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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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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伊織


    在晚上十點開始播出的訪談節目裏——


    一開頭就安排了日本商業銀行特集,隻見恆太意氣風發地登場。


    今天傍晚時分,恆太閃電接任銀行總裁職位的消息震撼了全世界。之後恆太便上遍各大電視台,無論轉到哪個頻道,全都播報著這則熱門消息。恆太不斷接受電視采訪,未再迴到社辦。


    出現十六歲的銀行經營者,可是一則驚天動地的大事件。銀行為社會公器,縱使經營狀態惡化,也絕不是可以草率地就宣告破產倒閉的機構;若銀行垮台會使全國上下的經濟一同毀滅時,政府就非得出手搶救不可。


    而映照在電視螢光幕上的恆太,著實顯得堂而皇之,儼然就是一派得意洋洋的模樣。


    新聞主持人麵帶笑容,微微向前探出身子。


    「意思是說,您就任世界最年少總裁一事,是早在數年前就已經決定好的羅?」


    「就是這麽迴事。我在國中二年級時就已經下定決心了。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連我自己也感到害怕起來了呢!」


    恆太宛如國王般抬頭挺胸,狂妄自大地迴應主持人的提問。他那種態度不管何時何地都始終如一。


    「這實在令人感到有點難以置信……」


    「你們這群愚民相信與否,對我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這樣當成投資組合(portfolio)看待的人生,正是由人稱天才經濟專家的本大爺一手打造的。」


    麵對毫不客氣地撂下狂言的恆太,主持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


    「您說愚民……個人認為這是個跟總裁身分不太搭調的用字遣詞就是了。」


    「嗬嗬嗬,一點也沒錯,大概不怎麽搭調吧!但是呢,問題就出在你們這群媒體人的立場。就是因為你們那種討好觀眾、拍廣告商馬屁的態度,世界才無法變得愈來愈好。即使再怎麽難受,有些事還是必須要先承認錯誤,才能繼續往前邁進。」


    「……絕、絕對沒這迴事!我們隨時都秉持著報導應當公正不阿的心態!」


    這下連主持人也不禁心生畏縮。恆太則是刻意誇張地聳了聳雙肩說:


    「哎呀呀,騙子可也真教人傷透腦筋呢!在這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到半則不受讚助商影響的新聞報導。古今中外,無論何種領域的新聞報導均帶有發表方的主觀意見。若想對這樣的事實視而不見,那算得上哪門子的公正啊!」


    「……」


    主持人露出非常不愉快的神情。


    他大概有生以來首次遇到像恆太這樣的受訪者吧,想必內心大受震撼。


    恆太則是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


    「不太搭調的用字遣詞?別開玩笑了,愚民就是愚民!記者真正需要的素養,應該是直視事實的堅定視點吧!隻不過在現今的媒體業界當中,連半個像我一樣有能的記者都沒有。由本大爺所統治的革命社,就是為了破壞這道迷障而來的。」


    不知不覺之間,恆太似乎已經搖身變成一名記者。


    主持人則像是重新調整心態似地清清嗓子,改拋出另一個新的話題。


    「……對談內容好像有點離題了。據說總裁出身自大名鼎鼎的羽月社長所領導的革命社,請問這是事實嗎?」


    「當然是事實。巳繼同時也是我的摯友,但我得稍稍訂正你說的這句話。革命社原本就是遵循我的戰略及戰術一路經營至今,之所以能夠急速嶄露頭角,可以說主要還是多虧有本大爺的存在所賜。」


    恆太露出嘴角上揚的得意微笑。


    他那張嘴臉看得我目瞪口呆。革命社之所以急速成長,是因為戰略麵有莉音傾盡全力的運籌帷幄,再加上眾人再三冒險犯難成就的。還真佩服他講得出那種好像全都是自己一手包辦的無恥發言。


    「革命社的急速成長確實是國民十分關心的大事。但事實上……在幕後擬定經營戰略的智囊……是總裁您嗎?」


    「就是這麽一迴事。我隻是判斷本人親自站上經營最前線的時機已經到來罷了。」


    「總裁出麵接管的日本商業銀行,過去曾因為是一間專門支援中小企業的銀行而蔚為話題;但在同一時期設立且聲名大噪的新銀行東都,如今卻因經營不善而搖搖欲墜。我們雖不怎麽清楚日本商業銀行的業績,但今後是否真的不會發生經營惡化的情形呢?」


    「我就在此斷言不會!因為我春日恆太將親自操盤經營這間銀行!」


    緊握拳頭的恆太雙眼直視攝影鏡頭,斬釘截鐵地斷言道。


    ——根本就不成理由嘛!


    我則對著電視畫麵發出不成聲音的抗議。


    「支援中小企業的經營方針會有所變更嗎?」


    「會。」


    恆太清楚表態。主持人立刻再繼續拋出尖銳詰問:


    「這難道不是因為您擔心如果繼續維持現狀很有可能引爆業績惡化,才決定讓策略轉向的嗎?」


    「錯。日本商業銀行的目標是成為世界最強的國際金融機構,而本行今後亦將持續提供融資給中小企業。」


    恆太信心滿滿的發言,便主持人不禁感到驚訝。


    「總裁認為,今後對銀行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呢?」


    「我就開門見山地直說吧,個人認為對銀行而言,最重要的是『豪傑的存在』。」


    「豪傑……?」


    「沒錯。在日本,銀行的經營方式長期以來都被稱作『護送船團』,隻是遵照政府的方針運作罷了。但在國際化的情勢當中,銀行非得做出改變不可。這方麵就需要豪傑出現才能成事。」


    「……原來如此!意思是說,需要有一股能夠領導銀行的力量是吧?」


    「有本大爺降臨的日本商業銀行將會大幅躍進。希望所有行員都能效法我,擁有主動扮演豪傑大展身手的堅定意誌。本行行員應當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我想在自家銀行內部貫徹這項政策。」


    「您、您還真是對自己充滿信心呢……」


    「當然了!綜觀儲存在我腦海當中的龐大曆史資料庫,也找不到半筆失敗記錄。日本商業銀行的未來……不對,全世界人類的未來,都將由本大爺親手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隨後雙方仍持續進行討論。而我、莉音及沙織,則是一邊在社辦觀看這場現場直播的討論會,一邊對未來的發展感到憂心忡忡。但男一方麵,卻隻有柚學姊的雙眼顯得分外炯炯有神。


    社辦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對於不發一語地注視著電視畫麵的我們,沙織以困惑的口吻詢問:


    「這下該怎麽辦……」


    「都是我不好……那家夥明明再三聲稱『我會接管銀行』,我卻當他隻是茌開玩笑而不予理會……沒想到居然造成了這種局麵……」


    我打從心底感到沉痛,當初果真不該將事情交托給恆太處理。


    就連莉音也無言以對,隻能抱頭苦思。


    「恆太同學真的非常有趣呢!我猜主持人先生已經招架不住他的攻勢羅!」


    柚學姊情緒興奮地發表感想,沙織則立刻出聲告誡:


    「柚學姊,你錯了!主持人先生之所以感到困擾,是因為恆太的發言實在太過亂七八糟的緣故啦!相信就連電視台也完全沒料到他會是那種人吧,他根本就是個不適合上現場直播節目的人啊!」


    「……現在也隻能拚了。若無法順利完成銀行重建作業,恆太將很有可能遭到全世界的輿論抨擊


    ……因此,這下得設法努力達成目標……」


    莉音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話雖如此,日本商業銀行究竟是一間什麽樣的銀行?我們到現在都還不曉得他們的經營狀況耶。接下來必須與金融廳合作調查才行,能不能改變局勢都還是個未知數啊。」


    聽完我的話以後,莉音失意地搖了搖頭。


    「盡管如此,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也隻能背水一戰了。」


    「但這都是恆太他自作主張強出頭,是那家夥的責任吧!莉音根本就犯不著傷腦筋嘛!」


    就在沙織勸說莉音時,玄關大門開啟的哢啦聲響突然傳入耳中。


    「恆太?你已經迴來啦?」


    我們跟在沙織身後,一同前往玄關。


    剛剛才看見他在上電視直播節目的模樣,絕不可能這麽快就迴來。


    眾人一同來到玄關察看,發現來者果然不是恆太。


    隻見叔叔——也就是恆太的父親——就這麽維持著西裝打扮,頹然坐倒在玄關門口。


    ◇


    在社辦客廳——


    叔叔臉上帶著悲痛神色,坐在我、莉音及沙織的正對麵。我們家族從很久以前就跟叔叔一家互有來往,而我們跟叔叔之間則有著如同親戚般完全無須客套的自家人關係。正因如此,我們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叔叔的苦處。


    叔叔是在總務省任職的官員。也正因為這樣,他所經手的工作內容幾乎都是官方事務,絕不允許自身周遭爆發任何醜聞。這次的總裁事件最首當其衝的,想必就是叔叔了吧。


    不懂察言觀色的柚學姊,笑容滿麵地將茶杯擺至桌上。


    「恆太學弟的父親,請用茶。」


    「……謝謝。」


    莉音率先開口:


    「總務省的工作呢?今天叔叔比往常還早下班呢。」


    叔叔一邊低頭看著桌子,一邊斷斷續績地開始遊說:


    「看見恆太上新聞,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提早趕了過來。工作也隻處理到一半就丟著不管,也沒跟部下知會一聲……待會兒非得打通電話交待一下不可……」


    正經八百的叔叔會丟下工作不管,可見他驚慌的程度一定是非同小可。


    此時,叔叔霍然抬起頭來——


    「莉音,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啊!?」


    「這——」


    我們開始詳細說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在金融廳的同意下,出麵收買經營狀況十分不善的日本商業銀行;交由恆太負責處理轉讓作業,他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成了新任總裁;以及日本商業銀行仍有許多經營狀況尚未明朗化的部分,是一次非常敏感的收購行動。


    聽完說明的叔叔雙手重拍桌麵,很不甘心地大發脾氣。


    「恆太他竟擅自……!那個笨兒子!」


    「不是的,我們也有錯,是我們太過放心地把日本商業銀行相關業務交托在恆太手上。當初或許應該緊盯他的一舉一動才對,應該對他更嚴格一點。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沙織及我也跟著莉音一起低頭賠罪。


    「叔叔,對不起!」


    「真的很抱歉!」


    但叔叔卻是目泛淚光地搖了搖頭。


    「不不,這你們就錯了。我希望你們不要誤會,我向來都很感謝你們,無論何時何地,這份感激的心意都不會有所改變——請你們不要忘記這一點。一想到要是少了你們……」


    叔叔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再次頹然垂首。


    「……他小的時候十分出色啊!不但優秀……而且別看他那樣,其實腦袋真的非常靈光。然而,或許是由於我太過強迫他要好好用功念書所致……此外,搞不好在我內心深處,也存在著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驕傲與自以為是精英分子的心態……結果才給恆太造成了負麵影響……」


    叔叔的講話聲量,已經微弱到幾乎快聽不清楚的程度。


    莉音則像是要開導叔叔一般,以溫柔的語氣如此說道:


    「您多慮了啦。叔叔本來就很謙虛,而且對我們也相當和善。」


    「不,俗話說孩子會看著父母親的身影長大,因此這全都是我的責任。我自己也感到煩惱不已啊……」


    叔叔頹然垂首,滿臉苦澀,一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見到他那苦惱至極的神態,我們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我們能做的,就隻是不發一語,定睛凝視著趴倒在桌卜的叔叔而已。


    「莉音、巳繼、沙織……我家的恆太……真的很對不起你們……盡管如此……這件事情也隻能靠你們了……求求你們,希望你們今後也能繼續把恆太……把恆太留在你們身邊。很抱歉對你們講出這麽自私的話……」


    「叔叔,沒問題的,所以請您抬起頭來吧,我們也會竭盡所能好好加油的!」


    莉音伸手輕搭身心俱疲的叔叔肩頭,如此許下承諾。


    ◇


    如今時間已將近深夜十二點。


    叔叔相信我們「不會拋下恆太不管」的承諾,快步趕迴總務省,處理丟著不管的工作。


    我們則一邊觀看熱烈地討論著日本商業銀行相關話題的談話節目,一邊等待恆太迴來。過了這個時段後,應該就沒有恆太會參與現場直播的談話節目了,我猜他應該差不多快迴來了。


    由於恆太的手機怎麽打也打不通,現在也隻能耐心等候。他似乎是關機了,八成是他沒空接聽不斷打來想邀請他上電視節目的電話吧。我先前就任速水半導體工業社長時,也曾因為被響個不停的手機嚇到,而選擇直接關機不予理會。


    聽著袖學姊興高采烈地高談電視節目感想時,我們聽見玄關傳來一陣哢啦的開門聲響。這肯定是恆太。在場卻無人起身前往迎接。


    走廊嘎吱作響。恆太連腳步聲都反應了他的個性,顯得趾高氣揚。他隨即出現在客廳。


    「我走馬上任了,破例允許各位開口祝福本大爺衣錦榮歸。」


    「恆太,給我坐下!」


    莉音一開口就撂下這句狠話,聲調中夾帶著叱責的意含。


    恆太大刺刺地彎腰坐在椅子上,一陣嘎吱聲隨之響起。


    「哎呀呀,莉音你是怎麽啦?難道像你這樣的人,也會對本大爺就任總裁一事心生嫉妒不成?」


    「你喔,現在還講得出那種鬼話啊!?」


    莉音製止了沙織的發言。


    「擔任日本商業銀行的總裁,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一件事。恆太,你明白這點嗎?」


    「不必擔心,因為我具備能夠隨意操縱他人的gigas之眼啊!」


    「你為什麽要自作主張?」


    莉音語調嚴厲地繼續追問。


    「哎呀,本來就是要由我接掌日本商業銀行吧?那麽我當然是愈快就任總裁愈好,全世界的平民百姓們一直在期盼這天的到來啊!」


    「恆太,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吧,日本商業銀行還暗藏許多經營實態尚未明朗化,接下來得先做一次徹底的清查。因此在所有疑慮厘清之前,得讓前總裁留在原位才安全。但你卻擅自亂搞,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莉音真的塵氣了。對於從沒露骨地向我們發飄開罵過的莉音而言,這是很少見的表現。而莉音認真起來叱責恆太的場麵,更是好幾年沒有看過。


    豈料恆太竟完全不為所動。


    「因此才非得由我出麵接管銀行不可。片山前總裁……那種小咖根本派不上用場。」


    莉音突然伸手搭住恆太擺在桌麵上的雙手,熱切地向他述說:


    「恆太,你知道嗎?仔細聽我說喔!假使調查結果發現銀行的經營狀況亂七八糟,到時你打


    算怎麽辦?那是前任總裁的責任,而非恆太你的責任啊!在厘清現況之前便倉卒就任,是一種相當糟糕的決定耶!縱使金融廳那邊交待得過去,世人也不會坦然接受的喔!他們無時無刻都在尋找可以出氣的對象啊!」


    「愚民們作何感想,對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癢。即便日本商業銀行是一間黑心銀行,我也毫不在意。是又如何呢?」


    「什麽叫是又如何……會很棘手吧!?」


    恆太以一副「真是夠了」的表情搖了搖頭。


    「看樣子莉音似乎還沒會意過來呢!那我就告訴你吧!全世界,不管是多出名的英雄也好,事業家或革命家也罷,心中都同時存在著善惡。若渴望快速成長,就必須秉持著寬容的視野接納一切。畢竟我們可不是乳臭未幹的小孩啊……既然如此,在急速巨大化的集團當中,勢必有人得主動挺身扮演黑臉不可。」


    「我並不是想跟你討論帝王學,而是想要設法避免責任落在你身上啊!」


    「你說……責任?嗬嗬嗬,那種玩意兒,就由本大爺一肩扛起無妨。」


    聽見恆太這番話,莉音像是始料未及似地睜大雙眼。


    「咦?」


    「日本商業銀行確實是一間中看不中用的銀行,然而呢,縱使他們先前幹了多麽天大的壞事,始終都比不過接下來我準備執行的巨惡啊!」


    「你所謂的巨惡是指……」


    「莉音,我再確認一次——我們是要對全世界發動革命對吧?」


    這次反倒換成恆太露出正經目光凝視莉音,他的模樣令莉音臉上浮現出一抹困惑。


    「呃……嗯,沒錯。」


    「那麽,區區日本商業銀行根本就不足掛齒,我隻需當成棋子好好利用。既是革命黨,就該跨越所謂的惡事,一手除盡愚民們的敵意,即便殺光所有礙事分子,我們也必須持續向前邁進不可。真正的英雄,個個都具備著足以包容萬事的器量。」


    「我能理解你的主張,可是呢,我不想讓恆太成為眾矢之的啊!」


    「讓我當吧,應該說,舍我其誰呢?難道莉音你想自己扛下不成?還是要讓巳繼硬吞呢?或者旁邊那個小姑娘嗎?別開玩笑了。放眼整個革命社,根本就找不到第二個像我一樣擁有出眾器量的人物。除我之外,再也無人能夠擔起背負巨惡的重責大任。」


    恆太得意地斬釘截鐵道。


    「……你、你是認真的嗎?」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日本商業銀行雖是惡,卻隻不過是如同蟲子股的小惡罷了。然而革命社的目標訂得很高,善惡層級也就跟著提升至地球規模,那麽當然就必須有人出麵承擔罪惡不可。既是如此,所有罪惡就均由本大爺一肩扛起吧。」


    「……」


    莉音睜大雙眼陷入沉默。恆太究竟是理解到何種程度才說出這種話呢……


    沙織取而代之開口說道:


    「……總、總覺得有種亂無章法,卻又講得頭頭是道的錯覺……但我還是完全摸不著頭緒啊!」


    「嗬,小女生聽得懂才怪,但莉音應該能夠理解我想表達的意思。」


    「我隻曉得恆太你已經作好心理準備了。大概吧……」


    莉音頗沒自信地說道。坦白講,恆太的態度一直都是這個調調,因此莉音應該也無法判斷他是不是下定決心。


    莉音繼續麵帶困惑地說道:


    「總而言之,既然到了這種地步,如今也無法撤銷恆太就任總裁的決定,這下得設法讓日本商業銀行脫胎換骨……」


    「放心吧,本大爺有gigas之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接下來就看我如何變得更加出名,以世界最強的銀行家身分馳名全球吧!相信如此一來,應該就能為我們革命社帶來更龐大的利益啦。希望你們幾個能成為我的左右手好好加油。」


    再也忍受不了的沙織出聲斥責:


    「為什麽我們得當你的部下幹活啊?」


    「事不宜遲,明天我受邀參加機智問答節目《榔頭佳機》。放心,我應該可以輕鬆獲勝。革命社集團應該會因著我的威名傳遍海內外,而獲得一筆相當龐大的利益才對。嗬嗬嗬,你們著實該為了有我這名逸才在身邊而心存感激啊!」


    「剛、剛剛的談話內容,為何有辦法跟《榔頭佳機》串連在一起啊……」


    「你該不會隻是想要出風頭而已吧……?」


    我感到有點傻眼地說道。


    我們不曉得恆太的話中到底有幾分認真,但恆太好像確實是在明白日本商業銀行現狀的情形下,做出了繼任總裁的決定。


    日本商業銀行今後究竟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呢?


    ◇


    「各位觀眾朋友,今天的《榔頭佳機》居然邀請到重量級特別來賓登場!就是最年少的巨大銀行經營者!總裁——春日恆太先生!」


    主持人(由當紅藝人擔綱)展現出誇張的肢體動作介紹恆太。


    畫麵揚起陣陣白煙,隻見臉上浮現出從容微笑神情的恆太,伴隨著格外壯闊的背景音樂登場。


    日本商業銀行一點也不巨大,那隻是一間被恆太誇大其辭形容的銀行罷了。


    因此光看這種製作手法,就覺得這真是一個可疑到極點的電視節目。


    「嗬嗬嗬,我是日本商業銀行總裁·春日恆太。今天的節目就跟已經結束毫無二致,因為勝利者除了我,根本不做他想!」


    恆太一如往常地發出豪語。


    主持人則是情緒激動地將麥克風遞至恆太麵前。


    「哎呀,您還真是有自信呢!請務必奪下勝利並領走一千萬獎金!」


    「一千萬?幹麽講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啊,那是給小孩子的壓歲錢不成嗎?連給我當零用錢都不夠格啊!不過話又說迴來,這對愚民們而言,或許算是一招恰到好處的障眼法吧!那我就把這筆獎金全數捐贈給紅十字基金會好了!」


    「不、不愧是總裁!開口說出全額捐贈給紅十字基金會的宣言了!既然如此,希望總裁無論如何都一定要獲勝啊!」


    盡管有點驚慌失措,主持人還是完美地做了個總結。


    特別來賓並非隻有恆太,主持人接著立刻開始介紹其他來賓。


    出場的有知名的演藝人員、政治家、運動員及學者等等,不過卻因恆太的緣故而顯得一點都不醒目。


    這個節目我沒看過幾次,但我知道是個高收視率的當紅電視節目,每集都會找來將近三十位活躍於各領域最前線的來賓,請他們絞盡腦汁爭取一千萬的高額獎金。


    這個節目的遊戲規則並非二選一或四選一,來賓必須直接說出答案。


    由於整體而言,問題的難度偏高,因此製作單位很親切地在每位來賓眼前設置了一台電腦,讓來賓們可以透過電腦上網搜尋相關情報,也因而搜尋速度便成了致勝的重要關鍵。


    一知道答案就抄起榔頭用力敲打眼前的按鈕,若是答對了,自己坐的位置就會漸漸上升;而假如答錯的話,座位下方的地板就會冒出大洞,讓來賓跌入底下的麵粉池當中。這個綜藝節目的最大賣點就是每到接近節目尾聲,所有來賓都會變成全身沾滿麵粉的模樣。但這種賣點實在是沒什麽重要的。


    節目終於開始提出第一個問題。主持人一邊環視興會來寶,一邊出聲說道:


    「先來個熱身題好了。被喻為『最令人失望的世界三大名勝』的觀光勝地,其中一個是位於哥本哈根的人魚公主雕像,第二個則是新加坡的魚尾獅雕像,那麽最後一個是?」


    恆太抓起榔頭敲擊按鈕。


    「布魯塞爾的尿尿小童雕像。」


    「答對了!總裁,您怎會知道呢!


    ?」


    「問我怎麽會知道?這題目太過簡單了,難道是幼稚園的入學考試不成?」


    恆太雖麵不改色,但他似乎是真的對難度感到很失望。


    主持人誇獎幾句之後,隨即接著提出下一個問題。


    「用來表示『滑鼠』這項電腦指令輸入裝置的感度單位為何?」


    眾人一同低頭望向電腦,唯獨恆太連看也沒看就舉起榔頭敲打按鈕。


    「是米奇啊!以滑鼠移動百分之一英寸的單位就叫一米奇。」


    「您、您為何曉得如此細瑣的知識呢?」


    恆太皺起眉頭看著困惑不已的主持人。


    「你講那什麽話!滑鼠耶!難道你都不用滑鼠嗎?這點知識,就連時下的小學生也都知道啊!」


    「真不愧是總裁……那、那麽就繼續進行下一個問題吧!如『公開的秘密』、『無知之知』般,將意義相反的字詞組合起來,構成特殊意義詞匯的修飾法叫做?」


    恆太再度率先擔笞:


    「矛盾修飾法。」


    「這真是太神奇了!正確答案!在場唯獨您一人什麽也沒查詢,就這麽遊刃有餘地按鈕作答。為什麽您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呢!?」


    「你說……這種事情?是指矛盾修飾法嗎?你們這幫人都會講話吧?這根本就隻是連基本常識都稱不上的小事啊!」


    雖然問題不斷出爐,卻見恆太獨自一人出盡風頭。由於主持人還來不及念完題目,恆太就已搶先抓起榔頭敲打按鈕,因此甚至有些特別來賓大概是放棄作答了吧,就隻是默默地凝視著恆太的身影。


    「黑白棋是起源於哪個國家及城市呢?請同時答出國家及城市名稱。」


    「日本,水戶市。」


    下一個問題。


    「有個國家在海底設置了一間郵局,請問是哪個國家呢?」


    恆太很難得未采取行動。其餘特別來賓見狀,立刻一起低頭緊盯電腦螢幕。


    唯獨恆太連看也不看電腦一眼,臉上浮現出冷笑神色。


    緩緩環視周遭一圈的恆太,態度從容地出聲說道:


    「哎呀呀,由於整場都隻有我在作答,所以才想說幹脆等等各位算了……看樣子似乎這次隻來了一群程度遠不及我的參賽來賓呢!真拿你們沒辦法,我隻好勉強作答羅!」


    恆太裝模作樣地邊歎氣邊敲下按鈕。


    「就是萬那杜共和國啦。」


    「答、答對了!太厲害了,正確答案!沒想到居然有特別來賓連查也沒查,就龍答對這一題!」


    明明沒人要求,恆太卻得意洋洋地逕自開始解說起來。


    「在隱士島的海洋生態保育區內,有一間郵局被設置於水深三公尺的海底。局員們都穿著潛水用具在其中辦理相關業務。」


    「……總、總裁,您是天才不成!?」


    主持人誇張地仰著身子讚歎。


    「這種問題有需要明知故問嗎?話說迴來,透過這種程度的簡單問題來判斷一個人有沒有才華,簡直就是愚不可及的行徑。我反倒覺得現場明明有三十位參賽者,卻沒人知道萬那杜共合國,這才是異常啊!真是教人傷透腦筋呢!」


    聽見恆太這番話,坐在旁邊的政治家頓時露出厭惡的神情。


    下一個問題。


    「一般用在卡片型液晶溫度計等產品上頭的膽固醇液晶——其實是以某種生物的肝髒為原料提煉而成。請問是何種生物呢?」


    主持人題目還沒念完,恆太旁邊的著名政治家便搶先揮動榔頭。大概是認為再任由恆太迴答下去會很不妙吧!


    「豬!」


    地板掀開,政治家淒慘地掉進麵粉池當中。


    坐在恆太後麵的藝人緊接著按鈕搶答。


    「牛!」


    這名藝人也落得全身沾滿麵粉的丟臉下場。


    嘴角漾著冷笑觀看兩人作答的恆太,動作極其誇張地搖了搖頭。


    「真是夠了,我都已經這麽客氣地靜觀其變,居然還是沒人答得出來……看樣子日本大概是前途無亮了吧!」


    裝腔作勢地環視了會場一圈的恆太,神色高傲地接著說道:


    「是烏賊啦。這種問題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吧?」


    恆太維持著這種調調迴答所有問題,直到節目接近尾聲之前,都持續散發出壓倒性的存在感。


    恆太易如反掌地獲得了一千萬高額獎金。


    而最讓我看不下去的,則是他被喻為節目開播以來首見的天才而轟動全場一事。隻靠區區的機智問答,當真就能判定一個人是不是天才嗎?


    我們一邊處理工作,一邊透過電視螢幕觀看他的表現,倒是覺得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憑恆太的博學多聞,那隻不過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罷了。


    ◇


    隔天,各大運動報紙都動用了一整麵的頭版,大大地報導了恆太的天才表現。


    繼閃電就任總裁之後,他又多出了一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智者形象。


    而想把錢存進日本商業銀行的笨蛋人敷,則與恆太知名度擴大的速度成正比地持續爆增,存款總額當然也跟著開始逐漸攀升。


    ◇


    我跟沙織一同前往社辦的伺服器機房,隻見雙手抱頭的莉音獨自一人苦惱不已。


    莉音先前並未特別重視日本商業銀行宣告破產的可能性。


    成功失敗端看時運,或許可能會破產,搞不好也有機會化險為夷。既是一場花費區區二十億日圓就有可能買下銀行的遊戲,便不算是一筆賠本交易。


    可是,一旦恆太當上總裁,整件事情的性質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莉音向來都是我們的領導人,我們也都極其自然地接受這一點。莉音絕不會拋下我們不管。而光是衝著這一點,既然現在恆太就任總裁一職,就代表著莉音無論如何也無法割舍掉日本商業銀行這顆燙手山芋。


    我與沙織都十分清楚她如今的感受。


    「莉音,有沒有什麽我們能做的事呢?」


    「我也可以幫忙喔。」


    莉音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來。雖然她裝出一副堅強模樣,但我們都曉得她已感到身心俱疲。


    「恆太人呢?」


    「早上有來社辦露個臉,之後就立刻精神抖擻地前往日本商業銀行了。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前所未見的充沛幹勁啊。」


    「那家夥從來就沒有因為認真作事而締造過什麽良好成果呢。」


    我立刻點頭認同沙織這番話。


    「事情肯定會變得很不妙啊……」


    「現在局麵就已經夠糟糕了啦!整個社會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啊!在螢光幕上大吹大擂,又被刊登在報紙上頭,就隻有他自己樂此不疲!」


    「就商業經營角度而言,受到媒體炒作並非全然有害無益。但假使日本商業銀行經營不善遭到揭穿,將會換來百倍的迴擊。尤其要重建日本商業銀行並不容易,這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莉音冷靜地指出問題核心。


    我與沙織也點頭同意。


    「不過,也隻能拚命了。」


    「嗯,必須設法解決問題不可。」


    「其實原本以為還能再稍微從容一點麵對役績變化……但既然事已至此,就非得加快腳步處理才行。」


    我與沙織彎腰坐下,隔著會議桌麵向莉音。


    「我這就分析現狀給你們聽。首先由於受到恆太被炒作成天才總裁的影響,導致定存總金額持續增加中。明明也沒進行多誇張的宣傳,資金卻不斷流進銀行。」


    因就任總裁而引發軒然大波的恆太還嫌不夠過癮,又跑去參加了許許多多的電視節目,


    桀驚不馴地高談自己的主張。傷腦筋的是,由於他唯一的優點就是能言善道,因此還頗受觀眾朋友喜愛,再加上他上過了五花八門的機智問答節目,輕輕鬆鬆地答出各式各樣光怪陸離的難題,獨自包辦了所有獎金,也難怪世人會誤以為他是天才總裁,進而造成存款戶不斷增加。


    莉音接著說道:


    「所以呢,我們首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日本商業銀行的定存利率高達2.1%,而我們必須支付這筆利息給所有存款戶才行。因此重點就在於該如何持續賺進超過匯聚至銀行的存款總額2.1%以上的利潤。要是賺不到這筆錢,銀行就會宣告破產。」


    「但是目前在日本,就算把錢存在銀行,利息也根本不到0.1%吧?既是這樣,想也知道絕不可能支付高達2.1%的利息嘛!」


    「不能廢除掉2.1%這個利息數字嗎?」


    「想基於我方單方麵的狀況,而對既有存款戶改變條約內容,是一件有難度的事情。倘若隻大幅調降新進存款戶的利息,則會造成存款戶之間產生過大差距。如此一來,存款戶對銀行的信心會下滑,形成作繭自縛的下場。此外,要是恆太一上任總裁便調降利息,恆太八成也會遭受抨擊吧!」


    「還是隻能想方設法,找出可以賺進高於2.1%利潤的資金運用管道嗎……」


    我不禁歎了口大氣。


    「此外,資金持續增加也是個大問題。假設銀行擁有總額高達一兆日圓的存款,縱使能將其中三千億日圓運用在獲利高達5.0%的投資管道,但剩餘的七千億日圓卻隻是存放在銀行金庫之中,結果也隻會導致整體獲利下滑至未滿2%的地步。因此銀行愈是有錢,就愈需要接連不斷地向外尋找融資客戶及運用管道才行。」


    「真讓人頭痛……真有那種可以吸收钜額融資的客戶嗎?」


    「轉存至海外如何?我剛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隻要將錢存進美國銀行的話,好像就能獲得四%的利息呢!就連購買美國國債,獲利率也高達2.6%耶!』


    莉音卻搖頭否決了沙織的提議。


    「這會有匯兌風險,所以不能輕易嚐試。尤其是目前受到美國及歐盟金融基礎弱化的影響,日圓走強的可能性變得很高。一旦將資金轉往海外市場,便很可能會造成虧損。」


    的確,倘若將資金轉存至海外,日圓卻在這段期間開始升值的話,將會引發很要命的事態。


    例如在匯率為一美元兌換一百日圓時,拿一萬日圓可以換得一百美元;如果將這一百美元存進利息為4.0%的美國銀行,結果會是如何呢?答案很簡單,就是等到一年後,會增加4.0%的利息而變成一〇四美元。


    可是若日圓在這段期間升值,來到一美元兌換九十日圓的話,那麽情況就會完全改觀。


    將先前所運用的一〇四美元換迴日圓,結果居然變成九三六〇日圓。也就代表一萬日圓在短短一年內便大幅縮減為九三六〇日圓。


    若是拿著「其他國家的獲利率遠遠淩駕於日本之上」的理由而草率地在日圓、美元或歐元之間進行匯兌的話,很有可能會落得相當淒慘的下場。正因銀行資金的單位十分龐大,所以損失及獲利都會化作钜額數字反彈迴來。


    莉音邊交抱雙臂邊開口說道:


    「先將資金轉入我們的集團好了。如此一來,就能讓資金得到獲利率超過2.1%以上的有效運用了。假使存款上限將近一兆六千億日圓的話,都還能藉此吸收利息支出。雖然有可能被形容成視銀行為私人資產,但如今也沒空理會那種流言蜚語了。」


    「另外,也必須針對日本商業銀行進行深入調查才行。至今仍不知該銀行原本所運用的資金呆帳化程度究竟有多嚴重對吧?非得盡快完成調查,把能夠迴收的資金通通挖迴來不可。不明朗的部分迄今還是很多……」


    「說的沒錯。前總裁片刪所隱瞞的銀行實態調查為首要之務,所有事情都必須火速展開處理不可。」


    「那調查業務該如何是好呢?得委托會計師事務所才行吧?」


    「若以作業速度為最優先考量的話……我想想喔,就拜托先前麻煩過一次的芝山會計師事務所好了。」


    「喔喔,你是指豬口會計師嗎?好主意!他曉得一定程度的內幕,應該很好商量才對。」


    「那巳繼,麻煩你立刻打電話預約一下好嗎?」


    「知道了。」


    「再來也需要沙織協助處理日本商業銀行的重建工作喔!雖然猜想對你而言會是陌生的領域,但我跟巳繼都會從旁指導的。畢竟人手實在不足呢。」


    「我知道,我也會用心準備的。隻不過話說迴來,事態還真是變得相當嚴重呢……莉音好不容易才買下銀行,結果卻像是突然變成在收拾殘局一樣……」


    沙織麵露憂鬱表情,輕聲嘀咕著說道。


    ◇


    我、莉音及沙織三人連袂踏進日本商業銀行。


    縱使局勢進展速度快得有點太過順利,但總之日本商業銀行是歸我們所有的銀行。


    先前收購速水半導體工業及亞克昂斯時,均有才華洋溢的經營者坐鎮。公司帳目十分幹脆,毫無任何見不得人的隱藏內幕,業務方針也早已底定,隻需直接交給原班人馬繼續經營即可。


    但日本商業銀行的狀況卻是截然不同。首先,該銀行過往的經營方針簡直亂七八糟,財務狀態也很惡劣;更過分的是,居然還隱瞞了經營實態。現今又演變成恆太一腳踹走片山總裁的局麵。


    片山總裁也是趁著金融廳正式展開調查之前,順水推舟地以二十億日圓的代價將日本商業銀行持股全部轉賣給我們,如今肯定早已開開心心地遠走高飛了。片山前總裁曾以著名經濟評論家的頭銜名聞遐邇,沒想到最後卻是如此表現……


    一抵達銀行,我們立刻前往恆太所在的總裁辦公室。


    一走進總裁辦公室,隻見恆太趾高氣昂地坐在椅子上。他雙手靠在高級沙發椅的扶手上頭,翹起二郎腿,表現出一副活像帝王的風貌。


    發現我們走進辦公室的恆太,態度高傲地維持著原有姿勢出聲說道:


    「歡迎光臨本大爺的城堡。你們來得也太晚了吧,居然隻讓本大爺一個人窮忙,真教人傷透腦筋呢!」


    「你喔,也稍微想一下我們究竟有多擔心好不好!」


    沙織立刻開口反駁。


    「哎呀呀,天底下明明就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樣早已預測到革命社未來榮景的戰略家了耶……你難道連這點小事也不曉得嗎?」


    「——你!」


    沙織試圖進一步表達抗議,我急忙介入製止。


    「別生氣啦,沙織,總之現在的首要之務是設法健全地經營這間銀行。既然事已至此,就必須讓恆太用心作好總裁分內的工作才行。」


    莉音也點頭認同。


    「沒錯。現在有兩件該火速辦理的事情——也就是確保實態調查所需的相關資料,以及對行員們下達暫且還能讓銀行一如往常地繼續經營下去的必要指示。」


    「嗬嗬嗬,我早已安排妥當。今天早上我才剛對所有行員訓示過了,他們全都淚流滿麵,如癡如醉地聽進去了喔!」


    「他們隻是因為你這個總裁太過危險,對未來感到不安而傷心落淚吧……」


    「附帶一提,銀行的所有資料幾乎都已經在我手中。我從前任總裁那邊接手時,便親自押收了絕大部分資料。當然連伺服器機房的數位檔案也已確保完畢。」


    「該掌握的部分通通都有掌握住呢!」


    莉音頗感意外地開口誇獎他。


    「但是本大爺粗略查閱一番之後,發現似乎隻有前任總裁的資


    料全部都被刪除了。隻有那一部分的實態不明。八成是在轉交給我之前,急忙就刪掉和自己有關的所有資料吧!」


    「原來如此……看樣子也隻能對照其他資料來解開個中謎團了啊……」


    「假使恆太沒有擅自接任總裁的話,應該就能保住那一部分的資料才對吧?」


    「巳繼,你在胡扯什麽啊!倘若我沒強行接任總裁頭銜的話,說不定資料都會被前任總裁搞得亂七八糟喔!片山不單隻是怕金融廳而已,他更怕盜領公款及背信行徑曝光,引來警方的介入調查。因此如果片山依舊扮演總裁角色的話,相信我們肯定永遠無法得知真正的銀行實態才對。換句話說,是我搶在片山出手亂搞一通之前,強行把他拉下總裁寶座,進而確保了所有重要資料啊!這正是如假包換的blitzkrieg——閃擊戰啊……嗬嗬嗬,我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深謀遠慮啊!」


    「……你不覺得自己佩服自己實在有點奇怪嗎?」


    沙織簡短嘀咕了一聲,恆太卻絲毫不在意。


    「事實上,縱使進行過那麽多次收購協商,片山也始終讓我調閱相關書麵資料及數位檔案。因此我在簽完銀行股份的買賣契約之後,立刻趁著他一時大意,一鼓作氣祭出強硬手段。等他察覺到危機時早就為時已晚,最後隻勉強刪除了關於自己的資料。之後他根本沒完成任何像樣的交接手續,就直接逃之夭夭了。」


    「哦……沒想到原來你不單隻是想讓自己成為銀行總裁而已呢!」


    「巳繼,不可以相信他的說詞啦!當他在電視節目上自稱總裁時,明明就表現出一副相當高興的模樣嘛!」


    「我在電視上對愚民們們進行宣傳,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會上那種無聊節目嘛!」


    「你分明就是卯起來上電視節目好不好!而且連問答節目跟綜藝節目都不放過!」


    沙織語調嚴厲地數落他一頓。


    「那種狀況其實也很少。畢竟我肩負著總裁的重責大任啊,還是得出席必要的采訪行程。」


    「為什麽《榔頭佳機》算是必要的采訪行程啊……」


    我歎了口大氣。就算正經八百地與恆太進行議論,也沒啥意義可言。


    莉音探出身子說道:


    「總之,再繼續議論下去也不是辦法。首先就將恆太所收下的資料,全部交給會計師事務所徹底清查一番吧!揭穿經營實態,以便擬定今後的經營戰略。同時從現在開始約談行員們,以便確立今後的經營態勢。這間銀行的員工人數並不多,相信今天一整天應該就能約談完所有員工才對。」


    酒像個君主般坐在沙發椅上看著我們的恆太,彷佛事到如今才迴想起來似地說道:


    「哎呀,我還有其他堆積如山的重要工作待辦,小事就交給莉音、巳繼及沙織你們三人負責處理。記得要好好輔助本大爺喔!」


    「你亂下什麽命令啊!?還有,你所謂其他的重要工作是什麽鬼?」


    「看吧,這是我的行程表。整個塞滿了以秒為計算單位的行程。這是要將日本商業銀行改造成世界最強跨國銀行的工作,隻有本人爺做得來。」


    我們探頭窺視恆太高舉在手上的行程表。


    隻見每一天都排滿了電視台或雜誌社的采訪,以及參與節目錄影等行程。行程表是以分鍾為單位填寫而成。縱使是再怎麽當紅的藝人,大概也不會如此頻繁地出現在螢光幕前吧!


    沙織氣得雙肩微微顫抖不止。


    「你……你……你這家夥啊……幹麽擅自替自己安排了這種成天隻顧著上電視節目通告的行程表啊……」


    「哎、哎呀,往光明麵想想吧!就當成我們準備的時候不用顧慮恆太……」


    我語帶安撫地如此說道,莉音也同意我的說法。


    「也對,少了恆太或許能進行得比較順暢也說不定。就由我們三人分工合作吧!與行員們的約談,以及跟會計師事務所的交涉就由我與巳繼他辦。另外還有重新擬定銀行事業計劃,和與金融廳協商等等也由我們負責。」


    「知道了,趕緊行動吧!」


    我點了點頭。


    「還有,沙織從明天起暫時不用去社辦,改來這裏就好。」


    「來這?」


    「沒錯。在銀行經營狀況上軌道之前,我要你駐守在這間總裁辦公室,處理我所指示的銀行相關業務工作。由於我跟巳繼會時常往外跑,因此我希望你扮演報告員的角色,另外也同時負責監視恆太的一舉一動。」


    莉音毫不拖泥帶水地做出指示。


    恆太完全被晾在一旁,但是這樣反而比較好。


    「知道了。盡管覺得跟恆太一起工作也是件頗令人火大的事……但現在也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


    「哦……折織擔任總裁秘書是吧……那你可得小心一點,千萬別扯我的後腿喔!」


    「莉音明明就說我是來監視你的!」


    沙織氣得猛跺腳。


    ◇


    我跟莉音先分頭約談了所有行員。


    我們一邊查看他們的履曆表,一邊進行約談,發現先前的資曆基本上可分成兩大類——銀行出身及小額融資公司等高利貸行業出身。


    銀行出身的行員主要都被安排在管理部門,而高利貸出身的則幾乎全都被分派至融資部門。管理部門與融資部門之間的關係似乎相當惡劣,約談過程中有大半行員都隻顧著講對方壞話。光是由此情況,便可看出片山的經營手法及態度究竟有多麽草率。


    我們現在沒空理會所謂的派係鬥爭。一方麵我們已徹底掌握經營大權,而在現階段仍未厘清詳情的狀況下,也不能選擇與其中一方結盟。行員們的對立大概也隻能暫時先擱置不管吧。一旦介入的話,很有可能會發展成更麻煩的紛爭,進而對銀行經營造成重大的負麵影響。


    總之,我們必須視實態調查為當下的首要之務,並在過程中檢討對待行員的妥善方案。


    ◇


    我跟莉音在芝山會計師事務所的簡樸會議室內,與豬口會計師對麵而坐。我們先前曾因日本商業銀行的事情,而受到豬口會計師頗多關照。


    「能因這種緣分而獲得工作機會,敝事務所也感到十分感激啊。倒是兩位打算將製作完成的報告書用在什麽地方呢?」


    「我們準備公開提交給金融廳查閱。」


    聽完莉音的迴答,豬口會計師意有所指地向前探出身子。


    「那麽與其說要一份規規矩矩的報告書,不如說有許多必須動手腳的地方羅?敝事務所有可能會視內容而不得不拒絕兩位的委托喔……」


    「沒關係,請一五一十地全部調查清楚。我希望你們能揭穿所有敗壞的部分。」


    「真的可以嗎?若要把這份報告呈給金融廳看的話,會有點不妙喔?」


    「您若不那樣做,我們反而會很為難啊!我們也已經與金融廳談妥相關細節,您完全無須擔心那方麵的事。」


    「原來如此,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日本商業銀行的敗壞部分……這可真是……一份充滿樂趣的工作呢!坦白講,最近都沒有比較像樣的工作上門,害我煩惱得要命。能承接這類工作實在很開心!雖然平常的工作量就多到不像話了,但我們老是得為了三餐溫飽而接手處理。總之,說穿了呢……就是無法對客戶產生好感啦!相信你們應該也能理解吧?」


    豬口會計師這番落落大方的說詞,逗得我們忍不住笑了出來。


    要是成天隻顧著應付像前總裁片山所掌管的日本商業銀行般的客戶,他肯定也會心生厭煩。正因為這是一間小規模的會計師事務所,大概也有很多危險領域的委托會找上門


    吧。


    「啊哈哈,我感同身受。話又說迴來,需要花多少調查費用呢?我猜您已大略看過一遍,應能估出一個概略價碼了吧?」


    「這個嘛……調查期間大概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把我也算進去,並要求我們事務所的人手利用空檔時段輪流趕工處理的話……就收三百五十萬如何?」


    莉音伸長手臂,豎起兩根手指頭。


    「我出兩倍酬勞,麻煩你們在兩周內解決這個案子。」


    「兩、兩周內嗎?」


    「嗯。」


    「這有點趕呢……」


    「我希望你們現在立刻動工。畢竟我都加倍付出七百萬的酬勞了嘛。」


    「……那我們可以向其他會計師事務所請求人手支援嗎?」


    「悉聽尊便。隻要豬口先生有好好檢查報告書內容,您想找誰幫忙都行。」


    「那我就叫中央事務所也過來幫忙好了,總覺得這樣比較省時省力。我會調整工作分量並委托他們協助。如此一來,既能賺錢,又樂得輕鬆啊!」


    語畢,豬口會計師咧嘴露出豪邁的笑容。


    中央事務所,是指原本負責審查日本商業銀行經營狀況的中央會計師事務所。


    「要是前任會計師事務所聽到『麻煩揭穿一切』的要求……他們大概也會樂不可支吧!」


    「那就得麻煩您從今天起全力運作羅!總之我們急著要這份報告書啊!」


    「您可自由檢查銀行內的任何事物,我們也會事先要求全體行員務必公開您指定的所有資料,完全不必客氣喔!」


    「那真是太好了!話又說迴來,這可真是份頗有趣的工作呢!最近我一直都隻接到會害我對他人失去信心的工作啊!」


    豬口會計師心滿意足地猛點頭。


    ◇


    接著,我們來到金融廳進行匯報。


    齊藤先生立刻現身接見,並帶我們前往會議室。


    「真的很對不起,看來事情似乎還會再喧騰一段時間。」


    莉音馬上低頭致歉。


    「新任總裁呀,著實令人震驚啊!連在我們廳內也形成了一個熱門話題呢!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他才年僅十六歲……再加上最近又接連在機智問答節目露臉,而且無論什麽樣光怪陸離的奇異問題都難不倒他。像昨晚日本電視台播出的《教育參議院教教我》,他居然流暢地迴答出愛因斯坦方程式及哥德爾的不完全性定理,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啊!那真是他的真本領嗎?到了那種地步,肯定是事先串通好的作秀吧?」


    齊藤先生顯得格外開心。


    「不,或許您會覺得難以置信,但對他而言,那隻是再普通不過的表現罷了。」


    我也跟著附和莉音的說詞。


    「真的。他在國中時參加過開成高中的模擬考,結果得到滿分,輕而易舉地摘下了日本第一的寶座喔。如果隻考筆試的話,他肯定能成為世界第一。我跟那家夥是兒時玩伴,但他在八歲時就已經熟背好幾十本百科全書的內容了。現在他隨身攜帶六法全書,好像才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已經背完所有法律條文了呢!」


    「真的嗎!這還真是教人歎為觀止呢!就連在官廳也找不到如此優秀的人才啊!」


    莉音跟我有點傷腦筋地麵麵相覷。


    「說他優秀……似乎不太正確,不對,應該要說錯得滿離譜的才對吧……啊哈哈!」


    「不對,是相當離譜!不同於柚學姊那樣有所幫助的天才,他簡直就是個無用武之地的秀才。」


    「兩位太謙虛了。既是如此優秀的人物,那麽日本商業銀行或許也就可以放心了吧!」


    齊藤先生似乎誤以為我們是刻意表現出謙虛的態度。


    於是我再次開口強調:


    「不不,我們反而擔心到連晚上都睡不著覺啊!那家夥擁有的,就真的隻是一顆如假包換的沒用腦袋啊!或者該說反而隻會造成負麵影響……若不是自家人,大概也無法理解這一點就是了……」


    接著我跟莉音花費一小段時間,接力反覆描述關於恆太這號人物的真實麵貌,但結果好像還是沒能化解齊藤先生的誤會。


    在匯報大致告一段落之後,齊藤先生轉而拋出另一個話題。


    「話說迴來,總務省官房參事官曾撥打一通電話過來。電話轉接到我這邊,對方詢問了許多有關日本商業銀行的事情。雖然我姑且還是迴答了……但當我詢問打這通電話的用意時,對方卻怎麽也不肯透露。這是怎麽迴事啊?你們該不會是透過總務省或政府管道,采取了什麽政治行動吧?這樣擅自行動實在很傷腦筋啊……」


    「啊,那是恆太的——應該說是當上銀行總裁的春日恆太的父親啦!」


    「原、原來是總裁的父親啊!他在官廳可是一位頗具知名度的人物耶!畢竟是總務省最快出人頭地的一號人物啊!」


    「嗯,肯定因為太過擔心的緣故啦!叔叔他是個正經八百的人,或許是因為感到難為情,而不敢自稱是恆太的父親吧。」


    「原來如此,他大可實話實說啊!虧我還提高警覺地迴應他的詢問,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我總算搞懂了。」


    齊藤先生頗能諒解似地用力點了點頭。父親擔心兒子自是無可厚非。


    「總務省並未涉入此事,畢竟總務省跟銀行毫無瓜葛可言。」


    「原來總裁的父親是在總務省任職。話說參事官還真是擁有一名優秀的公子呢,著實令人羨慕啊!」


    要是齊藤先生曉得叔叔究竟有多傷腦筋的話,真不知他會作何感想呢!縱使花再多口舌說明,他肯定也不會相信吧。


    「因此呢,我們目前正在重新深入調查日本商業銀行的實態。我們已委托先前協助匯整報告書的芝山會計師事務所著手處理,調查結果會全部呈報給您。金融廳也可以派人一起參與調查無妨。」


    「不必,這點我對你們有信心。我期待報告早日出爐。」


    我們承諾日後調查結果一出爐,便會再次前來報告後,就此動身離開金融廳。


    ◇


    時刻來到晚上七點半——


    當我迴到社辦整理銀行資料時,沙織也迴來了。


    沙織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都待在銀行上班,因為無論如何都需要有一名具備常識的人物,扮演銀行內部與我們之間的溝通管道,而革命社內最適任的人選非沙織莫屬。這終究隻是銀行經營上軌道之前的權宜之計。本來應該是要由恆太扛起這份職務,但這根本就是癡人諂夢。


    如今恆太不是跑遍各大電視台,就是端坐在總裁辦公室內,用高腳酒杯暢飲著烏龍茶。莉音則是出門找跟我們有交易往來的銀行,說要過晚上九點才會迴社辦。


    我與柚學姊同時開口向走進客廳的沙織打招唿。


    「沙織,辛苦你了。」


    「沙織同學,歡迎迴來!」


    「我迴來了……」


    沙織精疲力竭地癱坐在椅子上。


    「你一定累壞了吧!」


    「恆太他完全不肯工作啊,就隻顧著跟媒體打交道……今天也有一個知名的搞笑藝人跟采訪組跑來出外景。因為各家電視台人員不斷在總裁辦公室進進出出,因此我隻好把自己的辦公桌移到其他房間處理工作。」


    「因為那家夥天天在電視上高談闊論的緣故,導致他變得愈來愈受歡迎了。雖然因為發言內容過度偏激而招來許多反對者,但卻也醞釀出教祖般的人氣。女孩子們更是特別崇拜他。」


    恆太的人氣扶搖直上,更在少女集團之間博得爆炸性的人氣。


    我記得那應該是叫做甜點女孩吧。簡而言之,就是指年齡層分布在十幾到二十


    歲之間,不分青紅皂白地追逐在電視或雜誌上形成熱門話題事物的少女。隻不過,女性一旦獲知有什麽風潮,縱使已經年近半百,也還是會有許多歐巴桑瘋狂追逐潮流,因此這並非年輕人專屬的現象。歐巴桑成群結隊地展現出集體狂熱氣氛,也是十分常見的情景。


    恆太的影響力十分強大,這陣子再怎麽轉台,也還是天天都能見到他的身影。即便單純論外貌,他也算是個帥哥,再加上世人又誤以為他是個天才,恆太才能在如此短的期間內,掀起一陣驚人的旋風。


    盡管銀行的存款托此事之福而持續爆增,但這反而令我們感到更加焦慮不安。因為該如何妥善運用資金,遠比提高存款總額來得更加重要。賺錢方法(資金運用方針)都尚未拍板定案,再怎麽成功取得融資(存款總額的增加)都毫無意義可言。


    笑容滿麵的柚學姊開口說道:


    「我白天獨自一人工作的時候看了電視喔,然後看到恆太同學在某出八卦節目當中一再被稱作『恆太大人』耶!有好多好多女孩子追著恆太同學跑,看得我大吃一驚呢!」


    沒錯,「恆太大人」——這是恆太現在的昵稱。他隻要一上電視,就會被吹捧成「恆太大人」,走在大街上則會受到女孩子們發出陣陣「恆太大人」嬌唿聲的包圍。據說還有近距離目睹恆太的女性狂熱粉絲,因為太過興奮而昏倒,被救護車緊急送往醫院接受治療。實在是有夠可怕的現象。


    「就連銀行那邊也開始湧現大量少女人潮。一走到入口,就會發現隨時都有女孩子們在外麵等待,見到恆太經過就高興得淚流滿麵。真搞不懂那種超級笨蛋究竟有什麽好啊?」


    沙織由衷感到不可思議地側著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們太過了解恆太的本質,但看在一般人眼中,大概都會認為他是個極具才華的精英吧!


    沙織彷佛突然想起似地出聲說道:


    「啊,對了,恆太應該會參加晚上七點開始的《頭腦對決!世界全能排行榜二〇一〇》才對。雖說一點也不感興趣,但還是姑且打開電視瞧瞧好了。」


    時間將近晚上八點,我記得今天應該是播出兩小時的特別節目才對,因此現在大概剛好進行到一半吧。


    《頭腦對決!世界全能排行榜》是每季重編節目表的過渡時期所播出的特別節目,也是東洋電視台的招牌綜藝節目之一。


    這是一場由世界各地找來將近一百位號稱智商超群的藝人——其中大半為日本人就是了


    采錦標賽形式決定世界第一的對戰。但既然恆太報名參賽,我們就明白恆太會是最後的冠軍了。


    一打開電視,剛好輪到恆太上場參戰。


    畫麵中映照出題目——


    「忍者如今雖已成為舉世聞名的存在,但忍者首度出現在文獻記載,是西元幾年的事?」


    ——問題內容如上。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真的有人能精準地迴答出正確的年代嗎?


    隻見電視畫麵上映照出好幾名藝人同時自起跑線飛奔而出的身影。


    另一方麵,恆太則是從容不迫地慢步前進。


    如今應戰的是恆太所屬的五人小組,似乎隻有勝出的一人有資格晉級最終決賽。


    除了恆太以外的四名參賽者拚命狂奔,伸手按下擺在前方桌子上的按鈕。


    答錯就得沿著原路衝迴起點。


    為何非得跑步不可呢?乍看之下好像是個莫名其妙的規定,但即便答錯也隻需折返迴起點便能不斷答題。就算答錯再多次也不會受到懲罰,因此大家都拚了老命來迴奔馳,唯獨恆太堂而皇之地緩步前行的身影顯得格外醒目。


    藝人們接連講出心中所想的答案,也一再被判答錯。


    有藝人迴答「一六〇〇年」,也有其他藝人分別說出「三〇〇年」、「八〇〇年」、「一五五三年」等答案。


    最後終於輪到恆太抵達桌子前麵。


    他嘴角微微上揚,緩緩按下按鈕。


    主播的吆喝聲響徹全場。


    「哦哦哦——!頭號冠軍候選人·恆太大人終於站上答案台了!」


    「哼哼,答案很簡單。想也知道是西元一四七八年嘛!」


    「答對了!正確答案!總裁果然不同凡響啊啊啊!」


    明明沒人要求,恆太卻意氣風發地逕自開始解說起來。


    「雖然我想電視機前麵的百姓八成都知道,不過忍者一詞是在一四七八年『足利幕府軍』對『六角氏·甲賀·伊賀聯軍』的戰役中,首度出現於文獻記載上。而在其他以戰國時代為背景的電玩遊戲中,除了著名的伊賀忍者、甲賀忍者之外,尚有紀州根來眾、甲斐武田氏的透破、越後上杉氏的鳶加當,以及相模北條氏的風間黨、奧州伊達氏的黑腔巾組、加賀本願寺的修驗、伊勢長島、出雲尼子氏的缽屋一黨等記載。這種程度的知識,要是身為日本人卻不曉得的話,那就真的有問題。畢竟我們是忍者的後裔啊!」


    「您、您怎會連這種細節都知道呢!?」


    主播大驚失色。


    「真是夠了,沒想到居然隻找來了一群連這種小事都不知道的參賽者……看樣子我的頭腦等級似乎與眾不同呢!」


    恆太從容不迫地輕撩頭發。


    電視隨即莫名其妙地傳出女孩子們的尖叫聲。


    顯然是導播基於演出考量,而安排年輕女性觀眾坐滿場地周圍。


    緊盯電視畫麵不放的柚學姊,相當開心地出聲說道:


    「恆太同學好厲害唷!」


    「連我都不曉得,一股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我明明也是忍者的後代子孫,卻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呢!」


    我連忙開口提醒柚學姊:


    「柚學姊,你可千萬不能相信恆太的說詞啊!希望你牢牢記住一件事,那就是我們並非忍者的子孫喔!好啦,要是用心尋找的話,或許在百萬人中起碼會有一人是忍者子孫也說不定,但……」


    「這樣啊!雖然聽不太懂,但我懂了!」


    我根本猜不透柚學姊到底是否理解我的說詞。


    新的問題接連出籠。結果不出所料,恆太不斷解開任何離奇難問,持續技壓其他參賽者。


    我們都曉得這個節目的最終結果將會如何。


    因此我們打開電視放著,同時著手處理電子郵件等剩餘工作。


    隔沒多久,因為聽見主播的激動吆喝聲傳入耳中,我們便抬頭觀看。最後果然由恆太奪得冠軍。


    恆太對著鏡頭說道:


    「假使我誕生在四百年前,我肯定早已統一天下。如果我誕生在兩百年前,必然會成為日本第一任總理大臣。但是,大宇宙的意誌選擇讓我誕生在這個現代化的時代。換言之,如今正是變革之時!本大爺將會開創出一個全新的世界!諸位愚民們,你們就放心地跟隨我春日恆太的腳步吧!」


    這是人類史上等級最誇張的高傲言論。


    之後恆大卯起來反覆進行自我宣傳,持續鼓吹民眾將錢存進日本商業銀行。


    柚學姊像個小孩子一樣,雙眼閃閃發亮地盯著電視螢幕不放。


    但我跟沙織卻覺得丟臉丟到家了。


    即便是像他那樣的家夥,對我及沙織而言,也都是從小就認識、情同自家人的死黨,因此我們內心都充滿了對不起整個社會的愧疚感。


    我們十分尷尬,不希望世人認為我們與日本商業銀行之間有所牽連。


    ◇


    就在恆太旋風席卷整個社會時,日本號稱發行量最大的周刊誌《周刊times》卻刊登了一篇震驚全國的報導——內容全是在批判恆太。這是首度有人透過主流大


    眾傳媒闡述批判恆太的說法。


    報導雖然隻占了小小四頁篇幅,不過卻成了周刊誌的頭條報導,被視為最受矚目的獨家消息。


    報導標題如下:


    「電視台的助導大爆料!那可能純屬作秀……」


    副標題則是:


    「總裁·春日恆太,終於出手與電視台暗中勾結了嗎?」


    簡言之,就是一篇暗示不管參加哪出問答節目都常常壓倒性地君臨冠軍寶座,精彩地迴答出各種疑難問題的恆太,其實是跟電視台私下勾結作秀的報導。


    正如標題所采用「可能純屬作秀」的設問句形一般,內容毫無根據可言。單純隻是寫下助理導播認為「有可能隻是作秀喔~~」的意見,實在是可笑之至。


    綜藝節目會事先講好節目內容並要來賓配合演出,其實並不是什麽新鮮事。


    話雖如此,在絕大多數觀眾的潛意識當中,對於恆太那一身太過高明的本領,八成都抱持著類似的感想吧。個人認為大部分觀眾的反應可能都是「反正大概純屬作秀,但是看得開心就好」吧。


    換句話說,這是一篇出版社等到社會大眾的反應形成普遍認知後,才抓準時機發表的報導。


    這則報導也因此而引起廣泛話題,恆太作秀說有如既成事實般逕自傳遍大街小巷。


    恆太又再度透過不同形式成為話題中心人物了。


    與沙織約好洽談事情的我動身前往銀行,順便到總裁辦公室露個臉。正因這篇批判報導出爐,導致我多少感到有點搪心。


    豈料我的擔心似乎隻是杞人憂天,隻見恆太獨自一人趾高氣揚地端坐在沙發椅上。


    「嗨,我從沙織那邊聽說羅。你好像依舊成天隻顧著應付媒體采訪是吧?」


    我邊麵露苦笑邊開口詢問。


    「你看過《周刊times》了嗎?」


    恆太話一說完,順手將雜誌打開擺在分外寬敞的黑壇木辦公桌上頭。


    「看過了,真是一篇過分的報導啊。但你應該不用放在心上吧?畢竟銀行存款再繼續增加下去也隻會徒增困擾,我甚至覺得這篇報導來得正是時候呢。」


    「嗬嗬嗬,我就是在等這玩意兒出爐。我的gigas之眼早已預見必會有人因為嫉妒我的才能,而掀起這種反彈聲浪。」


    不知為何,恆太竟顯得十分開心。


    我定睛凝視恆太。


    「你在等待……這玩意兒?這可是一篇針對恆太你而來的批判報導耶?」


    恆太的腦筋該不會是終於出問題了吧?


    「天真、你太天真了……看來巳繼你對情報作戰的認識仍嫌天真了點啊!」


    「什麽意思?」


    「告訴你吧,刻意受敵人指責落居劣勢,然後當著眾百姓麵前華麗地加以反駁,便能強化自己的形象。『原以為春日恆太是笨蛋,沒想到他果然是個天才』的認知,遠比『春日恆太是個天才』的認知更能留下強烈印象啊!個人稱這種手法為『預防接種』。」


    「抱歉,我完全無法理解。」


    「那麽,你就試著想像一個更具體的狀況吧!例如,我們準備拍攝一部要讓觀眾們認定『某個政治改革方案是個錯誤』的電視節目好了。在這種狀況下,該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隻要很平淡地拍攝一部不斷點破『政治改革錯在哪裏。的節目不就得了嗎?」


    「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徹底教育百姓,糾正其錯誤觀念的作法或許有其可行之處,但那樣做未免太過明目張膽。想藉此說服自一開始就認定『政治改革並沒有錯』的人士,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那是當然了。直接就認定『正確』的人,基本上根本就聽不進節目說詞吧!」


    「沒錯,你說得對極了。但我們要讓這群人相信『政治改革方案是個錯誤』。該怎麽做才行?」


    「怎麽做……根本就沒轍嘛!」


    「哎呀呀,看來巳繼果然還是需要借助我的智謀才行呢!在那種狀況下,要這樣子製作節目——」


    恆太露出得意笑容開始解說:


    「——首先在節目前半段呢,先強謂透過政治改革所實現的成果。讓觀眾認為,斷然執行終止提撥輔助金給地方政府的改革方案,是相當可圈可點的改革成果。讓節目聚焦於以往輔助金一把抓的地方政治實態,就能促使觀眾產生『過去怎會是如此誇張的金權政治啊!』的想法。」


    「咦?如此一來不就等於是在強調『政治改革並沒有錯』嗎?」


    「你太天真了!一開始便加入『正確』觀點是很重要的,而真正的目的在於節目的後半段。接下來矛頭一轉,開始報導地方縣市的現狀。起初先淡淡地映照出人口持續減少的城市、隻剩老人家的街景、遍布大街小巷的流浪漢,以及由於生活貧困,迫不得已而犯下的傷害案件……然後節目內容逐漸升溫!因中小企業倒閉,造成連份工作都找不到的年輕人及中高齡人士、甚至買不起明天三餐食物而苦惱不已的家族身影,身為我們未來樣本的養老津貼領取者的痛苦心聲,在絕望中喪命的自殺人數持續爆增。最後畫麵轉迴人潮擁擠的東京市區,映照出對未來失去指望,追夢羽翼遭折的人們疲憊不堪地走在路上的悲慘身影……」


    「原、原來如此……我搞懂了……不選擇正麵對決,而是針對弱點下手比較好。起初從『政治改革並沒有錯』的視點進行報導,佯裝出客觀地闡述意見的模樣,實際上則是在節目後半段祭出徹頭徹尾的批劌觀點,並訴諸情感,一鼓作氣讓觀眾轉而認同『政治改革是個錯誤』的理念。這種手法確實比單方麵的宣傳來得更加有效……」


    聽見我這麽說,恆太像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點也沒錯。這正是再漂亮不過的『預防接種+思想強化』程序。這種節目非常有趣,由於製作意圖淺顯易懂,故能在觀眾內心留下深刻印象……換言之,在這次的案例當中,《周刊times》等於是替我宣布了『春日恆太很無能』的觀點給所有愚民們知曉。而透過華麗且體無完膚地徹底顛覆這個觀點,就能更進一步強化『春日恆太是真英雄』的意識……嗬嗬嗬,就連打一開始便不相信春日恆太是天才的勢力,也會因此被一舉掃蕩幹淨啊!」


    「反正恆太你本來就不是英雄啊……」


    「事先注入反對情報,再漂亮地加以否定,這就是預防接種。我原本甚至也有想過要自行策動這種情報操作手法……但看樣子那群蠢蛋似乎逕自幫我搞定了。無論何種攻擊,對天才而言都隻是有利無害啊!」


    「你打算如何否定那篇報導呢?」


    「走著瞧吧,等一下就會現身了。」


    正當恆太如此說道的瞬間,黑檀木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鈴聲隨之響起。


    鄭重其事地伸手拿起話筒的恆太,立刻開口交待:


    「分秒不差。讓他們進來。」


    心想不知是誰來訪的我等待片刻,隻見電視台外景組魚貫走進辦公室。共有四批分別由四、五人構成的小組。


    來音竟是由四大電視台組成的聯合外景大隊。


    心滿意足地環視了到訪的電視台采訪大隊一圈之後,恆太轉而開口對我說道:


    「巳繼,走吧,跟我來!」


    電視台外景大隊跟著恆太走出總裁辦公室。


    我雖然另有其他工作待辦,但這次還是非得跟著他去不可。由於對恆太究竟在打什麽如意算盤一事感到非常不安,因此我必須親眼確認一下才行。


    ◇


    我們來到神田神保町,講學館的總公司大樓門口。


    這間講學館正是發售《周刊times》的出版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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