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垂訓祭與新生活
佛爾提亞斯大陸中央擁有一片廣大內海，是全世界最大的大陸。
它的東部，有一個由全大陸最大宗教統合而成的帝國。此宗教名為索爾提斯教，教義信奉抽簽是神的教誨，每當教徒遇到猶豫不決之事或必須做出重要決斷時，就會交由抽簽來決定。
南亞爾提斯地區的皮斯克平原，據說是索爾提斯教發源地之一。
在平原上的某座都市，一對年輕男女正搭乘細長的汽艇，準備朝寬廣的水原出發。
「梅貝兒，東西都帶了嗎？」
穿著近衛隊中隊長夏季製服的青年，向一同乘船的黃衣修女問道。青年名叫納巴爾·佛爾，他的腰際掛著勇者的大劍，是前任救世勇者。
「沒問題，我都帶了。」
聖修女梅貝兒·瓦伊斯如此迴答。她是一名年僅十七歲，就身兼南亞爾提斯大總統與西亞爾提斯女王二職的出色人才。
「好了，這就出發到廠房所在的山丘去吧！」
梅貝兒麵向船頭坐下，活力十足地舉起右手要他啟航。她帶著兩樣行李，分別是一個深色的木箱與一個大背包。
「好，那我發動引擎咯。」
納巴爾收到出發的信號後，啟動裝在汽艇後方的引擎。
引擎嗡嗡發動，轉動水底下的螺旋槳斥開水流，船尾同時重重下沉。
「小心別掉到水裏喔。」
納巴爾一邊提醒梅貝兒，一邊轉動引擎改變螺旋槳的方向。
汽艇緩緩兜了一圈離開岸邊。等拉開足夠的距離後，引擎便轟然作響開始加速。
「哇☆速度真快。」
汽艇掀起細細的水花在水麵奔馳，劃下的白色軌跡一直延續到遠方的湖濱。
「話說迴來，原來真的有洪水季節存在啊！視野所及之處，全被水給淹沒了耶！」
梅貝兒眺望一整片水的世界，似乎頗樂在其中。
這片大水原一路通往水平線的彼端，宛如小島般的山丘零星散布在其中。
汽艇在水原上前進，後方可以看見森林。由土堤築成的道路，將森林與漂浮在水上的都市連結在一起。都市內也延伸出幾條土堤道，分別通往附近的山丘與遙遠的水平線彼端。一列冒著白煙的蒸氣火車，正拉著長長的貨車在漫長的通道上行進著。
「梅貝兒，我之前就很想問了，那個太陽是不是怪怪的？」
負責掌舵的納巴爾說著指向天空。
「怪怪的？你是指什麽？」
「太陽看起來好像在北側的天空上……是我的錯覺嗎？」
梅貝兒迴過頭，聽到他皺起眉頭這麽問。
「那不是錯覺。太陽從上個月開始就通往天空北側了。」
「通往北側？太陽不是永遠都在南邊的天空上嗎？」
「哈哈，這個常識隻適用在北部地區啦。」
她聽了納巴爾的反問後，愉快地笑著迴答：
「這裏位於北迴歸線以南，太陽會經過正上方，在夏至時通過最北的位置。」
「通過北邊？」
「沒錯，太陽在夏至時會通過天空最北端。拜此所賜，現在的天氣比起太陽通過正上方的時候涼爽許多對吧？不過今天就是夏至，太陽在不久之後又會迴到正上方，天氣也會跟著變熱。」
「還會再變熱？這裏的夏季有兩次？」
「夏季嗎？這樣的解釋也沒有錯啦。」
梅貝兒聽到納巴爾的說法，再度露出微笑。
「不過，這裏沒有想像中來得熱，應該是受到洪水的影響吧。」
她說完後，再度麵對汽艇前進的方向。
「其實拉庫斯一帶，就緯度上來說本該屬於沙漠氣候。事實上，我們來到南亞爾提斯已經超過半年以上了，但你算一下下雨的日子有幾天？」
「下雨嗎……聽你這麽一說，好像隻有進入五月後下了兩次，再加上一次很大的暴風雨吧？如果你想知道，我晚點查查帳簿再告訴你吧？」
「沒關係，不必麻煩了。不過，如果沒有佛雷齊河，這裏就是個空氣乾燥、雨量不足到可能成為沙漠的地方。」
梅貝兒豎起手指轉著圈，開始說明了起來。
「你迴想一下我們之前視察過的桑斯塔格和拉姆斯的俘虜收容所。桑斯塔格四周幾乎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地對吧？拉姆斯也一樣。雖然牧場中的草原青翠茂密，但其他地方卻是乾涸的荒地。我們去的時候是三月初還感覺不到，但隻要一過春分天氣就會驟然變熱。如果是挑那時候過去，或許會被白天超過四十度的高溫熱得叫苦連天呢。」
「三月就四十度？這種酷熱要足足持續半年嗎？」
「不會，超越四十度的高溫天氣隻到五月為止。炎熱的季節會在本月中暫時結束，然後在九月初再度轉熱，那時候最高溫好像是三十五度左右。」
「就算溫度低一點，仍然很熱啊！」
梅貝兒朝身後瞥了一眼，看著納巴爾打從心底覺得討厭的表情不禁露出微笑。畢竟是在北國尤貝拉斯長大的，他似乎很怕熱的樣子。
「所以，桑斯塔格和拉姆斯的居民，都下了不少功夫好讓都市保持涼爽。比方說，桑斯塔格不是有許多運河嗎？雖然建造的理由是方便以船隻運輸貨物，但運河其實就像這場洪水一樣，也是讓城市降溫的裝置。因此挖得既深又廣以供大型船隻駛入，也設計不讓水流淤積停滯。多虧有運河，聽說即使在城外超過四十度的日子，桑斯塔格城內也隻有三十二、三度而已。真是了不起的技術。」
梅貝兒說到此處，身體也跟著轉向後方。
「更厲害的，還有桑斯塔格的高層建築。當地人自古以來就知道在愈高的樓層，氣溫就愈涼爽。所以富裕階級的市民們，一直爭相比賽誰能蓋出更高的大廈。這也轉化為他們對高層建築的熱情。」
「我懂、我懂。我都聽懂了，你看著前麵吧。」
納巴爾一邊掌舵，一邊揮手示意梅貝兒麵向前方。
「好的～」
她苦笑著迴答，緩緩轉過身去。
他們的目的地——矽油提煉廠房所在的山丘已近在眼前，銀色的廠房在陽光與水波反映的光芒下閃閃生輝。
「納巴爾，到這一帶就行了，把汽艇停下來吧。」
明明距離山丘還有一段距離，梅貝兒卻開口要求停船。
「停在這裏？距離山丘還有兩百公尺遠耶。」
「沒關係，今天我想測量一下這附近的水溫。」
納巴爾絞動引擎，放慢汽艇的速度。這段期間，梅貝兒已經從木箱裏拉出附有溫度計的長繩。
「啊，這樣太靠近山丘了，可以退後一些嗎？」
「退後？那邊水下有暗流，汽艇會被衝走喔。」
「我就是想測量水流強勁之處的水溫。如果要測量水流較弱的地點，隻要從橋上垂下繩索就夠了，不必特地搭汽艇出來。」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納巴爾似乎理解了梅貝兒想做什麽。
「哇～表麵的水溫不到二十五度，相當低耶。」
這時，她已將溫度計放進水裏，看著刻度發出了驚唿。
「有這麽低啊？」
「嗯，在拉庫斯東側城牆量到的水溫是三十度，不遠處的橋下則是二十八度。相較之下，這裏的水溫相當低呢。」
梅貝兒如此迴答，這次則是將繩索垂入水中。
隻見繩索前端裝著一個雪白的圓盤，繩身每隔一定的距離，都綁上了裝在金屬管內的溫度計。
「我記得這裏原來是湖泊吧？水深有八公尺多
。」
她放完繩索後，一邊說話，一邊探頭望向水底。
「納巴爾，你看看繩索前端。都放到湖底了，還能清楚看見圓盤耶。」
梅貝兒抬起頭，一臉愉快地要納巴爾也看看水中。
水底呈現像是褐色與綠色混合的色澤，乍看之下給人混濁的印象。但是，用來調查水透明度的白色圓盤，即使放在水底依然清晰可見。不隻如此，就連聚集在圓盤周邊的魚群都看得一清二楚。
「聽到洪水這個名詞，總以為水會很混濁，但這裏的水卻清澈到讓人不敢相信。」
「好像是吧。」
納巴爾似乎不太感興趣，與一臉感動的梅貝兒形成強烈的對比。即使看到白色圓盤，他也沒什麽反應。
「你對洪水不感興趣嗎？明明是很有趣的現象耶。」
梅貝兒看到他的態度，不滿地抱怨著。
「不，我也不是完全沒興趣……」
納巴爾一臉無奈地搔搔後腦勺。
「說到洪水，『水上的垂訓』傳說的地點是這一帶的哪座山丘？」
他以粗魯的口氣說道，望向眼前廠房所在的山丘。
「你是說蒙受天啟的聖者索爾提斯，首度向人民講道的傳說嗎？」
「沒錯。就是在廣大平原被水淹沒的季節，聖者索爾提斯大人向聚集在僅存土地上的百姓們講述上天教誨的神聖故事。而且，記錄中最古老的垂訓是發生在夏至之日，剛好就是今天。在這種特別有意義的日子裏，不是會讓人想瞻仰當時的山丘嗎？」
納巴爾在梅貝兒一臉呆滯的注視下，握緊拳頭眺望四周。
「根據聖典記載，那片土地很小，但從居民在該處生活來看，至少也該大到足以容納村落才對吧？由大小來考量的話，那座山丘該不會就是垂訓的遺跡地吧？」
他看著位於廠房山丘另一頭形似島嶼的山丘，聲調中帶著罕見的興奮。
那個丘陵上有幾架風車正在迴轉，腹地還有一座大村落。
「納巴爾，你說這些話，該不會是在諷刺我半途溜出垂訓祭吧……？」
「或許有一半是。畢竟這可是發源地正統的垂訓祭。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從頭看到最後啊。」
「哈哈……對不起。」
梅貝兒聽到他的抱怨，吐了吐舌頭。
「不過，垂訓祭不算是規模很大的祭典。隻是早晨舉行特別的禮拜，然後參加的民眾比平常多而已吧？」
「算了，你不必在意。留在教會裏的確是可以見證整場垂訓祭，不過就因為中途離開，我們才能在這個神聖的日子裏瞻仰垂訓的地點啊。我認為被你拉著出門，反而是個好機會。」
從納巴爾的樣子看來，好像沒在生她的氣。
「既然難得出來，我想去垂訓之丘看看。是那座山丘嗎？」
比起這個，他似乎滿腦子都想著要去參觀那座特別的山丘。
「啊，納巴爾，關於這件事……」
梅貝兒話說到一半，目光再度投向水中，緩緩將垂入水底的繩索拉上來。
「梅貝兒，你知道地點在哪裏嗎？」
「知道啊。應該說當然知道嗎……」
聽到納巴爾的問題，她一臉有口難言地說道。
納巴爾看著她欲言又止的側臉，顯得焦躁難耐。
「那個地方，就是聖拉庫斯教會的所在地……你不知道嗎？」
「…………咦？」
梅貝兒的迴答令他當場僵住。
「你應該聽說過，聖拉庫斯教會是蓋在聖地上吧？」
「有、有啊，當然聽說過。」
納巴爾聽到她這麽確認，迴答後倒抽了一口氣。
「但是，你不知道那是什麽的聖地對吧？」
「嗚……你猜得……正中紅心……」
他直盯著梅貝兒的側臉，臉上開始冒出陣陣冷汗。
「河底的溫度是十七·三度，滿冷的耶。」
在凍結的納巴爾麵前，已將繩索迴收的梅貝兒則是看了看綁在繩子上的溫度計，將溫度記錄下來。
「啊，對了。聖者索爾提斯垂訓時所站之處，正是大聖堂的祭壇喔！那個祭壇底下收藏著聖者向民眾講道時登上的岩石，直到今天都還保持著當時的狀態來祭祀……」
她邊說邊抬起頭。
「在今天的垂訓祭裏，祭壇底下的門扉會打開，讓信徒們膜拜那塊岩石。門扉在晨間禮拜時已經開啟過了，這個你也不知道嗎？」
「……已經開過了！？我完全不知……應該是沒發現才對，居然有這迴事……」
「那不是很好嗎？期待的樂趣增加啦！」
梅貝兒向一臉茫然的他露出一口白牙笑著說道。
「話說迴來，這裏的水溫好低喔！是因為水流的關係，使溫度無法提升嗎？還是空氣乾燥使汽化熱被奪走而降溫的？真有意思。」
她將目光轉迴溫度計，開始思考氣溫高水溫卻低的理由。
溫度計拉出水麵後，刻度已漸漸上升，隻有溫度計管內的藍色細棒依然停留在最低溫度。
「梅貝兒，這邊的測量工作結束後，接下來要去哪裏？」
納巴爾望著她的側臉，以催促的口氣詢問著。
「接下來要去哪裏？沒有啊。」
「沒有！？」
聽到她的迴答，納巴爾麵露訝異神色。
「那你為什麽要準備便當？距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耶。」
「那是因為……這個……」
遭到質問的梅貝兒臉上浮現苦笑，轉頭對他說道：
「哎呀～如果待在教會或市政府裏，我一定會被帶去大聖堂，接受前來參拜的教徒們膜拜吧？所以我才帶著便當逃出來～☆」
「…………喂，那是聖女的義務吧……」
梅貝兒吐著舌頭迴答，納巴爾立刻出聲吐槽。
「算了，這也沒什麽。」
但他隨後又這麽說道，隨手關掉還在暖機的引擎。
「雖然開溜不值得稱讚，不過梅貝兒不光是聖女，還得負起南亞爾提斯大總統、西亞爾提斯女王的重責大任，偶爾也會想休息一下。我也算是蹺班的共犯吧！」
納巴爾說完後，在她的麵前坐下。
「呐，納巴爾。雖然時間早了點，我們來吃便當好嗎？」
「好。趕快把飯吃一吃，我想到聖拉庫斯大聖堂去。」
「呃……這……」
他的迴答令梅貝兒露出為難之色。
「沒關係啦☆」
但她隨即又表情一變，笑著打開提籃開始準備餐點。
「看來你花了不少功夫啊，這還叫便當嗎？」
梅貝兒帶來的午餐，簡直像全套大餐一樣地豐盛。不過畢竟是便當，內容自然都是出門在外也方便食用的菜色。
「哈哈，要是不偶爾做點費心思的料理，我擔心自己的廚藝會退步。」
前菜是暖唿唿的湯。梅貝兒將裝在保溫水壺裏的熱湯倒進樹脂製的馬克杯，遞給納巴爾。
「梅貝兒，你果然很喜歡做菜吧？」
他喝了一口湯後，這麽問道。
「嗯～做菜是很有趣沒錯，不過和喜歡……應該有點不同。」
她略微思索後，否定了納巴爾的猜測。
「我當初之所以誌願加入廚房組，是為了當作蹺掉晨昏禮拜的藉口。後來又因為想學習食材的知識而開始鑽研博物學，因此受到亞烏爾博士的青睞，得以出入宮廷中的禦用學者研究所，繼而在那裏對機械構造產生興趣，開始進出沙庫拉斯的帝國技術研究所，這些全都
是從烹飪開始的。與其談到喜惡，不如說烹飪對我而言是一切的原點吧。」
梅貝兒一邊說明，一邊用夾子夾起一道葷菜放在碟子上，然後唱聲咒語「熱得剛剛好」，待加熱好之後才交給納巴爾。
「你學習魔法也和烹飪有關嗎？」
納巴爾接過碟子，繼續發問。
「學魔法的理由又是另一迴事了。應該說我從小就能使用魔法，因此一被送入修道院便立刻受到強製性的訓練。」
「強製性的訓練？為什麽？」
「身為修道院的成員，在碰到意外或是災害時必須投入救援活動。所以，我被逼著學會搬開瓦礫、急救與保護自己免受二次災害波及的魔法。但我討厭被逼著學習，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落後生。」
她邊迴答邊咀嚼菜肴，吞下第一口後接著說道：
「不過，當我聽說魔法可以用在炊煮賑災食物上時，忽然靈光一閃。既然將來想成為博物學者，那麽在野外活動時能夠使用魔法會很方便，不管是烹飪、采集植物等標本、移動或搬運行李都是。」
「於是你就開始學習魔法嗎？」
「沒錯。強製性的學習和為了達成目標而學習相比，熟練的速度果然完全不同。在魔法熟練之後，我做菜的手藝也跟著進步了。一方麵是因為細微的火候調整可以交給魔法包辦，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使用魔法和做菜在要點上有其共通之處吧？總之等我迴過神時，已經當上宮廷廚師，而袖章上的洋蔥也在不知不覺間增加到三個了。」
梅貝兒向納巴爾展示左腕上的袖章，愉悅地說道。
「對了，納巴爾你為什麽會學習劍術呢？」
她如此反問，順勢勺起一口菜塞進嘴裏。
「我的理由，沒有高尚到可以說給別人聽的程度。」
「咦～！？隻有我一個人告白，你卻閉口不說～？」
麵對無意迴答的納巴爾，梅貝兒以責備的語氣抱怨著。
「納巴爾，你很少談到自己的事耶！我們認識差不多也快滿一年了，我對你之前的經曆卻幾乎一無所知。稍微告訴我一點有什麽關係，你該不會是不信任別人吧？」
「等一下！隻是不提往事，為什麽非得被你說得那麽嚴重不可？」
納巴爾聽到她不講理的說法，豎著眼角迴嘴。
「真是的～……打從小時候開始，我就被老爸灌輸了一身劍術。」
但他接著又這麽說道，邊懶洋洋地搔了搔頭。
「伯父是名劍士嗎？」
「隻是一個刀匠罷了。」
納巴爾簡短地迴答。
「因為這樣，你才會向往劍士之路嗎？」
「不是，我們家代代都是刀匠，沒有任何一個祖先當過劍士。」
他否定了梅貝兒的猜測，將最後一口菜肴放進嘴巴。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學劍？成為劍士是伯父的夢想嗎？」
「沒這麽了不起。劍士是否受到認同，與出生環境和身分都無關。所以尤貝拉斯有許多父母會讓孩子從小學劍。」
「咦～原來還有這種習俗啊。」
梅貝兒一邊聆聽著，一邊將身體往前傾。
「那你的劍術實力，是在幾歲時得到阿奇羅凱巴斯公王的認同呢？」
「讀小學之前。」
「讀小學之前……這不是很厲害嗎！」
她聽得雙眼圓睜，忍不住挺直背脊，剛好發現納巴爾的盤子已經空了，便動手準備起下一道菜。
「隻是運氣好而已。或許是因為……公王大人召集與克勞同年的小孩舉辦比武大會時，我獲得冠軍的緣故吧。」
納巴爾繼續說著，從她手中接過另一個盤子，是一道以綠色香料調味的意大利麵。他用叉子卷起麵條送到嘴邊。
「小孩子的劍術大會？聽起來好危險。你和克勞先生是怎麽認識的？」
「畢竟是小孩子的比賽，為了避免意外發生，用的隻是紙劍。我和克勞在決賽上碰頭……呃，該怎麽說呢……他被打得落花流水……」
「……嗚哇…………」
梅貝兒忍不住在腦海中模擬著當時的影像，那是納巴爾毫不留情地拿著紙折的劍攻擊倒地克勞的畫麵。
「真是的～那家夥明明輸了卻不肯認輸。一邊哭著一邊不停地揮著劍，因此我隻好陪著打直到他自動放棄為止……」
不過，情況似乎和她的想像有點落差。
「然後你和克勞先生在大會結束後就變成好朋友嗎？」
「沒這迴事，那家夥進小學之後處處和我爭鋒相對。不隻是比劍，還包括小學運動會的賽跑、騎馬打仗、遊泳大賽、潛水等等。」
「等一下，納巴爾和克勞先生就讀同一所小學？他是阿奇羅凱巴斯公王大人的孩子，應該會進王立學校才對吧？難道納巴爾也是？」
「你猜得沒錯。公王大人給我劍術保送生的資格，讓我入學。沒想到從小學、中學一路到高階學校都和克勞同班……拜此所賜，要跟上複雜的課業內容花了我不少功夫。
納巴爾說著說著，用叉子卷起的麵條也愈卷愈大團，但他卻毫不在乎地張大嘴巴一口氣全塞了進去。
「對了，你在學校的成績怎麽樣？啊，如果不方便迴答就不必說了。」
梅貝兒看著他提問，又連忙加上了這一句補充。
「在學校的成績？算是……中間稍微偏上吧。因為我是劍術保送生，所以磨練劍術實力比讀書要來得重要……」
「中上！？那不是很厲害嗎？」
梅貝兒聽到納巴爾的迴答，再度瞪大了眼睛。
「你讀的是尤貝拉斯的王立學校，那是尤貝拉斯全境的優秀小孩齊眾一堂的地方對吧？在這些菁英裏還能拿到中上的成績……」
「啊……梅貝兒，你以為那裏和你過去就讀的聖沙庫拉斯學院相同嗎？老實說，我讀的王立學校和隻招收帝國全境優秀修道者的聖沙庫拉斯學院可不一樣。」
納巴爾一邊這麽否定著，一邊將吃完義大利麵的空盤子還給她。
「真正優秀的，隻有名列前茅的兩、三成學生而已。剩下的個個都是貴族或富商家的少爺，盡是些連小學都讀到快退學的家夥。唉，我也算是其中一人啦……」
他說到這裏歎了口氣，伸手去拿烤魚。
「不過，現在的我倒覺得當初如果別隻顧著學劍，多讀點書就好了。打從逃離沙庫拉斯開始，我就很討厭除了劍術之外一竅不通的自己。來到南亞爾提斯，更是讓我體認到劍士這一行已經落伍了……」
「納巴爾……」
難得聽到他吐露軟弱的一麵，梅貝兒忍不住在心中呐喊著「今天真是大豐收！」
「相較之下，你就堅強多了。不止擁有豐富的知識可以克服困難，還一直不斷發明新東西，我真的很尊敬你。」
他看著梅貝兒稱讚道。
「尊敬……☆」
這句話被梅貝兒配上迴音在心中反覆播放著，令她的臉頰微微發燙。
「喔，這陣風真清爽。」
此時，剛好吹來一股溫柔的微風，在水麵掀起陣陣的漣漪。
「嗯～好涼、好舒服喔。」
梅貝兒展開雙臂迎向微風，順道讓風兒冷卻自己發燙的雙頰。
「對了，梅貝兒。你為什麽都不會想要開發做菜的機器呢？」
納巴爾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口問道。
「做菜的機器？」
「自從來到南亞爾提斯之後，你就發明了各式各樣的機器對吧？你說烹飪是你的原點，但卻無意開發一樣做菜的機器……就連設計
也沒想過不是嗎？」
納巴爾一邊說著，一邊動手將剩下的意大利麵盛到自己的盤子上。
「聽你一說，我的確……從沒動過這種念頭耶。」
梅貝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問答，接著嘴角突然浮現一抹笑意。
「不過聽起來滿有意思的。做菜的機器嗎～……要如何處理不同形狀的食材，是個大問題呢……啊，但是做點心的話倒是有可能。」
她立刻在腦海中設計起做菜的機器。
「如果材料是米和麵粉，或是水跟牛乳這一類的液體就不必煩惱形狀了。雞蛋也可以在放進機器前先攪拌……不對，攪拌的工作交給機器負責就好。隻要做出打蛋的機器，就能應用在許多料理上了，這個點子好像很有趣呢！」
納巴爾看著梅貝兒愉快地構思機器，輕輕聳了聳肩。
「好了，既然吃過便當，我們差不多也該迴去了。一直在這邊打混也不是辦法。」
他大口咀嚼最後剩下的派，如此提議道。
「說得也是，我們走吧。」
梅貝兒這麽迴答，開始收拾攤放一地的野餐。
納巴爾也準備發動引擎暖機，然而……
「咦？引擎不能動。」
引擎雖然發出咻咻聲轉動起來，卻始終不見發動的跡象。他索性暫時停止操縱，等過了一會兒之後再嚐試。
「壞了嗎？」
「怎麽迴事？啊，引擎在漏油。」
梅貝兒一臉擔心地詢問引擎狀況，接著注意到水麵浮著一層油漬。她循著油汙找向源頭，發現是從引擎附近流出的。
「為什麽會這樣？就算想檢查，也沒帶工具出來……」
「既然引擎發不動，那也無可奈何，劃船迴去就是了。」
納巴爾和過來查看引擎的梅貝兒交換位置，他拿著槳背對船頭坐下來，立刻開始劃動汽艇。
「嗯，沒辦法用透視魔法觀看內部狀態……」
梅貝兒坐在緩緩行進的汽艇後方，思索著引擎無法發動的原因。
「不早點迴去參觀聖拉庫斯大聖堂怎麽行！」
負責劃船的納巴爾幹勁十足。
「既然引擎故障，那還是早點迴去檢修吧。」
梅貝兒喃喃說完後，唱聲「破浪加速」施展魔法。
「喔喔，這樣輕鬆多了。」
汽艇仿佛受到牽引般向前疾馳。納巴爾收起已經用不到的槳，坐在原位轉頭望向前方。
「如果用魔法可以跑得這麽快，不就下需要引擎了？」
「別開玩笑了啦！」
梅貝兒笑著否定他的推論。
「用魔法可是很累人的，而且水的阻力是速度的二倍……」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閉上嘴巴。
（很累！？那不是正好嗎！）
她開始在腦中算計著。
（納巴爾想早點迴去看聖拉庫斯大聖堂。如果我為他使出全力加速，在抵達城裏時因力盡而倒下，他一定會溫柔地抱起我，對我說『笨蛋，別為了我勉強自己』……）
梅貝兒的計畫在中途轉為妄想，納巴爾一臉懷疑地看著她嘿嘿直笑的模樣。
「好，我們趕快迴拉庫斯去吧～！！」
她甚至忘了納巴爾的目光，興奮地替汽艇加速。
「喂、喂，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汽艇整個躍出了水麵，納巴爾緊抓住船緣提出警告。
「好像有點過快。這樣下去恐怕撐不到靠岸，我來做點調整……」
不過梅貝兒根本沒聽進去。她調節魔力，好在靠岸的同時倒下。
由她催動的汽艇穿越上堤大道形成的橋，靠近城市岸邊。梅貝兒臉上浮現期待的笑容，額頭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汽艇宛如滑行般拉近距離，當船頭輕輕碰上岸邊時……
「太好了！完美無缺☆」
梅貝兒小聲歡唿道，當場一頭栽倒。
「喂，你該不會又耗盡魔力了吧？」
納巴爾一邊擔心地說著，一邊走了過來。
「嗯，我好像拚過頭了。」
她一臉楚楚可憐地吐出台詞。
「真是的，你多少也考慮一下如何分配力量吧。」
納巴爾打開放野餐的提籃，拿出擦手巾替梅貝兒擦汗。「好耶！」她在心中暗自雀躍著。
「算了，這是個好機會，你就在這裏慢慢休息吧！」
然而，納巴爾替她擦完汗之後，卻提起籃子和木箱直接走下船。
「……咦！？納巴爾？」
梅貝兒被孤零零地拋在汽艇上，不安地唿喚著。
「啊，這些行李嗎？我在去大聖堂的路上，會順便幫你送去市政府的。」
納巴爾迴過頭，說了個她明明沒有問的答案。
「那個～……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倒在船上動彈不得的梅貝兒，一臉難堪地目送納巴爾的背影登上岸邊的階梯走進城裏。
「咦！？怎麽會這樣～？」
事情完全出乎梅貝兒的預料之外，仰天倒地的她正對著整片萬裏無雲的晴空。
她置身於一片寂靜之中，環繞都市的厚實城牆將街道的喧囂聲隔絕開來，隻聽得見汽艇隨波搖曳的水聲，與遠方傳來的蒸氣火車行駛音。
這份寧靜更加深了梅貝兒此刻的孤獨感。
接著，某個白色的物體突然覆蓋住她原本仰望的晴空。
「梅貝兒，現在太陽很大，我替你帶了把陽傘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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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納巴爾，隻見他帶來一把白色的碎花陽傘。
「有陰影可以遮陽，應該涼快多了吧。」
「是、是呀……謝謝你。」
梅貝兒看到他折迴船上，表情倏然發出了光彩。納巴爾在她的注視下，以繩索將陽傘綁在引擎上。
「那個～與其替我打傘遮陽，不如送我迴去更好吧……」
梅貝兒仰望著他綁繩子的身影，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聲。
「那可不行。」
不過，納巴爾卻很乾脆地拒絕了。
「你不是因為想逃避垂訓祭的聖女職責才會蹺班的嗎？我送你迴去是無所謂，不過你馬上就會被抓去大聖堂喔。」
他這麽說完後，溫柔地敲了敲梅貝兒的額頭。
「難得有這個機會，你就直接在這裏休息吧。我晚點會過來接你的，拜拜～」
納巴爾說完這句話，就放下陽傘打算迴去。
這番作為似乎帶著屬於他個人特有的關懷。
「怎麽這樣～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才好……」
但他的好意對於梅貝兒來說，卻是多此一舉。
這個格外善解人意的呆頭鵝，就是梅貝兒目前最大的問題。同時也是一路憑藉知識與發明跨越種種難關的她，直到如今都無法解決的一大試煉。
「啊，果然在這裏！」
就在這時候，兩名身穿藍衣的修女穿越從城內通往岸邊的城門朝他們走來。其中一人雙手插腰，看著躺在汽艇上的梅貝兒。
「咦，是夏洛兒小姐。怎麽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正要迴城的納巴爾停下腳步。
「我剛剛瞥見勇者大人，這才追出來的。」
嬌小的夏洛兒·法蘭克說出她們現身的理由。
和她同行的另一名修女則是……
「梅貝兒～你在做什麽～？」
「芭希拉！？你怎麽會在拉庫斯……？」
梅貝兒在帝都沙庫拉斯的室友，芭希拉·亞維西絲。
夏洛兒代替芭希拉迴答了這個問題：
「她其實在中午過後就抵達拉庫斯了，被派來擔任聖女大人的隨身侍女。所以我才出來找您，好通知您這個消息……」
她依然雙手插腰，微微向前探頭注視著梅貝兒。
「我的隨身侍女？」
「嗯。因為一直等不到你，我想直接出來找人比較快。」
芭希拉這麽迴答。接著走到汽艇旁邊蹲下身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依然倒在船上的梅貝兒。
「梅貝兒！那你又在做什麽？」
「……別問了…………」
梅貝兒翻個白眼，避開她的目光。
「喔～……」
夏洛兒聽到這個迴答，意有所指地喊了一聲。不過，當事人納巴爾似乎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理由。
有個人從剛剛開始就站在城牆上，將他們之間的互動盡收眼底。哢嚓！那人手裏拿著一台大相機，對著梅貝兒等人按下了快門。
話說，在拉庫斯發生這段插曲的同一時刻，王國聯合帝國的帝都沙庫拉斯——
「大司教，能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一名滿頭白發、配戴小圓眼鏡的老學者走進宮廷中的大司教辦公室。
「哎呀，亞烏爾博士，有何貴幹？」
房間的主人大司教穿著氣派的僧衣。他是索爾提斯教的宗教領袖，同時也是由索爾提斯教統合的王國聯合帝國皇帝兼教皇。
「神官雅絲迪兒也來啦，兩位有什麽事？」
兩人走入室內，依然坐在大辦公桌前看文件的大司教抬頭望著他們。
與老學者亞烏爾一道前來的，是一名身穿紅邊純白製服的年輕女神宮，年紀大約二十出頭。
「實不相瞞……」
亞烏爾正要開口，話頭卻被女神宮蓋了過去。
「大司教大人，露米納斯星將於下下個月下旬通過太陽表麵。請您務必允許我參加派遣到各地的觀測隊！」
她露出懇求的眼神說道。
「參加觀測隊？神官雅絲迪兒，你身為神官，必須留在沙庫拉靳……」
「大司教大人，我對於神官無論如何都不得離開沙庫拉斯的規定有所疑問。」
聽到大司教說出神宮的原則，女神官提出了反駁。
「我明白當神諭儀式需要召集人員時，神官有義務立刻奉召集合。但是論及神諭是否需要全體神官到場，那倒不必。在舉行神諭儀式前的抽簽時，頂多隻會選出一成的神官參加。既然如此，就算一開始就有一、二人或十人、二十人缺席，也……」
「雅絲迪兒！先等一下。」
女神官突然提出白己的主張，大司教連忙試圖製止她。
「哈哈哈，好一個活力十足的神官啊。」
看到這一幕，房間內另一張辦公桌前蓄著八字胡的貴族也笑著加入對話。他是帝國最有權勢的貴族——阿奇羅凱巴斯爵士。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在教會裏負責管理時鍾的……」
爵士開口向女神官問道。
「我是天文組的雅絲迪兒·拉迦南～以後請多多指教～」
她活潑地舉手報上自己的姓名。
「阿奇羅凱巴斯公王，你也勸勸雅絲迪兒好嗎？她不隻身為神官，更是聖沙庫拉斯教會裏負責決定時鍾時刻、階級四星的天文組——負責人啊！明明背負著重責大任，卻說出想離開崗位觀測天文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一旁的亞烏爾博士這麽說道，以恨恨的眼神瞪著神官雅絲迪兒。
她的袖章上描繪著由圓規與分度器組成的六分儀圖案，上頭是四顆並排的星星，徽章還鑲著金邊。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亞烏爾博士，這次露米納斯星通過太陽表麵的事有如此重要嗎？比起觀測行星，我更希望電信雜訊的問題能夠早日解決……」
他拋出別的話題。
「關於電信問題，我們正致力於增加電線數量，還請您再忍耐一段時間。」
亞烏爾將最新的電信消息告訴爵士。
「至於觀測露米納斯星一事，這次若能成功，可以確定許多物理常數。雖然不會立即帶動科學發展，但考慮到未來的展望，可說是必須最優先成功的重大事業。如果這次再度觀測失敗，下次露米納斯星通過太陽表麵的時間大約是一百六十年後。我們不能重蹈十八年前的覆轍。」
「說到這個，亞烏爾博士，十八年前的失敗原因是什麽？」
在一旁聆聽的雅絲迪兒插口問道。
「上次行星通過太陽表麵時，因為在東大陸無法觀測，所以我們派出觀測隊前往西大陸西岸地區與拉托斯大洋諸島。唉，畢竟地點遙遠，能夠派遣的觀測隊也不多。再加上不是運氣不好碰到陰天無法觀測，就是精密時鍾損壞導致觀測時間不正確，或是焦點沒有對準，導致光線邊緣扭曲……那叫什麽來著？」
「光滴現象嗎？」
「就是那個。因為這樣，產生非常大的觀測誤差哪。甚至比過去的推測值更嚴重，根本派不上用場。」
「咦～原來是這樣啊。」
雅絲迪兒聽著亞烏爾的說明，大大聳了聳肩發出歎息。
「所以這次除了派遣到帝國領土外的觀測隊，我們還根據太陽觀測算出各地時刻，請帝國內所有的教會提供協助，將最新的觀測器材與精密時鍾送往能夠觀測的教會，事前算出教會的經緯度。阿奇羅凱巴斯公王，這次的觀測目標不隻是行星的動態，也期望能藉由測量讓地圖變得比目前更加精密。依照試算，最大可以修正兩公裏的誤差。」
「喔喔，令地圖更加精密……那就相當重要了。」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聽得十分專注，隻見他不自覺地向前探出了身軀。不愧身為執政者，他很了解精密的地圖有多麽重要。
「那麽，你所說的觀測隊預計何時出發呢？」
「一半以上的隊伍已經出發了……」
「咦咦～！？已經上路了？」
亞烏爾博士正要迴答下個問題說明當前進展，不料雅絲迪兒卻大喊了一聲。她連忙搗住嘴巴，用手勢示意博士「請繼續往下說」。
「怎麽說呢……距離觀測當天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預計前往西大陸等遙遠地區，旅途費時的觀測隊，從上個月初開始便依序自沙庫拉斯出發前往帝國北部。隻有目的地是交通發達的帝國西、南部的隊伍，還留在這裏。」
「怎麽這樣～那我不就沒辦法去西大陸或拉托斯大洋諸島了～？」
亞烏爾說明到這裏，雅絲迪兒再度插嘴：
「你是沙庫拉斯本地觀測隊的負責人，這件事早已定案了！」
「怎麽這樣～不要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決定～我也想到外地去啦～！」
一臉快哭出來的雅絲迪兒對博士的決定發出抱怨。
大司教無言地看著兩人間的你來我往，阿奇羅凱巴斯爵士則是覺得很有趣。
「不好意思，在繁忙之中打擾各位，我端飲料過來了。」
這時候，一名藍衣修女告罪一聲，走入辦公室。
「哎呀，你是芭希拉的繼任者嗎？」
亞烏爾像逃難似的將目光從雅絲迪兒身上移開，轉向修女說道。
「是的，我還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賜教。」
她一邊迴答，一邊將端來的
茶分別放在大司教與阿奇羅凱巴斯爵士的桌麵，以及待客用的沙發茶幾上，接著向所有人行了個禮，迅速走出室外。
似乎是看準了修女離開的時機，大司教開口：
「亞烏爾博士，莫非你知道芭希拉已經啟程的事？」
他如此詢問道。
「是的。前幾天，她在出發之前有來向我告別。」
博士如此迴答，同時麵對大司教在備好茶水的沙發上落坐。雅絲迪兒也在博士身旁輕輕坐下。
「一個女孩子孤單地長途跋涉到拉庫斯，芭希拉的膽子也很大哪。」
亞烏爾喝了一口茶，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與她感情很好的梅貝兒、雷吉娜如今都不在帝都。對芭希拉來說，待在兩名好友相繼離開的沙庫拉斯並不愉快吧。」
大司教靜靜地補上這麽一句。
「的確沒錯。梅貝兒還在沙庫拉斯時，她們兩個總是一起行動，有時候雷吉娜也會參上一腳……」
亞烏爾有點懷念地喃喃說道。
「對了，大司教。沒想到你會同意讓芭希拉離開，她應該是你很中意的部下吧。」
「年輕人遲早都要離巢高飛的。像她那種程度的人才雖然難得，不過我認為讓優秀人才依照自己的意願行事，才是對將來最好的策略。」
大司教如此迴答，也伸手端起了茶杯。
「不知道這會兒，芭希拉是不是和梅貝兒處得很好？」
亞烏爾看著他的動作，一臉溫和地眯起眼睛。
「咦！？你們說的拉庫斯，是南亞爾提斯的拉庫斯對吧？旅途不是得花上一個月……」
雅絲迪兒疑惑地開口詢問。
「她說要順道去看看桑爾米涅的安珊修道長，還有人在桑克瓦德的雷吉娜。我想她應該是在經過桑爾米涅的教會後，搭船上溯阿提爾河到桑克瓦德，再轉乘通往拉庫斯的火車。整段行程大約要八、九天吧。」
大司教接著這麽說道。
「八、九天嗎？我記得她是八天前出發的，那大概今天或明天就會抵達拉庫斯了。」
「咦？桑克瓦德不是西亞爾提斯的都市嗎？明明是繞遠路……咦咦！？」
大司教與亞烏爾的對話，讓雅絲迪兒露出滿臉混亂神色。
「你知道鐵路這種交通工具嗎？」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開口向她問道。
「這我知道，沙庫拉斯這裏不是也有水力列車嗎？」
「哎呀，是我失禮了。有種名叫蒸氣火車頭的機器，可以在一天之內跨越南亞爾提斯與西亞爾提斯間長達數千公裏的距離。把火車頭放在軌道上牽引客車與貨車前進，從桑爾米涅到拉庫斯隻需要一天半就能到達。」
「嗯……火車……是嗎？」
或許是無法相信爵士的話，隻見雅絲迪兒微歪著頭。
「不隻如此，南亞爾提斯還有人發明出能在空中飛行的機器。梅貝兒好像就曾經搭乘那種機器，在一天內從拉庫斯抵達桑烏努茲。」
「那種交通工具叫飛機。梅貝兒舉行加冕典禮時，我在桑烏努茲看過……沒想到速度居然這麽快。」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一邊撫摸八字胡，一邊說明。大司教也跟著補充道。
「等、等一下……沙庫拉斯和桑烏努茲再加上拉庫斯，可以畫成每邊大約三千公裏的正三角形耶。如果隻需要一天，代表從沙庫拉斯出發也是一天就能抵達啊。」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我們也該盡快讓沙庫拉斯引進這種交通工具。」
雅絲迪兒試著整理腦中的思緒，她的話令阿奇羅凱巴斯爵士發出感歎的唿喊，這使得她越發混亂，接著突然站了起來。
「那個……這樣的交通工具如果真的存在，我真想親眼看看！所以，請務必讓我加入前往西亞爾提斯或南亞爾提斯的觀測隊！」
她開口向大司教提出這樣的請求。
「啊～結果變成是火上加油哪……」
亞烏爾一臉傷腦筋地抱住腦袋。
「通常修道者在升格為正修士、正修女之後，就能自由到世界各地去旅行，神官卻沒有同樣的自由，這實在太不合理、也太不公平了。聖書上根本沒有記載相關的規定，這種限製非常粗暴。既然社會不斷改變，那麽製度也該隨時代變遷做修正啊。受到過去舊習束縛的原則已經落伍了！」
雅絲迪兒無視於博士的歎息，將雙手撐在大司教的辦公桌上直接展開交涉。
大司教一時被她的魄力壓倒，露出無力的表情伸手試圖勸阻。但雅絲迪兒一旦開口，就不會輕易停下來。
「請給神官到世界各地旅行增廣見聞的權利。在素養提升之後，神通力說不定也會跟著增強。這次就當作是實驗特許我外出吧，不行嗎？」
「不，那個……」
她單方麵的抱怨攻勢，令大司教抱著頭趴在桌麵上。
亞烏爾和阿奇羅凱巴斯爵上則是麵麵相覷，一邊想著該怎麽幫大司教說話，一邊苦笑著當起雅絲迪兒這場一人演講的觀眾。
「好多人喔～真不愧是發源地的垂訓祭～」
一行人已經迴到聖拉庫斯教會前的會場，洶湧的人潮看得芭希拉雙眼圓睜。
他們等梅貝兒恢複體力後，再度迴到了教會。
「即使是發源地，直到去年為止人數也沒這麽多。」
夏洛兒如此說道。
今年由於鐵路通車，吸引大量的索爾提斯教徒到聖地拉庫斯來慶祝垂訓祭，從四麵八方集結至此。
「啊，尤貝拉斯的刨冰店今年也有來耶，我們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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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看準人潮而來的露天攤販中找到一間豎著大廣告旗的攤位，上頭寫著『尤貝拉斯的刨冰』。
「尤貝拉斯的刨冰～？是來自尤貝拉斯的刨冰店嗎？」
「不是的，那是用尤貝拉斯運來的冰製作的刨冰。」
夏洛兒笑著更正芭希拉的猜測。
「大叔！給我三碗刨冰！」
她奔向攤位，活力十足地點購刨冰。
「哇～好貴，這裏的價格是一般刨冰的……四倍！？」
夏洛兒身旁的梅貝兒看到價格後，發出了驚唿。
攤子附近也有賣普通刨冰的攤位，這裏的冰價足足貴上將近四倍。
「這位正修女，真抱歉，刨冰已經賣完了。」
然而，店員卻告訴他們刨冰銷售一空了。
「哎呀，我來晚了嗎？今年收攤的時間還真早呢。」
「因為今年到教會來的客人特別多，因此賣冰的速度是平常的三倍。」
店員一邊收拾攤位，一邊對夏洛兒說道。
「夏洛兒小姐，這裏賣的刨冰很特別嗎～？」
這時，芭希拉指著攤位加入了對話。
「那是當然的咯。將隆冬時在北方尤貝拉斯切下的冰塊，送到千裏迢迢外的南亞爾提斯作成刨冰，光是看中間花費的功夫，就算得上是相當珍貴的東西。」
店員這麽迴答。
「而且尤貝拉斯的冰有一種淡淡的甜味，對本地人來說，光是冰本身就值得這個價碼了。」
「原來如此，因為南亞爾提斯的水帶著一點苦味嘛。」
梅貝兒能夠理解他所說明的理由。
「這不是聖女大人嗎？正是如此。」
店員同意道。
「會
苦？是嗎～？」
夏洛兒似乎對水的味道抱持疑問。對於從小喝慣的水，她似乎感覺不到有什麽味道。
「大叔，你說刨冰是從尤貝拉斯運來的……」
「是的。尤貝拉斯是個冬季寒冷的北國，一到隆冬，湖麵就會結凍變成厚厚的冰層。我們將那些冰塊切下來，一路送到這裏來。」
店員揮揮手迴答梅貝兒的問題。
「我知道冰塊是由你們運來拉庫斯，不過是怎麽送過來的？比方說……將冰塊放進冷凍機裏，以免半途溶化嗎？」
「不是、不是，我們都放在這個玩意兒裏。」
他將放在台車上的箱狀物體拉到梅貝兒麵前。那個箱子是由淡褐色的物質構成，外觀看來很像樹脂或是硬塑膠。
「這是什麽？溫度和冰一樣低。好像不是樹脂……」
梅貝兒伸手摸了摸，又聞了一下，想分辨出是什麽材質。
「這是木屑冰，將木層浸滿水之後凍成的東西。」
店員如此說明。
「木屑冰？你說的木屑，是木頭的粉末……對吧？這個顏色是木屑的顏色嗎？」
「沒錯。這種冰和普通的冰不同，不易溶化，硬度又高，非常堅固。」
「咦～不易溶化又堅固……」
梅貝兒被勾起興趣，用了幾分力氣試著敲打淡褐色的箱子。
放在台車上的箱子相當大，連同台車的貨架高度，大約與她的腰際同高。寬度則比她的肩寬長得多，超出一倍以上。即使讓梅貝兒和芭希拉一起躺進去，也綽綽有餘。箱板厚度將近有十公分，裏麵放著一塊應該是箱蓋的板子，厚度也差不多。箱底積蓄著一點點溶化時留下的水。
「對了，你說的不易溶化是到什麽程度？」
「聖女大人，這個箱子從一大早就放在這裏了。即使一直受到陽光曝曬，也沒什麽溶化的跡象。」
「一大早就放在這裏！？好厲害……」
梅貝兒聽到店員這麽說，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你說東西是從尤貝拉斯送來的對吧？放上好幾個月也不會溶化嗎？」
「因為直接擺著會溶化，我們通常是將箱子放進更大的木屑冰箱裏用船運來拉庫斯。等抵達拉庫斯後，再整艘船駛入城鎮地下的大倉庫，這樣一來可以維持兩年不溶化。」
「用木屑和水做成的冰可以撐兩年！？真不敢相信。」
店員的迴答令梅貝兒張口結舌。
「既然溶化很花時間，那麽結凍時也很費時咯？」
她蹲下來探索冰塊的種種構造，毫不在乎手會凍傷。
「結凍時隻需要一夜就能完成。」
「一夜！？這麽快嗎？」
「嗯，隆冬的尤貝拉斯非常寒冷。隻要將木屑與水倒入作模子的大型容器裏放在戶外，一晚就會凍成堅冰。」
「作法出乎意料的簡單耶，真了不起。」
梅貝兒對木屑冰感到佩服不已。
「既然很難溶化，丟棄這種箱子時要怎麽辦？」
她身旁的芭希拉似乎比較好奇丟棄時的處理方法。
「待會兒我們會將箱子運到城外，丟進水中。不過，我不知道放到溶化為止需要幾天就是了。」
「啊，原來如此～」
答案其實很簡單。
「這麽了不起的作法，是誰發現的？」
「這點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尤貝拉斯的鐵匠倒是常常這麽做。」
「鐵匠！？」
店員的迴答令梅貝兒耳朵一動。
「是的。打鐵的冶煉場溫度相當高，為了冷卻室溫，自古以來鐵匠就會在冬天製作很多木屑冰，然後儲藏在冰庫裏。」
「咦～他們直到今天也還是保持著這種傳統嗎？」
「好像是吧。」
「嗯～晚點我再向納巴爾問問看好了。」
聽完他的說明，梅貝兒露出了微笑。
「咦？那個東西是……」
她在人群彼端發現了一堆某種機器的殘骸。
「啊，那是……」
「聽說市長先生的實驗失敗了。」
夏洛兒還來個及迴答，店員已經早一步說出了理由。
「實驗！？」
「嗯，那台機器很嚇人。從對麵發出巨響飛過來停在廣場上方，應該是靠魔法驅動的吧。我本來以為它會慢慢降落在廣場上，誰知卻砰乓一聲重重摔了下來，機體當場摔得四分五裂，變成那副德性了。」
「砰乓……」
梅貝兒聽著店員的說明，半眯起眼睛看向機器殘骸。位於人群彼端的那堆廢鐵，似乎是新型飛機的殘骸。
「爺爺本來打算配合今天的垂訓祭，讓不需要跑道的飛機初次亮相。」
夏洛兒接著補充說明。
「初次登場的飛機，機翼……應該說是螺旋槳的部分可以調整角度轉向上方，也可以靜止在半空中，原地改變方向與動作。這些操作全都成功了，最後隻剩下在廣場著陸。」
她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搭配手勢訴說著意外發生時的狀況。
「飛機直到半途都很順利地緩緩下降，眼看就要輕輕著陸的時候，卻突然從距離地麵數公尺高的地方墜落。那種墜落方式，就像原本懸吊機體的無形絲線突然斷裂一樣。」
「嗚哇～飛行員沒事吧？」
「他全身擦傷，腳、手臂、肋骨共五處骨折。還好因為有懂得魔法的醫療組人員立刻幫他治療，傷勢並沒有嚴重到必須住院……」
「這樣的傷勢已經很嚴重了……」
從夏洛兒的語氣聽來，魔法醫療的急救處理似乎很成功。
但是魔法醫療雖然發達，卻非萬能。即使這次不必住院，飛行員很可能一不小心便會受到魔法也無法救助的重傷。
「市長先生人呢？」
梅貝兒發出歎息，抬起頭詢問飛機的設計者身在何處。
「爺爺正關在市長辦公室裏，檢討到底是哪邊的設計出了問題。」
夏洛兒這麽迴答，抬頭仰望教會前廣場東方十層樓高的市政府大樓。
市長的房間就位在這棟建築物的頂樓。
同一時間，在教會內的司教房間——
「司教大人，聽說沙庫拉斯派來聖女大人的專屬宮廷服務人員，是真的嗎？」
袖章上畫著剪刀與三匹綢緞，位階三塊布料的服裝組修道長走進室內問道。
「哎呀，希倫德修道長，消息傳得還真快呢。」
身為房間主人的司教此時坐在大辦公桌前閱讀雜誌。他放下雜誌，從桌麵角落拿起一份文件。
「這是來自沙庫拉斯的介紹函。他們派來的人選是正修女芭希拉·亞維西絲，她和聖女大人同屆，位階為一枚盤子。原本隸屬於廚房組，似乎也會作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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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在意的並不是這些個人資料……」
修道長走到正在念出文件內容的司教身旁。
「是我太大意了。聖女大人雖然年輕，但不僅是一國的大總統，同時也是女王。雖然已經指派三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不過她有時必須接待國賓，至少也該派銀邊的專屬服務人員隨行才對。」
「在這之前，本教會並沒有設立服務組，如果要指派服務人員，就得在人選上傷透腦筋。服務組基本上是從廚房組衍生出來的分組，在宮廷專屬
人員方麵也有從書記組被提—拔為秘書的，就算要效法這種作法……」
司教如此迴答，將文件瀏覽過一遍後放迴原位。
「總之，中央派來的正修女芭希拉，是以聖沙庫拉斯學院首席成績畢業的優秀人才。無論如何，聖女大人在不知不覺間已變成貴族排序中最高位的人物，要指派能夠匹配的服務人員，也隻有依靠沙庫拉斯一途了……」
他邊這麽說著，邊伸手拿起看到一半的雜誌。
「首席！？我記得您剛剛說她和聖女大人同屆……聖女大人沒有以首席的成績畢業嗎？」
「應該是這樣。」
修道長驚訝地提出反問，司教則是翻著雜誌這麽迴答她。
「對了，司教大人，您是在看什麽呢？」
修道長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司教手中的雜誌上，雜誌封麵用的是一張疑似偷拍的梅貝兒照片。
「內容好像有提到聖女大人發明的秘密。她來拉庫斯還不滿一年，社會卻經由她的手產生巨大的改變。各家報紙與雜誌都在競相刊載特輯，急欲找出聖女大人想出大量發明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仔細想想，報紙與雜誌上會刊載照片，印刷色彩變得豐富，都是受到聖女大人的影響呢。」
司教的桌子上另外還堆放著幾份雜誌與報紙。修道長拿起其中一本，翻閱內文尋找相關的特輯報導。
兩人在不知不覺間默默地閱讀起雜誌來。
剛剛成為兩人話題的梅貝兒與芭希拉，正在市政府頂樓的市長辦公室裏。透過窗戶向下眺望，可以看見裝著大型螺旋槳的雙引擎機橫倒在教會前的廣場上。
「市長先生，你已經找出墜機的原因了嗎？」
梅貝兒看了看殘骸，又將目光轉迴室內，開口向飛機的設計者發問。
夏洛兒也雙手插腰，站在市長背後探頭看著設計圖。
「我根本毫無頭緒。在都市外牆上進行飛行實驗時，發生墜機意外的次數屈指可數，我以為沒有問題……」
市長將設計圖攤放在桌上，一臉疲憊地瞪著那張圖麵。
他所開發的機體，是裝設大型螺旋槳的雙引擎機。螺旋槳可以連同主翼一起改變方向，一般飛行時麵向前方，起飛、著陸時則是轉向上方。藉由這個設計，應該能讓飛機垂直起降的可能成真。
然而，新型飛機卻在著陸時失敗墜機了。令市長煩惱的，是在實驗飛行中並沒有發生因飛機缺陷導致墜機的狀況，結果卻偏偏在初次亮相的場合裏出事，真是糟糕透頂。
先前發生意外的新型飛機模型，就放在他攤開的設計圖旁邊。那個模型也像實機一樣可以改變主翼的角度，螺旋槳目前正朝向上方。
梅貝兒先是看了看那具模型，繼而轉頭望向房間內的櫥櫃。櫃子上以滑翔翼為首，放著各式各樣的飛機模型。
「對了，市長先生，真虧你能想出這麽多種飛機的構想呢。」
梅貝兒看著那些模型，話鋒一轉談起飛機來。
「這架是大總統專用機，那邊那一架是戰鬥機。」
她重新端詳櫥櫃，發現市長過去製造的機種模型也並排在其中。包括雙引擎的大總統專用機、亞爾提斯西南戰爭時使用的戰鬥機等等，除了塗裝之外，每一具都是比例正確的縮小模型。
「這個模型是我很久以前就構思完成，隻要一開發出強力引擎就能立刻實用化的飛機。還有這種能從水麵起飛的飛機，已經用模型試飛確認過，接下來隻差等待實機完成而已。」
「試飛確認過！？市長先生，你是怎麽……辦到的？」
梅貝兒聽到這番令自己在意的發言，立即提出反問。
「靠風洞實驗啊。放在這裏的模型，全都是用來進行風洞實驗的。」
「風洞實驗！？那是什麽樣的實驗？」
她開口詢問這個不曾聽過的名詞。
「與其用言語說明，還不如實際參觀比較快。」
市長先生拿起新型飛機的模型，向梅貝兒招招手之後，走進與市長辦公室相鄰的工作室。
室內放著作業用的機器，樸素的櫃子裏則是塞滿了各種工具與材料。
市長先生將放在櫃子深處的大型方筒拖出來，橫放在工作桌旁邊的台座上。
「聖女大人，這裏不是有一台大型吹風機嗎？它可以將風吹入筒中，隻要轉動這個發條，一次可以做三分鍾的實驗。」
方筒側麵有一個用透明材質封起的開口，多半是玻璃製造。市長先生打開開口將新型飛機的模型放進去與內部的零件相連接，然後再重新封住，轉動發條。
「哇！飄起來了！」
當風洞實驗開始後，轉動的吹風機將風吹入風洞。筒內的模型受到風勢帶動，輕輕飄浮起來。
「怎麽樣？這個裝置，一開始是我在思考滑翔翼要如何才能夠承受蒸氣彈射器的衝力時，為了找出機體應該作成什麽形狀，對何處進行補強才能穩定飛行而製造的。」
市長向看著實驗情形的梅貝兒說起製造風洞裝置的來龍去脈。
「等滑翔翼完成後，我又為了測試蒸氣引擎是否能讓飛機升空，用各種形狀的飛機做過實驗。雖然蒸氣引擎終究無法令飛機起飛，但我依然夢想有一天能做出在空中飛行的機器，繼續……」
他一邊愉快地作說明，一邊將金屬棒插入風洞側麵的小孔。
「哇～原來風的流向是這樣的啊……」
市長插入的金屬棒，是透過中空圓管冒出煙霧的煙鬥。隻見自管內流出的煙劃下一道痕跡，在模型周遭改變流向。那道白色的線條，代表了機體周圍的風向。
「因為事先做了這樣的準備，所以裝上引擎之後立刻就能起飛吧。」
「嗯，雖然也有實機能夠滑行卻無法離地，或是機體不夠穩定以致無法起飛的案例，不過出差錯的機率不大。」
看到梅貝兒為了實驗裝置而感動不已的樣子，市長高興地迴答。
「但說到今天墜機的飛機，看來這個裝置沒辦法做機翼改變方向時的實驗。那一架是製造出實機，直接正式挑戰嗎？」
「沒這迴事，這個裝置也可以進行機翼向上的實驗啊。」
市長否定了梅貝兒的推論，拿出另一樣連接在裝置上的零件。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像彈簧的零件，可以自由自在地彎曲。
「這是彈簧製的迴轉軸。將這個與吹風機的發條連接在一起，就能讓模型的螺旋槳迴轉，也能配合螺旋轉改變迴轉速度。」
在說明期間，市長已作好實驗的準備。模型機的機翼轉向上方，螺旋槳開始猛烈迴轉。當他放開模型時，雖然隻有短短幾秒，但模型的確在半空中飄浮了一會兒。沒辦法飛行太久的原因，多半是受到彈簧迴轉軸的重量所影響吧。
「的確是飄起來了。既然如此，為什麽會掉下去呢？」
梅貝兒看著模型提出了疑問。
「墜落在廣場的機體也能成功停留在半空中，但著陸時卻突然摔了下來。」
站在她背後觀看實驗的夏洛兒開口說道。梅貝兒聽到這句話，腦中靈光一閃。
「市長先生，你有做過起飛、著陸的實驗……特別是著陸的部分嗎？」
「著陸？既然能順利起飛，接下來隻是單純降落而已吧？」
市長似乎不明白她發現了什麽問題。梅貝兒從他手中接過模型，另一手則拿起煙鬥。
「聖女大人？你有什麽發現嗎？」
「我有些地方想確定一下。」
梅貝兒拿著模型，將煙管舉到旋轉的螺旋槳上方。管中流出的煙霧被吸入螺旋槳，迅速朝下方散開。
「我想讓模型在這種狀態下著陸看看。」
她說完之後，以裝置的底板當作地麵將模型靠過去。
「喔喔！？我不曾看過這種現象……」
這時，煙霧的流向突然改變，市長見狀發出了驚唿。
和底板有段距離時，被吸入螺旋槳的煙霧會向下流動然後擴散開來。然而當模型接近底板時，自地麵反彈的煙霧又會再度被吸入螺旋槳，形成漩渦。
「市長先生，會不會是這個漩渦奪走了飛機的浮力？」
「嗯，也就是說穿過漩渦時，機體就會墜落……」
兩人似乎都從出乎意料的結果中，看出這個現象所代表的意義。那道漩渦，也在模型與基板稍微拉開距離後倏然消失。
不過，除了梅貝兒與市長之外，其他人即使看到眼前的現象也仍舊是一頭霧水。
「但是，為什麽飛機在外牆進行試飛時不會墜機呢？」
「說不定原因就在於風？外牆上總是吹著令人心情舒暢的清風，但是城內因為受到外牆環繞，接近地麵的地方幾乎不會有風。」
「喔喔，是有這個可能性。喔，地麵傾斜時那種現象就不會發生。」
兩人找出遺漏的設計錯誤後，立刻展開了檢討。他們以模型來調查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出現奪走浮力的漩渦。
「如果在螺旋槳向上時，讓機體保持在比地麵形成漩渦更高的高度……」
「看來這麽做比較快。將迴轉軸擺在機翼後方……不對，不如讓螺旋槳自機翼向前突出……」
說是這麽說，這種問題還是得靠嚐試錯誤來一一檢驗。市長自櫃子裏拿出各種道具與零件，準備立刻動手改造模型。
叮鈐鈐鈐～就在這時候，市長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喂，市長辦公室。」
夏洛兒接起電話。
「聖女大人！發生火車意外，聽說有列車互撞了！」
她向工作室裏的梅貝兒喊道。
「列車互撞！？」
梅貝兒立刻衝出了工作室。夏洛兒不再多作說明，直接將話筒交給她。
「是我。聽說發生火車意外？地點在哪裏？」
『啊，聖女大人。鐵路公司的社長打電話通知大總統辦公室，剛才在梅爾奇亞鐵路的米貝利車站內，發生列車互撞的意外……』
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名在大總統辦公室裏負責行政工作的修女。
『聖女大人，社長目前還在線上，請您迴辦公室接聽好嗎？』
「我明白了。」
在修女的催促下，梅貝兒將話筒交還給夏洛兒。
「市長先生，火車好像出了意外，我先迴辦公室去了。」
她簡短向從工作室探出頭的市長交代一聲，就要衝出房間，芭希拉與夏洛兒也跟在她的背後匆匆離開。
「加油啊，我也會努力讓實驗盡快有所進展的。」
「…………好過分……」
但市長這句話，卻當場讓梅貝兒猶豫起不知該停下腳步還是該離開。
「呀啊！」芭希拉的鼻尖猛然撞上梅貝兒的後腦勺，痛得驚叫一聲。
話說，在梅貝兒迴到辦公室之後——
「等待通行的列車被後方的列車撞上！？是轉轍器切換錯誤嗎？」
『不是、不是，在等待通行的列車轉入待機線之前，後方的列車就撞上來了。』
她連坐都還沒坐，就立刻接起電話。
和她通話的是梅爾奇亞的實業家莉迪雅·梅卡特爾。當梅貝兒因為某個原因而逃離沙庫拉斯時，曾與由她擔任老板娘的商隊一同旅行到梅爾奇亞。
「也就是說，前方的列車被後方的列車追上咯？」
『沒錯。依照行駛計劃，應該有八分鍾的空檔才對。根據米貝利站長的說法，是因為前方列車慢分抵達時，後一班列車又比預定時間快了不少出現，才會發生這起意外。至於詳細經過，我現在才正要展開調查。』
夫人在電話彼端不滿地嘟噥著。
「老板娘，之前有發生過一樣的意外嗎？」
『一樣的意外？不，在我們公司這還是第一次發生。』
「咦？啊，說不定……是在別的地方……」
夫人的迴答似乎讓梅貝兒想起了什麽，隻見她的目光在半空中遊移。
在辦公室裏負責行政工作的藍衣書記組修女注意到她的舉動，立即站起來奔向檔案櫃尋找記錄。剛剛打電話找梅貝兒迴來的人就是她。
「啊，對不起。之前發生意外的地點不是在老板娘管轄的路段，而是在卡爾巴納與賽利亞，是教會經營的鐵路。」
梅貝兒看著書記組修女拿過來的資料，這麽更正道。修女找來的檔案，是過去火車意外的調查報告。
「對了，老板娘，梅爾奇亞鐵路公司是如何決定列車運行的時間？」
梅貝兒一邊瀏覽報告，一邊問起自己在意的事。
『時間嗎？當然是按照時鍾……』
「問題就在於時鍾。如果說梅爾奇亞和拉庫斯之間正好有八分鍾的時差，列車的時鍾依照其中一區的時刻調整……」
『等、等一下，什麽是時差？』
夫人連忙開口要梅貝兒暫停一會兒。雖然無法理解梅貝兒在說什麽，但身為實業家的直覺，令她察覺到這件事非常重要。
「其實，每個城鎮的時刻都不相同。之前發生的意外，都是不知情的駕駛或車掌沒有按照車站時鍾，而是以自己的手表為準發動列車所致。」
『每個城鎮的時刻都不相同！？不是一樣的嗎？』
夫人以訝異的語氣反問。
『還有……梅貝兒，教會經營的鐵路是怎麽決定運行時間的？』
「嗯，在意外發生後，所有職員使用的手表全都統一以拉庫斯的時間來對時。」
梅貝兒一邊閱讀調查報告，一邊這麽迴答。
「啊～不過這種作法的評價並不佳。因為時差而導致的意外與混亂狀況雖然減少了，但卻接到不少乘客投訴時間算法太過複雜。而且，位於最西邊的桑烏努茲和拉庫斯之間的時差更是超過兩小時以上……」
她接著念出文件上補充的問題點。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公司最好也以拉庫斯的時間來對時吧？』
夫人聽到原因後，鬆了口氣這麽說道。
『對了，梅貝兒，梅爾奇亞和拉庫斯之間的時差是多少？』
「我看看……梅爾奇亞快了八分十七秒。」
『八分十七……算得那麽細啊，難怪有人要投訴了……』
梅貝兒的迴答讓夫人發出歎息。
『我明白了。總之，我先叫負責調查意外的職員查明兩班列車是以哪個時鍾為準行駛的，並通知我們公司的班車日後以拉庫斯的時間來對時。』
「這麽做或許不錯。如果有什麽好點子，可以解決乘客投訴的問題就好了……」
『哈哈哈，這種事就交給你去傷腦筋吧。拜拜～！』
說完之後，夫人迅速掛斷了電話。
她立刻打電話到發生意外的米貝利車站，通知調查意外的屬下一並調查駕駛與車長的手表時間。
「唿，幸好這次沒有鬧出人命。」
梅貝兒放下話筒，依然站在原地。她稍微鬆了口氣後，輕輕在椅子上坐下，接著拿起放在桌角的筆記本大略將剛剛的對話內容記錄下來。
「接下來，再到市長先生那邊去一趟……」
就在她喃喃說著，並打算站起身時——
「不好了，聖女大人！又有軍用飛機墜機了。」
佛爾提亞斯大陸中央擁有一片廣大內海，是全世界最大的大陸。
它的東部，有一個由全大陸最大宗教統合而成的帝國。此宗教名為索爾提斯教，教義信奉抽簽是神的教誨，每當教徒遇到猶豫不決之事或必須做出重要決斷時，就會交由抽簽來決定。
南亞爾提斯地區的皮斯克平原，據說是索爾提斯教發源地之一。
在平原上的某座都市，一對年輕男女正搭乘細長的汽艇，準備朝寬廣的水原出發。
「梅貝兒，東西都帶了嗎？」
穿著近衛隊中隊長夏季製服的青年，向一同乘船的黃衣修女問道。青年名叫納巴爾·佛爾，他的腰際掛著勇者的大劍，是前任救世勇者。
「沒問題，我都帶了。」
聖修女梅貝兒·瓦伊斯如此迴答。她是一名年僅十七歲，就身兼南亞爾提斯大總統與西亞爾提斯女王二職的出色人才。
「好了，這就出發到廠房所在的山丘去吧！」
梅貝兒麵向船頭坐下，活力十足地舉起右手要他啟航。她帶著兩樣行李，分別是一個深色的木箱與一個大背包。
「好，那我發動引擎咯。」
納巴爾收到出發的信號後，啟動裝在汽艇後方的引擎。
引擎嗡嗡發動，轉動水底下的螺旋槳斥開水流，船尾同時重重下沉。
「小心別掉到水裏喔。」
納巴爾一邊提醒梅貝兒，一邊轉動引擎改變螺旋槳的方向。
汽艇緩緩兜了一圈離開岸邊。等拉開足夠的距離後，引擎便轟然作響開始加速。
「哇☆速度真快。」
汽艇掀起細細的水花在水麵奔馳，劃下的白色軌跡一直延續到遠方的湖濱。
「話說迴來，原來真的有洪水季節存在啊！視野所及之處，全被水給淹沒了耶！」
梅貝兒眺望一整片水的世界，似乎頗樂在其中。
這片大水原一路通往水平線的彼端，宛如小島般的山丘零星散布在其中。
汽艇在水原上前進，後方可以看見森林。由土堤築成的道路，將森林與漂浮在水上的都市連結在一起。都市內也延伸出幾條土堤道，分別通往附近的山丘與遙遠的水平線彼端。一列冒著白煙的蒸氣火車，正拉著長長的貨車在漫長的通道上行進著。
「梅貝兒，我之前就很想問了，那個太陽是不是怪怪的？」
負責掌舵的納巴爾說著指向天空。
「怪怪的？你是指什麽？」
「太陽看起來好像在北側的天空上……是我的錯覺嗎？」
梅貝兒迴過頭，聽到他皺起眉頭這麽問。
「那不是錯覺。太陽從上個月開始就通往天空北側了。」
「通往北側？太陽不是永遠都在南邊的天空上嗎？」
「哈哈，這個常識隻適用在北部地區啦。」
她聽了納巴爾的反問後，愉快地笑著迴答：
「這裏位於北迴歸線以南，太陽會經過正上方，在夏至時通過最北的位置。」
「通過北邊？」
「沒錯，太陽在夏至時會通過天空最北端。拜此所賜，現在的天氣比起太陽通過正上方的時候涼爽許多對吧？不過今天就是夏至，太陽在不久之後又會迴到正上方，天氣也會跟著變熱。」
「還會再變熱？這裏的夏季有兩次？」
「夏季嗎？這樣的解釋也沒有錯啦。」
梅貝兒聽到納巴爾的說法，再度露出微笑。
「不過，這裏沒有想像中來得熱，應該是受到洪水的影響吧。」
她說完後，再度麵對汽艇前進的方向。
「其實拉庫斯一帶，就緯度上來說本該屬於沙漠氣候。事實上，我們來到南亞爾提斯已經超過半年以上了，但你算一下下雨的日子有幾天？」
「下雨嗎……聽你這麽一說，好像隻有進入五月後下了兩次，再加上一次很大的暴風雨吧？如果你想知道，我晚點查查帳簿再告訴你吧？」
「沒關係，不必麻煩了。不過，如果沒有佛雷齊河，這裏就是個空氣乾燥、雨量不足到可能成為沙漠的地方。」
梅貝兒豎起手指轉著圈，開始說明了起來。
「你迴想一下我們之前視察過的桑斯塔格和拉姆斯的俘虜收容所。桑斯塔格四周幾乎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地對吧？拉姆斯也一樣。雖然牧場中的草原青翠茂密，但其他地方卻是乾涸的荒地。我們去的時候是三月初還感覺不到，但隻要一過春分天氣就會驟然變熱。如果是挑那時候過去，或許會被白天超過四十度的高溫熱得叫苦連天呢。」
「三月就四十度？這種酷熱要足足持續半年嗎？」
「不會，超越四十度的高溫天氣隻到五月為止。炎熱的季節會在本月中暫時結束，然後在九月初再度轉熱，那時候最高溫好像是三十五度左右。」
「就算溫度低一點，仍然很熱啊！」
梅貝兒朝身後瞥了一眼，看著納巴爾打從心底覺得討厭的表情不禁露出微笑。畢竟是在北國尤貝拉斯長大的，他似乎很怕熱的樣子。
「所以，桑斯塔格和拉姆斯的居民，都下了不少功夫好讓都市保持涼爽。比方說，桑斯塔格不是有許多運河嗎？雖然建造的理由是方便以船隻運輸貨物，但運河其實就像這場洪水一樣，也是讓城市降溫的裝置。因此挖得既深又廣以供大型船隻駛入，也設計不讓水流淤積停滯。多虧有運河，聽說即使在城外超過四十度的日子，桑斯塔格城內也隻有三十二、三度而已。真是了不起的技術。」
梅貝兒說到此處，身體也跟著轉向後方。
「更厲害的，還有桑斯塔格的高層建築。當地人自古以來就知道在愈高的樓層，氣溫就愈涼爽。所以富裕階級的市民們，一直爭相比賽誰能蓋出更高的大廈。這也轉化為他們對高層建築的熱情。」
「我懂、我懂。我都聽懂了，你看著前麵吧。」
納巴爾一邊掌舵，一邊揮手示意梅貝兒麵向前方。
「好的～」
她苦笑著迴答，緩緩轉過身去。
他們的目的地——矽油提煉廠房所在的山丘已近在眼前，銀色的廠房在陽光與水波反映的光芒下閃閃生輝。
「納巴爾，到這一帶就行了，把汽艇停下來吧。」
明明距離山丘還有一段距離，梅貝兒卻開口要求停船。
「停在這裏？距離山丘還有兩百公尺遠耶。」
「沒關係，今天我想測量一下這附近的水溫。」
納巴爾絞動引擎，放慢汽艇的速度。這段期間，梅貝兒已經從木箱裏拉出附有溫度計的長繩。
「啊，這樣太靠近山丘了，可以退後一些嗎？」
「退後？那邊水下有暗流，汽艇會被衝走喔。」
「我就是想測量水流強勁之處的水溫。如果要測量水流較弱的地點，隻要從橋上垂下繩索就夠了，不必特地搭汽艇出來。」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納巴爾似乎理解了梅貝兒想做什麽。
「哇～表麵的水溫不到二十五度，相當低耶。」
這時，她已將溫度計放進水裏，看著刻度發出了驚唿。
「有這麽低啊？」
「嗯，在拉庫斯東側城牆量到的水溫是三十度，不遠處的橋下則是二十八度。相較之下，這裏的水溫相當低呢。」
梅貝兒如此迴答，這次則是將繩索垂入水中。
隻見繩索前端裝著一個雪白的圓盤，繩身每隔一定的距離，都綁上了裝在金屬管內的溫度計。
「我記得這裏原來是湖泊吧？水深有八公尺多
。」
她放完繩索後，一邊說話，一邊探頭望向水底。
「納巴爾，你看看繩索前端。都放到湖底了，還能清楚看見圓盤耶。」
梅貝兒抬起頭，一臉愉快地要納巴爾也看看水中。
水底呈現像是褐色與綠色混合的色澤，乍看之下給人混濁的印象。但是，用來調查水透明度的白色圓盤，即使放在水底依然清晰可見。不隻如此，就連聚集在圓盤周邊的魚群都看得一清二楚。
「聽到洪水這個名詞，總以為水會很混濁，但這裏的水卻清澈到讓人不敢相信。」
「好像是吧。」
納巴爾似乎不太感興趣，與一臉感動的梅貝兒形成強烈的對比。即使看到白色圓盤，他也沒什麽反應。
「你對洪水不感興趣嗎？明明是很有趣的現象耶。」
梅貝兒看到他的態度，不滿地抱怨著。
「不，我也不是完全沒興趣……」
納巴爾一臉無奈地搔搔後腦勺。
「說到洪水，『水上的垂訓』傳說的地點是這一帶的哪座山丘？」
他以粗魯的口氣說道，望向眼前廠房所在的山丘。
「你是說蒙受天啟的聖者索爾提斯，首度向人民講道的傳說嗎？」
「沒錯。就是在廣大平原被水淹沒的季節，聖者索爾提斯大人向聚集在僅存土地上的百姓們講述上天教誨的神聖故事。而且，記錄中最古老的垂訓是發生在夏至之日，剛好就是今天。在這種特別有意義的日子裏，不是會讓人想瞻仰當時的山丘嗎？」
納巴爾在梅貝兒一臉呆滯的注視下，握緊拳頭眺望四周。
「根據聖典記載，那片土地很小，但從居民在該處生活來看，至少也該大到足以容納村落才對吧？由大小來考量的話，那座山丘該不會就是垂訓的遺跡地吧？」
他看著位於廠房山丘另一頭形似島嶼的山丘，聲調中帶著罕見的興奮。
那個丘陵上有幾架風車正在迴轉，腹地還有一座大村落。
「納巴爾，你說這些話，該不會是在諷刺我半途溜出垂訓祭吧……？」
「或許有一半是。畢竟這可是發源地正統的垂訓祭。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從頭看到最後啊。」
「哈哈……對不起。」
梅貝兒聽到他的抱怨，吐了吐舌頭。
「不過，垂訓祭不算是規模很大的祭典。隻是早晨舉行特別的禮拜，然後參加的民眾比平常多而已吧？」
「算了，你不必在意。留在教會裏的確是可以見證整場垂訓祭，不過就因為中途離開，我們才能在這個神聖的日子裏瞻仰垂訓的地點啊。我認為被你拉著出門，反而是個好機會。」
從納巴爾的樣子看來，好像沒在生她的氣。
「既然難得出來，我想去垂訓之丘看看。是那座山丘嗎？」
比起這個，他似乎滿腦子都想著要去參觀那座特別的山丘。
「啊，納巴爾，關於這件事……」
梅貝兒話說到一半，目光再度投向水中，緩緩將垂入水底的繩索拉上來。
「梅貝兒，你知道地點在哪裏嗎？」
「知道啊。應該說當然知道嗎……」
聽到納巴爾的問題，她一臉有口難言地說道。
納巴爾看著她欲言又止的側臉，顯得焦躁難耐。
「那個地方，就是聖拉庫斯教會的所在地……你不知道嗎？」
「…………咦？」
梅貝兒的迴答令他當場僵住。
「你應該聽說過，聖拉庫斯教會是蓋在聖地上吧？」
「有、有啊，當然聽說過。」
納巴爾聽到她這麽確認，迴答後倒抽了一口氣。
「但是，你不知道那是什麽的聖地對吧？」
「嗚……你猜得……正中紅心……」
他直盯著梅貝兒的側臉，臉上開始冒出陣陣冷汗。
「河底的溫度是十七·三度，滿冷的耶。」
在凍結的納巴爾麵前，已將繩索迴收的梅貝兒則是看了看綁在繩子上的溫度計，將溫度記錄下來。
「啊，對了。聖者索爾提斯垂訓時所站之處，正是大聖堂的祭壇喔！那個祭壇底下收藏著聖者向民眾講道時登上的岩石，直到今天都還保持著當時的狀態來祭祀……」
她邊說邊抬起頭。
「在今天的垂訓祭裏，祭壇底下的門扉會打開，讓信徒們膜拜那塊岩石。門扉在晨間禮拜時已經開啟過了，這個你也不知道嗎？」
「……已經開過了！？我完全不知……應該是沒發現才對，居然有這迴事……」
「那不是很好嗎？期待的樂趣增加啦！」
梅貝兒向一臉茫然的他露出一口白牙笑著說道。
「話說迴來，這裏的水溫好低喔！是因為水流的關係，使溫度無法提升嗎？還是空氣乾燥使汽化熱被奪走而降溫的？真有意思。」
她將目光轉迴溫度計，開始思考氣溫高水溫卻低的理由。
溫度計拉出水麵後，刻度已漸漸上升，隻有溫度計管內的藍色細棒依然停留在最低溫度。
「梅貝兒，這邊的測量工作結束後，接下來要去哪裏？」
納巴爾望著她的側臉，以催促的口氣詢問著。
「接下來要去哪裏？沒有啊。」
「沒有！？」
聽到她的迴答，納巴爾麵露訝異神色。
「那你為什麽要準備便當？距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耶。」
「那是因為……這個……」
遭到質問的梅貝兒臉上浮現苦笑，轉頭對他說道：
「哎呀～如果待在教會或市政府裏，我一定會被帶去大聖堂，接受前來參拜的教徒們膜拜吧？所以我才帶著便當逃出來～☆」
「…………喂，那是聖女的義務吧……」
梅貝兒吐著舌頭迴答，納巴爾立刻出聲吐槽。
「算了，這也沒什麽。」
但他隨後又這麽說道，隨手關掉還在暖機的引擎。
「雖然開溜不值得稱讚，不過梅貝兒不光是聖女，還得負起南亞爾提斯大總統、西亞爾提斯女王的重責大任，偶爾也會想休息一下。我也算是蹺班的共犯吧！」
納巴爾說完後，在她的麵前坐下。
「呐，納巴爾。雖然時間早了點，我們來吃便當好嗎？」
「好。趕快把飯吃一吃，我想到聖拉庫斯大聖堂去。」
「呃……這……」
他的迴答令梅貝兒露出為難之色。
「沒關係啦☆」
但她隨即又表情一變，笑著打開提籃開始準備餐點。
「看來你花了不少功夫啊，這還叫便當嗎？」
梅貝兒帶來的午餐，簡直像全套大餐一樣地豐盛。不過畢竟是便當，內容自然都是出門在外也方便食用的菜色。
「哈哈，要是不偶爾做點費心思的料理，我擔心自己的廚藝會退步。」
前菜是暖唿唿的湯。梅貝兒將裝在保溫水壺裏的熱湯倒進樹脂製的馬克杯，遞給納巴爾。
「梅貝兒，你果然很喜歡做菜吧？」
他喝了一口湯後，這麽問道。
「嗯～做菜是很有趣沒錯，不過和喜歡……應該有點不同。」
她略微思索後，否定了納巴爾的猜測。
「我當初之所以誌願加入廚房組，是為了當作蹺掉晨昏禮拜的藉口。後來又因為想學習食材的知識而開始鑽研博物學，因此受到亞烏爾博士的青睞，得以出入宮廷中的禦用學者研究所，繼而在那裏對機械構造產生興趣，開始進出沙庫拉斯的帝國技術研究所，這些全都
是從烹飪開始的。與其談到喜惡，不如說烹飪對我而言是一切的原點吧。」
梅貝兒一邊說明，一邊用夾子夾起一道葷菜放在碟子上，然後唱聲咒語「熱得剛剛好」，待加熱好之後才交給納巴爾。
「你學習魔法也和烹飪有關嗎？」
納巴爾接過碟子，繼續發問。
「學魔法的理由又是另一迴事了。應該說我從小就能使用魔法，因此一被送入修道院便立刻受到強製性的訓練。」
「強製性的訓練？為什麽？」
「身為修道院的成員，在碰到意外或是災害時必須投入救援活動。所以，我被逼著學會搬開瓦礫、急救與保護自己免受二次災害波及的魔法。但我討厭被逼著學習，因此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落後生。」
她邊迴答邊咀嚼菜肴，吞下第一口後接著說道：
「不過，當我聽說魔法可以用在炊煮賑災食物上時，忽然靈光一閃。既然將來想成為博物學者，那麽在野外活動時能夠使用魔法會很方便，不管是烹飪、采集植物等標本、移動或搬運行李都是。」
「於是你就開始學習魔法嗎？」
「沒錯。強製性的學習和為了達成目標而學習相比，熟練的速度果然完全不同。在魔法熟練之後，我做菜的手藝也跟著進步了。一方麵是因為細微的火候調整可以交給魔法包辦，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使用魔法和做菜在要點上有其共通之處吧？總之等我迴過神時，已經當上宮廷廚師，而袖章上的洋蔥也在不知不覺間增加到三個了。」
梅貝兒向納巴爾展示左腕上的袖章，愉悅地說道。
「對了，納巴爾你為什麽會學習劍術呢？」
她如此反問，順勢勺起一口菜塞進嘴裏。
「我的理由，沒有高尚到可以說給別人聽的程度。」
「咦～！？隻有我一個人告白，你卻閉口不說～？」
麵對無意迴答的納巴爾，梅貝兒以責備的語氣抱怨著。
「納巴爾，你很少談到自己的事耶！我們認識差不多也快滿一年了，我對你之前的經曆卻幾乎一無所知。稍微告訴我一點有什麽關係，你該不會是不信任別人吧？」
「等一下！隻是不提往事，為什麽非得被你說得那麽嚴重不可？」
納巴爾聽到她不講理的說法，豎著眼角迴嘴。
「真是的～……打從小時候開始，我就被老爸灌輸了一身劍術。」
但他接著又這麽說道，邊懶洋洋地搔了搔頭。
「伯父是名劍士嗎？」
「隻是一個刀匠罷了。」
納巴爾簡短地迴答。
「因為這樣，你才會向往劍士之路嗎？」
「不是，我們家代代都是刀匠，沒有任何一個祖先當過劍士。」
他否定了梅貝兒的猜測，將最後一口菜肴放進嘴巴。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學劍？成為劍士是伯父的夢想嗎？」
「沒這麽了不起。劍士是否受到認同，與出生環境和身分都無關。所以尤貝拉斯有許多父母會讓孩子從小學劍。」
「咦～原來還有這種習俗啊。」
梅貝兒一邊聆聽著，一邊將身體往前傾。
「那你的劍術實力，是在幾歲時得到阿奇羅凱巴斯公王的認同呢？」
「讀小學之前。」
「讀小學之前……這不是很厲害嗎！」
她聽得雙眼圓睜，忍不住挺直背脊，剛好發現納巴爾的盤子已經空了，便動手準備起下一道菜。
「隻是運氣好而已。或許是因為……公王大人召集與克勞同年的小孩舉辦比武大會時，我獲得冠軍的緣故吧。」
納巴爾繼續說著，從她手中接過另一個盤子，是一道以綠色香料調味的意大利麵。他用叉子卷起麵條送到嘴邊。
「小孩子的劍術大會？聽起來好危險。你和克勞先生是怎麽認識的？」
「畢竟是小孩子的比賽，為了避免意外發生，用的隻是紙劍。我和克勞在決賽上碰頭……呃，該怎麽說呢……他被打得落花流水……」
「……嗚哇…………」
梅貝兒忍不住在腦海中模擬著當時的影像，那是納巴爾毫不留情地拿著紙折的劍攻擊倒地克勞的畫麵。
「真是的～那家夥明明輸了卻不肯認輸。一邊哭著一邊不停地揮著劍，因此我隻好陪著打直到他自動放棄為止……」
不過，情況似乎和她的想像有點落差。
「然後你和克勞先生在大會結束後就變成好朋友嗎？」
「沒這迴事，那家夥進小學之後處處和我爭鋒相對。不隻是比劍，還包括小學運動會的賽跑、騎馬打仗、遊泳大賽、潛水等等。」
「等一下，納巴爾和克勞先生就讀同一所小學？他是阿奇羅凱巴斯公王大人的孩子，應該會進王立學校才對吧？難道納巴爾也是？」
「你猜得沒錯。公王大人給我劍術保送生的資格，讓我入學。沒想到從小學、中學一路到高階學校都和克勞同班……拜此所賜，要跟上複雜的課業內容花了我不少功夫。
納巴爾說著說著，用叉子卷起的麵條也愈卷愈大團，但他卻毫不在乎地張大嘴巴一口氣全塞了進去。
「對了，你在學校的成績怎麽樣？啊，如果不方便迴答就不必說了。」
梅貝兒看著他提問，又連忙加上了這一句補充。
「在學校的成績？算是……中間稍微偏上吧。因為我是劍術保送生，所以磨練劍術實力比讀書要來得重要……」
「中上！？那不是很厲害嗎？」
梅貝兒聽到納巴爾的迴答，再度瞪大了眼睛。
「你讀的是尤貝拉斯的王立學校，那是尤貝拉斯全境的優秀小孩齊眾一堂的地方對吧？在這些菁英裏還能拿到中上的成績……」
「啊……梅貝兒，你以為那裏和你過去就讀的聖沙庫拉斯學院相同嗎？老實說，我讀的王立學校和隻招收帝國全境優秀修道者的聖沙庫拉斯學院可不一樣。」
納巴爾一邊這麽否定著，一邊將吃完義大利麵的空盤子還給她。
「真正優秀的，隻有名列前茅的兩、三成學生而已。剩下的個個都是貴族或富商家的少爺，盡是些連小學都讀到快退學的家夥。唉，我也算是其中一人啦……」
他說到這裏歎了口氣，伸手去拿烤魚。
「不過，現在的我倒覺得當初如果別隻顧著學劍，多讀點書就好了。打從逃離沙庫拉斯開始，我就很討厭除了劍術之外一竅不通的自己。來到南亞爾提斯，更是讓我體認到劍士這一行已經落伍了……」
「納巴爾……」
難得聽到他吐露軟弱的一麵，梅貝兒忍不住在心中呐喊著「今天真是大豐收！」
「相較之下，你就堅強多了。不止擁有豐富的知識可以克服困難，還一直不斷發明新東西，我真的很尊敬你。」
他看著梅貝兒稱讚道。
「尊敬……☆」
這句話被梅貝兒配上迴音在心中反覆播放著，令她的臉頰微微發燙。
「喔，這陣風真清爽。」
此時，剛好吹來一股溫柔的微風，在水麵掀起陣陣的漣漪。
「嗯～好涼、好舒服喔。」
梅貝兒展開雙臂迎向微風，順道讓風兒冷卻自己發燙的雙頰。
「對了，梅貝兒。你為什麽都不會想要開發做菜的機器呢？」
納巴爾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開口問道。
「做菜的機器？」
「自從來到南亞爾提斯之後，你就發明了各式各樣的機器對吧？你說烹飪是你的原點，但卻無意開發一樣做菜的機器……就連設計
也沒想過不是嗎？」
納巴爾一邊說著，一邊動手將剩下的意大利麵盛到自己的盤子上。
「聽你一說，我的確……從沒動過這種念頭耶。」
梅貝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問答，接著嘴角突然浮現一抹笑意。
「不過聽起來滿有意思的。做菜的機器嗎～……要如何處理不同形狀的食材，是個大問題呢……啊，但是做點心的話倒是有可能。」
她立刻在腦海中設計起做菜的機器。
「如果材料是米和麵粉，或是水跟牛乳這一類的液體就不必煩惱形狀了。雞蛋也可以在放進機器前先攪拌……不對，攪拌的工作交給機器負責就好。隻要做出打蛋的機器，就能應用在許多料理上了，這個點子好像很有趣呢！」
納巴爾看著梅貝兒愉快地構思機器，輕輕聳了聳肩。
「好了，既然吃過便當，我們差不多也該迴去了。一直在這邊打混也不是辦法。」
他大口咀嚼最後剩下的派，如此提議道。
「說得也是，我們走吧。」
梅貝兒這麽迴答，開始收拾攤放一地的野餐。
納巴爾也準備發動引擎暖機，然而……
「咦？引擎不能動。」
引擎雖然發出咻咻聲轉動起來，卻始終不見發動的跡象。他索性暫時停止操縱，等過了一會兒之後再嚐試。
「壞了嗎？」
「怎麽迴事？啊，引擎在漏油。」
梅貝兒一臉擔心地詢問引擎狀況，接著注意到水麵浮著一層油漬。她循著油汙找向源頭，發現是從引擎附近流出的。
「為什麽會這樣？就算想檢查，也沒帶工具出來……」
「既然引擎發不動，那也無可奈何，劃船迴去就是了。」
納巴爾和過來查看引擎的梅貝兒交換位置，他拿著槳背對船頭坐下來，立刻開始劃動汽艇。
「嗯，沒辦法用透視魔法觀看內部狀態……」
梅貝兒坐在緩緩行進的汽艇後方，思索著引擎無法發動的原因。
「不早點迴去參觀聖拉庫斯大聖堂怎麽行！」
負責劃船的納巴爾幹勁十足。
「既然引擎故障，那還是早點迴去檢修吧。」
梅貝兒喃喃說完後，唱聲「破浪加速」施展魔法。
「喔喔，這樣輕鬆多了。」
汽艇仿佛受到牽引般向前疾馳。納巴爾收起已經用不到的槳，坐在原位轉頭望向前方。
「如果用魔法可以跑得這麽快，不就下需要引擎了？」
「別開玩笑了啦！」
梅貝兒笑著否定他的推論。
「用魔法可是很累人的，而且水的阻力是速度的二倍……」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閉上嘴巴。
（很累！？那不是正好嗎！）
她開始在腦中算計著。
（納巴爾想早點迴去看聖拉庫斯大聖堂。如果我為他使出全力加速，在抵達城裏時因力盡而倒下，他一定會溫柔地抱起我，對我說『笨蛋，別為了我勉強自己』……）
梅貝兒的計畫在中途轉為妄想，納巴爾一臉懷疑地看著她嘿嘿直笑的模樣。
「好，我們趕快迴拉庫斯去吧～！！」
她甚至忘了納巴爾的目光，興奮地替汽艇加速。
「喂、喂，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汽艇整個躍出了水麵，納巴爾緊抓住船緣提出警告。
「好像有點過快。這樣下去恐怕撐不到靠岸，我來做點調整……」
不過梅貝兒根本沒聽進去。她調節魔力，好在靠岸的同時倒下。
由她催動的汽艇穿越上堤大道形成的橋，靠近城市岸邊。梅貝兒臉上浮現期待的笑容，額頭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汽艇宛如滑行般拉近距離，當船頭輕輕碰上岸邊時……
「太好了！完美無缺☆」
梅貝兒小聲歡唿道，當場一頭栽倒。
「喂，你該不會又耗盡魔力了吧？」
納巴爾一邊擔心地說著，一邊走了過來。
「嗯，我好像拚過頭了。」
她一臉楚楚可憐地吐出台詞。
「真是的，你多少也考慮一下如何分配力量吧。」
納巴爾打開放野餐的提籃，拿出擦手巾替梅貝兒擦汗。「好耶！」她在心中暗自雀躍著。
「算了，這是個好機會，你就在這裏慢慢休息吧！」
然而，納巴爾替她擦完汗之後，卻提起籃子和木箱直接走下船。
「……咦！？納巴爾？」
梅貝兒被孤零零地拋在汽艇上，不安地唿喚著。
「啊，這些行李嗎？我在去大聖堂的路上，會順便幫你送去市政府的。」
納巴爾迴過頭，說了個她明明沒有問的答案。
「那個～……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倒在船上動彈不得的梅貝兒，一臉難堪地目送納巴爾的背影登上岸邊的階梯走進城裏。
「咦！？怎麽會這樣～？」
事情完全出乎梅貝兒的預料之外，仰天倒地的她正對著整片萬裏無雲的晴空。
她置身於一片寂靜之中，環繞都市的厚實城牆將街道的喧囂聲隔絕開來，隻聽得見汽艇隨波搖曳的水聲，與遠方傳來的蒸氣火車行駛音。
這份寧靜更加深了梅貝兒此刻的孤獨感。
接著，某個白色的物體突然覆蓋住她原本仰望的晴空。
「梅貝兒，現在太陽很大，我替你帶了把陽傘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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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納巴爾，隻見他帶來一把白色的碎花陽傘。
「有陰影可以遮陽，應該涼快多了吧。」
「是、是呀……謝謝你。」
梅貝兒看到他折迴船上，表情倏然發出了光彩。納巴爾在她的注視下，以繩索將陽傘綁在引擎上。
「那個～與其替我打傘遮陽，不如送我迴去更好吧……」
梅貝兒仰望著他綁繩子的身影，忍不住吐露自己的心聲。
「那可不行。」
不過，納巴爾卻很乾脆地拒絕了。
「你不是因為想逃避垂訓祭的聖女職責才會蹺班的嗎？我送你迴去是無所謂，不過你馬上就會被抓去大聖堂喔。」
他這麽說完後，溫柔地敲了敲梅貝兒的額頭。
「難得有這個機會，你就直接在這裏休息吧。我晚點會過來接你的，拜拜～」
納巴爾說完這句話，就放下陽傘打算迴去。
這番作為似乎帶著屬於他個人特有的關懷。
「怎麽這樣～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才好……」
但他的好意對於梅貝兒來說，卻是多此一舉。
這個格外善解人意的呆頭鵝，就是梅貝兒目前最大的問題。同時也是一路憑藉知識與發明跨越種種難關的她，直到如今都無法解決的一大試煉。
「啊，果然在這裏！」
就在這時候，兩名身穿藍衣的修女穿越從城內通往岸邊的城門朝他們走來。其中一人雙手插腰，看著躺在汽艇上的梅貝兒。
「咦，是夏洛兒小姐。怎麽了？」
看到熟悉的身影，正要迴城的納巴爾停下腳步。
「我剛剛瞥見勇者大人，這才追出來的。」
嬌小的夏洛兒·法蘭克說出她們現身的理由。
和她同行的另一名修女則是……
「梅貝兒～你在做什麽～？」
「芭希拉！？你怎麽會在拉庫斯……？」
梅貝兒在帝都沙庫拉斯的室友，芭希拉·亞維西絲。
夏洛兒代替芭希拉迴答了這個問題：
「她其實在中午過後就抵達拉庫斯了，被派來擔任聖女大人的隨身侍女。所以我才出來找您，好通知您這個消息……」
她依然雙手插腰，微微向前探頭注視著梅貝兒。
「我的隨身侍女？」
「嗯。因為一直等不到你，我想直接出來找人比較快。」
芭希拉這麽迴答。接著走到汽艇旁邊蹲下身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依然倒在船上的梅貝兒。
「梅貝兒！那你又在做什麽？」
「……別問了…………」
梅貝兒翻個白眼，避開她的目光。
「喔～……」
夏洛兒聽到這個迴答，意有所指地喊了一聲。不過，當事人納巴爾似乎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理由。
有個人從剛剛開始就站在城牆上，將他們之間的互動盡收眼底。哢嚓！那人手裏拿著一台大相機，對著梅貝兒等人按下了快門。
話說，在拉庫斯發生這段插曲的同一時刻，王國聯合帝國的帝都沙庫拉斯——
「大司教，能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一名滿頭白發、配戴小圓眼鏡的老學者走進宮廷中的大司教辦公室。
「哎呀，亞烏爾博士，有何貴幹？」
房間的主人大司教穿著氣派的僧衣。他是索爾提斯教的宗教領袖，同時也是由索爾提斯教統合的王國聯合帝國皇帝兼教皇。
「神官雅絲迪兒也來啦，兩位有什麽事？」
兩人走入室內，依然坐在大辦公桌前看文件的大司教抬頭望著他們。
與老學者亞烏爾一道前來的，是一名身穿紅邊純白製服的年輕女神宮，年紀大約二十出頭。
「實不相瞞……」
亞烏爾正要開口，話頭卻被女神宮蓋了過去。
「大司教大人，露米納斯星將於下下個月下旬通過太陽表麵。請您務必允許我參加派遣到各地的觀測隊！」
她露出懇求的眼神說道。
「參加觀測隊？神官雅絲迪兒，你身為神官，必須留在沙庫拉靳……」
「大司教大人，我對於神官無論如何都不得離開沙庫拉斯的規定有所疑問。」
聽到大司教說出神宮的原則，女神官提出了反駁。
「我明白當神諭儀式需要召集人員時，神官有義務立刻奉召集合。但是論及神諭是否需要全體神官到場，那倒不必。在舉行神諭儀式前的抽簽時，頂多隻會選出一成的神官參加。既然如此，就算一開始就有一、二人或十人、二十人缺席，也……」
「雅絲迪兒！先等一下。」
女神官突然提出白己的主張，大司教連忙試圖製止她。
「哈哈哈，好一個活力十足的神官啊。」
看到這一幕，房間內另一張辦公桌前蓄著八字胡的貴族也笑著加入對話。他是帝國最有權勢的貴族——阿奇羅凱巴斯爵士。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在教會裏負責管理時鍾的……」
爵士開口向女神官問道。
「我是天文組的雅絲迪兒·拉迦南～以後請多多指教～」
她活潑地舉手報上自己的姓名。
「阿奇羅凱巴斯公王，你也勸勸雅絲迪兒好嗎？她不隻身為神官，更是聖沙庫拉斯教會裏負責決定時鍾時刻、階級四星的天文組——負責人啊！明明背負著重責大任，卻說出想離開崗位觀測天文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一旁的亞烏爾博士這麽說道，以恨恨的眼神瞪著神官雅絲迪兒。
她的袖章上描繪著由圓規與分度器組成的六分儀圖案，上頭是四顆並排的星星，徽章還鑲著金邊。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亞烏爾博士，這次露米納斯星通過太陽表麵的事有如此重要嗎？比起觀測行星，我更希望電信雜訊的問題能夠早日解決……」
他拋出別的話題。
「關於電信問題，我們正致力於增加電線數量，還請您再忍耐一段時間。」
亞烏爾將最新的電信消息告訴爵士。
「至於觀測露米納斯星一事，這次若能成功，可以確定許多物理常數。雖然不會立即帶動科學發展，但考慮到未來的展望，可說是必須最優先成功的重大事業。如果這次再度觀測失敗，下次露米納斯星通過太陽表麵的時間大約是一百六十年後。我們不能重蹈十八年前的覆轍。」
「說到這個，亞烏爾博士，十八年前的失敗原因是什麽？」
在一旁聆聽的雅絲迪兒插口問道。
「上次行星通過太陽表麵時，因為在東大陸無法觀測，所以我們派出觀測隊前往西大陸西岸地區與拉托斯大洋諸島。唉，畢竟地點遙遠，能夠派遣的觀測隊也不多。再加上不是運氣不好碰到陰天無法觀測，就是精密時鍾損壞導致觀測時間不正確，或是焦點沒有對準，導致光線邊緣扭曲……那叫什麽來著？」
「光滴現象嗎？」
「就是那個。因為這樣，產生非常大的觀測誤差哪。甚至比過去的推測值更嚴重，根本派不上用場。」
「咦～原來是這樣啊。」
雅絲迪兒聽著亞烏爾的說明，大大聳了聳肩發出歎息。
「所以這次除了派遣到帝國領土外的觀測隊，我們還根據太陽觀測算出各地時刻，請帝國內所有的教會提供協助，將最新的觀測器材與精密時鍾送往能夠觀測的教會，事前算出教會的經緯度。阿奇羅凱巴斯公王，這次的觀測目標不隻是行星的動態，也期望能藉由測量讓地圖變得比目前更加精密。依照試算，最大可以修正兩公裏的誤差。」
「喔喔，令地圖更加精密……那就相當重要了。」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聽得十分專注，隻見他不自覺地向前探出了身軀。不愧身為執政者，他很了解精密的地圖有多麽重要。
「那麽，你所說的觀測隊預計何時出發呢？」
「一半以上的隊伍已經出發了……」
「咦咦～！？已經上路了？」
亞烏爾博士正要迴答下個問題說明當前進展，不料雅絲迪兒卻大喊了一聲。她連忙搗住嘴巴，用手勢示意博士「請繼續往下說」。
「怎麽說呢……距離觀測當天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預計前往西大陸等遙遠地區，旅途費時的觀測隊，從上個月初開始便依序自沙庫拉斯出發前往帝國北部。隻有目的地是交通發達的帝國西、南部的隊伍，還留在這裏。」
「怎麽這樣～那我不就沒辦法去西大陸或拉托斯大洋諸島了～？」
亞烏爾說明到這裏，雅絲迪兒再度插嘴：
「你是沙庫拉斯本地觀測隊的負責人，這件事早已定案了！」
「怎麽這樣～不要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決定～我也想到外地去啦～！」
一臉快哭出來的雅絲迪兒對博士的決定發出抱怨。
大司教無言地看著兩人間的你來我往，阿奇羅凱巴斯爵士則是覺得很有趣。
「不好意思，在繁忙之中打擾各位，我端飲料過來了。」
這時候，一名藍衣修女告罪一聲，走入辦公室。
「哎呀，你是芭希拉的繼任者嗎？」
亞烏爾像逃難似的將目光從雅絲迪兒身上移開，轉向修女說道。
「是的，我還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賜教。」
她一邊迴答，一邊將端來的
茶分別放在大司教與阿奇羅凱巴斯爵士的桌麵，以及待客用的沙發茶幾上，接著向所有人行了個禮，迅速走出室外。
似乎是看準了修女離開的時機，大司教開口：
「亞烏爾博士，莫非你知道芭希拉已經啟程的事？」
他如此詢問道。
「是的。前幾天，她在出發之前有來向我告別。」
博士如此迴答，同時麵對大司教在備好茶水的沙發上落坐。雅絲迪兒也在博士身旁輕輕坐下。
「一個女孩子孤單地長途跋涉到拉庫斯，芭希拉的膽子也很大哪。」
亞烏爾喝了一口茶，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與她感情很好的梅貝兒、雷吉娜如今都不在帝都。對芭希拉來說，待在兩名好友相繼離開的沙庫拉斯並不愉快吧。」
大司教靜靜地補上這麽一句。
「的確沒錯。梅貝兒還在沙庫拉斯時，她們兩個總是一起行動，有時候雷吉娜也會參上一腳……」
亞烏爾有點懷念地喃喃說道。
「對了，大司教。沒想到你會同意讓芭希拉離開，她應該是你很中意的部下吧。」
「年輕人遲早都要離巢高飛的。像她那種程度的人才雖然難得，不過我認為讓優秀人才依照自己的意願行事，才是對將來最好的策略。」
大司教如此迴答，也伸手端起了茶杯。
「不知道這會兒，芭希拉是不是和梅貝兒處得很好？」
亞烏爾看著他的動作，一臉溫和地眯起眼睛。
「咦！？你們說的拉庫斯，是南亞爾提斯的拉庫斯對吧？旅途不是得花上一個月……」
雅絲迪兒疑惑地開口詢問。
「她說要順道去看看桑爾米涅的安珊修道長，還有人在桑克瓦德的雷吉娜。我想她應該是在經過桑爾米涅的教會後，搭船上溯阿提爾河到桑克瓦德，再轉乘通往拉庫斯的火車。整段行程大約要八、九天吧。」
大司教接著這麽說道。
「八、九天嗎？我記得她是八天前出發的，那大概今天或明天就會抵達拉庫斯了。」
「咦？桑克瓦德不是西亞爾提斯的都市嗎？明明是繞遠路……咦咦！？」
大司教與亞烏爾的對話，讓雅絲迪兒露出滿臉混亂神色。
「你知道鐵路這種交通工具嗎？」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開口向她問道。
「這我知道，沙庫拉斯這裏不是也有水力列車嗎？」
「哎呀，是我失禮了。有種名叫蒸氣火車頭的機器，可以在一天之內跨越南亞爾提斯與西亞爾提斯間長達數千公裏的距離。把火車頭放在軌道上牽引客車與貨車前進，從桑爾米涅到拉庫斯隻需要一天半就能到達。」
「嗯……火車……是嗎？」
或許是無法相信爵士的話，隻見雅絲迪兒微歪著頭。
「不隻如此，南亞爾提斯還有人發明出能在空中飛行的機器。梅貝兒好像就曾經搭乘那種機器，在一天內從拉庫斯抵達桑烏努茲。」
「那種交通工具叫飛機。梅貝兒舉行加冕典禮時，我在桑烏努茲看過……沒想到速度居然這麽快。」
阿奇羅凱巴斯爵士一邊撫摸八字胡，一邊說明。大司教也跟著補充道。
「等、等一下……沙庫拉斯和桑烏努茲再加上拉庫斯，可以畫成每邊大約三千公裏的正三角形耶。如果隻需要一天，代表從沙庫拉斯出發也是一天就能抵達啊。」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我們也該盡快讓沙庫拉斯引進這種交通工具。」
雅絲迪兒試著整理腦中的思緒，她的話令阿奇羅凱巴斯爵士發出感歎的唿喊，這使得她越發混亂，接著突然站了起來。
「那個……這樣的交通工具如果真的存在，我真想親眼看看！所以，請務必讓我加入前往西亞爾提斯或南亞爾提斯的觀測隊！」
她開口向大司教提出這樣的請求。
「啊～結果變成是火上加油哪……」
亞烏爾一臉傷腦筋地抱住腦袋。
「通常修道者在升格為正修士、正修女之後，就能自由到世界各地去旅行，神官卻沒有同樣的自由，這實在太不合理、也太不公平了。聖書上根本沒有記載相關的規定，這種限製非常粗暴。既然社會不斷改變，那麽製度也該隨時代變遷做修正啊。受到過去舊習束縛的原則已經落伍了！」
雅絲迪兒無視於博士的歎息，將雙手撐在大司教的辦公桌上直接展開交涉。
大司教一時被她的魄力壓倒，露出無力的表情伸手試圖勸阻。但雅絲迪兒一旦開口，就不會輕易停下來。
「請給神官到世界各地旅行增廣見聞的權利。在素養提升之後，神通力說不定也會跟著增強。這次就當作是實驗特許我外出吧，不行嗎？」
「不，那個……」
她單方麵的抱怨攻勢，令大司教抱著頭趴在桌麵上。
亞烏爾和阿奇羅凱巴斯爵上則是麵麵相覷，一邊想著該怎麽幫大司教說話，一邊苦笑著當起雅絲迪兒這場一人演講的觀眾。
「好多人喔～真不愧是發源地的垂訓祭～」
一行人已經迴到聖拉庫斯教會前的會場，洶湧的人潮看得芭希拉雙眼圓睜。
他們等梅貝兒恢複體力後，再度迴到了教會。
「即使是發源地，直到去年為止人數也沒這麽多。」
夏洛兒如此說道。
今年由於鐵路通車，吸引大量的索爾提斯教徒到聖地拉庫斯來慶祝垂訓祭，從四麵八方集結至此。
「啊，尤貝拉斯的刨冰店今年也有來耶，我們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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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看準人潮而來的露天攤販中找到一間豎著大廣告旗的攤位，上頭寫著『尤貝拉斯的刨冰』。
「尤貝拉斯的刨冰～？是來自尤貝拉斯的刨冰店嗎？」
「不是的，那是用尤貝拉斯運來的冰製作的刨冰。」
夏洛兒笑著更正芭希拉的猜測。
「大叔！給我三碗刨冰！」
她奔向攤位，活力十足地點購刨冰。
「哇～好貴，這裏的價格是一般刨冰的……四倍！？」
夏洛兒身旁的梅貝兒看到價格後，發出了驚唿。
攤子附近也有賣普通刨冰的攤位，這裏的冰價足足貴上將近四倍。
「這位正修女，真抱歉，刨冰已經賣完了。」
然而，店員卻告訴他們刨冰銷售一空了。
「哎呀，我來晚了嗎？今年收攤的時間還真早呢。」
「因為今年到教會來的客人特別多，因此賣冰的速度是平常的三倍。」
店員一邊收拾攤位，一邊對夏洛兒說道。
「夏洛兒小姐，這裏賣的刨冰很特別嗎～？」
這時，芭希拉指著攤位加入了對話。
「那是當然的咯。將隆冬時在北方尤貝拉斯切下的冰塊，送到千裏迢迢外的南亞爾提斯作成刨冰，光是看中間花費的功夫，就算得上是相當珍貴的東西。」
店員這麽迴答。
「而且尤貝拉斯的冰有一種淡淡的甜味，對本地人來說，光是冰本身就值得這個價碼了。」
「原來如此，因為南亞爾提斯的水帶著一點苦味嘛。」
梅貝兒能夠理解他所說明的理由。
「這不是聖女大人嗎？正是如此。」
店員同意道。
「會
苦？是嗎～？」
夏洛兒似乎對水的味道抱持疑問。對於從小喝慣的水，她似乎感覺不到有什麽味道。
「大叔，你說刨冰是從尤貝拉斯運來的……」
「是的。尤貝拉斯是個冬季寒冷的北國，一到隆冬，湖麵就會結凍變成厚厚的冰層。我們將那些冰塊切下來，一路送到這裏來。」
店員揮揮手迴答梅貝兒的問題。
「我知道冰塊是由你們運來拉庫斯，不過是怎麽送過來的？比方說……將冰塊放進冷凍機裏，以免半途溶化嗎？」
「不是、不是，我們都放在這個玩意兒裏。」
他將放在台車上的箱狀物體拉到梅貝兒麵前。那個箱子是由淡褐色的物質構成，外觀看來很像樹脂或是硬塑膠。
「這是什麽？溫度和冰一樣低。好像不是樹脂……」
梅貝兒伸手摸了摸，又聞了一下，想分辨出是什麽材質。
「這是木屑冰，將木層浸滿水之後凍成的東西。」
店員如此說明。
「木屑冰？你說的木屑，是木頭的粉末……對吧？這個顏色是木屑的顏色嗎？」
「沒錯。這種冰和普通的冰不同，不易溶化，硬度又高，非常堅固。」
「咦～不易溶化又堅固……」
梅貝兒被勾起興趣，用了幾分力氣試著敲打淡褐色的箱子。
放在台車上的箱子相當大，連同台車的貨架高度，大約與她的腰際同高。寬度則比她的肩寬長得多，超出一倍以上。即使讓梅貝兒和芭希拉一起躺進去，也綽綽有餘。箱板厚度將近有十公分，裏麵放著一塊應該是箱蓋的板子，厚度也差不多。箱底積蓄著一點點溶化時留下的水。
「對了，你說的不易溶化是到什麽程度？」
「聖女大人，這個箱子從一大早就放在這裏了。即使一直受到陽光曝曬，也沒什麽溶化的跡象。」
「一大早就放在這裏！？好厲害……」
梅貝兒聽到店員這麽說，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你說東西是從尤貝拉斯送來的對吧？放上好幾個月也不會溶化嗎？」
「因為直接擺著會溶化，我們通常是將箱子放進更大的木屑冰箱裏用船運來拉庫斯。等抵達拉庫斯後，再整艘船駛入城鎮地下的大倉庫，這樣一來可以維持兩年不溶化。」
「用木屑和水做成的冰可以撐兩年！？真不敢相信。」
店員的迴答令梅貝兒張口結舌。
「既然溶化很花時間，那麽結凍時也很費時咯？」
她蹲下來探索冰塊的種種構造，毫不在乎手會凍傷。
「結凍時隻需要一夜就能完成。」
「一夜！？這麽快嗎？」
「嗯，隆冬的尤貝拉斯非常寒冷。隻要將木屑與水倒入作模子的大型容器裏放在戶外，一晚就會凍成堅冰。」
「作法出乎意料的簡單耶，真了不起。」
梅貝兒對木屑冰感到佩服不已。
「既然很難溶化，丟棄這種箱子時要怎麽辦？」
她身旁的芭希拉似乎比較好奇丟棄時的處理方法。
「待會兒我們會將箱子運到城外，丟進水中。不過，我不知道放到溶化為止需要幾天就是了。」
「啊，原來如此～」
答案其實很簡單。
「這麽了不起的作法，是誰發現的？」
「這點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尤貝拉斯的鐵匠倒是常常這麽做。」
「鐵匠！？」
店員的迴答令梅貝兒耳朵一動。
「是的。打鐵的冶煉場溫度相當高，為了冷卻室溫，自古以來鐵匠就會在冬天製作很多木屑冰，然後儲藏在冰庫裏。」
「咦～他們直到今天也還是保持著這種傳統嗎？」
「好像是吧。」
「嗯～晚點我再向納巴爾問問看好了。」
聽完他的說明，梅貝兒露出了微笑。
「咦？那個東西是……」
她在人群彼端發現了一堆某種機器的殘骸。
「啊，那是……」
「聽說市長先生的實驗失敗了。」
夏洛兒還來個及迴答，店員已經早一步說出了理由。
「實驗！？」
「嗯，那台機器很嚇人。從對麵發出巨響飛過來停在廣場上方，應該是靠魔法驅動的吧。我本來以為它會慢慢降落在廣場上，誰知卻砰乓一聲重重摔了下來，機體當場摔得四分五裂，變成那副德性了。」
「砰乓……」
梅貝兒聽著店員的說明，半眯起眼睛看向機器殘骸。位於人群彼端的那堆廢鐵，似乎是新型飛機的殘骸。
「爺爺本來打算配合今天的垂訓祭，讓不需要跑道的飛機初次亮相。」
夏洛兒接著補充說明。
「初次登場的飛機，機翼……應該說是螺旋槳的部分可以調整角度轉向上方，也可以靜止在半空中，原地改變方向與動作。這些操作全都成功了，最後隻剩下在廣場著陸。」
她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搭配手勢訴說著意外發生時的狀況。
「飛機直到半途都很順利地緩緩下降，眼看就要輕輕著陸的時候，卻突然從距離地麵數公尺高的地方墜落。那種墜落方式，就像原本懸吊機體的無形絲線突然斷裂一樣。」
「嗚哇～飛行員沒事吧？」
「他全身擦傷，腳、手臂、肋骨共五處骨折。還好因為有懂得魔法的醫療組人員立刻幫他治療，傷勢並沒有嚴重到必須住院……」
「這樣的傷勢已經很嚴重了……」
從夏洛兒的語氣聽來，魔法醫療的急救處理似乎很成功。
但是魔法醫療雖然發達，卻非萬能。即使這次不必住院，飛行員很可能一不小心便會受到魔法也無法救助的重傷。
「市長先生人呢？」
梅貝兒發出歎息，抬起頭詢問飛機的設計者身在何處。
「爺爺正關在市長辦公室裏，檢討到底是哪邊的設計出了問題。」
夏洛兒這麽迴答，抬頭仰望教會前廣場東方十層樓高的市政府大樓。
市長的房間就位在這棟建築物的頂樓。
同一時間，在教會內的司教房間——
「司教大人，聽說沙庫拉斯派來聖女大人的專屬宮廷服務人員，是真的嗎？」
袖章上畫著剪刀與三匹綢緞，位階三塊布料的服裝組修道長走進室內問道。
「哎呀，希倫德修道長，消息傳得還真快呢。」
身為房間主人的司教此時坐在大辦公桌前閱讀雜誌。他放下雜誌，從桌麵角落拿起一份文件。
「這是來自沙庫拉斯的介紹函。他們派來的人選是正修女芭希拉·亞維西絲，她和聖女大人同屆，位階為一枚盤子。原本隸屬於廚房組，似乎也會作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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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在意的並不是這些個人資料……」
修道長走到正在念出文件內容的司教身旁。
「是我太大意了。聖女大人雖然年輕，但不僅是一國的大總統，同時也是女王。雖然已經指派三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不過她有時必須接待國賓，至少也該派銀邊的專屬服務人員隨行才對。」
「在這之前，本教會並沒有設立服務組，如果要指派服務人員，就得在人選上傷透腦筋。服務組基本上是從廚房組衍生出來的分組，在宮廷專屬
人員方麵也有從書記組被提—拔為秘書的，就算要效法這種作法……」
司教如此迴答，將文件瀏覽過一遍後放迴原位。
「總之，中央派來的正修女芭希拉，是以聖沙庫拉斯學院首席成績畢業的優秀人才。無論如何，聖女大人在不知不覺間已變成貴族排序中最高位的人物，要指派能夠匹配的服務人員，也隻有依靠沙庫拉斯一途了……」
他邊這麽說著，邊伸手拿起看到一半的雜誌。
「首席！？我記得您剛剛說她和聖女大人同屆……聖女大人沒有以首席的成績畢業嗎？」
「應該是這樣。」
修道長驚訝地提出反問，司教則是翻著雜誌這麽迴答她。
「對了，司教大人，您是在看什麽呢？」
修道長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司教手中的雜誌上，雜誌封麵用的是一張疑似偷拍的梅貝兒照片。
「內容好像有提到聖女大人發明的秘密。她來拉庫斯還不滿一年，社會卻經由她的手產生巨大的改變。各家報紙與雜誌都在競相刊載特輯，急欲找出聖女大人想出大量發明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仔細想想，報紙與雜誌上會刊載照片，印刷色彩變得豐富，都是受到聖女大人的影響呢。」
司教的桌子上另外還堆放著幾份雜誌與報紙。修道長拿起其中一本，翻閱內文尋找相關的特輯報導。
兩人在不知不覺間默默地閱讀起雜誌來。
剛剛成為兩人話題的梅貝兒與芭希拉，正在市政府頂樓的市長辦公室裏。透過窗戶向下眺望，可以看見裝著大型螺旋槳的雙引擎機橫倒在教會前的廣場上。
「市長先生，你已經找出墜機的原因了嗎？」
梅貝兒看了看殘骸，又將目光轉迴室內，開口向飛機的設計者發問。
夏洛兒也雙手插腰，站在市長背後探頭看著設計圖。
「我根本毫無頭緒。在都市外牆上進行飛行實驗時，發生墜機意外的次數屈指可數，我以為沒有問題……」
市長將設計圖攤放在桌上，一臉疲憊地瞪著那張圖麵。
他所開發的機體，是裝設大型螺旋槳的雙引擎機。螺旋槳可以連同主翼一起改變方向，一般飛行時麵向前方，起飛、著陸時則是轉向上方。藉由這個設計，應該能讓飛機垂直起降的可能成真。
然而，新型飛機卻在著陸時失敗墜機了。令市長煩惱的，是在實驗飛行中並沒有發生因飛機缺陷導致墜機的狀況，結果卻偏偏在初次亮相的場合裏出事，真是糟糕透頂。
先前發生意外的新型飛機模型，就放在他攤開的設計圖旁邊。那個模型也像實機一樣可以改變主翼的角度，螺旋槳目前正朝向上方。
梅貝兒先是看了看那具模型，繼而轉頭望向房間內的櫥櫃。櫃子上以滑翔翼為首，放著各式各樣的飛機模型。
「對了，市長先生，真虧你能想出這麽多種飛機的構想呢。」
梅貝兒看著那些模型，話鋒一轉談起飛機來。
「這架是大總統專用機，那邊那一架是戰鬥機。」
她重新端詳櫥櫃，發現市長過去製造的機種模型也並排在其中。包括雙引擎的大總統專用機、亞爾提斯西南戰爭時使用的戰鬥機等等，除了塗裝之外，每一具都是比例正確的縮小模型。
「這個模型是我很久以前就構思完成，隻要一開發出強力引擎就能立刻實用化的飛機。還有這種能從水麵起飛的飛機，已經用模型試飛確認過，接下來隻差等待實機完成而已。」
「試飛確認過！？市長先生，你是怎麽……辦到的？」
梅貝兒聽到這番令自己在意的發言，立即提出反問。
「靠風洞實驗啊。放在這裏的模型，全都是用來進行風洞實驗的。」
「風洞實驗！？那是什麽樣的實驗？」
她開口詢問這個不曾聽過的名詞。
「與其用言語說明，還不如實際參觀比較快。」
市長先生拿起新型飛機的模型，向梅貝兒招招手之後，走進與市長辦公室相鄰的工作室。
室內放著作業用的機器，樸素的櫃子裏則是塞滿了各種工具與材料。
市長先生將放在櫃子深處的大型方筒拖出來，橫放在工作桌旁邊的台座上。
「聖女大人，這裏不是有一台大型吹風機嗎？它可以將風吹入筒中，隻要轉動這個發條，一次可以做三分鍾的實驗。」
方筒側麵有一個用透明材質封起的開口，多半是玻璃製造。市長先生打開開口將新型飛機的模型放進去與內部的零件相連接，然後再重新封住，轉動發條。
「哇！飄起來了！」
當風洞實驗開始後，轉動的吹風機將風吹入風洞。筒內的模型受到風勢帶動，輕輕飄浮起來。
「怎麽樣？這個裝置，一開始是我在思考滑翔翼要如何才能夠承受蒸氣彈射器的衝力時，為了找出機體應該作成什麽形狀，對何處進行補強才能穩定飛行而製造的。」
市長向看著實驗情形的梅貝兒說起製造風洞裝置的來龍去脈。
「等滑翔翼完成後，我又為了測試蒸氣引擎是否能讓飛機升空，用各種形狀的飛機做過實驗。雖然蒸氣引擎終究無法令飛機起飛，但我依然夢想有一天能做出在空中飛行的機器，繼續……」
他一邊愉快地作說明，一邊將金屬棒插入風洞側麵的小孔。
「哇～原來風的流向是這樣的啊……」
市長插入的金屬棒，是透過中空圓管冒出煙霧的煙鬥。隻見自管內流出的煙劃下一道痕跡，在模型周遭改變流向。那道白色的線條，代表了機體周圍的風向。
「因為事先做了這樣的準備，所以裝上引擎之後立刻就能起飛吧。」
「嗯，雖然也有實機能夠滑行卻無法離地，或是機體不夠穩定以致無法起飛的案例，不過出差錯的機率不大。」
看到梅貝兒為了實驗裝置而感動不已的樣子，市長高興地迴答。
「但說到今天墜機的飛機，看來這個裝置沒辦法做機翼改變方向時的實驗。那一架是製造出實機，直接正式挑戰嗎？」
「沒這迴事，這個裝置也可以進行機翼向上的實驗啊。」
市長否定了梅貝兒的推論，拿出另一樣連接在裝置上的零件。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像彈簧的零件，可以自由自在地彎曲。
「這是彈簧製的迴轉軸。將這個與吹風機的發條連接在一起，就能讓模型的螺旋槳迴轉，也能配合螺旋轉改變迴轉速度。」
在說明期間，市長已作好實驗的準備。模型機的機翼轉向上方，螺旋槳開始猛烈迴轉。當他放開模型時，雖然隻有短短幾秒，但模型的確在半空中飄浮了一會兒。沒辦法飛行太久的原因，多半是受到彈簧迴轉軸的重量所影響吧。
「的確是飄起來了。既然如此，為什麽會掉下去呢？」
梅貝兒看著模型提出了疑問。
「墜落在廣場的機體也能成功停留在半空中，但著陸時卻突然摔了下來。」
站在她背後觀看實驗的夏洛兒開口說道。梅貝兒聽到這句話，腦中靈光一閃。
「市長先生，你有做過起飛、著陸的實驗……特別是著陸的部分嗎？」
「著陸？既然能順利起飛，接下來隻是單純降落而已吧？」
市長似乎不明白她發現了什麽問題。梅貝兒從他手中接過模型，另一手則拿起煙鬥。
「聖女大人？你有什麽發現嗎？」
「我有些地方想確定一下。」
梅貝兒拿著模型，將煙管舉到旋轉的螺旋槳上方。管中流出的煙霧被吸入螺旋槳，迅速朝下方散開。
「我想讓模型在這種狀態下著陸看看。」
她說完之後，以裝置的底板當作地麵將模型靠過去。
「喔喔！？我不曾看過這種現象……」
這時，煙霧的流向突然改變，市長見狀發出了驚唿。
和底板有段距離時，被吸入螺旋槳的煙霧會向下流動然後擴散開來。然而當模型接近底板時，自地麵反彈的煙霧又會再度被吸入螺旋槳，形成漩渦。
「市長先生，會不會是這個漩渦奪走了飛機的浮力？」
「嗯，也就是說穿過漩渦時，機體就會墜落……」
兩人似乎都從出乎意料的結果中，看出這個現象所代表的意義。那道漩渦，也在模型與基板稍微拉開距離後倏然消失。
不過，除了梅貝兒與市長之外，其他人即使看到眼前的現象也仍舊是一頭霧水。
「但是，為什麽飛機在外牆進行試飛時不會墜機呢？」
「說不定原因就在於風？外牆上總是吹著令人心情舒暢的清風，但是城內因為受到外牆環繞，接近地麵的地方幾乎不會有風。」
「喔喔，是有這個可能性。喔，地麵傾斜時那種現象就不會發生。」
兩人找出遺漏的設計錯誤後，立刻展開了檢討。他們以模型來調查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出現奪走浮力的漩渦。
「如果在螺旋槳向上時，讓機體保持在比地麵形成漩渦更高的高度……」
「看來這麽做比較快。將迴轉軸擺在機翼後方……不對，不如讓螺旋槳自機翼向前突出……」
說是這麽說，這種問題還是得靠嚐試錯誤來一一檢驗。市長自櫃子裏拿出各種道具與零件，準備立刻動手改造模型。
叮鈐鈐鈐～就在這時候，市長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喂，市長辦公室。」
夏洛兒接起電話。
「聖女大人！發生火車意外，聽說有列車互撞了！」
她向工作室裏的梅貝兒喊道。
「列車互撞！？」
梅貝兒立刻衝出了工作室。夏洛兒不再多作說明，直接將話筒交給她。
「是我。聽說發生火車意外？地點在哪裏？」
『啊，聖女大人。鐵路公司的社長打電話通知大總統辦公室，剛才在梅爾奇亞鐵路的米貝利車站內，發生列車互撞的意外……』
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名在大總統辦公室裏負責行政工作的修女。
『聖女大人，社長目前還在線上，請您迴辦公室接聽好嗎？』
「我明白了。」
在修女的催促下，梅貝兒將話筒交還給夏洛兒。
「市長先生，火車好像出了意外，我先迴辦公室去了。」
她簡短向從工作室探出頭的市長交代一聲，就要衝出房間，芭希拉與夏洛兒也跟在她的背後匆匆離開。
「加油啊，我也會努力讓實驗盡快有所進展的。」
「…………好過分……」
但市長這句話，卻當場讓梅貝兒猶豫起不知該停下腳步還是該離開。
「呀啊！」芭希拉的鼻尖猛然撞上梅貝兒的後腦勺，痛得驚叫一聲。
話說，在梅貝兒迴到辦公室之後——
「等待通行的列車被後方的列車撞上！？是轉轍器切換錯誤嗎？」
『不是、不是，在等待通行的列車轉入待機線之前，後方的列車就撞上來了。』
她連坐都還沒坐，就立刻接起電話。
和她通話的是梅爾奇亞的實業家莉迪雅·梅卡特爾。當梅貝兒因為某個原因而逃離沙庫拉斯時，曾與由她擔任老板娘的商隊一同旅行到梅爾奇亞。
「也就是說，前方的列車被後方的列車追上咯？」
『沒錯。依照行駛計劃，應該有八分鍾的空檔才對。根據米貝利站長的說法，是因為前方列車慢分抵達時，後一班列車又比預定時間快了不少出現，才會發生這起意外。至於詳細經過，我現在才正要展開調查。』
夫人在電話彼端不滿地嘟噥著。
「老板娘，之前有發生過一樣的意外嗎？」
『一樣的意外？不，在我們公司這還是第一次發生。』
「咦？啊，說不定……是在別的地方……」
夫人的迴答似乎讓梅貝兒想起了什麽，隻見她的目光在半空中遊移。
在辦公室裏負責行政工作的藍衣書記組修女注意到她的舉動，立即站起來奔向檔案櫃尋找記錄。剛剛打電話找梅貝兒迴來的人就是她。
「啊，對不起。之前發生意外的地點不是在老板娘管轄的路段，而是在卡爾巴納與賽利亞，是教會經營的鐵路。」
梅貝兒看著書記組修女拿過來的資料，這麽更正道。修女找來的檔案，是過去火車意外的調查報告。
「對了，老板娘，梅爾奇亞鐵路公司是如何決定列車運行的時間？」
梅貝兒一邊瀏覽報告，一邊問起自己在意的事。
『時間嗎？當然是按照時鍾……』
「問題就在於時鍾。如果說梅爾奇亞和拉庫斯之間正好有八分鍾的時差，列車的時鍾依照其中一區的時刻調整……」
『等、等一下，什麽是時差？』
夫人連忙開口要梅貝兒暫停一會兒。雖然無法理解梅貝兒在說什麽，但身為實業家的直覺，令她察覺到這件事非常重要。
「其實，每個城鎮的時刻都不相同。之前發生的意外，都是不知情的駕駛或車掌沒有按照車站時鍾，而是以自己的手表為準發動列車所致。」
『每個城鎮的時刻都不相同！？不是一樣的嗎？』
夫人以訝異的語氣反問。
『還有……梅貝兒，教會經營的鐵路是怎麽決定運行時間的？』
「嗯，在意外發生後，所有職員使用的手表全都統一以拉庫斯的時間來對時。」
梅貝兒一邊閱讀調查報告，一邊這麽迴答。
「啊～不過這種作法的評價並不佳。因為時差而導致的意外與混亂狀況雖然減少了，但卻接到不少乘客投訴時間算法太過複雜。而且，位於最西邊的桑烏努茲和拉庫斯之間的時差更是超過兩小時以上……」
她接著念出文件上補充的問題點。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公司最好也以拉庫斯的時間來對時吧？』
夫人聽到原因後，鬆了口氣這麽說道。
『對了，梅貝兒，梅爾奇亞和拉庫斯之間的時差是多少？』
「我看看……梅爾奇亞快了八分十七秒。」
『八分十七……算得那麽細啊，難怪有人要投訴了……』
梅貝兒的迴答讓夫人發出歎息。
『我明白了。總之，我先叫負責調查意外的職員查明兩班列車是以哪個時鍾為準行駛的，並通知我們公司的班車日後以拉庫斯的時間來對時。』
「這麽做或許不錯。如果有什麽好點子，可以解決乘客投訴的問題就好了……」
『哈哈哈，這種事就交給你去傷腦筋吧。拜拜～！』
說完之後，夫人迅速掛斷了電話。
她立刻打電話到發生意外的米貝利車站，通知調查意外的屬下一並調查駕駛與車長的手表時間。
「唿，幸好這次沒有鬧出人命。」
梅貝兒放下話筒，依然站在原地。她稍微鬆了口氣後，輕輕在椅子上坐下，接著拿起放在桌角的筆記本大略將剛剛的對話內容記錄下來。
「接下來，再到市長先生那邊去一趟……」
就在她喃喃說著，並打算站起身時——
「不好了，聖女大人！又有軍用飛機墜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