裏。」


    男子戰戰兢兢地提問:


    「咦?她是會長的朋友嗎?」


    「喂,是他們倆的話就沒關係。務必好好款待。」


    「遵、遵命!」


    漣會長對莉音與我使了個眼色。


    「上車吧。」


    我們立刻點了點頭,鑽進轎車後座。


    車子緩緩往前行駛。


    莉音在車內向方才那幾位警官揮手致意,他們也麵帶笑容揮手跟我們道刖。


    ◇


    轎車駛離總部沒多久,漣會長隨即開口詢問:


    「找我有什麽事?」


    「我們跟京武會的旗下幫派起了糾紛,想請您出手幫個小忙。」


    莉音一反常態地以畢恭畢敬的語氣說道。


    漣會長聞言皺起眉頭。


    「起了……糾紛?這怎麽可能?你可是京武會的顧問耶。」


    「連我都不太清楚自己原來擁有這個頭街啊?」


    「去印個名片啦。如此一來就會比較有自覺吧?」


    「不、不用了啦……」


    莉音頗感困惑地搖了搖頭。


    「哼,隨便你吧。話說,你是跟哪個幫派起了糾紛?」


    「興誠會。原本想直接找他們和談,卻因我一時疏忽,導致事態愈演愈烈……」


    「把詳情說來給我聽聽。」


    莉音依照先後順序,一五一十地細說詳情給漣會長聽。


    整件事情說來話長。轎車行經沿海地帶,閃閃發亮的海麵景致盡收眼底。倘若是到神戶旅遊的話,八成會感到心曠神恰吧。但如今我們卻坐在暴力集團首腦的座車之中,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感受。


    說明大致告一段落之後,隻見漣會長忍不住捧腹大笑。


    「哇哈哈哈哈!難怪你會找木島出馬相挺。被你這樣一搞,興誠會當然會火冒三丈啦。」


    「對不起,會那樣做其實也菲我所願呀。我們這邊也有錯,該讓步的地方我也會讓步,因此希望能請會長出麵代為調停。」


    「好吧,等我一下。」


    漣會長拿起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就內容推測,漣會長似乎是在跟興誠會會長講電話。漣會長告知對方下列幾件事——


    「因牽扯到日本商業銀行而引發糾紛的對象,其實是京武會的自家人。」


    「東丈會的介入是情報內容出了點差錯所造成的疏失。」


    「引起糾紛的革命社有誠意要道歉。」


    「因為想找出妥協點,所以希望能把宮本送來神戶這邊。」


    講完電話的漣會長轉頭望向我們。據他所言,興誠會的宮本在京武會當中堪稱首席賺錢高手,在道上似乎也是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相對地,木島則是東丈會的頭號賺錢好手。


    宮本及木島兩人在暴力集團界都是聲名遠播的重量級人物,這次對決形同一場京武會及東丈會的代表性實力派好手之爭,難怪雙方都十分熟悉對方來曆。


    另外,據說整場騷動在我們逃離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近半小時後便宣告平息。畢竟身為當事人的我們已經離開現場,木島組自然師出無名。


    「就是這麽迴事。宮本今晚就會抵達神戶,你們到時再做個了結就好。」


    「謝謝……」


    「非常感謝您。」


    莉音與我率直地鞠躬致謝。


    「東丈會那邊就由你們自行交待吧。」


    莉音點點頭,拿起手機撥打電話。


    她向木島組首腦說明狀況,告知已準備與京武會直接進行交涉,姑且得到了對方的諒解。由於迸原本就是一件跟東丈會毫不相關的事情,因此對首腦而言,大概認為事出不意吧。


    雖然跟木島講電話的過程相當火爆,不過莉音承諾明天會再跟他見麵,便直接結束通話。既然我們完全無意讓暴力集團或警方千涉日本商業銀行的營運方針,木島組自然也無計可施。此外,我們透過沙織父親所經營的銘廣社糾紛,以及ee收購戰過程中杠上海胴的糾紛,已與東丈會打過兩場硬仗,木島勢必也十分清楚威脅手段對我們毫無用武之地,因此也隻能乖乖鳴金收兵。


    不管怎麽說,就形式上而言,找木島出馬相挺的是我們。因此我們也得準備一筆款項,好當作讓他們徹底收手作罷的條件吧。


    漣會長開口詢問講完電話的莉音:


    「話又說迴來,你那個集團準備接手經營日本商業銀行嗎?」


    「嗯,我無論如何都希望能讓銀行成為集團核心。」


    漣會長若有所思地深深靠著沙發椅。


    「這樣啊……嗯。」


    「對不起,我並不打算讓暴力集團勢力介入銀行經營。盡管結果演變成我們侵占了京武會勢力底下的銀行,令我們感到很過意不去……」


    「這樣做就對了。別讓黑道涉入其中,否則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但那是一棵搖錢樹沒錯吧?獲利似乎相當豐碩呢。」


    「宮本是個優秀的精英,想必遲早會一肩挑起京


    武會的興亡大任吧。但我認為他在日本商業銀行這件事上幹得太過火了。再這樣繼續下去,他很有可能連同興誠會一並被條子抄掉。」


    「的確。調查結果固然令我們大吃一驚,但我個人也覺得他絕對是太超過了。假使我們沒有插手的話,金融廳原本打算暗中向警察廳請求支援。那樣一來,興誠會現在搞不好已經全軍覆沒了。」


    「是嗎,那代表收山時機已到了哪。行事作風不更精明一點是不行的。興誠會要是肯中規中矩地妥善經營銀行業務就好了。八成是因為賺了太多甜頭而殺紅了眼吧。這樣作繭自縛又有什麽好處咧?黑道果真是一種蠢到不行的生物啊。」


    莉音一瞼興致勃勃地探頭窺視漣會長。


    「該怎麽說才好呢,總覺得會長先生一點也不像黑道呢。先前在東丈會見麵時,我也有過同樣的念頭。不對,外表看起來有黑道風範就是了。」


    「你倒說說看我是哪個部分怎麽個不像黑道?我可是個徹頭徹尾的黑道喔。因此黑道的光明麵也好,黑暗麵也罷,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該怎麽說呢,您給人一種豪邁大方的感覺。搞不好可能隻是我會錯意罷了。」


    「我豪邁大方?哇哈哈哈哈哈,這簡直就是天大的誤會啊!不可能、不可能啦!」


    漣會長邊說邊捧腹大笑。


    「另外感謝會長協助解決這起事件。我們本來也有想過倘要是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要去麻煩海胴出麵處理。不過,能跟會長先生談出結論真是太好了。」


    「總次郎有拜托我多多關照你們,我當然無法置之不理啊。」


    「海胴拜托您?總覺得他好像非常討厭我們耶。」


    「別瞧總次郎長那副德性,其實他是個生性靦腆的人。而且又不夠坦率。」


    「生性靦腆?怎麽可能!」


    「總次郎已經做好能為了你們拋頭顱灑熱血的覺悟了。我是說真的。」


    「騙人!」


    「我幹麽騙你們?你們先前不是曾跟總次郎廝殺過嗎?光是那樣就已經算是戰友羅。這世上也存在著因為生死對決過,才能相互理解的革命情誼啊!」


    那的確是一場廝殺衝突。我們幾乎賠上性命,莉音也被逼至差點動手殺害海胴的極限。隻要稍有差池,我肯定也會扣下扳機。


    然而我們現在依舊平安無事,甚至還跟海胴建立起能夠對談的友誼關係,這幾乎堪稱是天大的奇跡。隻不過他好像還是很不喜歡我們……


    莉音聳聳肩。


    「我並不認為我們有相互理解說……」


    「黑道世界的居民是不講邏輯的,更何況總次郎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黑白兩道大老,別用你們存活至今所吸收到的一般常識去評斷他。」


    「……」


    莉音頓時默然不語。


    「總次郎都特地拜托我了,我當然也自有主張。京武會將會成為你們的後盾,你們隻管放心吧。不過相對地,你們就多付點錢給興誠會了結掉這場糾紛吧。」


    「……嗯,我了解了。」


    「總之晚上再說吧。現在你們就先在這裏下車,晚上九點再到格蘭大飯店找我。」


    環視周遭,發現我們已抵達神戶的鬧區。


    於是我們在路肩被放下車,並約定等到晚上再會合。糾紛總算快告一段落了。


    ◇


    約定的九點前夕。


    一踏進格蘭大飯店大廳,兩名散發出黑道氣息的男子立刻來到我們身旁。


    被他們帶至客房的我們,發現漣會長及宮本早在室內等待我們。在我們抵達之前,他們似乎早已暢談一段時間。


    我們一走進客房,宮本馬上起身迎接。


    「大姊您也真壞心眼!沒想到您居然是海胴老師的……」


    由於他整個人散發出與先前對談時判若兩人的氣息,使我頓時不知所措。宮本的眼神雖然銳利,卻是顯得一副精英上班族般的模樣,看起來根本不像暴力集團員。


    莉音也立刻低頭做出迴應:


    「我的失誤也害得你們與東丈會爆發衝突。真的很對不起。」


    揍著我們與宮本對麵而坐,一五一十地說明了日本商業銀行的收購原委,以及這次糾紛的事態演變。


    宮本默默聆聽著莉音的說明。隻見他神情認真地時而點頭,時而皺眉,盡管表情變化不大,卻始終維持著冷靜沉穩的態度。


    等莉音幾乎連直到今天為止的事發經過也都全部交待清楚之後,漣會長這才從旁插嘴:


    「小姐她都低頭了,這迴就賣個麵子給我,跟小姐握手言和怎樣?」


    「……好吧。」


    隻見麵有難色的宮本頹然低頭,緊緊咬著嘴唇不放。既有漣會長居中調解,宮本就算再怎麽不甘願,大概也隻能點頭答應吧。


    對興誠會而言,日本商業銀行必定帶來了相當驚人的利益。然而我們隻要稍稍秀出漣會長或海胴的官威,宮本也隻能唯命是從。宮本內心肯定感到非常不痛快。


    漣會長拍拍坐在身旁的宮本肩頭。


    「宮本,別這麽沮喪。這碰巧是個賣掉銀行的大好機會喔。要是再繼續下去,興誠會肯定會落得損失慘重的下場。」


    「嗯,我並不是要放馬後炮,但事實就是如此。金融廳那邊也已經忍耐到極限,再過不久就準備調派警方展開行動了。正因事關重大,國家打算私下處理,所以個人認為這種狀況對興誠會及京武會而言都相當危險。」


    莉音也附和漣會長的說法。她絕不是為了在交涉過程中占盡上風而搬出這套說詞,純粹因為這是不爭的事實。


    「……」


    宮本頓時無言以對。實際上他也並非直接獲知政府的想法,因此大概也很難確切地理解到事態嚴重性吧。


    「小姐你打算如何和解呢?」


    麵對漣會長的詢問,莉音迴應道:


    「我所擬定的和解方案如下。已經進了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荷包的錢就當作呆帳,我們完全放棄迴收。總額大概是一三〇〇億對吧?除此之外的融資貸款,則得請你把還留在興誠會所管理的融資客戶手邊的資金全數歸還給我們。那邊的總額大概是三二〇〇億左右。不知你意下如何?」


    銀行的放款餘額將近六八〇〇億左右。


    其中的二三〇〇億,是提撥給能夠順利聯絡上的融資客戶,也就是腳踏實地經營事業的企業貸款。這筆款項八成與興誠會毫無關連。


    剩下的四五〇〇億則與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息息相關,更有一筆莫大的顧問管理費用流入其中。在四五〇〇億當中,有一三〇〇億已被支付給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其餘三二〇〇億的去向則懸而未決。這三二〇〇億實質上由興誠會負責管理,想必是一筆一方麵用來償還日本商業銀行的債務,一方麵則打算挑適當時機讓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宣告破產,再一鼓作氣全數卷走的款項吧。


    宮本搖頭拒絕了莉音的提案。


    「……請恕我無法接受這個方案。三而〇〇億實質上是由興誠會負責管理,我方必須收取一定程度的傭金才行。」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是呢,假如連那三二〇〇億都被搶走的話……將會造成放款六八〇〇億當中,有高達四五〇〇億化作呆帳。不對,光是呆帳數字多達二二〇〇億的事態就已經夠嚴重了……假設事情演變到那種地步,我們將不得不放棄這間銀行,重建方針則會交給金融廳全權負責。革命社會拋下日本商業銀行,尋找其他適合收購的銀行。」


    我也在心中暗自讚成莉音的這番說詞。與其剪不斷理還亂,不如直接放棄還比較幹脆一點。盡管我們認購日本商業銀


    行股票所投入的二十億會因此泡湯,但也隻能無奈認賠。


    之後是要讓警方介入或采取其他方案,就交由政府決定。唯獨這點是興誠會的責任,而無論京武會會落得何種下場,都與我們無關。


    從縱觀全局的視點來看,我們是被卷入風波的受害方,雖說為了解決事態而找東丈會出麵是個錯誤決定,但我們也不會因為和暴力集團扯上關係而感到開心。


    ……這是我目前的內心想法。


    可是……再仔細想想,我們其實也背著一顆炸彈——就是恆太已經成為銀行總裁。


    莉音就是因為無法撇下恆太不管,才會為了設法解決問題而被拖延至今。若恆太沒擅自接任總裁的話,莉音肯定早早就割舍日本商業銀行,轉而尋找其他適合收購的銀行。


    ——恆太這家夥真是夠了……


    迴想起恆太那張得意的嘴臉,我不禁失笑,同時卻也傷透腦筋。


    莉音方才雖說「要找其他銀行」,但那肯定不是她的真心話,而是交涉的一環。要是恆太沒自作主張的話,莉音一定早就放棄日本商業銀行了。


    漣會長則出聲叮囑宮本:


    「有種你就讓局勢惡化到那種地步試試看,最後隻會演變成重大案件罷了。我可不允許京武會的徽章因為這種事情而登上電視媒體。」


    大概是因為跟宮本立場不同的漣會長並非當事人,才有辦法客觀地審視現狀吧。漣會長充分理解到再這樣下去,日本商業銀行將很有可能成為京武會的致命要害。


    「……」


    宮本聞言垂頭喪氣。


    「我倒覺得很妥當就是了,有膽子你就等到條子出麵試試看。到時候不管你怎麽做,銀行都會被收迴去,甚至連錢也會全數遭到沒收。」


    「既然會長……您都這麽說了……」


    宮本神情苦澀地點頭同意了。


    而或許是見機不可失吧,莉音再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要求。


    「另外還有一點,如果日本商業銀行的融資部門行員沒跟你們狼狽為奸,你們絕對無法落實這項計劃對吧?因此我希望你能撤掉所有跟興誠會關係密切的行員。其中雖然包括再也聯絡不上的離職行員,但我希望在這方麵能徹底劃清界線。」


    「……沒問題。」


    口是心非的宮本顯得有點不滿。


    「我們願意支付離職金。每個人五百萬日圍,就此扯平。」


    原本我們完全沒必要支付離職金給從事違法行為的行員,畢竟一開始可是他們擅自不到銀行上班,成了所謂的失蹤人口。再者,日本商業銀行是一間才剛成立沒幾年的小型銀行,離職金也不可能高到那種程度。然而隻要看看日本商業銀行所承擔的呆帳總額,就會覺得離職金隻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好。」


    「不過這次之所以會形成把東丈會扯進來的局麵,全都是我的責任。因此我願意再放棄五百億。從京武會持有的三二〇〇億當中扣掉五〇〇億之後,希望你們能把剩下的二七〇〇億還給我們。這一次真的很抱歉。」


    莉音雖一路窮追猛打,不過卻在最後的最後關頭做出讓步。如果隻是要讓交涉大功告成的話,明明完全沒有讓步的必要,莉音卻還是刻意選擇讓步。這一身應對進退的功夫,果然還是令我感到望塵莫及。


    接著莉音雙手撐著桌麵,向宮本低頭。


    隻見宮本的臉色瞬間大變,連忙伸手輕搭莉音的肩頭。


    「大……大姊!您快別這樣做。關於和解一事,我已經相當了解了。我自己也是任性過頭了。請您、請您趕緊把頭抬起來吧!」


    「哇哈哈哈哈,光是木島露臉就讓你平白撈到五〇〇日圓,簡直賺翻了嘛!你真是個幸運的家夥啊!」


    漣會長似乎對和解內容感到十分滿意,隨後露出嚴肅目光持續盯著宮本不放。


    「隻是話又說迴來,你也太急於一步登天了。要更巧妙一點經營事業才對。這次的事件也可說是你自食惡果吧。」


    「……是的,我自己也認為確實是有點衝過頭了……」


    「興誠會旗下擁有許多企業商家,也都采取腳踏實地的經營策略。這次為何並未采用正當的經營手法?」


    「大概是因為我們首度接觸銀行經營這塊領域……所以才……」


    「就是因為興誠會經營手法太過亂來,片山才嚇得連忙開溜對吧?」


    「確實是這樣沒錯。片山趁我們不知不覺時……」


    透過漣會長與宮本剛剛這段交談,我們大致已經心裏有數了。片山是因為敏銳地察覺到危機逐漸逼近,才心生畏懼企圖獨自遠走高飛。


    由於提及關於片山的話題,莉音這才像是迴想起來似地開口詢問:


    「對了,關於片山,我們看見他被裝在麻袋裏頭,那是怎麽一迴事呢?」


    「片山非得接受他應當麵對的懲罰不可。」


    「咦,我們不能出麵替他擔保嗎?」


    「大姊啊,他是個愛自作聰明的貨色。他曾瞞著我們,自行私吞了五十億日圓。再加上這一迴的事件,那家夥因為深怕金融廳上門調查,而擅自變賣銀行。考量到股票名義是對外公開的事實,再繼續任由他為所欲為會很不妙。他還準備帶著那筆錢……也就是加上大姊您匯給他的那二十億,合計共七十億的钜額款項,打算潛逃至海外呢。」


    「原來如此……」


    「況且說穿了,就是因為片山完全沒知會我們一聲就逕自賣掉股票,才引爆了這次的事件。資金流向全部由我們負責管控,除了按照規定日期準時還款以製造出沒有破產企業的假象之外,就連到處尋找好下手的融資企業客戶,以及許多調整業務等雜事也全部由我們一手包辦,但那家夥居然拋下我們獨自開溜。」


    原來辦理瑣事業務的工夫,全都是興誠會負責消化。要按照規定日期準時還款,並不斷周轉資金,其作業量想必非常驚人,也容不下任何差錯。


    莉音也頗能理解地點了點頭。


    「難怪你們會發火。」


    「那家夥一鬧失蹤,興誠會立刻全體總動員持續展開搜索,最後終於在機場逮到他。差一點就被他逃到國外去了,真的足非常驚險,幾乎就快被他得逞了呢。由於銀行這邊陷入一團亂,所以我們想說他或許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暫時饒他一條命。不過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大概今明兩天我們就會把他丟進東京灣喂魚。」


    「話雖如此……難道真的無法放他一馬嗎?」


    麵對莉音的請求,宮本頗感詫異地皺起眉頭。


    「兩位有什麽關係嗎?」


    「不,沒有任何關係。一點也沒有。片山八成也是懷著覺悟采取行動,最後卻輸掉了這場賭命的遊戲。既然如此,那就必須坦然承擔後果。就算片山不為人知地死在哪裏,我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觸。隻是該怎麽說呢……既然被我看到,我就會感到有點良心不安啊。」


    「那種貨色根本不值得你出麵擔保。」


    宮本極其不屑地揮了揮手。


    然而莉音仍不肯輕言放棄。


    「但他向我說了聲『請救救我』。所以,我出五億如何?」


    「換片山一條小命嗎?」


    「嗯。」


    「哈哈哈!您要花五億買迴片山的小命,怎麽可能!」


    「不然十億好了。這樣還不行的話就算了。」


    「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您價碼出太高了。要買片山那條賤命,三千圓就夠了。」


    莉音聞言不禁爆笑出聲。


    「那就請兩位明天傍晚跑一趟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事務所,我們就在事務所那邊進行交易吧。」


    看樣子交涉正式成立——片山的小命算是獲救了。


    雖不知整起事件的來龍去脈究竟為何,但與暴力集團站上同一艘船,是片山自己的錯,因此照理說片山也必須負起責任才對,而我們也能理解其下場就是死路一條。


    隻是這先撇開不談,我們實在也無法見死不救。要是能夠救他,還是出手幫忙比較恰當吧。


    之後我們暢談日本商業銀行的往事直到三更半夜。或許是因為順利完成和解而感到開心吧,漣會長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


    我們預計搭明天第一班新幹線迴東京,然後步行前往木島組拜會,傍晚再跟宮本進行交易。


    ◇


    我們從東京車站一路直奔位於麴町的木島組事務所。


    彷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木島立刻露麵,一派灑脫地開口說道:


    「唷,辛苦你們啦。」


    雖然不知道這句「辛苦你們啦」到底是什麽意思啦,不過木島展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絲毫不覺尷尬或愧疚。


    莉音說道:


    「我們已經跟宮本達成和解了,日本商業銀行將因此變得一幹二淨。」


    「哦,那真是太好了呢。但對我而言,也還滿可惜的就是了。」


    木島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講出真心話,他還真是個落落大方的男人。


    「真是的,木島先生實在令人傷透腦筋耶。我完全沒想到你當時居然會帶那麽一大隊人馬赴約,害我狠狠地被你反將了一軍。」


    莉音開口責備。木島卻絲毫不以為意。


    「今後要是再有什麽好康消息的話,請記得通知我一聲喔!我下次會采用更高竿的處理手法的。」


    「你、休、想!」


    表情嚴肅地向前探出身子的莉音出聲說道。


    「但今後你們仍然會努力擴大事業版圖對吧?那麽八成也會碰到必須借助我們力量的事情吧。」


    「為什麽?若隻是一些小事的話,我不會說我沒有利用到你們的機會。但我可以保證120%絕不可能與你們正式締結合作關係。」


    「哎呀,別這麽說嘛。像小姐你們這樣忙著東奔西走的話,無論到哪都一定會碰上黑道。現在黑道光是正牌組員就多達七萬人,如果連準組員及共生者也算進去的話,總人數則會爆增數倍之多。這幫人全都拚了老命賣力從事經濟活動喔。」


    「一般生意人的數量應該遠比你們還多吧?撞見暴力集團人士的可能性,就跟發生交通事故的機率一樣低耶。」


    「這你就錯了。有多少企業家能從一般人當中脫穎而出的呢?要是比例有達一至二%就算夠高了吧?但是呢,我們每位成員都稱得上是個人事業家。而且啊,大夥都願意為了賺錢不計一切。若論及在這個經濟世界活動的人數,其實已經達到跟一般人不相上下的境界羅!縱使小姐你不願意,對方也會主動找上門啦!」


    「一群不務正業的無賴!」


    莉音不屑地加以唾棄,隻見木島滿不在乎地笑了出來。


    「你說的也沒錯啦。」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希望能把你們一網打盡就是了。」


    「日本已經夠像話了啦.治安也很棒。別看我們這樣,我們可是很溫文儒雅的黑道喔。」


    「還真虧你有臉講出這種話啊……」


    「無論在哪個國家,死於非命及行蹤成謎等狀況根本就不稀奇。在美國可是每年都會有將近一百萬人無端失蹤。zg更是高達一千萬人口之譜。假設啦,我們這幫人遭到掃蕩的話,日本大概也會立刻變成中美兩國那樣吧。」


    「我倒希望你們別藉此正當化自己的存在就是了。」


    「才沒有好嗎?我隻是闡述事實罷了。」


    莉音一邊歎氣一邊說道:


    「總而言之,我希望能付清找你們出馬的人事費。就以這筆錢跟木島先生你做個了結。」


    「不需要啦!」


    木島彷佛表達出「真礙事」似地揮動著手臂。


    「縱使你們不收,我們還是會照付。」


    「就跟你說不需要,你聽不懂是不是?那種零錢我們自己就多到花不完了啦!」


    「你們非收不可。無論形式為何,我才不想欠你們這筆人情債。」


    莉音與木島就這麽各執一詞,反覆爭論了一段時間。


    木島雖嚴加拒絕,但結果莉音還是靠著硬把錢塞給他的方式,為此事正式劃下句點。


    這筆錢的總額為三千萬,平均每個人頭的動員費約四十萬左右,已經算是相當便宜了。雖然很不願意為了這種事情付錢,但此刻還是先付清比較無後顧之憂。意思就是絕不欠人情債。


    ◇


    在我右手所提的厚重公事包裏頭,放著三張特地附上腰封帶的千圓紙鈔。


    我和莉音戴著太陽眼鏡,手戴黑色皮革手套前往交易地點。


    這種事情還是帶點惡搞感比較好,反正三千圓的價格設定本就是宮本的幽默。


    我們一抵達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隻見二十名興誠會成員整齊劃一地排在牆邊。他們正是前幾天團團包圍住我們的那群男子,大概都是在這裏上班的組員或準組員吧。


    辦公室中問則擺著一隻窸窸窣窣地蠕動個不停的麻袋。


    目光停留在麻袋上的莉音開口說道:


    「我們依約前來進行交易了。」


    「兩位有把東西帶過來嗎?」


    宮本話一出口,莉音隨即轉頭看了我一眼。


    「巳繼。」


    我點了點頭,恭恭敬敬地將公事包放至宮本麵前的桌上。附帶一提,這個公事包要價兩萬,比裏麵裝的現金還昂貴。


    「請點收。」


    站在旁邊的組員打開公事包,確認內容物。


    組員轉頭望向宮本,用力點了點頭。


    「好,交易成立。兩位要把這玩意兒帶到哪去都行。」


    莉音試著提起麻袋,但那根本就不是提得起來的重量,而且感覺似乎也拖不太動。


    我立刻出手幫忙搬,但依然很重,而且還一直動來動去,想直接帶離現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因此我動手緩緩解開綁住袋口的繩子。


    過沒多久,片山探出頭來。隻見他麵帶懼色,全身發抖,臉上沾滿眼淚與鼻水。


    「非常抱歉……」


    這是片山劈頭的第一聲。


    在進行銀行買賣交涉時,態度桀騖不馴的片山,如今竟變成這副德性。他八成是嚇壞了吧。


    在場的男子們紛紛大笑出聲。


    宮本則開口說道:


    「大姊,這家夥也撈了不少油水。他以他自己的手法利用了我們。當然我們也有賺到錢,也成功掌握住銀行一段時間,不過這家夥還是需要我們的力量啊。」


    「非常抱歉……」


    「這個笨蛋因為怕金融廳找上門,事先完全沒找我們商量,就擅自把銀行脫手賣給大姊,獨吞贓款準備遠走高飛。個人認為同情那個敗類也沒意義就是了……」


    「真的非常抱歉……」


    片山全身顫抖,反覆地賠罪著。


    「喏,出來吧。我們扛不動你啦!」


    縱使莉音輕聲斥責,片山仍舊隻從麻袋裏露出一顆頭,整個人抖個不停。


    拿他沒轍的我隻好抓起麻袋,把麻袋從片山身上抽走。


    隻見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衫,前前後後都布滿慘不忍睹的破洞,有夠可憐。


    片山突然緊抓著我的腳不放。


    「請救救我……都是我不好……我什麽事都肯做……」


    被他那張沾滿鼻水的臉磨蹭


    ,我連忙往後退開,但片山卻死也不肯放手。我拚命晃腳試圖掙脫,片山反而更使勁地用雙手摟住我的小腿。


    「你已經獲救了啦!好了,快站起來吧。」


    為了硬逼他自己站穩腳步,我與莉音合力扶他起身。


    宮本則從擺在辦公室角落的衣櫃裏頭抄起一件衣服,順手丟了過來。


    「拿去。他那副模樣走出去會很不妙吧?穿上吧。」


    宮本丟過來的衣服,是一件花俏的夏威夷襯衫,要價大概超過三千圓以上吧。


    莉音與我同聲道謝,隨即帶著一臉困惑的片山離開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


    ◇


    我們帶著身穿花俏夏威夷襯衫的片山,進入一間位在大廈附近的家庭式餐廳。


    挑了最後麵的位置坐下之後,我們就默默凝視著趴在桌上大哭的片山。


    「嗚嗚嗚……真的非常抱歉……」


    他從剛剛起就隻反覆說著這句話。


    看來在恢複冷靜之前,還是任由他盡情宣泄比較好。


    過了一會兒,算準片山差不多止住淚水的時候,莉音才溫柔地開口說道:


    「片山先生,你獲救了,已經可以放心羅。」


    聽見這句話,片山再度放聲大哭。


    看見在買賣銀行時,顯得那麽目中無人的片山,如今竟這樣趴著嚎啕大哭,實在令人大吃一驚。片山同時也是個以言行傲慢著稱的人物,在電視或雜誌訪談當中,也是個很堅持自身發言與政策的自信家。人還真是說變就變啊……


    「我完全無法把片山先生與黑社會聯想在一塊耶。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地步呢?」


    莉音提出了一個單純的疑問。


    片山是個以經濟評論家身分博得大眾認同的人物。我們並不清楚他的本性,無法斷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隻不過實在很想像他會是個企圖犯下此等毒辣惡行的人物。


    片山終於一邊抽噎,一邊斷斷績績地開始描述——


    片山有個夢想。


    希望靠自己這雙手,盡可能地拯救那些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日本中小企業。


    藉由發表諸多經濟評論、擔任政府谘策顧問、在大學開班授課等方式,他獲得相當高的評價。後來逐漸產生了想要直接活用自身知識,設法促進日本經濟發展的念頭。


    因此他透過老朋友梶原大臣遊說政府,總算爭取到能夠設立銀行的資格。大眾媒體稱讚新銀行的設立,並對片山試圖拯救中小企業的想法讚譽有加。


    片山對自身理想滿懷熱情。


    他認為隻要中小企業能夠健全地東山再起,利潤就會源源不絕地接踵而來。


    據說草創期的日本商業銀行,業績雖然不起眼,但還是采取穩紮穩打的經營策略。


    然而,開始經辦業務不到半年時間——


    因為不太熟悉無擔保融資及審查程序,導致無論如何都會有反社會派的對手混雜在融資客戶群中。有一次由片山身先士卒拿下的二十億钜額融資案就是這樣。興誠會塗改甫破產沒多久的公司帳麵數字,營造出穩紮穩打地經營事業的假象來申請融資,結果片山就上了他們的當。


    欣喜若狂的興誠會立刻創設第二、第三間公司,不斷向日本商業銀行申請钜額融資。


    當片山察覺事有蹊蹺之時,已有許多融資客戶與興誠會扯上關係,這些企業連一毛錢也沒還給銀行。


    盡管片山想盡辦法到處奔波試圖迴收,但無論他再怎麽努力還是沒有下文。然而甫成立沒多久的銀行,一旦背負著數筆钜額呆帳,將會導致信用瞬間墜地,存款額隨之減少,最後落得破產下場,片山的理想也將宣告破滅。


    被逼得定投無路的片山,隻能被迫與興誠會接觸並進行協商。由於梶原大臣在黑白兩道的人麵部相當廣,於是片山便拜托大臣,請他安排一場用來解決事態的談判。


    興誠會非常歡迎傻傻地主動送上門來的片山。


    在談判過程中,興誠會拋出一個提案。


    「跟我們有關的公司從日本商業銀行那邊提領出來的融資,隻要一到還款日,我們就會附上利息準時繳清。如此一來,銀行當然就能恢複健全的經營狀態。不過相對地,希望貴銀行能提撥更多融資給我們——」


    興誠會獅子大開口。


    「——東京都政府設立的新銀行東都,目前幾乎呈現破產狀態。那是因為我們大肆涉入其業務,就如同日本商業銀行一樣。再這樣下去,日本商業銀行八成也會步上同樣的後塵吧。但是呢,你隻要肯跟我們合作,則無論你提供融資給日本國內任何一家企業,也絕不會留下半筆無法迴收的融資呆帳。相信銀行業績必能在短期內獲得相當驚人的成長才對。」


    片山答應了。


    事態已經發展到非答應不可的局麵。


    事實上采取同樣經營模式的新銀行東都已經宣告破產,倘若不拉攏身為始作俑者的興誠會入夥,恐怕也會落得全麵破產的下場。


    正如興誠會所說,日本商業銀行業績在轉眼之間開始急速成長。由於隻是反覆執行著竭盡所能收受存款、融資給跟自己連成一氣的客戶、再慢慢還款給銀行的作業流程,因此帳麵上當然會呈現出急速成長的趨勢。興誠會甚至還漸漸派遣自己旗下的成員進駐銀行內部。


    但是代價卻非常龐大。


    日本商業銀行已演變成缺少興誠會就再也無法繼續營運下去的狀態。萬一興誠會退出經營團隊,所有钜款融資將會立即停止還款,導致日本商業銀行瞬間倒閉吧。


    日本商業銀行簡直就像是自己給自己打麻藥一樣。


    片山感到身心俱疲。


    內心感到慌張、焦躁、憤怒及痛苦,造成他持續過著夜不成眠的每一天。


    就連當初的理想也已經消失殆盡。該如何跨越此時此刻所遭遇的難關,已成了片山的生活重心。


    有時候他會欺騙興誠會,把錢收進自己的荷包。有時候他會趁著興誠會不注意,自行安排空殼公司,提撥融資給該公司,再拿融資款項中飽私囊。但或許興誠會其實全都知道,隻是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說不定。


    在這個節骨眼,我們革命社出現了。


    得知金融廳已開始采取行動的片山心生畏懼。他和興誠會不一樣,一開始並沒有犯罪的念頭,而是仿佛雙腳陷入泥淖似地逐漸向下沉淪,因此才極端害怕去想像日本商業銀行的實態被公諸於世,專致自己遭到逮捕時的落魄身影。


    於是片山決定開溜。


    他瞞著興誠會,以二十億日圓的價格將銀行轉賣給我們,自行私吞那筆錢。雖然答應了留任總裁這項條件,但他認為隻要逃到國外就不成問題。片山手頭上共有七十億日圓,隻要動用這筆錢製造自己已死的假象,大概就再也不會有人出麵追捕自己才對。


    片山運氣不錯,剛好碰到恆太願意出手接管銀行。


    但由於事出突然,造成他無法刪除自己涉及銀行違法交易的相關檔案,所有資料都遭到恆太押收,他頂多隻成功地刪除掉自己電腦裏頭的所有數位檔案。


    然而片山卻也就此擺脫掉所有束縛。


    他把手邊所有資金全部匯至國外銀行帳戶,隻帶著簡單行李直奔機場。首先他想到前往菲律賓。菲律賓那邊有個功夫了得的證件偽造高手。雖然收費昂貴了點,但對方應能偽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資料才對。


    然後在即將搭上飛機的前夕——片山被興誠會的追兵逮個正著。


    附帶一提,據說他準備帶著逃亡的七十億日圓現金也全都落入了興誠會手中。興誠會之所以用三千圓的價格賣掉片山,大概也是因為他們在金錢方麵已經獲得相當豐


    碩的利益了吧。


    這就是連我們也不曉得的日本商業銀行所有內幕。


    聽完整段描述之後,我很率直地脫口說出內心感受:


    「原來就某種層麵而言……片山先生也是被害者啊……」


    我本以為片山是這起事件的頭號主謀。認定他是如假包換的黑手——也就是屬於加害者那一方。


    但實際上,片山隻不過是京武會的棋子。縱使多少有撈到一點油水,但要說他的立場是屬於受害者這一方也絕不為過。而他如何對待他太太一事,則另當別論就是了。


    事實真相簡直令人大感意外。社會是個可怕且不單純的環境,是一座深不可測的大染缸。


    「跟興誠會互有往來一事,終究還是片山先生的錯。但我也能理解你的說詞就是了。總之呢,就是算你倒黴啦!」


    莉音則懷著跟我不太一樣的感想。


    我對莉音說道:


    「要是站在片山先生的立場上,我總覺得大多數人可能都會采取同樣的行動。搞不好連我也是……」


    「大半惡意都是源自善意。正因片山先生的善意太過龐大,才導致惡意趁隙而入,發展成差點震驚全國的局麵啊!」


    片山再度趴在桌麵上賠罪痛哭。


    「很對不起……很對不起……」


    「總而言之,沒賠上性命真是太好了。現在就坦然接受這個結果如何?」


    我為了鼓勵片山打起精神而伸手搭住他的肩頭。


    「真的非常抱歉……」


    「嗯,沒死就算是賺到了吧。你也是個名聞遐邇的經濟評論家,幸好這件事情也尚未曝光。雖然經過風風雨雨,但這對你而言可是個非常幸運的結局喔!所以你何不再次重拾評論家的身分呢?」


    語畢,莉音臉上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


    ◇


    我們走訪位於永田町的議員會館。


    由於梶原大臣是日本商業銀行所有相關事端的起點,因此直接當麵向他道謝本就合情合理。其實我們收購及重建日本商業銀行,對梶原大臣而言可說是一項超級大利多,因此照理說一我們就算獲得感謝也不為過。但既然是在做生意,當然就不能失了禮數。


    隻不過,我們並非單純隻是來打招唿,這次連片山也與我們同行。我們一說要前往會晤梶原大臣,片山便主動要求讓他同行。


    我們一踏進梶原大臣的辦公室,秘書隨即驚訝萬分地迎接我們。


    「這不是革命社的兩位嗎!今天是為何而……片、片山先生!?我聽說您的家人已經向警方報案協尋了不是嗎!?」


    「報案協尋嗎……總之我們會向大臣說明詳情。大臣在嗎?」


    聽莉音這麽一說,秘書抬頭看看時鍾。


    「雖然馬上就會迴來,但卻也得立刻出門處理其他事情。這該怎麽辦呢……」


    「隻要講一句話就好,請讓我向大臣打聲招唿。」


    一旁的片山以懇求語調說道。


    「既然是這樣……那就麻煩三位坐下稍待片刻吧!請坐請坐。」


    我們坐在橫長沙發椅上等待。


    由於隻是要來道謝,所以我們並未致電預約。要是大臣不在,那也隻要請秘書轉告一聲就算有盡到義務。不過既然大臣馬上就迴來了,那還是坐著稍候會比較好。


    片山神情落寞地端坐在沙發一角。我則與莉音在閑話家常。


    大概過了十分鍾左右,梶原大臣總算迴到辦公室。


    大臣一看見我們,整個人隨即僵住不動,同時睜大雙眼。


    「片、片山先生!」


    突然——


    片山仿佛從沙發椅上滑落似地跪倒在地,額頭緊緊抵著地板。


    「真的很對不起!我自私地利用了與梶原先生之間的友情,給您造成了諸多困擾,我片山願意接受任何懲罰。照理說我應該以死謝罪才對,但請您再給我最後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


    梶原大臣花了片刻時間,瞠目結舌地低頭凝視維持著下跪謝罪姿勢的片山。


    接著隻見猛然迴神的梶原大臣單膝著地,伸手輕搭片山的肩頭。


    「嗯、嗯,片山先生,請你先抬起頭來吧!」


    大臣扶片山起身。


    「沒想到自尊心高人一等的你,竟會下跪謝罪……這是整起事件裏,最令我感到驚訝的部分。」


    「非常抱歉……我真不知該如何謝罪才好……」


    「我已經從金融廳那邊得知事情概要了。聽說你下落不明,我也相當擔心。好啦,再重新來過一次吧!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片山崩潰大哭。他搗著嘴巴,邊顫抖邊發出嗚咽聲。


    片山不顧顏麵地哭了出來。


    我們扶起片山坐迴沙發椅上,他隻是低頭不停哽咽。


    梶原大臣走到我與莉音身旁,向我們低頭致謝。


    「日本商業銀行一事之所以不致曝光,全都是拜你們革命社所賜。坦白說,我比片山先生更加獲益匪淺啊。真不知該怎麽向你們道謝才好……」


    「那就去謝謝海胴如何?畢竟海胴是促成我們與梶原大臣見麵的功臣嘛!」


    莉音這話才說出口,大臣突然僵立不動。


    「我我我我我、我素來都、都對海胴大師感激在心啊!哈哈哈!」


    大臣表情僵硬,聲調嘶啞地笑了出來。大概是相當懼怕海胴吧。


    「那我們要前往金融廳作最後報告,然後便直接迴家了。可以麻煩您代為照顧片山先生嗎?他一直黏著我們,死都不肯離開呢!」


    此時隻見片山突然緊緊抓住莉音。


    「大師,實在太感謝您了……」


    莉音仿佛吃驚得快要跳了起來。對於這種不帶殺氣的摟抱,縱使強如莉音也無法輕易閃避。


    「你、你幹什麽啊,別鬧了啦!小心我告你性騷擾喔!?」


    莉音雖試圖甩掉緊摟著她腰際不放的片山,卻怎麽也甩不開。


    「大師……如果有什麽我能效勞的地方,請您盡管吩咐……」


    「就、就跟你說快放開我啦!色狼!變態!」


    試圖掙脫的莉音雖拚命掙紮,緊摟著她的片山卻遲遲不肯放手。


    我與梶原大臣見狀也隻能在一旁苦笑。


    ◇


    我們一抵達位於霞關的金融廳,出麵應對的官員也跟著增加成十人。也許在他們眼裏,這是一件極其重要的案子吧。


    將來龍去脈全部報告完畢之後,官員們麵麵相覷。


    「那個生性傲慢的片山竟會下跪賠罪……難以置信啊……」


    「是啊,好想親眼見證呢……」


    我點了點頭。


    「我也相當吃驚,最後他甚至還摟住莉音,遲遲不肯鬆手呢。」


    「那個死變態!有夠討人厭耶!」


    莉音頻頻大動肝火。實際上,直到我使出渾身解數硬拉開他之前,片山都一直巴著莉音不放。看來他真的非常感激莉音呢。


    「而且他還稱莉音一聲大師耶!他以後該不會就對莉音言聽計從了吧?」


    「天曉得。我認為這種情況呢,大概隻要過幾天就會忘得一幹二淨了啦。」


    齊藤先生開口確認說:


    「我們可以認定京武會的影響力至此已完全被排除殆盡了吧?」


    「嗯,不會有錯。相信這點梶原大臣應該很清楚才對。那個人在黑白兩道的人麵部很廣對吧?」


    我接著補充莉音的說詞:


    「今後我們會即時將銀行營運狀況正確地傳達給各位知情。特別是現在呆帳總額將近一八〇〇億左右。在補好這


    個缺口之前,金融廳這邊可能還得麵對不少麻煩,但我們仍會逐一進行匯報。」


    突然有另一位官員脫口發表感想:


    「不過話又說迴來,革命社究竟是何方神聖呢?畢竟你們跟京武會達成了協議對吧?坦白講,我仍然有點擔心京武會是否真的抽手了。」


    「我們能夠理解您的感受,但是絕不會有錯。要不然金融廳可以隨時派人前來調查。就請安排一些人至日本商業銀行任職吧,我們可是很歡迎喔!」


    「日後絕不可能再發生京武會出手幹預經營的狀況,請各位盡管放心。百分之百不可能。但我無法保證不會跟京武會有關的公司進行交易喔。因為無論是哪個地方的暴力集團,終究會把資金存放在某間銀行,我們無法連這類客戶也排除幹淨啊。」


    我與莉音打包票保證。


    齊藤先生聞言做出迴應:


    「聽兩位這麽說,我暫且放心了。要是重建作業遇到什麽困難的話,我們會盡可能地提供協助。不對,站在金融廳的立場也是非幫不可。我等十分感謝諸位。」


    「嗯,我們會努力的。」


    「歡迎各位隨時派人前來調查銀行狀況,我們恭候大駕。」


    離開時,十名官員一路目送我們至金融廳正門玄關。我們明明說隻要送到電梯前麵就好,但不知為何,他們竟成群結隊地跟了過來。


    當我們準備通過出口時,官員們像是為我們辟開一條專用走道一般,整齊地排列於左右兩側,然後一起低頭鞠躬。


    這出人意表的舉動,促使我與莉音麵麵相覷。這是怎麽迴事?簡直就跟貴賓待遇沒兩樣嘛。


    ◇


    日本商業銀行的呆帳總額至此完全確定。


    外借資金六八〇〇億日圓。


    其中已被中小企業信用補充機構——興誠會侵吞的金額高達一三〇〇億。而這一三〇〇億當中也包含了從片山手上搶走的七十億。


    此外,尚有三二〇〇億流入實質上是由興誠會負責管理的公司群。其中五〇〇億歸興誠會所有,剩下的二七〇〇億則請他們以償還銀行貸款的形式吐出來。


    因此呆帳總額確定將近一八〇〇億。雖是一筆钜額呆帳,但能漂白銀行就是最大的收獲了。


    我們得盡早把能迴來的資金收迴手邊,並早日東山再起。


    ◇


    一迴到銀行,隻見沙織獨自擺了張桌子,在五樓管理部的角落處理工作。原本總裁辦公室才是她的辦公地點,但要是恆太在身旁的話,她大概會情緒暴躁到無法工作吧!再加上若是被恆太當成秘書使喚,肯定會令她火冒三丈。


    沙織負責辦理革命社的所有對外業務,同時也身兼傳達銀行管理方針給行員們知情的聯絡員角色。


    她現在尚不具備像我或莉音一樣能站在人前下達指示的膽量,因此是透過電子郵件轉達營運方針給行員。她在這方麵的表現相當出色,此外,她也不斷學習著銀行業的相關知識,因此當我與莉音在外奔波之時,也能放心地把工作交給她處理。她比任何人都還值得信賴。


    我走到沙織身旁輕聲說道:


    「沙織,辛苦你了。」


    莉音也接著開口:


    「辛苦羅!」


    「啊,巳繼、莉音!」


    沙織雖知我與莉音為達重建銀行的目標而四處奔波,但對京武會介入其中以及東丈會出手攪局等狀況卻是一無所知。


    沙織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你們聽我說!恆太害得申請開戶的存款增加到難以置信的地步了啦!據說存款總額到今天中午為止已經超過三兆日圓了!大家都議論紛紛啊!」


    「真、真的假的……這下可糟了!我們還沒擬妥運用方針耶!再不趕緊活用資金的話,將會連要迴饋給存款戶的利息都付不出來。」


    「存款增加到這種境界反而很危險啊……該怎麽運用這筆钜款才好呢……」


    才剛忙完一件大工程的我與莉音正打算好好喘口氣,但一聽到持續急速成長的存款額度,就立刻被拉迴現實世界。


    「我要恆太別在電視上大放闕詞,他卻充耳不聞啊!」


    「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啊……對銀行而言,存款就跟貸款沒兩樣耶!明明連運用管道都還沒敲定,隻顧著收集資金又有什麽用啊……」


    銀行資金是一筆客戶隻要說「還我錢來」就非得交還不可的錢。稱作存款或許很好聽,但簡言之就跟貸款沒兩樣。


    而日本商業銀行在運用部門這一塊極弱,或者該說根本形同虛設。


    收集而來的存款運用方式,就僅止於借貸給中小企業而已,因此隻設了融資部門。但考量到新銀行東都的破產原因,以及日本商業銀行本身的經營惡化等狀況,很顯然地,持續采用相同方針隻會重蹈覆轍。必須找到能夠更大規模,且更順暢地賺進利潤的方法才行。


    然而,懇也知道要找到能靈活運用數兆日圓資金的方法絕非易事。


    更糟糕的是如今資金仍持續增加。既然在轉眼之間便已爆增至三兆日圓,那麽再這樣下去,存款達到十兆或二十兆也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行員們也說最好盡快將利息調降至2.1%以下比較妥當,總覺得存款還會持續增加下去啊!」


    「首先必須趕緊調整運用方針,設法敲定能夠獲取高利潤的運用管道才行。」


    「也對。倘若那樣做卻仍無法賺進2.1%以上的利潤,那我們也就被迫要調整利息額度。」


    「可是啊,恆太在電視上暢談銀行的話題時,總是反覆強調『日本商業銀行的利息是日本第一高!2.1%!。這個口號啊!我覺得大概也無法輕易說改就改吧!剛剛恆太也再度上電視,把沒有將錢存進日本商業銀行的民眾稱作愚民啊!」


    聽沙織這麽一說,我頓感垂頭喪氣。


    「好不容易才化解一個難題,他還接二連三地招來難題……總之趕緊采取行動吧!哎,連慶祝銀行漂白成功的時間都沒了……」


    「恆太在嗎?」


    「不在。他今天從早上就一直參加節目錄影,沒迴來過。」


    「現在會不會正好在上電視呢?」


    「我猜肯定可以在某個頻道看見他才對。現在幾乎找不到沒有恆太登場的時段。」


    沙織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遙控器,打開擺在管理部辦公室內的那台電視。


    ◇


    果然不出所料地,電視上出現了參加新聞節目的恆太,而且好像是現場直播。


    他似乎正在與主持人進行討論。


    「世人沸沸揚揚地稱您為天才總裁,請問您本身對此作何感想呢?」


    「我確實是總裁沒錯,但不單隻是總裁喔!我既是能締造出驚人利益的基金經理人,亦是跨足世界市場的交易商,更是精準料中各項經濟發展預測的經濟專家。觀眾朋友們應該早已明白這一點才對吧?」


    恆太的過度自信,使得主持人不禁心生畏懼。


    「的、的確……總裁具備過人智慧已是不爭事實。但個人覺得身為天才,與在經濟事業有成是兩碼子事就是了。」


    「哎呀,嫉妒了嗎?愈是聰明的天才,就愈能靈活運用資金,這是很天經地義的道理吧?難道對愚民們而言,這算是一件非得逐項說明才能理解的事情嗎?」


    恆太身為天才一事,好像已經成了所謂的大前提……


    該不會全世界就隻剩下我們革命社成員以及恆太的雙親,曉得他的廬山真麵目吧?


    「我在此斷言,隻要是我春日恆太負責經營,日本商業銀行就必定能達到事業有成的目標!」


    「可否請您舉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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