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婆一起坐上救護車,在上午十一點半時抵達醫院。


    化妝師女孩被推進加護病房(icu),外婆被送到診療室,老媽和我則被帶到最高樓層的個人病房。老媽為了聯絡老爸和七重先行離開病房,而十郎跑去參觀那女孩的手術,因此隻剩我一人留在這偌大的房間裏。加上沒什麽事好做,我就從大扇窗遠眺窗外。這家醫院似乎緊臨著鳩岡公園,我的眼下盡是一片廣大的常綠林。雖說是緊臨,但鳩岡公園占地遼闊,所以距我們剛才所在的那片落葉林區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


    話說迴來,這是間豪華的病房。牆上掛著一台薄型大螢幕液晶電視,還有專用的浴室和廁所。一張鬆軟的沙發靠牆擺放,配置的冰箱也附有自動製冰功能。電視對側的牆上則裝飾了一幅色彩鮮明的大海圖感覺簡直就像渡假飯店。


    就在稍過十二點的時候,換上住院病患專用睡衣的外婆坐著輪椅進入病房。而推她進來的人,正是出去聯絡家人的老媽。外婆的右腳踝以石膏固定著。既然急救隊員剛才說過骨頭看起來應該沒斷,所以我想是骨裂或挫傷吧更重要的是,我還有一件非問她們不可的事情。


    「究竟是怎麽迴事?總該要跟我說清楚了吧。」


    剛才那股操縱我身體的寒氣在老媽的吩咐下出現,卻又在外婆的指示下消失。它現身的時機,我也隻能聯想到老媽和外婆頭上了。


    「醫生說是輕微的挫傷。一般來說隻需貼酸痛藥布就沒事了,但你外婆上了年紀,所以在完全複原前都要以石膏固定住。」


    老媽一麵幫忙外婆移動到床上,一麵說明外婆的傷勢。


    「我要問的並不是這個」


    「被捆成這麽大一包,就算不痛也覺得痛了呀。」


    外婆打斷我的話。這兩人無視於我的追問,繼續談笑說道「哎呀,明明就很痛啊」、「這點小傷沒事的啦」她們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卻故意扯一此一無關緊要的話題。


    「別以為你們這樣就可以把話題岔開!」


    「知道了啦,何必那麽大聲嚷嚷那個惡靈是因為裝置炸藥的地點不慎,破壞了原本封印的盒子才會跑出來。」


    才剛說完她竟又避開重點。算了,反正我也想知道這件事。


    「我不是要問這個啦!你們知道在我身體裏究竟有什麽吧?」


    我不自覺地抬高嗓門。外婆和老媽麵麵相覷後,微微地歎了口氣。


    「你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嗎?」


    聽到外婆這麽問,我便用力地點點頭。見到外婆直視我的眼神,我兩眼堅定地凝視迴去。外婆再次歎口氣,擺出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態度微笑。


    「好吧,那就告訴你。」


    在外婆的指示下,老媽從冰箱裏拿了一瓶利樂包蘋果汁。她打開瓶口,將果汁倒入紙杯摹內。接著外婆把原本擺在邊桌上的包包拿了過來,並從包包裏取出一袋比平常還小的楓糖包。然後把糖漿加入老媽準備好的蘋果汁裏,輕輕搖晃紙杯加以混合之後遞給我。


    「把這杯果汁喝下去。」


    遞過來的紙杯中隻散發出蘋果香氣。我坐到床邊把果汁一飲而盡,味道也是一般的蘋果汁。當我反問這是什麽時,外婆隨即爽快地答道:


    「安眠藥。」


    哼嗯~~是安眠藥啊什麽!?「等等!你怎麽可以喂孫女喝那種東西」


    嗚哇全身無力。從手中滑落的紙杯發出了碰到地麵的微小聲音為什麽外婆會隨身攜帶這種藥啊?


    「我會守在這裏的你們就好好地見一麵吧。」


    外婆溫柔地輕撫我的頭我不行了,眼皮重得令我睜不開眼睛。


    意識已經


    我聞到一股濃鬱的植物香氣。


    剛才還那般沉重的眼皮,此刻卻輕易地打開來。我站起來環顧四周,發現我被一座深邃陰暗的森林圍繞,還有感覺可怕卻又美麗的湖泊。頭上是無數緊星和一彎明月好眼熟的景色。


    我一麵走在從岸邊延伸至湖中央的棧橋上,一麵眺望湖麵的星空。天風吹拂下,湖麵就像是明鏡般映照著夜色。被上下星空包圍的我,有種仿佛飄在半空中的感覺。


    站在棧橋前端,我試著迴想起之前來到這裏的記憶為了保護朋友而差點被卡車碾過的我,被那股寒氣操控身體,舉起手擋在眼前並將卡車擊飛出去。我也因那股衝擊力被彈向後方,掉落至地麵後失去意識等我睜開眼時已經身在這座森林裏了。當時也和現在一樣站在這座棧橋的前端,接著


    「當我迴過頭時,那家夥就出現了」


    我喃喃自語並仰望天空。天上的繁星多到令人頭暈目眩。我閉上雙眼,星光就仿佛浸染了全身似的。


    「你說的那家夥是指我嗎?」


    這時我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沒有腳步也沒唿吸聲隻聽得到衣服摩擦的細微聲響。我用力地做了深唿吸後迴過頭去。


    「八重,我們又見麵了。」


    在明月的照射下,他那麵露微笑的臉龐與我極為相像不對,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簡直讓人誤以為是在照鏡子般神似。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對著那家夥提問~~心中有種仿佛是對著自己說話的奇怪錯覺。


    「如果八重你想知道的話那我就告訴你吧。」


    這個個子比我稍矮些,穿著及膝白色和服的家夥走到我麵前。大為敞開的胸前沒有絲毫隆起的弧度,體格看起來也稍微比我結實一點。


    「我們果然長得很像雖然有男女的差異。」


    「你果然是男人。看你的胸部一片平坦,我就在猜想你該不會是男生吧。」


    如果我是男兒身的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看起來似乎和現在沒什麽兩樣,這點令我不禁悲從中來。


    「那玩意兒也在喔,要看嗎?」


    「誰要看啊!」


    我抓住他打算掀開和服下擺的手予以製止。他的手腕令人感到意外地冰冷。男子露出溫和的微笑,輕輕觸摸我的臉頰。他冰冷的手掌奪去我臉頰的熱度。


    「其實我一直想像現在這樣和八重說話。」


    為什麽這家夥要如此溫柔地對我微笑呢?


    「你到底是誰?」


    我筆直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我的臉倒映在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眸裏。他不發一語地坐在棧橋上,並牽起我的手要我坐在他身旁。當他晃動浸在水中的腳趾時,從腳邊形成的半圓狀波紋便隨之擴散開來。星空從湖麵消失,這時湖麵上卻浮現了一棵非常巨大的櫻花樹。仿佛腳下有麵大螢幕似的。


    「這是我最遙遠的記憶。而在這之前的,全都」


    視野的前方,好像有某種白色物體沿著櫻花盛開的粗樹幹爬了下來。


    「被這家夥給吃掉了。」


    那是一條白蛇。


    「我被那條蛇咬了之後便失去意識。當我醒來時,人已經在家裏了。」


    他的腳一晃動,畫麵立刻隨著波紋切換成不同場景。


    起身看看四周。在鋪有楊楊米的寬敞房間正中央,孤零零地鋪了條棉被。枕頭邊坐了一名身穿華美和服的女人模樣長得有點像老媽。


    「我的記憶徹底消失。所以,當時我連她是自己母親的事都不記得。」


    母親是這張臉,兒子更是和我如此相似,這代表


    「這個人是我的祖先?」


    「沒錯。我是很久很久以前,承襲了園原家血脈的人。」


    「你說的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呢?」


    他微歪著頭迴想,「應該是一百八十年左右吧」。一百八十年前的話不就是江戶時代嗎?


    「真的是有夠久的」


    「不過,我死的


    時候是一九五九年的春天。」


    換句話說,以今年二千零三年來算的話那就是四十四年前囉?


    「究竟是怎麽迴事?」


    「我會說明的你先看這個。」


    他指著水麵。水麵正顯現出一隻表麵被貼滿了符咒的盒子。


    「這是在秋本家見過的東西。」


    說到秋本,他是之前導致我和惡靈交戰的男人。


    「這是將惡靈封印起來的盒子。沒有特別名稱,就單純被稱為『盒子』。沒有盒蓋,一旦封印後,就必須破壞整個盒子才能打開。相對於盒子」


    他的腳咻地晃動一下。


    「你應該見過這個吧?」


    出現在波紋之後的,是那隻眼熟的白色盒子。


    「這個被稱為『禦盒』。」


    打開邊長十公分的正方體盒蓋,從中延伸出一道白色光線,這時影像靜止。


    「這道白光名為『白神』,是一種類似寄生蟲的生物。」


    「寄生蟲?不是神嗎?」


    「確實有人把它當成神來崇拜但它並不是神。」


    他靜靜地凝視著湖麵,眼眸中倒映著眼前那幅影像。


    「每隔五十年也不見得能夠發現白神的蹤影,它是一種非常稀有的生物。家族中並沒有人知道白神究竟是如何誕生於這個世上的。聽說從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從神話時代開始它就存在了。」


    就算跟我說什麽神話時代,我一下子也會意不過來總之就是身世成謎的生物吧。


    「它無法單獨存活。必須寄宿在動物體內,一旦靈魂接近它的宿主,它就會從體內伸出一道光將靈魂吞噬。」


    原來那道光是專吃幽靈的啊


    「白神纏繞靈體後,會將靈魂幻化為光。那道光則成為白神的一部分,而那個部分讓光得以增長如此一來,便能吃到更遠處的靈魂了。」


    也就是長大的意思吧。


    「對了,你剛才說它都寄宿在動物的體內對吧?可是為什麽又裝在那隻盒子裏呢?」


    難不成那隻盒子裏,裝了什麽極小的動物嗎?


    「能成為宿主的動物,似乎存在著一種『這隻貓可以,那隻貓不行』的莫名條件。因此白神沒辦法輕易舍棄它的宿主。采集成為宿主的動物之血塗在盒子內側,再將它放在附近並燒死動物後,白神就會逃進盒子裏。隻要蓋起來,直到打開前好像都不會跑出來的樣子。」


    「好像?這是什麽意思啊?」


    「因為我沒有親眼見過實際情況這是我請教一名從野豬身上誘出白神的人,要他告訴我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他略懷歉意地如此說道。比起那種事,我比較在意的是誘出白神的方法。放血並燒死動物的行為如果發牛在現代,肯定會被保護動物團體控告的吧。


    「真是殘忍的捕捉方式隻不過為了收服幽靈,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況且變成光的幽靈不是都可以成佛嗎?」


    當我問完,他立刻看著我的眼睛緩緩搖頭。用非常認真的表情迴答我「並不是這樣的」。


    「即使幻化為光,靈魂的意識也不會因此消失。而是被白神所擒並剝奪自由。」


    「那麽,你是指他們一輩子都無法成佛囉?」


    「不,如果單單隻把它裝在禦箱內不喂食靈魂,白神就會漸漸縮短最後消滅。一旦消滅之後東縛就隨之解脫,靈魂也得以成佛不過八重,白神的身體一年隻會縮短一公分而已。」


    一年一公分?外婆驅使的白神長約兩公尺左右。假設以那隻白神為標準大小來看,被他捕捉的靈魂將超過兩百年以上無法成佛並失去自由。要是美果姊和十郎碰上這種遭遇一想到這裏,我就害怕得全身發抖。


    「那樣幽靈未免太可憐了。」


    「不僅如此。白神隨意吞噬靈魂,一旦沒有靈魂可吃,就會驅使宿主攻擊人類。而且那些幾乎都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八重,你應該知道有些人會成為幽靈,而有些人卻不會吧?」


    被他這麽一問,我點點頭表示知道。美果姊和十郎死後都成了幽靈,但我外公卻沒有。


    「我也無法說明清楚為何會發生這種現象但園原家的教義是認為,隻要對現世還留有強烈眷戀之人,死後就容易成為幽靈。」


    「所以它才會襲擊十幾歲的年輕人啊。」


    這正是人生剛要起步的年紀,應該每個年輕人都會對這個世界感到強烈眷戀吧。莫名其妙被殺,連靈體也隨即被吞噬真是悲哀。


    「因此我也遭到了襲擊。」


    這是指那條白蛇曾是白神宿主的意思吧?


    「而且我運氣更差,因為我具有成為宿主的資質。」


    「咦?」


    他踢起水花。水花因月光照射而閃耀,落在水麵之後又形成無數的波紋。這時湖麵上已經不再出現任何影像。


    「說來話長,你願意聽我娓娓道來嗎?」


    他抬頭仰望一彎明月說道。我輕輕點頭迴答「好啊」。


    我十四歲的時候被白神寄生,那道衝擊讓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唯一殘留下來的,就是從蛇體伸出的白光鑽進自己胸口的景象。我想可能就是那個關係,導致我的體內一片空白。


    之後兩年的時光裏,我拚命迴想起一些話語或是日常生活的行為。幸虧有部分記憶早已深植體內,所以我不必花十四年的時間重拾過去的歲月。雖然不管怎麽努力也喚不迴記憶,但我母親詳細地告訴我過去,為我填補了那道缺憾。


    聽母親說我喪失記憶的那天,發現我倒地不起的人就是父親。附近的村子裏有孩童遭到白神襲擊,而當時被人目擊到的宿主是那條白蛇在追逐白蛇的途中,一邊凝視蛇的爬痕一邊沿途追蹤的父親,在一處櫻花輕輕飄然舞下的山丘上發現了幹涸的蛇屍,以及一動也不動的我。


    原以為我被殺害的父親哭泣著抱起了我的身體,這時卻發現我尚存一絲氣息。總算鬆口氣放下心來的他,思索著理應為宿主的白蛇為何會斷氣?然而他一個人也解不出答案,於是他就從宅邸招來其他隨從一同討論。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孩子擁有成為宿主的資質,於是被白神寄生體內。


    接受了這個結論後,從此我便被隔離在一旁的廂房裏。因為家中住有族人擔任靈媒時各別附身的不同靈魂從前的偉人、擁有高強靈能力的祖先、以及醫生等等大家都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所以若是白神從我體內出來吞噬那些靈,後果將會不堪設想。不過由於母親和仆人都一直陪伴在我左右,因此我不覺得寂寞。


    到了十八歲時,我才注意到身體成長停滯的現象。雖然大家認為應該隻是成長遲緩,但經過了四年時間卻完全沒有任何變化果然還是會令人感到奇怪那是白神對我的第一個影響。


    白神的數量非常少。禦盒也是代代相傳之物,沒人詳知關於白神的事情。雖然族人記載的文獻中寫有白神的資料,卻沒有依附在人類身上的例子。因此我必須自行設法將它趕出體外。


    最令我感到恐懼的,就是自己是否也會像動物一樣去攻擊孩童?但類似那樣的征兆卻絲毫不曾發生。


    到了二十歲時,就在大家已經絕口不提我年紀的某一天,一名孩童靈迷路闖進了廂房。


    當時我在向陽處睡午覺,所以並沒注意到靈魂闖進來的事。正當我覺得陽光快讓我的頭發燒起來因而起身之際,立刻發現眼前坐了一名年幼的少女靈。但是什麽事也沒發生。白神並未從我體內跑出來。我試著觸摸她,但少女隻是笑嘻嘻地微笑著,並沒有幻化為光。


    於是我心想,至今被隔離的這六年究竟算什麽。由於當初決定將我隔離的當家已經過世,所以由他繼承家業的兒子向我深深


    低頭表達歉意。如同我之前所說,沒人聽聞白神依附在人類身上的例子,因此我心想隔離也是必然的處置吧。當我笑著說「這事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他隨即帶著複雜的表情點點頭並離開房間。他和我是同年出生的,我們曾一同奔馳於山野中,曾是一起玩到忘記太陽下山的好友。雖然起初他還很羨慕我能保有孩童的模樣,不過態度卻逐漸顯得冷淡,最後也不再來廂房找我。而我又迴到主邸生活,但在人群中所感受到的孤獨卻遠比被隔離時更為強烈於是,我自願前去支援驅除惡靈的工作。


    園原家族的血脈賦予了女人靈媒能力,而男人則是靈能力。雖然靈媒能力大多隻寄附在長女身上,但若是母親能力夠強大的情況下,有時也會發生連妹妹也具有能力的罕見情事。


    家族的男人則或多或少都擁有與生俱來的靈能力。


    家族的女人藉由過去的偉人附身,可向社會提供建言,所以時常和國家的政要有密切往來。然後再用從中獲取的高額捐款來支撐園原家的經濟。相對的,男人則帶著盒子與禦盒巡視各地、封印惡靈。雖然讓白神吞噬惡靈的方法很簡單,但白神卻會因此不斷成長。為了將白神的成長抑製到最低限度,因此規定唯有在對付盒子無法封印的強大惡靈時才能使用禦盒。這種不計代價也要驅除惡靈的作為是代代流傳下來的慣別。正因為如此,園原家與國家之間的關係才從未間斷。


    我跟著那些男人們遊遍全國。旅行期間,我了解到白神對我的第二個影響。也就是我的手具有將惡靈自人體內驅逐的能力。之前的作法都是必須將被惡靈附身者封印在結界裏,並出動數人長時間念誦咒文才有辦法將惡靈趕出體外,因此我擁有的這項能力讓大家皆大歡喜。


    有時我也會男扮女裝以誘出惡靈。因為惡靈喜歡附身在女人身上。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若是把靈媒能力隻寄宿在女人身上之事一並列入考慮,或許就是女人的身體較具備讓靈體適應的某些因素也說不定。其實隻要平心靜氣地觀察,應該就能發覺我不是女人。但大多數的惡靈都是衝動的行動派,所以隻憑外表就能輕易騙過他們,他們感應的察覺方式都太過草率。當然也可能是我的外表本來就比較女性化,加上成長停滯的關係,這樣的變裝方式才能奏效。


    從這時候開始,我漸漸認定所謂的白神本來就是像這樣寄生在靈能者身上的生物,並以能夠成為白神的宿主感到自豪。甚至對白神沒有選擇他人而選擇自己感到優越。


    自從被白神寄生後曆經了十二個年頭,當我從不知是第幾次旅行途中返家時,父親已撒手人寰。之後又過了七年,母親也過世了。當時我已三十三歲。


    那時的平均壽命大約是四十歲左右。相對於平均壽命,園原家的男人,特別是勤於使用靈能力者甚至活不到三十歲。能力較弱的父親由於沒有出外旅行而留守在家,所以當時活到了四十二歲,但外出旅行使用能力的我,卻已經到了壽命隨時將盡也不稀奇的年紀。


    從那之後過了三十年,直到我的妹妹過世後,我才終於察覺白神對我的第三個影響那就是長生不老的壽命。


    我開始心想,該不會再過個三十年還不會死吧。這時世上也有了改變,不再像從前那樣頻出惡靈。夥伴們也有人開始減少旅行次數,但我即便是一個人也照常往來於各地。反正家裏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倒不如出外旅行。我反覆著驅除惡靈、封印盒中並放逐深山的作業,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年複一年。


    當我年過九十,已經不再細數自己年歲的時候,我曾於某次旅行應該是在長野附近一帶碰上連續豪雨造成鬆脆的懸崖崩塌,因而墜落穀底河中。慘遭湍流吞沒的我失去意識,等我醒來時已被急流打上岸邊了。雖然傷勢似乎並不嚴重,但我全身感到倦怠,絲毫沒有想要站起來的意念。


    「就算我在這裏默默死去,也沒有人會為我感到悲傷吧。」


    就在我如此喃喃自語時,一股發狂似的莫名強烈孤寂襲上心頭。但在此同時我的心情卻也輕鬆許多。我聽著流水聲靜靜閉上雙眼,心想生命就算現在到了盡頭也無所謂。


    然而即使時光流逝,大約在我見到兩次滿月之後我依然沒死於是我終於明白,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仍是可以活下去的事實。


    打從白神寄生在我身上的那天起已經過了一百年。不管走到哪裏,都已不見惡靈的蹤影。根據園原家的文獻中記載【大多數的情況下,擁有較強靈能力的人死後會轉變成惡靈】。


    由於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具備強大的靈能力,因此惡靈會消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那是非常好的現象但我卻感到極度空虛。


    失去旅行的目的後,我大約在隔了十年之久嚐試迴到故鄉。原本熟悉的家被改建,四處都煥然一新。


    迎我進門的中年當家低頭對我說「希望您不要再出外旅行了」。看樣子,過了一百年模樣也依然不變地繼續旅行的我,似乎成了許多地方上心生恐懼的對象。還告知我今後驅除惡靈一事,要等接到通報後再行前往。


    他對我說道「這些年來辛苦您了。今後請在此度過平靜的時光」,並給了我位於腹地內的某間獨立式廂房鋪有榻榻米的寬敞房間,讓我想起了那天的母親。


    世上的改變實在太大。對照之下,園原家也有很大的轉變。


    女人們似乎依然和政府維持著緊密的關係,從生活情形來看,好像獲得政府相當額度的讚助。在男人身上幾乎已經感覺不到靈能力。雖然還是可以勉強看到靈體的模樣,但也已經沒打算去記起咒語的念誦或是符咒的寫法等等。他們之所以能在各大企業擔任要職,應該也是與中央政府的關係所賜吧。


    我每天在家過著漫無目的的時光。隻能翻閱從倉庫裏找出來的各種文獻,並嚐試新的咒語來打發時間。其中,我對式神(注1)特別感興趣。將咒語寫在紙上,驅動強大念力使之變成動物。如果不下達某個命令,式神就會立刻消失不見,所以每當我模仿飛到庭院來的鳥類做成式神時,就會命令它「在我的寂寞消失之前,一直待在這個家裏吧」。


    於是這家中馬上充滿一群鳥兒。看著它們在家中快活地來迴飛翔,我連東西也沒吃,就這樣乏善可陳地度日。雖然這樣算是維持著安穩的生活但不管經過多少年,那些鳥卻依舊沒有消失。


    打從我在廂房開始生活已過了二十年。在夏天一個非常炎熱的日子裏,當我午睡一覺醒來便發現一名女孩昏倒在庭院內。我跑過去抱起她,急忙讓她在電風扇前躺下。當我從廚房拿著水和擦手巾迴來時,少女端坐在電風扇前日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臉。她是個看似聰明又美麗的女孩。我試著問她「你坐起來不要緊嗎?」。我已經許久不曾開口說話,所以聲音聽起來非常嘶啞。


    「我媽果然撒了謊,你根本就不是什麽壞人嘛。」


    少女嫣然一笑地這麽說。


    少女名叫絹代。她的母親似乎告誡她「廂房裏住了一個兇惡的怪物,絕對不能靠近那地方」。絹代大聲笑道「我才不是會輕易相信那種低級謊言的小孩呢」。此後她就每天跑來找我。她好像知道我長生不老的事,所以總是一直纏著我說話。絹代想聽的並非是小孩感興趣的驅除惡靈故事,而是關於我旅行時所經各地的風景文化。當我看到絹代興致勃勃地傾聽我每一個經曆時,就讓我感覺這數十年的旅行絕不是白費。


    絹代時常腫著臉頰往我這邊跑來。躺在我身旁用力地緊皺著眉,並用她濕潤的雙眼抬頭看著鳥兒們。即使如此,她也絕不流下一滴淚來。剛開始見到她這模樣時,我都會感到不知所措,這時她卻反而迴過頭來安慰我說「這種事是家常便飯啦,我早就習慣被我媽打了不要緊的。」


    絹代是一個能毫不諱


    言地說出對「家」不滿的女孩,所以被家族和親戚們視為空氣般對待。她非常厭惡園原家封閉的本質。對於家族為了防止能力衰竭,必須和擁有某種程度的靈能力者結婚一事,以及不能使用靈媒能力來為自己謀利的規定,她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認同。


    「為什麽這個家的人都這麽順從呢?人活著就是應該要更加隨心所欲啊。」


    絹代總是這麽說。每當我聽見她的話時就忍不住心想,比起從小就理所當然遵從家規的自己,這孩子的心胸是多麽寬廣開朗啊。隻要和絹代在一起,就覺得連我的心都仿佛受到她那光芒照耀般,感覺好溫暖。


    經過了半年,在絹代十三歲時,她問我為何年歲都不會增長,能這樣長生不老?我花了點時間跟她解釋白神的事。絹代聽完故事後,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但很快又抬起頭說:


    「不知道我是否也能成為宿主呢?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這一瞬間,紙片啪啦地從她上方落下。


    式神,消失了。


    之後的三年裏,每天都幸福到令我想哭。雖然絹代就算打開禦盒,白神也沒有寄宿在她身上,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絹代願意為我打開那隻盒子我就很開心了。


    絹代對此感到非常沮喪,但她馬上就調適好心情「仔細想想,我可以要求你一定要守護我呀。這樣我就感到非常幸福了喔」。我懷著聿福的心情,凝視著眼前的絹代。她笑著說道「我想我會比你先走一步,抱歉囉」。即使她比我先死,但我想此刻的幸福感覺,會永遠存留在我心中。


    某個春天的早晨,當我睡醒時立刻感到指尖輕微發麻。麻痹戚隨著時間一同擴大,到了傍晚我已經無法起身。從高中放學迴來的絹代抱起了一直靠在柱子上的我,並將我放到了棉被上。我不發一語地看著絹代的眼睛。絹代緊咬著下唇,讓我見到她第一次流下的淚。


    「你會死嗎?」


    我懷著平靜的心情向她點頭。


    「為什麽?」


    「我不知道。」


    我對其他的事全然不知,卻很清楚自己生命將盡的事實。麻痹感正一步步地在我身體蔓延開來。


    「絹代,那禦盒就交給你了。你要用它守護你的家族。」


    「我不要!不準你丟下我一個人走!不要離開我呀!」


    雖然她抓著我的肩膀搖晃,但我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彷佛頭部以下完全消失似的。


    就算想要輕撫絹代的頭發,我的手臂也已經舉不起來。


    「謝謝你。」


    連嘴唇都已經漸漸麻痹。


    「我不要你道謝!你不是要守護我的嗎?」


    我看著絹代不停搖晃我的模樣,在一切逐漸反白模糊後就再也看不見了。


    「你一定要再迴到我身邊八重!」


    聽完這句話後,我所有的感覺便徹底封閉。


    「八重?你的名字叫八重嗎?」


    始終靜靜地聽他說話的我,到此才第一次向他發問。他溫和地笑著並點頭說道「是啊」。


    「這是我母親希望我能夠重疊八種幸福而取的名字。房屋、財富、人、愛、健康、知識、技術,以及靈能力。」


    「那個叫絹代的女孩就是我外婆吧?」


    雖然從她說話的內容推斷很像我外婆,但我不曾聽過這個故事。他深深地點頭並再次搖晃他的雙腳。波紋起伏之後,湖麵映著一名長發的美麗女孩。


    「很漂亮吧?這是十六歲的絹代喔。」


    外婆稍微彎下腰笑了起來,並朝我們這邊伸出手。這像是正被人輕撫著腦袋的影像。


    「我認為我們的關係有別於一般的男女之情。從第一次見麵開始,絹代就把我當成是弟弟一樣看待,我也不介意她這麽看待我。」


    原來外婆喜歡美少年的癖好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沒變過不對,和這家夥的相處似乎才是最大契機吧。


    「那天我的意識被卷入了一處全白之地。四周僅是一片空白,沒有身體存在與時間流逝的感覺,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他說的那裏,應該就是所謂的天國吧。


    「你當時死了嗎?」


    「嗯。死了以後,我走向那片白茫茫的場所隻覺得周遭一片模糊。好幾次想起了式神消失的瞬間,感覺真的好幸福。不過,心裏卻有一股想要迴到絹代身邊的衝動。」


    他踢了踢水麵。湖麵隨即映出一名置身於飛舞紙片當中,麵泛微笑的少女。我認為這真是幅美麗的情景。


    「之後不知道流逝了多少時間,但那個世界突然間消失了。這次我身在一處漆黑但溫暖的地方噗通、噗通,一個近到可以聽得見心跳聲的地方。」


    這下我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家夥會存在於我體內了。


    「那是我媽的肚子裏你,投胎轉世成了我吧?」


    即使是我的祖先,但長相相似到這種程度未免也太奇怪了點。之所以這麽像,應該是因為他的靈魂對我的身體帶來了影響。


    「我想所謂的投胎轉世應該就是這麽迴事。我可以同樣感受到八重的所見所聞,以及你感覺到的一切。當你睡著時我便迴到這個地方但除此之外的時間,我經常和你感受相同的事物並一同活著。」


    「竟有這種事,我居然完全沒發現」


    我看著坐在身旁的男孩。這十七年來,他一直與我有著相同的體驗。我之所以能夠極為自然地接受他的存在,或許就是這些年來長期累積的結果吧。


    「那是因為我一直不讓你發現隻要我有意願,隨時都能自由操縱你的身體。你的身體有好幾次突然不受控製吧?當時操控你身體的人就是我啊。」


    「原來是這麽一迴事不過,那股強大的力量究竟是什麽呀?」


    在那起夏天的事件中,我將那隻拋過來的手電筒扔迴去後造成對方肋骨骨折。就在不久前,我的雙手一擋硬是把卡車彈了迴去。而這次隻不過像輕撫似地動了動手,就把人給摔到樹上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我應該說過吧?從前,園原家的男人都擁有強大的靈能力。」


    「也未免太強了吧而且所謂的靈能力,不是對幽靈才能使用的力量嗎?」


    而且既然都說是「靈」能力了


    「我想所謂的靈能力,是指魂魄所擁有的力量。過去大家都擁有很強的靈魂,然而最近似乎很少有那樣的男人了。」


    竟能出現這麽多擁有靈能力的人,看來從前的園原家應該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家族吧


    唉,就家族與政府有密切關係的地位來看,之所以強大也是必然的道理。


    「在八重你終於開始牙牙學語的階段,我曾經稍微借用了你的身體。」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卻完全沒有記憶不過,我馬上會意到他為何借用我身體的原因。


    「是為了和外婆說話吧?」


    聽我這麽一說,他立刻麵露微笑輕輕點頭。


    「絹代打從你存在胎內時開始,就感應到了我的靈魂。幫你取名為八重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你出生之後絹代有時也不是對你,而是對我說話。我死後她立刻離家的事,讓日本畫家憑依作畫、賺了大錢的事,遠渡法國後談戀愛的事即使上了年紀,她的笑容依然和從前一樣不曾改變,真令人懷念啊。」


    他將上半身往後倒,直接躺在棧橋上。黑色的眼眸倒映著星空。


    「絹代說她在我死後就一直調查著白神的事,並告訴我某個地方的傳說從前一位美麗的神,將白蛇釋放於大地。蛇因為吃下了地獸變胖,結果成為神的糧食。神雖然擁有永世的力量,但不久後便長眠於這個大地」


    「那條傳說


    中的白蛇,指的就是白神嗎?」


    「在我出生前,園原家曾舉家搬遷過一次。這個傳說中描述的土地,就是從前我們族人棲身的地方。在我閱讀過的倉庫文獻裏,就曾記載一段園原家始祖活過三百年的記述。我在剛被寄生時曾讀過這一段,當時我認為這種記述隻是虛構的故事。但我現在總算明白始祖恐怕也是曾被白神寄生的人類吧。」


    他猛然地站起說道「結果,白神竟然是像電池一樣的東西」。湖麵激起一陣漣漪,再次映出禦盒。


    「為了讓特定的人類不老不死,所以白神寄生在動物身上成長。當它進入人類體內後,便將力量賜予那個人,並慢慢地削減自己的身體。一旦白神耗盡,宿主也會死去。」


    「傳說中的特定人類,果然是指靈能者吧。」


    「該怎麽說呢應該也包括他們,不過或多或少都會有想要長生不老的人類。」


    應該是和國家偉人這類掌權者有密切關係吧不自覺聯想到這個,很可能是我漫畫和電影看太多了。


    「那麽,結果你和外婆談了些什麽?」


    「她說,就讓這孩子過她自己想過的人生吧。」


    「咦?就隻有這樣?」


    「嗯,就隻有這樣。不過依我看,絹代她似乎了解我的心意。」


    不知為何感覺超高興的。他伸出手撫摸我的頭,我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我是個已死的人。雖然能像這樣以魂魄的狀態活著,但這副身體、這個人生,全都屬於你自己。」


    他肯定想說更多話吧。


    「現在活著的「八重」是你,絕不是我。因此我不會擅自控製你的身體。隻是當你真的遇上危急的時候,希望你能允許我任意采取行動。唯有這件事請你答應我,因為我想守護你。」


    這家夥真是個笨蛋。他未免也太沒私欲了吧。


    「謝謝不過這樣真的好嗎?我並不怎麽在意你和外婆交談」


    「不用了,因為我終於可以像這樣和你說話。知道我的存在後,你竟然還對我心懷感謝」


    他牽起我的手,我站了起來。星空的顏色正逐漸變淡。


    「你的周遭總是圍繞著許多笑容。光是能和你一同活著,我就感到非常幸福。」


    看著我,彷佛因為感到耀眼而眯起眼睛的他也逐漸褪色。拉緊和他牽著的手,抱住他纖瘦的身體。雖然他的體溫依舊冰冷,但我的心卻感到溫暖。


    「我很高興有你存在我也覺得很幸福喔。」


    就在我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前,他已經從我的雙臂中消失了我的聲音應該傳達給他了吧?白色的光芒滿溢在我周圍,過於耀眼的光線令我緊緊地閉上眼睛。


    當我再度睜開雙眼時,立刻見到一片淡綠色的天花板。就在反覆眨了好幾次眼睛後,我才想起自己被外婆下藥的事唉,算了,也多虧有她我才能和那邊的八重見麵。


    「這藥並沒有副作用,你放心好了。」


    被這道聲音喚起時,發現外婆正坐在床上看著我。


    「那還用說!要是你用有副作用的安眠藥,我絕對要跟你絕交!」


    我從靠牆的沙發上站起,接著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沒見著老媽的人影。


    「見到麵了嗎?」


    外婆看著我問道。她的話裏雖然沒有受詞,但我明白她指的人是誰。


    「嗯,我聽他說了很多。包括盒子的事、白神的事以及外婆的過去。」


    外婆一副懷念似地眯起了眼睛,喃喃自語地說「是嗎」她應該正透過我看著他吧。


    恐怕外婆長久以來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壓抑著想與另一個八重說話的衝動


    「即使知道了那孩子的存在,你也不需要有多餘的想法喔。因為現今活在世上的『八重』是你自己啊。」


    外婆伸出了手,當我把身體靠過去時,隨即被她輕輕地撫摸了頭。映入眼簾的影像,與我剛才在湖邊看到的過去重疊很高興他們兩人幾乎都說了同樣的話。即使沒有直接對談,他們的心也連在一起。


    「我好喜歡這樣撫摸你的頭你的頭發摸起來真是柔軟呢。那孩子的發色烏黑,而且更為幹澀。在我告訴他之前,他一直都是用肥皂洗頭的。」


    如此說完後外婆忍不住大笑,我也跟著笑了。另一個八重一定也在笑吧。這是一種心滿意是的感覺。不管在我的體內還是外麵,都有小心嗬護著我的人。


    讓外婆就這樣撫摸我的頭好一會兒後,我聽到門外傳來叩叩的敲門聲。外婆大喊了一聲~~淚進」,門隨即打開,老媽和一各身穿西裝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這名年約四十幾歲的男人,一進入房內就向外婆深深地行鞠躬禮。他應該是警方的人吧?


    「這麽晚才趕來實在是非常抱歉。現在還在搜尋另外一個。」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何況醫院的安排和媒體應對都很令人滿意。不過那是個上級靈,所以請大家特別提高警覺。」


    另外一個?上級靈?他們在說什麽啊?


    「還有禦盒就由這孩子代替我使用。」


    我被外婆拍了一下肩膀咦?什麽?


    「等等!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我完全摸不著頭緒啦!」


    「別在那兒嚷嚷!我接下來就要說明了呀!」


    老媽說「你就學著點吧」。而外婆就像是個迴答「人家這就要做了嘛!」的小孩般噘著嘴說明,如下陳述。


    在拍攝現場被損毀的盒子共有兩個,一個是封印低級的動物靈,另一個則是封印著被稱為上級靈的強靈。靈無法附身在完全沒有靈感的人類身上。在事發現場擁有靈感的人,就隻有那名化妝師女孩和外婆。雖然動物靈就近附在女化妝師身上,但上級靈並沒有馬上進行憑依,而是直接跑進了森林的深處。上級靈會選擇較耐用的人體附身。低級靈與上級靈的差異似乎就在這裏。總之,外婆要我去驅除這個上級靈。


    「等一下!我去的話,說不定也會被附身不是嗎?」


    身體強壯、又具有靈感體質。而且還是個女人。這豈不是完全符合靈附身的希望條件?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因為一個身體隻容得下一個靈而已。」


    這是要我在美果姊或十郎附身的狀態下前去嗎不對,在這之前


    「老媽去不就成了嗎?為什麽是我啊?」


    當我對從剛才就表現出一副不幹己事的老媽如此抱怨時,老媽隨即笑說:


    「八重你也真是的,明知我是個究極居家型女人。要是在這種寒冷季節到那個滿地泥濘的森林裏走來走去的話,一定會過勞而死呀。你不希望老媽死掉吧?我死了你一定會哭的。」


    「你隻是因為伯冷伯麻煩,所以才懶得去吧!」


    「嗯~~老實說的話是沒錯啦。」


    她就是這樣。一副自以為完全沒錯的表情。不過即使如此,被她這樣迴以微笑還是讓我怒氣全消。老媽真賊。


    「如果可以把那隻禦盒交給我的話,我們很樂意前往除靈」


    站在門前一直不發一語的男人突然這麽說。還有這個方法嘛!


    「不必了,我不想讓家族以外的人碰那隻盒子。」


    外婆以堅定的口吻迴答對喔,那是個遺物。那是請外婆用它守護家族的他留下來的唯一遺物。


    「我明白了。那麽我先告辭。有任何問題的話請以手機聯絡。」


    再度深深行了個禮,男人便走出病房。


    「那個人是誰啊?」


    從談話中判斷,我猜想他應該是和園原家有關係的人。


    「他是園原家現任當主。我妹妹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外甥。」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外婆有個妹


    妹。當然,我不曾見過她。


    「我以為當主應該是個年紀再大一點的老爺爺沒想到還真年輕。」


    腦中的印象應該是身穿和服的白發老人。沒想到我這個人的想法還真刻版。


    「因為園原家的男人壽命向來很短呀。靈能力就是魂的力量。可能是削減了魂的力量,壽命才跟著縮短了吧。最近由於能力變弱的關係,所以能活到平均壽命的人也跟著增加。」


    這麽說來,我的壽命不就也縮短了我這樣的想法好像全寫在臉上,外婆笑著說「你沒事的啦」。


    「因為使用力量的是『八重』的魂啊。」


    「可是這樣一來,總有一天他會消失的不是嗎?」


    如果必須削減靈魂才能獲得力量,那魂總有一天會耗損殆盡的吧?


    「如果持續使用的話,應該會消失的。」


    「別說得那麽輕鬆!」


    「可是你仔細想想,即使頻繁使用,至少也能撐個十~十五年吧?所以隻要不是像小歐那樣經常瀕臨危險的體質,那麽一輩子也不會消失呀。」


    那就沒問題了,我鬆口氣放心地想。像西歐那樣每次都麵臨生死關頭的角色是製作單位的安排,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發生嘛。


    「隻有一件令人擔憂的事,那就是你的靈媒能力較弱,導致靈魂難以久待。事實上,附身的靈魂會牢豐待在體內,即使受到強大的外力壓迫,也不會輕易就抽離出來喔。」


    這件切身之事其實我很清楚。雖然靈魂自己控製身體時是沒什麽問題,但我隻要突然受到外力牽引,靈魂很容易就會從身體脫離出來。一旦抽離之後,若是沒有再次調整唿吸就無法迴到附身狀態,於是這段期間就隻剩下『我自己』。


    「因此為了在八重被惡靈附身時也能加以對抗,我事先找了幫手過來。他們差不多也該到了,你去大廳和他們會合吧。」


    話說完後,老媽拿了外套給我。我嘴裏問著「是誰啊?」,手同時接過外套穿過袖子。老媽微笑著說這是秘密,如同之前在鳩岡公園入口處所做的一樣,她將小提包塞進了我外套的口袋裏。


    我離開病房後,一個人走在安靜的走廊上。坐進電梯後按下一樓的樓層按鍵,一心想著幫手究竟會是誰。即使惡靈附身也能對付換句話說,一定是對靈魂具有一定知識的人囉?會是什麽樣的人呢?隻希望是個安靜一點的家夥。


    叮咚,電梯發出到達樓層的提示聲,門隨即打開。我環視了一下大廳,發現有人見到我後便站起身來。兩人一邊揮著手,一邊朝我接近。


    他們是亙與保。


    ※注1:式神,或識神、しきがみ、しきじら、式の神,文獻上亦有式鬼與式鬼神的稱法。指的是在陰陽師的命令下所役使的靈體。「式」有「役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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