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笠原祥子同學?嗯,有來過喔,不過她很久之前就已經還書了?”


    代表分岔樹枝另一端的人物,正在圖書館閱覽室的借還書櫃台裏微笑地迴答。


    “我記得……是在三十分鍾之前吧……對不起,我不記得確切的時間。”


    就算不用三奈子學姊特地告訴自己“就是這個人”,佑巳也能猜出一二。要說為什麽的話,就是她跟剛才那位給人的感覺有點像。


    雖然自己沒有刻意去問誰是誰,可是這兩人的其中一人,居然就是“背地裏和別人的姊姊交往的人”,而另一人就是“把玫瑰念珠丟到自己姊姊身上的人”。就算這樣看著本人,還是讓人不敢相信,在這兩個人身上,曾經發生過那樣激烈的往事。


    “還書的時間是什麽時候呢?”


    三奈子學姊朝櫃台采出身子,再追問道。


    “因為剛才人有點多,所以沒能馬上處理。我們隻好先保管人家還來的書,等到有空的時候才一口氣輸入到電腦裏。”


    這位圖書館幹部,轉過頭看向櫃台後方。在一個像作業台的位置上堆積如山的書中,佑巳偶然瞄到裏頭有本和今天中午祥子學姊所看的相同書名的書。


    “……確實來過了呀。”


    姊姊確實完成了當初過來這裏的目的。那既然這樣,之後應該就會迴薔薇館了。


    “你有看到祥子同學出閱覽室的樣子嗎?”


    三奈子學姊這樣問過之後,對方搖搖頭說沒有。


    “說的也是。畢竟當時人很多,沒辦法一一確認進出的人啊。”


    “不過至少在這之後,她沒有來借過書喔。”


    謝謝——三奈子學姊向櫃台裏的人道過謝後,轉頭看向佑巳。


    “看來祥子同學隻是來還書的呢。”


    “是啊……”


    佑巳隻能呆呆地點頭。現在看來這點也非常可疑,為什麽要特地寫‘我去一下圖書館’呢?


    “既然她是很久之前過來的,說不定早就已經迴去了,不過我們還是姑且到閱覽室找找吧?”


    經過三奈子學姊的這個提議,兩人決定兵分兩路巡邏,最後在正中央集合。要在廣大的閱覽室裏找人,這樣確實比較有效率。


    “還有十分鍾就要閉館了喔。”


    佑巳將圖書館幹部的聲音拋在腦後,以逆時針的方向沿著牆壁走動。佑巳一邊走著,一邊仔細看著書架與書架之間的通路。


    “啊!”


    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佑巳突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發現了兩位很眼熟的人物。


    靠在書架側邊,兩個人緊緊依偎在一起,一起閱讀同一本書籍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幅畫。如果不是這種時候,那還真想從遠處靜靜地眺望這幅風景一陣子呢。可是現在可沒有時間悠哉了。雖然很不好意思,佑巳還是決定要去打擾一下白薔薇姊妹的獨處時間了。


    “對不起,誌摩子同學?”


    兩個人同時從書本上抬起頭來。


    “哎呀,佑巳同學。”


    “先行離開真是不好意思了,對不起,佑巳學姊。”


    “啊,不會,不會,我才不好意思呢。”


    看到小梨向自己低頭行禮,佑巳總之也趕緊先低頭迴禮。畢竟當人家要離開時,還在打瞌睡的人才是過意不去呢。


    “話說迴來,兩位是從什麽時候就待在這裏呢?”


    “我們是從薔薇館直接過來的喔。要說多久的話,大概過了一個鍾頭以上吧。”


    誌摩子同學一邊看時鍾,一邊帶著無奈的表情說“書本真是魔物呢。”


    總之,既然她們一直待在薔薇館裏的話,應該就知道祥子學姐的行蹤吧?正當佑巳打算向兩人詢問時,誌摩子同學卻搶先一步,丟給了一個讓自己絕望的問題:


    “祥子學姐人呢?沒跟你在一起嗎?”


    “啊……”


    正因為自己才那樣期待,所以佑巳一不小就腿軟了。多虧誌摩子同學趕緊扶住了她,不然可就要一屁股跌在地板上了。


    “怎,怎麽了嗎?我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嗎?”


    “沒有,不是這樣的。”


    佑巳簡單地向她們做了個說明——祥子學姐給自己留下紙條便消失不見,然後說是來還書,卻也花太久時間了,自己是因為擔心才過來找人的。


    “該不會是瞳子吧?”


    原本一直靜靜聆聽事情經過的小梨,突然說道。


    “剛才我在閱覽室的入口偶然撞見瞳子,然後我就跟她說,放學的時候佑巳學姊特地來班上找過人這樣、結果她就馬上離開了圖書館……會不會像是在路上,剛好碰到往這裏走的紅薔薇學姊,然後就把學姊拉去輕食堂之類的呢?很像是瞳子會做的事情吧?”


    “不,沒有這可能。”


    因為小瞳那個時間不是和祥子學姊在輕食堂裏喝草莓牛奶,而是在薔薇館裏和自己喝著紅茶。


    “我陪你一起去找。”


    誌摩子同學闔上書本,小梨也跟著點頭。


    “呃……不是值得這麽大費周章的事情啦。”


    “可是,現在的情況其實就是失蹤了吧?”


    不,說是失蹤,其實也就是暫時找不到人罷了?


    “說不定她早就迴到薔薇館了。”


    “那樣的話不是也很好嗎?”


    “可是兩位正在看書——”


    “想看的話什麽時候都可以,先找到祥子學姊比這更重要。”


    怎麽辦?要是把事情鬧大,結果突然就找到祥子學姊的話,到時候究竟該怎麽善後才好?


    “乃梨子,總之你先把那本書放迴去吧。”


    “好。”


    當小梨把那本書收迴書架裏時,佑巳稍微瞄到了那本書的標題。


    “‘櫻班傳說’?”


    “是啊,在櫻亭裏讀到這本書時覺得很有趣,但也不好意思長時間待在人家正忙碌的攤位上,所以就問了二年櫻班的人,她們是說最近會從募集者中抽選,送書當禮物。不過如果想要親眼讀這本書的話,她們說之前有捐幾本到圖書館裏,可以過來看看,所以我才和乃梨子來的。”


    “不過,這是不是有點不同?”


    因為佑巳也曾經在櫻亭裏拿來看過,所以才知道。這看起來雖像,但兩本卻明顯是不同的書籍。


    “對,這本不是今年的喔。”


    誌摩子同學邊笑邊用手撫過放迴架上的書本。陳列在那裏的書本,顏色深淺與大小都不一樣,有時連標題都會有點微妙的不同,但全都是粉紅色封麵的本子。


    “這些全都是寫著關於‘櫻班’,由來的冊子呢。”


    相當有趣吧?——誌摩子同學說道。


    ——嗯,確實如此。


    櫻班傳說


    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校舍第二樓的最裏邊,有一間二年櫻班的教室。


    年代久遠的木門上帶著黴斑,已經無從得知究竟是什麽木材了,然而隻要是利用這間教室的學生,都知道那是用櫻花樹做的,因為學姊們一代接著一代向學妹如此解釋。


    接著,稍稍滑開這扇門扉窺視其中,可以看到現在二年櫻班正進行班會到一半。


    黑板上大大地寫著‘構思櫻亭’這個議題,以學園祭執行幹部為中心,眾人熱烈地討論著。


    “那麽根據多數表決,今年櫻亭就決定開簡餐店了。”


    櫻亭。


    這是學園祭上,櫻班根據傳統代代傳承至今的店名。就算擺攤的內容每年有所不同,隻有名字永遠都叫做櫻亭。附帶一提,去年是咖哩店。以前她們也曾辦過類似喬麥麵店、甜品店、戲劇小屋這類的


    攤位。而今年決定要做的簡餐店,則是無論是過去或現在都有穩定的人氣,約莫每隔幾年就會擺出一次。


    因為很快就決定好了,所以這個議題也解決了……才剛這麽想,不過其實接下來才是重點。


    “音樂簡餐店如何呢?就是讓大家可以一邊喝茶,一邊欣賞現場演出的那種。”


    首先是隸屬於民謠社的學生提出了這個意見。


    “讚成。”


    而合唱團、古箏社的社員也紛紛舉手支持。


    “那麽,可以設定一個演出時間,在那個時候讓舞蹈表演也一起加入,各位覺得呢?”


    舞蹈社社員像不遑多讓似地趕緊補道。


    吉他配上合唱團再配上古箏與舞蹈……雖然說全部都能算是音樂,但這樣一來似乎就會變成缺乏整體感的簡餐店了。


    “大家不覺得在簡餐店裏放音樂,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嗎?要出奇製勝的話,那我想索性排除一切音樂的要素也是一種想法。”


    噢!發言出現新的走向了,是圍棋社的社員。


    “排除音樂那要做什麽呢?難不成要放棋盤對戰嗎?”


    “正是如此。”


    然後,將棋社的社員也像算準時機似地加入助陣。


    “我想根據不同情形,可以放一些將棋棋盤也是不錯的。”


    競賽簡餐店——櫻亭。雖然大家提出來的點子是都挺創新的啦——


    “這點行不通啊,要是在比出勝負之前,都沒辦法讓出座位的話,那客人的轉桌率肯定會變差啊。”


    “那這樣的話,音樂也是一樣吧。”


    看來,每個人都想拿自己擅長的東西來一決勝負。就算一開始沒有特別想法的學生,看著逐漸白熱化的會議,也開始紛紛不服輸似地加入討論,使得情形越來越混亂。


    有繪畫的簡餐店(美術社)、漫畫簡餐店(漫畫研究社)、有插花的簡餐店(花道社)等等,等到乒乓簡餐店(桌球社)或是編織簡餐店(手工藝社)等東西都被提出來時,已經讓人搞不清楚狀況了,而負責統整的會議主持人也無奈地歎了一大口氣。


    “大家的意見我都知道了,可是,看來這樣下去是無法統一班上大家的意見的,所以我想這樣如何?今天的討論就到此結束,後天我們設置一個發表的場地,請各位用報告或是簡報的形式,向其他同學大力宣傳自己的想法;我會先告知學園祭執行委員,基本上我們今年要辦簡餐店就對了?”


    真是賢明的意見。因為大家現在都變得很激動,所以最好先讓她們冷靜一下比較好;而且也常常會有那種睡一覺起來之後,才納悶自己當時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發言情形。要是等冷靜過後,仍然認為自己所想的是好點子,那到時再鄭重地向大家宣傳就好了。


    “可以吧?”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的文藝社學生,突然像是帶著滿滿的自信舉起手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請把我算進裏麵吧。”


    “文藝簡餐店?”


    不知從哪裏傳來開玩笑似地聲音。


    “是的、可是我並非隻是想設置一個展示自己作品的地方喔。”


    “那是怎麽樣呢?”


    “我想請各位一起做一本,隻有櫻班同學才有辦法製作的本子,就放在攤位那裏供人翻閱。”


    文藝社社員轉身環視全班同學。


    “我想在大家做簡報之前,先向大家廣征有關於櫻班傳說的故事、詩歌或論文。”


    “櫻班傳說?”


    “沒錯。高中部各個年級六個班裏,為什麽隻有二年級有櫻班呢?相反地,為什麽一年級、三年級裏有李班,而二年級卻沒有呢?我想大家應該多少也想過這個問題吧?”


    被這樣一說,學生們開始七嘴八舌了起來。


    “是因為隻有這間教室的門是用櫻花樹做的吧?”


    “是因為這個班級裏曾經有位叫做佐倉(注:音同櫻花。)的有名老師吧?”


    四麵八方傳來了聲音。


    “看吧,大家這下不是也多少都知道一、兩個傳說嘛?請大家把這些寫下來,用文字來說這些故事。”


    聽到這個鼓勵參與的唿籲,教室裏因而呈現“好像有點有趣”的氣氛。不管怎麽說,年輕女孩子就是喜歡這類話題。


    會議主持人看了一下手表確認時間。


    “如果還有誰想補充的,可以趁現在。”


    環視一周,似乎已經沒有這樣的人了。


    “那麽請各位在下禮拜的這個時間進行各種簡報,可以嗎?”


    確認所有同學都舉手同意之後,擔任會議主持的學園祭執行幹部便朝自己這裏說道:


    “那麽老師,請您進行放學前的班會事項。”


    櫻花中的魔物


    這片與那片是雙合鏡。


    那互相替換的心靈的一部分,唿喚著我的內心。


    搖動樹枝,讓花辦飄落。


    如果你察覺到了我的信號,請你一定、一定要來見我。


    ※


    ※


    ※


    “白雪同學?”


    怎麽了?——同班同學們迴過頭。


    “不,沒什麽。對不起,我馬上就過去。”


    白雪的水手領翻揚,同時踩過了櫻花花辦,追向自己那一小群同學。不知什麽時候,自己跟同學們已經相距足足十多公尺了。


    “是有什麽在意的事情嗎?”


    麵對歪頭納悶的同學,白雪隻迴了一聲“沒什麽。”


    雖然是有讓自己在意的事情,可是卻又不知該如何說明才好。她就這樣直接轉頭望向後方,然而答案當然也不可能出現在後頭。


    那是大家在晨禱之後迴教室的路上,才走出教堂不久時,白雪就覺得好像有誰叫她,因而停下腳步,就隻是如此而已。


    可是,環顧四周後卻發現根本就不見任何人影,在那裏的,隻有傲然盛開著樹枝幾乎無法支撐住眾多花朵的一棵櫻花樹而已。


    “白雪同學真是的,還在遛達。”


    “是沉醉在櫻花景色裏了嗎?”


    隨著少女們的嗬嗬笑聲,白雪也跟著輕輕一笑。


    沉醉在櫻花裏——這麽一想,竟意外地符合自己的心境,真叫人不可思議。


    就算迴到了二年李班,白雪對於那道叫住自己的聲音,還是在意得不得了。不,應該說隨著時間經過,那聲音占據自己心中的比重就越來越大,等到第四節課開始的時候,別說是抄筆記了,白雪甚至連教科書也不翻開,淨想著那道聲音。如果是沉醉的話,應該會隨著時間的經過而清醒才對的啊。


    午休時間,白雪突然像是被什麽給催促著似地,飛奔迴去那個地點,她實在很想確定自己究竟是被什麽東西給吸引住。


    “是誰?”


    站在今早被人叫住的地方,白雪換自己開口唿喚對方。


    然後……


    “是誰?”


    就像迴聲一樣,一道聲音迴應了她,白雪像是失了魂似地再次唿喚:


    “你在哪裏?”


    “就在這裏?”


    白雪找了一下傳出“這裏”的聲音的地點附近,便在那裏發現了她的蹤影。


    在向旁邊延伸的粗大樹枝上,有一個輕巧坐在上頭,露出天真表情的少女。


    她身上穿著莉莉安女子學園的製服,可是和白雪身上穿的又有些不同。


    “你是誰?”


    這次換少女問自己。


    “……我是白雪。”


    既然眼神對上了,就沒有辦法不迴答對方。


    “喔,我叫做白妙。”


    白


    妙開心似地微微笑著。她褐色的長直發,幾乎長及她所坐著的樹枝上,膚色簡直猶如透明到可以看透至另一側般非常地淺。


    不,不是看起來像,而是真的穿透了過去。


    ——魔物。


    一瞬間,白雪想到了這個詞匯,她不應是存在於這世界上的東西。畢竟普通的人類肌膚,視線是不可能穿透並看得見身後朵朵櫻花的。


    白雪邁出腳步跑開。


    “啊!白雪?”


    自己的身後傳來白妙那文靜的聲音。難道她還不明白她自己究竟是什麽東西嗎?


    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遠,可是等到迴過神來,白雪才發現自己已經奔迴教室裏麵。


    “怎麽了?”


    一位同學像是感覺到什麽似地,把她吃到一半的便當盒蓋上,急忙跑到白雪的身邊。


    “你臉色很差喔。”


    是百代同學,她平常就是莫名地對這類神秘現象特別了解的人。


    “我剛才看到幽靈了。”


    “幽靈?”


    “我不確定,說不定是魔物。”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根本不會相信自己現在說的話。可是百代同學卻連笑都沒笑地,聽完白雪述說整個事情的經過。“這樣啊,然後呢?”在她如此迴應自己的過程裏,白雪的內心也漸漸冷靜下來了。


    “這也不是什麽愚蠢的事情喔。”


    在講完剛才所見的東西,還有講完剛才聽到的聲音之後,白雪低語說道:


    “可是透明人類這種事情,也太詭異了吧。”


    但是這位喜歡超自然現象的朋友,依舊是笑也不笑。


    “你說很詭異,可是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


    “可是……”


    “白雪同學。”


    你覺得怎麽樣呢?——被同學這一催促,自己便點頭承認了。


    “你相信我嗎?”


    “我還覺得如果是騙人才比較好呢。”


    朋友認真地迴答道。


    “首先是早上吧?當時周遭明明有很多人的,可是卻隻有白雪同學你一個人注意到對方。不隻是這樣。然後等你又迴去一次現場時,這次換你主動叫對方是吧?這下……有點不妙了呢。”


    “不妙……?”


    “不管對方是魔物、幽靈、妖怪還是鬼,總之和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有所聯係,是相當危險的事情。白雪同學你也不會一一去記住那些混雜在一堆人群裏的人吧?可是,要是你撞到了某個人,要是那個人拿著像是冰淇淋之類的東西,弄髒了你的衣服,彼此就會留下印象了吧?”


    “是啊。”


    “再加上,如果那個人對你行禮致歉,從錢包裏拿出鈔票對你說‘這是清潔費用’……”


    “不能收下吧。”


    “嗯,然後事情就會演變成‘請收下’、‘我不能收’這樣的推托戲碼吧?然後等到推托半天,終於得出結論之後,到那個時候,對方早就已經不隻是‘在街上擦身而過’的人了吧。”


    “而是把冰淇淋沾到我身上,還打算賠我清潔費用的人。”


    “是啊。要是改天又在哪裏碰到的話,白雪同學應該也會想說‘啊!是那個人’吧?可要是對方沒有把冰淇淋沾到你身上,下次就算碰見,沒有發現是撞到的人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聽完百代同學的這番話,白雪感到自己背脊發寒。


    “你究竟想表達什麽呢?”


    “就是對方已經記住你了。”


    “如果被對方記住了,會怎麽樣呢?”


    “既然還不清楚對方是什麽東西,又有什麽目的,那就無法想像對方會做什麽,可是你得小心一點才行。”


    “那該怎麽辦?”


    “千萬不要去那個地方。聽你說起來,她是坐在櫻花樹的樹枝上頭吧?有可能是櫻花的化身,又或許是被困在櫻花樹上之類的東西。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沒有辦法離開那裏的,隻要你不過去那邊就沒事的。”


    “可是這裏是學校,不可能不再去到那邊啊。”


    “既然如此,至少在櫻花盛開的期間不要去。”


    “……能辦到嗎?”


    “得要辦到才行啊!還有,要是之後她不知道從哪兒跟你說話的話,也絕對不要迴答她喔。如果任憑她怎麽叫都沒人反應的話,她可能會以為是自己認錯人就放棄了。雖然或許有點困難,可是為了保護你自己,這麽做是必要的喔。”


    “我會試試看的。”


    當自己點頭答應時,白雪是真心想要照百代同學的指示去做的,可是到午休時間結束,第五堂、第六堂課也上完,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而去時,自己心裏卻產生一種十分悲戚的感覺。


    從教室裏能看到櫻花,明明就不是那棵櫻花樹,而是別株櫻花,可是每當風兒吹拂過樹枝,花辦發出飄落的聲音時,就好像聽到有人在唿喚“白雪、白雪”。


    白妙正在唿喚自己。


    白雪無法忘懷,當時自己向白妙報上名字時,白妙那副笑容。


    “等一下要決定學園祭裏要擺什麽攤位,請各位打掃完之後迴到教室裏集合喔。”


    學園祭執行幹部提高音量說:“要是沒辦法決定好的話,大家也別想去參加社團活動喔!”學園祭根本就還是半年以後的事情,可是聽說為了和其他班級進行內容調整,所以各班得事先提出自己班上的決定才行。


    教室裏留下一片稱不上“是~~”還是“討厭~~”的迴覆聲,同學們紛紛心不甘情不願地前往自己負責的打掃區域,而白雪也跟著大家一起離開了教室。


    然而白雪卻想不起自己要打掃的區域,明明想不起來,自己的雙腳卻擅自走動了起來。也沒有必要特地問自己將前往何方,因為目的地除了那裏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地方。


    “白妙,你叫我嗎?”


    站到那棵櫻花樹前,試著唿喚她,接著枝頭之間便浮現了白妙的身影。


    “我沒有,是白雪你叫我不是嗎?”


    白妙說著不可思議的話語。


    “上課的時候,白雪你不是搖晃著櫻花樹枝,‘白妙、白妙’地唿喚著我嗎?所以我才來這裏的呀。”


    “上課?你有上課嗎?”


    “是啊,這裏不是學校嗎?”


    “——是這樣沒錯啦。”


    因為自己從未想像過魔物上課的模樣,於是不禁笑了出來。


    “真失禮呢!你笑什麽呀!”


    由於白雪覺得好愉快,便決定再多繼續這個話題一會兒。


    “那白妙你是幾年幾班的呀?”


    “二年櫻班。”


    棲息在櫻花樹上的魔物讀的是櫻班。故事編得太過頭了,讓人覺得相當有趣。


    “白雪呢?”


    “我是二年李班的。”


    話才說完,便換成白妙嗬嗬嗬地笑了。


    “我們學校才沒有李班呢。”


    按著,她開始折起手指數算櫻班、藤班、菊班、桃班、鬆班、樁班。


    六班裏有五個班級和自己認知的一模一樣,可是不知為何,隻有一班不同,那就是李班和櫻班。


    “二年李班的白雪同學,你可能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喔。畢竟你看看你,整個人那麽透明。”


    “透明的應該是你吧?”


    “哎呀,那這樣的話,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是不同的世界嗎?”


    “分界線是這棵櫻花樹嗎?”


    開玩笑地這麽說了之後,白雪開始認為或許這麽說也有可能。


    雖然自己至今以來都相信,自己身處的地方才是現實。可是,能夠肯定斷言這就是真


    實嗎?畢竟隻要自己還待在自身所處的世界裏去考慮事情,那麽就無法去相信自己以外的世界裏的常識。


    隻要想說這是白妙為了混淆自己而編造的謊言就好了,這樣想是很容易,可是——


    “你該不會是魔物吧?”


    “有魔物會帶著玫瑰念珠嗎?”


    白妙把手伸進自己的衣襟裏頭,從裏頭拉出玫瑰念珠,然後將之從脖子上頭取了下來。為了讓白雪看清楚,便把它放在手上遞向白雪。


    白雪伸直了背脊望過去,那毫無疑問是玫瑰念珠,而且還跟白雪自己的十分相像,是閃爍著金光的玫瑰念珠。


    就在此時,白妙手上的玫瑰念珠滑落了下來,為了防止它掉落,白雪伸出手要去接住它,而白妙也伸出手以防它滑落,兩個人就在瞬間碰到了彼此的手。


    就在這一瞬間——


    “啊!”


    兩人同時叫出聲來。


    一股衝擊力從手邊傳到全身,有種疼痛又灼熱的感覺,讓人在麻痹的同時腦筋一片空白。


    就在這一瞬間,時間靜止了。


    然後接著下一秒,又有一道和剛才不同的衝擊力襲擊而來。


    碰咚!


    “好痛……”


    等到痛苦的感覺稍微減緩,能夠判斷事情狀況的時候,這下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身體用力撞到地麵的聲音。雖然地麵散落著一地的櫻花花辦,就像地毯一樣,但這種東西是沒辦法作為軟墊的?


    “真是的,這是怎麽迴事啊!”


    拍掉沾在製服上的塵埃和花辦,不經意地看了一下手表。


    “糟糕!還得去討論學園祭的事才行。”


    當自己打算奔跑離開時,室內鞋就踢到了一個東西,那是方才掉到地上的玫瑰念珠。


    “啊!對了……”


    她想起自己就是為了撿這串玫瑰念珠,才會從樹枝上摔下來的。可是她早已忘記,那裏原本還有一名少女。


    迴到教室之後,就見到百代同學一臉怒氣地等待著自己。


    “聽說你翹掉打掃工作了?你去了哪裏呀?該不會是……”


    “我才投有呢,隻是突然有點不舒服,到廁所裏休息罷了。”


    “是嗎?如果是這樣就好,絕對不可以去櫻花樹那邊喔。”


    “好,我已經親身體驗過百代同學你給我的警告了。”


    “親身——?”


    盡管百代同學因感到可疑而反問,但她後半的話語被學園祭執行幹部的音量給蓋了過去。


    “啊!白妙同學迴來啦?看來全班同學都到齊了,那就開始討論吧。”


    要討論的是二年櫻班將在學園祭上擺什麽攤位。


    當這名執行幹部寫黑板時,她一不小心就把“櫻”字給寫錯了。本來木字旁應該是在左邊的,可是她卻不小心先寫到了上頭。


    “啊!你剛剛差點要寫成‘李’對吧?”


    班上同翠見狀便笑她。因為那幹部直到上個學年度都還是一年李班的學生,於是她有點害臊地重新寫了一遍。


    “對喔,為什麽隻有二年級有櫻班呀?你知道原因嗎?”


    坐在隔壁的同學悄悄地問著自己。


    “誰知道呢?”


    白妙微笑地歪頭納悶,並用手指拿下黏在自己肩膀上的櫻花花辦。


    就在二年櫻班的教室裏。


    櫻門


    “霞同學~~”


    咿軋地拉開那扇不好拉闔的門,學生走進了教室裏。


    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家都吃完了便當,懶洋洋地休息著的時候。


    “霞同學她不在喔。”


    “那有人知道她去哪裏嗎?老師說有關於日誌的事情想要問她……唉,這門真討厭呢。”


    雖然能打開是好,不過這迴變成是關不起來了,要是不在這個上了年紀的木門底下抹上蠟,這門根本就不聽使喚。


    “好像是已經腐爛到內部了,所以也差不多得換新的門了吧。”


    三名學生合力嘿地一聲,用力關上門扉。從升上年級開始在這間教室裏念書,至今也已經過了兩個禮拜,大家也都習慣了。


    “對了,剛才說到霞同學嘛。她什麽也沒說就默默離開教室了,所以我想她應該是在那裏吧?”


    “啊~~那裏啊——”


    走進教室裏的學生像是想到什麽似地,用拳頭拍了一下手掌心。大家也漸漸習慣霞同學她一到較長的休息時間,就會悄悄離開教室這件事了。


    “去找她也不是不行,可是打擾她感覺也不太好呢。”


    “因為會妨礙人家談戀愛嘛。”


    “每個人都各有自己的興趣、喜好——不過就算是這樣……”


    學生們紛紛點頭說著“是啊”,然後看向了窗外。


    “跟植物幽會,到底有什麽好玩的呢?”


    ※


    ※


    ※


    就算是身為同班同學的自己來看,霞同學仍是一位有些奇妙的少女。


    她外表看起來跟其他同學沒什麽兩樣,就是非常普通的大小姐,要說的話算是可愛的類型。成績還不錯,而且在與人交際方麵,也絕對不算差的。所以班上的同學也才會都跟她相處得滿好的,也不覺得她在班上會被他人排擠或是討厭。


    隻是,霞同學有一項十分不尋常的興趣。


    她疼愛著校園裏的一棵櫻花樹,而且其程度實在不能說是正常。


    不管是早上還是晚上,隻要一有時間,她就會前去看那棵櫻花樹。她會撫摸樹幹木紋、對它說話,並靠著樹幹度過時光。雖然大家一開始都詭異地看著她,可是在這情形持續一年多之後,大家看到也不過隻會說聲“喔,又開始了”如此而已。畢竟,不僅是花朵豔麗盛開的春天,除此以外的季節,她也都用著一樣的模式與櫻花樹度過兩人時光。所以,這下子大家也隻能認為她是真心愛著那棵櫻花樹了。


    聽說在去年,一進入樹葉上開始出現毛毛蟲的季節,她就找來幫自己家裏整理花園的植物專家,要他在那棵櫻花樹周圍,還有周邊的樹上噴灑殺蟲劑;還說櫻花自己說了,不喜歡化學藥品,所以要用天然的材料做殺蟲劑之類的。班上的同學也覺得有趣,因而流傳開來。


    總之,對霞同學來說,這棵櫻花樹就像是人類一樣,或者該說,她對櫻花樹注入了比對人類還要多的愛情。既然霞同學覺得這樣很幸福,旁人便決定靜靜地守護著她便可。


    可是某一天,霞同學發生了異狀。


    那一天午休的時候,霞同學就跟平常一樣,輕悄悄地離開了教室,結果過了一個小時都還沒有迴來。開始擔心的我們在取得老師同意之後,便派了幾個人去找她。畢竟從以前到現在,她都未曾因此而上課遲到過。


    大家有種不祥的預感,然後接著我們就在櫻花樹的旁邊,發現倒在一旁的霞同學。


    雖然我們馬上就將她送去醫院,然而她始終隻是昏睡不醒。因為她身上沒有任何外傷,所以肯定是生了什麽病,卻完全無從得知是什麽病。


    聽說當時霞同學那人脈、勢力都很廣的父親,似乎從日本各地找來了各個名醫,來為霞同學診斷,但別說是發病的原因了,就連她所染上的病名,都沒有半個醫生能夠確切地說出來。


    等到醫生們紛紛放棄他的女兒之後,霞同學的父親便改找占卜師或是祈禱師來看她。


    這些人跟醫生們不同,聽說能夠立刻斷言原因為何,也可以立即施行收驚的儀式,可是這些儀式根本就沒有出現半點功效。所以,根據他們的理論,霞同學就是被蛇、狐狸、貓等一等這類的東西給附身,並且將會繼續沉睡下去。


    現在霞同學


    的爸爸隻能待在已然變得消瘦的女兒身旁流淚,但在某天,一名上了年紀的尼姑前來拜訪他。


    “我聽說您的千金生病了。”


    至今不知來過多少位沒效卻還收下禮金的人,這位父親以為又是一個來騙錢的家夥,聽說他似乎就給了她金子,直接要她打道迴府。好像是因為這位父親已經不想再讓女兒被人灑鹽,或是在床邊插滿蠟燭,又或是身體上被人畫上奇怪的圖案了。


    然而,這位尼姑言明自己既不會收錢,也絕對不會碰自己女兒一根寒毛就能醫好她,因此霞同學的爸爸便決定先聽聽尼姑怎麽說。


    尼姑的指示隻有一個,就是要人砍倒那棵可謂霞同學戀人的——櫻花樹,就這樣而已。


    這位父親決定孤注一擲,他認為反正就算把櫻花樹砍倒,也不會馬上讓女兒的病情惡化,至於沒效的話則是本來就沒效的吧。


    但問題不隻是這樣,畢竟這棵櫻花樹是生長在學校裏頭的,不是別人想要砍就能隨便砍的。


    於是,相傳這位父親最後跑去拜訪了校長,還跟對方下跪的樣子。因為他早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所以便毫不保留地,直接向對方說明了來意。


    他說自己很愛女兒,要是就讓她這樣死去未免太可憐了。隻要能救他女兒,就算花掉他所有的財產也無所謂,還說就算拿自己的命去換也在所不惜。


    學校也被他那深愛自己孩子的親情所感動,縱使知道這是異教徒尼姑所提出的建議,還是答應讓他砍了櫻花樹。想來他們也並非相信隻要這樣做,霞同學就能夠得救,應該隻是無法就這樣見死不救罷了。


    可是、就在砍掉櫻花樹的那瞬間,霞同學醒過來了。


    霞同學的父親非常地高興,想要找那位尼姑報以贈禮,可是她人已經不知道消失至何處了。


    身體恢複健康的霞同學約莫一個月之後,就又開始上學了。不可思議的是,她完全不記得有櫻花樹那迴事。


    那棵被砍伐的櫻花樹,最後成了二年李班的門。


    而霞同學一有空閑,就會靠在那扇門扉上。


    櫻花葬


    在皎潔月光下,一個人默默地挖掘著櫻花樹樹根。


    洞挖得越深越好,可是拿著這個整理花圃用的小鏟子,究竟要挖多久才能挖到自己要的深度呢?


    深夜的學校,有如世界的盡頭。


    花辦有如粉雪一般飄落。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一看,眼前是美麗繁盛的櫻花。


    自己已經不需要那個會拿梳子,幫自己梳掉纏在頭發間的花辦的人了。


    櫻花呀!


    你就吞下我的思念,有如發狂一般地撒下美麗花辦吧。


    ※


    ※


    ※


    今天早上,八重同學難得遲到了。


    從教室的窗戶見到的櫻花,還不至於到滿開的地步,現在看起來大概是已經開了七、八分的樣子。


    “汽車的輪子陷在溝裏了,所以才遲到了。”


    第一堂課過了三十分鍾之後才出現在教室裏的八重同學,等到午休時間之後,向著圍在“己桌旁的同學們說明自己遲到的原因。


    “哎呀,那還真是災難呢。”


    “那你應該沒有受傷吧?”


    教室裏充滿了一股憐憫的氣氛,但是唯獨富士子一個人,以不同的目光看著圈圈裏的中心人物。


    “好像很開心?你說我剛才看起來好像很開心?我嗎?”


    當午休時間裏,隻剩兩人獨處時,富士子將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如實說出,八重同學聽了之後有點驚訝似地睜大了眼睛,接著說“我還真是……”,然後又微笑道“敵不過富士子你呢。”


    吃完飯後一起到講堂後麵散步是兩人平日的消遣,因為這裏是最適合講悄悄話的地方了。


    “是啊,雖然那的確是場災難,不過也發生了一些很棒的事喔。”


    八重同學一五一十吐露。


    “很棒的事?”


    “有一位親切的人幫我們將陷入溝裏的輪子抬出來呢。”


    富士子直覺敏銳地認為對方是一名男性。


    “年輕嗎?”


    “我不知道年紀,可是……是吧,差不多二十歲出頭左右吧。要我形容的話,有點像是大戶人家的書生氣質喔。”


    “然後呢?”


    “就隻是這樣囉。”


    八重同學聳了聳肩。


    “畢竟隻要有人幫忙把車輪從水溝裏抬起來,車子就能繼續前進了嘛,而且我不趕快來學校也不行啊。”


    “不趕快來也不行啊……嗯?”


    原來如此,事情雖然“隻是這樣”,可是八重同學卻因此而對他抱持了好感。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一般來說,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願意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看起來總是會加分不少嘛。


    “然後司機告訴他說之後想向他迴禮,詢問他姓名與地址,可是他卻什麽也下說,就那樣離開了。”


    “哦~~不知道他是教養好,還是故意耍帥呢?”


    “是啊?”


    八重同學微笑著,從製服口袋裏拿出黃楊木梳,幫富士子梳頭。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就是這樣。因此,對於八重同學那隱約浮現的“悸動感覺”,富士子也就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家就讀的學校一直是女校,搭乘家用車往返住宅與學校之間。說到家人以外的異性,就隻有傭人、老教師或是父親的客人而已,要不是發生這類意外,基本上是不可能遇到什麽臉紅心跳的事情。


    不管怎樣,就像理所當然似地,每個人的命運就是要與父母決定的對象結婚。既然無法奢望小說裏描繪的愛情故事,那麽就一下下子也好,稍微點亮心中的溫暖燈火,應該也不至於受罰吧?


    像是迴禮似地,富士子也解開八重同學的頭發。那是一頭直順烏黑留齊至背後的美麗頭發,用梳子輕輕刷過,那些像是風兒的惡作劇而纏在她發上的花辦,便飄然地在空中劃著圓圈落至地麵。


    從那天之後,八重同學偶爾會顯露出憂鬱的模樣,盡管富士子相當在意究竟發生什麽事情,卻不打算自己主動問她。因為她認為,等到時機成熟,八重同學自然會跟自己說明。加上之前曾經聽人說過,八重同學的父親投資股票失敗一事,因此就更無法開口詢問了。


    “富士子同學,我該怎麽辦才好?”


    走在平時散步的道路上,八重同學終於開口了。


    “我……好像談戀愛了。”


    “戀愛!?”


    富士子之前一直以為是她家裏的事情,所以根本沒做好心理準備。


    “就是幫我們拉出車輪的那個人,我在前往裁縫教室的路上,在街上偶然遇到他,然後就……”


    從那之後,八重同學幾乎每天都跟那位男子碰麵。對雙親說是去學插花、學泡茶還是學什麽的,其實就是去約會,而且還塞了封口費給陪伴自己過去的年輕女仆人。


    “我是直真的喜歡他,你說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呀?”


    “該怎麽辦才好?也不能怎麽辦吧?”


    從八重同學口中吐出“戀愛”兩字個,十分奇怪。富士子自己才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顯得萬分狼狽。然後自己思索了半天終於想到的話語,也隻是一些老生常談似地說詞罷了。


    “八重同學你是有未婚夫的喔,不是已經決定好,等你讀完高中之後,就要跟那個人結婚的嗎?”


    “那是父母決定的對象啊!”


    “可是,也是經過你同意才訂下婚約的吧?”


    “那是因為……”


    八重同學像是不管一切似地說道;


    “我以


    前從不曉得戀愛是什麽,所以才會答應的啊!”


    在自己的朋友裏,看見了自己從未見過的女人臉龐,這讓富士子感到戰栗。


    “那八重同學你又希望從我這邊聽到什麽答案呢?你希望我跟你說‘你就解除婚約,然後我祝你跟這位新出現的人獲得幸福’?這樣嗎?我這樣講你就會滿意了?”


    “你不要這樣說嘛,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呀!就是因為不知道才問你的呀。”


    八重同學當場蹲了下來,用手捂住了臉龐。富士子隻是站著,靜靜地凝視那飄落在朋友頭發上的櫻花花辦。


    “現在還來得及喔,反正現在誰也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所以,跟那個人分手吧。


    隻有從未談過戀愛的人,才有可能提出這樣的建議。


    “我知道了。”


    八重同學如此說著並站了起來,緩緩地邁出了步伐。


    可是,富士子不懂她說的“我懂了”所指為何,而最終也還是沒能向她詢問那句話的意思。


    當天夜裏?


    富士子的家裏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八重同學的母親打來的。


    說是傍晚的時候,八重同學離家出走,就這樣失蹤了,要是她有來富士子家的話,請務必留住她這樣。對方隻是迅速地講完這些,然後馬上就掛斷電話,大概是還要繼續打電話給其他同學吧。


    要是把事情鬧大了,要再來上學就很難了吧。可是在富士子掛上電話之後,又重新思考了一遍,或許現在的狀況根本是十分急迫,早就無暇顧及學校的事情了。


    但事情如果是這樣,八重同學會逃去那些自己父母會到處聯係的同學家裏去嗎?


    不,中午的時候,八重同學才跟自己有所爭執,兩人分開時是尷尬的,所以她不可能來找自己。


    迴到房間裏,打開預習用的教科書,八重同學的事情卻揮之不去。富士子想起中午她那走投無路的表情,不禁握緊了拳頭。


    你現在到底在哪裏幹什麽呀?


    自己開始後悔當時為什麽要那樣死命反對,就算沒辦法替她加油,應該也有其他更好的說法。


    叩!


    玻璃窗傳來微弱的聲響。


    “八重同學!?”


    富士子飛奔至窗邊。為了怕被家人聽到,她悄聲地拉開窗戶,隨即果然看見八重同學站在外頭。


    “幸好富士子同學的房間就在一樓。”


    因為富士子家離學校近,所以八重同學至今也來家裏玩過好幾次。


    “剛剛你家有打電話來——”


    “是啊。”


    八重同學的長發剪成了俐落的短發,就像男孩子一樣。不,不隻是頭發,她身上穿的也是男生的衣服。這樣一來,如果在街上碰到八重同學,肯定會認不出來是她,因為看起來就真的像個少年似地。


    “是因為白天我說的話……?”


    富士子一這麽說,八重同學隨即搖頭否認“不是的。”


    “跟富士子同學你無關,隻是被父親發現了。”


    “被父親發現了……”


    這可是最糟糕的狀況了,不過已經被發現,應該也有反製的手段呀。


    “既然都被你父親知道了,為什麽不幹脆說服他呢?要是你父親知道這件事足以讓女兒離家出走,應該也會諒解吧?”


    可是八重同學說:


    “沒用的,我家的事業失敗了,似乎有很多債務,所以他們才想讓我早一點結婚。”


    八重同學未婚夫的家,似乎是擁有銀行、百貨公司等等,經營範圍相當廣泛的家族,聽說他們答應會幫忙八重同學的父親重振事業。


    “那這不就是為了公司,而要將八重同學你……”


    “雖然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隻要我結婚,就能夠幫助我父親以及其下的員工的話,那也未嚐不可,但是……”


    可是,就是辦不到呀。


    “因為知道戀愛是怎麽迴事了?”


    富士子如此一問,八重同學像是有些嚇一跳似地張大了眼睛,接著笑著迴答“嗯,是啊。”


    “我愛著那個人,甚至願意舍棄我的雙親,而他也說願意為了我舍棄一切私奔。”


    雖然這是早已預料到的答案,但實際聽到八重同學她這樣說,所受到的打擊卻還是出乎意料的大。


    “你不會是希望我留住你,才跑來找我的吧?”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難道你不怕我到時候會跟大人說‘八重同學曾來找過我’嗎?”


    “不會的。”


    八重同學輕輕笑了一下。


    “這個嘛……雖然你或許會為了我著想而告訴他們也說不定。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無論如何都非見你不可,畢竟我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見麵了。”


    “一輩子……”


    富士子如此低語時,眼淚已然撲簌簌地從眼眶裏落下。


    “不要哭。”


    八重同學拉起富士子的手心,讓她握住黃楊木梳。


    “這個就送給你,反正我的頭發都變這麽短了。”


    富士子感覺這簡直就像是遺物一般。


    “我才不要這種東西呢。”


    富上子越過窗戶,抱緊了朋友。


    “不要走。”


    自己並非違反道德,或是往後會吃苦這類的理由要留住她的。


    而是因為一輩子都無法再見麵了。


    喜歡的人將從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因為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所以才懇求她留下來。


    “謝謝你。”


    八重同學把手繞到富士子背後,安慰似地拍了幾下。


    “拜托你,不要走,待在我身邊呀!”


    可是富士子早已相當明白,就算自己這樣慰留她,也不可能改變八重同學的心意的。


    怎麽辦?再這樣下去,她就要離開了。


    要不然,幹脆就在這裏掐死八重同學吧,隻要這樣做,八重同學就不會到任何別的地方了。


    既然同樣都是一輩子見不到麵。


    這跟死去又有什麽不同呢?


    “八重同學。”


    富士子加重手腕的力量,用力抱緊了她。


    八重同學或許想都沒想過,自己的同學在緊抱著她的同時,腦海中居然是在想那樣的事情吧。


    隔天學校裏似乎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有學生跟男人私奔了。雖然光是這樣,就已經是十足的醜聞了,可是大家還加油添醋了一堆不知該說是誇張還是老套的傳聞。比如像是男方早在之前就已經被特高(注:特別高等警察。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特有的警政官階,頂頭上司為內政部,負責監視、捕捉與政治有關的嫌疑人物,與一般警察不同。)盯上了,不然就是未婚夫懸賞要那兩人的腦袋等等,而傳聞似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遍了校園。


    那一夫,富士子並沒有去上學。


    自己早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大騷動了,加上身體懶洋洋的毫無氣力,讓她一動也不想動。


    事前便知道八重同學失蹤的雙親,明白女兒是受到了打擊,所以也不多說什麽就讓她請了假。不過,有部分原因或許是自己在一大早,就被傭人發現衣服沾滿泥巴地迴到家裏。母親向親戚打了電話,還拜托對方幫忙介紹認識的精神科醫生。


    盡管照實全盤托出也可以,但真實聽起來還比較欠缺說服力,所以最後便仍決定保持沉默。


    如果說自己在大半夜為了挖洞而跑去學校,又有誰會相信這種事呢?再說富士子也沒有辦法確切地用語言來說明,自己當時為什麽要做那種事。


    隻是,當時就是沒有辦法阻止自己那樣做。就算隻是一秒而已,自己也沒有辦法把八重同學的遺物留在身邊,所以才去埋葬它的,就隻是這樣而已。


    不過,這件事在之後引發了一點點小騷動。


    由於學校裏有棵櫻花樹底下的泥土鬆軟隆起,老師們便試著去挖看看,結果就在底下發現了黃楊木的梳子。


    經過查證之後,大家確定那是八重同學平日隨身攜帶的東西,因而又在校園裏引發了一陣騷動。


    大家流傳八重同學是被櫻花吃掉了。


    因為這謠言聽起來充滿幻想又美麗,深受大家喜愛,於是一下子就傳開了。


    櫻花樹之所以會綻放出如此美麗的花朵,一定是因為樹根底下埋了什麽東西。


    至於那是什麽,沒有人知曉。


    “我問你,你覺得八重同學真的是被櫻花吃掉了嗎?”


    就像偶爾想起這件事似地,同學如此問向自己。


    “誰知道呢?”


    富士子透過花朵散盡的櫻花枝頭,望向了晴空。


    死去而無法相見,和活著卻無法相見,有著絕對的不同。


    自己堅信,八重同學現在肯定也在某處抬頭看著這片藍天。


    ※


    ※


    ※


    “‘櫻班傳說’?這是什麽時候的?”


    拿起繪有櫻花花辦的粉紅封麵書冊,鹿取老師如此問道。


    “這是今年的,正在考慮要不要放在學園祭的簡餐店裏……還挺有趣的喔。”


    迴答的是山村老師。


    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教職員室裏,現在是午休的片刻時光。


    剛好從座位後頭經過的四穀老師,這會兒也停下腳步“嗬嗬嗬”地笑了起來。


    “這種話題啊,每四、五年就會有一次又被吵起來。”


    “感覺就像是奧運或是潤年呢,不過這又是為什麽?”


    山村老師就這麽坐在椅子上轉動著,在地板上滑動了約莫兩公尺後,將手伸到塞浦檔案夾與書本的櫃上。那裏有好幾本即使尺寸、厚度都不同,可是封麵全都是粉紅色的書冊。她抽起一本放在最邊邊的冊子說道:“喔,果然上一次的是四年前的呢。”


    “畢竟這些學生,是在之前已經熱烈討論過這件事的學姊們離開之後,才入學進來的學生啊,所以會弄這個也很自然,畢竟她們都相信自己的版本才是最原始的啊。”


    四穀老師愉快似地搖晃著肩膀。


    “喔喔!原來如此。”


    “鹿取老師你那個時候呢?”


    山村老師對著鹿取老師問道。這兩人都是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的校友,盡管兩人無意排擠別人,然而這並不是男性老師有辦法參與的話題。


    “我也不太清楚呢,我不是櫻班的,所以沒有印象。”


    “其實我也一樣呢。”


    兩位校友說著“真是有點可惜……”,看來這兩人心裏似乎從以前就相當羨慕櫻班了。


    “不過說真的,為什麽隻有二年級有櫻班呀?有誰知道是為什麽嗎?”


    山村老師如此問道。


    “不就是因為教室的門是櫻花樹做的嗎?”


    鹿取老師如此表示。可是,如果按照這個理論,那是杉樹做的門就應該要叫做杉班,有檜木做的門就得叫做檜班才對。


    “那是因為戰爭時期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嗎?”


    “啊,你是說空襲的時候,因為學生們剛好在櫻花樹底下,所以才逃過一劫的那個傳說?可是若當時戰爭的情形那樣激烈的話,學生們早就被疏散了不是嗎?”


    不過,我也不知道當時的真實情形究竟如何啦——四穀老師笑道。這時,本來正在做別的事情的老師,也紛紛一臉好奇地聚集了過來。


    “我曾聽過”個傳聞,說是因為學園祭上曾經演過跟櫻花有關的戲碼。記得是叫做‘華盛頓’(注:砍倒櫻桃樹的美國首任總統喬治華盛頓的故事。)吧?”


    渥美老師如是說。


    “如果要說這個的話,應該是藤原賴之傅說(注:崎玉縣裏有所赤石神社,裏頭有顆傳聞樹齡七百年的“麵南之櫻樹”,該樹有著與戀愛相關的傳說。傳說元弘二年(西元1332年)時候,因醍醐天皇的命令與親王隨行至此的藤原賴之居住在神社前。當他為了排解寂寞扶摸著櫻花之時,遇到前來賞花的桃香公主,兩人便愛上了彼此。兩人在該處種植了一顆櫻花,相約明年春天一同賞花,但隔年賴之便前往京城。隨著歲月流逝,那珠櫻花奇異地朝著賴之所在的南方開花,傳說是桃香的思念造成的。)吧?”


    出言訂正的人是阪本老師。


    “聽說棲息在那間教室裏的座敷童子(注:日本傳統妖怪的一種。),名宇就叫做小櫻喔。”


    保科老師這麽說。


    “我曾聽人說過,是因為教室的名牌不小心被人寫成了櫻班……”


    倉田老師如此表示。


    總而言之,在大夥吵吵嚷嚷地討論過後的結論就是——


    “這間教職員室裏,沒有半個老師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是的。


    山村老師把今年的‘櫻班傳說’放進書架裏最邊邊的角落裏。


    就像這樣,傳說還會繼續增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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