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仿佛鋪滿了起伏毛毯的平靜水麵前方,由岩山所構成的無人島上頭正戴著雲朵編織而成的帽子,高高地聳立著。被昏暗燈光照亮的頂台滿布著封印了夜色的殘渣濕氣,味道就宛如在清晨的神社中做錄音機體操時所聞到的一般。


    在晴朗的晨景中,由宇指著遙遠的前方大唿小叫:“是神代島!”


    在由宇手指所指之處、無人島的旁邊,微小的島影開始依稀浮現。


    明明島影還那麽的小卻還能一口咬定,看樣子似乎已經完全把周邊地圖給記在腦海裏了。


    “那裏就是目的地唷。”


    昨晚她那一片蒼白的臉色,如今充滿了生氣,恢複為原先的粉紅色,似乎睡了一晚之後便完全複原了。她身上的衣服跟昨天一模一樣,鮮豔的夏威夷衫與牛仔短褲。從各處都皺得亂七八糟這點來判斷,她應該是吐完之後便直接穿著那身服裝入睡,然後又穿著那身服裝起床。把所有的嘔吐物全都噴在別人身上,然後自己安然無事。雖然對此有種無法釋懷的感覺,不過就當作可以少洗幾件衣服,輕鬆一點吧。


    “……喂,透,那個島很小耶。”


    大唿小叫的少女抓著扶手迴過頭,她一臉狐疑地詢問。


    “這艘船開得進那麽小的島嗎?”


    “你知不知道何謂遠近感?”


    “我知道。”


    由宇維持迴頭的姿勢,像是不爽般鼓起臉頰。


    “距離愈遠,看起來物體體積愈小。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不過,那座島看起來未免也太小了吧。“


    啊啊……原來如此。透在由宇的身邊輕輕地點了點頭,對這家夥的認識又有了新發現。


    這家夥的世界至今為止隻限於住家附近,隻限於狹隘的十葉市這個範圍而已。


    縱使擁有「遠近感的知識」,她也未曾有過「遠處的巨大物體看起來非常微小的體驗」,以及「遠望毫無遮蔽物的遼闊空間的經驗」。


    這個「遠近感的經驗」是她的第一次。


    “現在還隻是可以看到而已,其實還遠得很呢。”


    透邊說邊從口袋掏出手機確認時間。


    “還得花半個小時才會到,在這段期間會變得愈來愈大的。”


    “那座島會變得比這艘船還大嗎?”


    “廢話,怎麽可能比這艘船小還能住得下五百人呢?”


    隨著船的行進,神代島漸漸揭開了神秘的麵紗。這是一座由被命名為神代嶽、亦稱作神代富士的成層型休眠火山,以及山腳下的平地所構築而成的離島。


    島嶼的麵積為四。二三平方公裏,周長則有十五。二公裏。是為一島一村的小型島嶼,人口為五二二人,戶口數是二四九戶。主要產業為些許的漁業與觀光業。


    港口的附近有村莊,船隻一天約有三班從關東各地啟航到港口。附帶一提,全部都是大型的客船,並無渡輪。


    大海美麗到讓人不敢相信這裏位處於東京都,在晴天的時候從神代富士了望而去,甚至可以將遠處真正的富士山盡收眼底,風景絕佳。以上是來自宣傳手冊的情報。


    “那座島上也跟竹芝一樣完備地設有港口與駐船場呢……”


    “那裏也有職員嗎?”


    “對呀。”


    “冰見。”


    說明一結束,會長的聲音便從下方傳來。


    “差不多該整理行李了,耽誤到下船的話會給當地的人帶來麻煩的。”


    “好。”


    透予以迴應,急忙穿過頂台開門。


    “喂,透。你看!”


    由宇指著門的一角,讚歎地喃喃說道:“有海鹽黏附在上麵耶!”


    “你這家夥,四處都觀察得很仔細嘛。”


    遠遠即可看見的水泥搭建駐船場慢慢地愈來愈大,船隻隨著汽笛聲緩緩開進了港口。碧綠色的海水和被從海底卷上來的細沙交融在一起,一時之間染成了灰色。船頭與船尾分別拋下了繩纜,將船隻固定住。


    登船梯被架在甲板中央,船與島的世界就此產生聯係,終於要下船了。


    大家扛著沉重的行李,通過搖晃的登船梯,在島上留下值得紀念的第一步。


    “我們迴家的時候,可不要忘記來接我們喔……”


    透保持踏出第一步的姿勢迴頭望著船隻低聲說道。


    “希望別因為台風之類的延期了。”


    從甲板上俯視埠頭和從埠頭抬頭仰望船影,是截然不同的氣氛。


    那個鐵扶手、在那個世界度過了一晚的那個扶手,今後也將永遠在那裏繼續當個鐵扶手下去吧,這種感想就連我本人自己也覺得相當莫名其妙。


    “你在那裏沉醉個什麽勁啊,透——”


    透直到聽見燈璃的叫聲,才迴過神來。這麽說來,不知不覺間附近的人全走光了。大家早已全都走到駐船場的入口附近。


    “等我一下啦!你們這群人,至少也叫人家一聲再走嘛,喂——”


    透扛起行李,拚了老命追上前去。


    駐船場的左側便是直接與陸地相連的漁港,右側隔著消波塊則有一座海水浴場。表麵上雖掛名“海水浴場”,可是就連一間海邊小店也沒有,有的隻是沙子、海水,再來便隻剩下居於角落處的窮酸出租烤肉小屋,就是這麽簡樸,真不愧是必要且完善的設施啊。


    港口的前方是雙線的車道,馬路就那麽一路沿著山坡向上攀去。


    沿著道路行走,試著在山丘的山腳下仰望,可以窺見在被林木包夾的蜿蜒道路的盡頭,有一棟建築物包圍在樹海的綠意之中,座落於與藍天交會的境界線上。


    “那就是我們今天要住的旅館。”


    會長指著那棟建築物說道。


    “直接順著旅館前方的道路往裏麵走,就能進入到村子裏頭……可是那跟我們現在的目的地沒有關係,總之先走去那間旅館放好行李,換上泳衣集合。”


    通往旅館的道路、沿著山丘向上而去的柏油婉蜒小道隻有一。五車道的幅寬。有一輛輕型卡車宛如理所當然的裝飾品一般停在路旁。


    “喂,那輛車的車牌是「品川」的耶。”


    “你在說什麽廢話啊!鳥羽。這裏是東京都呀,負責管轄的也不是縣警而是警視廳啦!港口的巡邏車上麵不是也寫著「警視廳」嗎?”


    “燈璃,你對這種奇怪的事情倒是知道得不少嘛。”


    在熱度開始增強的大太陽下,以開始引吭高歌的蟬鳴為背景音樂,在綠油油的景觀與味道中,大家一邊七嘴八舌地聊著天,一邊沿著婉蜒小道向上爬去。


    到達旅館大概花了五分鍾左右,這裏可以肯定並不是風格時尚的hotel,而是空間小巧,但令人感覺頗為舒適、氣氛平靜的日式民宅。年代已久的摺梯與同樣使用多年的塑膠水管被放置在玄關的一旁。


    穿過玄關後,裏頭便是大廳。木頭地板的房間鋪有地毯並安放著沙發,感覺就有如一般家庭的客房。在房間的角落裏,同樣放置有家庭用的書櫃,裏麵密不通風地擺滿了漫畫、圍棋用具、將棋用具等打發時間的用品。


    大廳的內部是櫃台,裏頭正坐著旅館的主人。


    “喂,透。我稍微去調查一下館內。”


    “由宇,你給我乖乖站著別跑,住宿登記馬上就結束了。”


    遊也和會長在櫃台開始辦起了手續。今天的客人似乎隻有自己這一團而已。


    “手續辦好了,大家去準備一下吧。”


    大家隨著吆喝聲重新扛起行李站起身。我們住的客房就在櫃台旁邊的走道往裏麵走,是接連在一起的兩間房間,男生的房間比較靠近外麵,女生的房間則


    是裏麵那一間。


    打開房間的門一看,裏頭是六坪大的和室。房間的正中央安置有四角茶桌,上頭放有老舊的電子時鍾。房間的角落有電冰箱,從房間的陽台可以越過剛剛那條蜿蜒的道路一覽海水浴場與港口的景色,這就是所謂的海景嗎?這裏的占地條件還算相當不錯。


    鋪在地上的榻榻米是有一定年代的舊物,房間的牆壁則是熟悉的厚水泥的灰色。


    並且……


    “…………”


    “喂,遊也大哥,請問你現在在幹嘛?”


    透把視線從陽台上栘開,迴過頭來,喚了緊盯著紙門不放的遊也一聲。


    是的,這裏……和隔壁的房間僅靠著一扇紙門相通。


    “你在打什麽鬼主意嗎?”


    “啊啊,沒有啦。”


    啊啊,沒有啦……個屁。透在內心嘀咕道。


    沒錯,房間左側的這扇紙門似乎跟隔壁的房間直接互通。


    這也就表示,隻要一打開這扇門,不由分說就能看見女生的房間。


    “透小弟,我想說的是——”


    嗯,現在女生的房間裏頭正在進行什麽事情,不用說也知道。


    在這扇紙門的對麵……


    燈璃、由宇、還有七尾正在……


    “你休想。”


    我斷然拒絕,並移動到遊也的前麵。


    “休想怎樣。”


    “人家還隻是個小孩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你隻要摸摸自己的良心就可以知道得很清楚了。”


    “我並沒有想說稍微打開一點點看看就好,或是企圖做什麽不正當的行為的意思。”


    “那麽,你說說看你那手勢是什麽意思啊!”


    看著遊也那隻明顯對紙門蠢蠢欲動的手,透大聲嚷嚷道。


    “我隻是偶然經過這扇紙門的旁邊,想要離開這個房間而已,事情就是這麽單純。”


    “什麽嘛,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


    “就在那個時候,偶然被這榻榻米給絆到腳趾,基於必然的力學作用,這扇紙門將會——”


    “你果然有所企圖,還裝!”


    “不要隨便中傷他人,少年。”


    「宛如」被冠上冤罪的嫌疑犯一樣,遊也搖了搖頭。


    “我隻是說會變成這種狀況的可能性並不是零而已。”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故!”


    “換個話題,我妹妹是那種穿衣服時看起來比較瘦的類型。”


    “………………”


    “外表看起來雖然很老土,不過還頗出人意料的。”


    “……………………”


    “你們兩個湊在一起在搞什麽鬼?”


    “哇!”


    聽見突然迴到房間裏來的會長的聲音,透嚇得跳了起來。


    “啊啊!沒事沒事!我並非有什麽不良的企圖,我隻是想要阻止這個人。不要誤會,剛剛的沉默隻是單純的沉默,並非是在盤算,絕對不是我內心產生了動搖,換句話說邪惡的完全是這個人——”


    “我不是很懂你嘰哩呱啦地在講什麽。”


    兵藤會長仍舊麵無表情,語氣沉重地繼續把話說下去。


    “大家在大廳等你們等很久了。”


    “咦?”


    “就連女孩子們也手腳很快地準備好了,男生反而動作慢吞吞的是怎樣?”


    “…………”


    碰的一聲,有一種被人搭住肩膀的觸感。


    透半開著眼睛迴頭一望,燦爛的笑容已經等候在那裏了。


    “不用在意!少年。”


    “你鼓勵我幹嘛?”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就知道了。”


    大海。


    拍打著白色沙灘的海浪,反射著上午的陽光,將光帶延伸到遙遠的海麵。


    背後,從間隔著一條馬路的森林傳來的蟬鳴,此時終於化為大合唱,入道雲在水平線的盡頭、與任何人都無關的場所向上堆高,大海,確實是夏天的寫照。


    架起海灘遮陽傘,鋪上海灘休閑墊,然後把各自的行李當作鎮石壓放在四邊,據點就此完成。


    不管怎麽看,這裏明顯是貨真價實的海水浴。這是一幅不管擺在哪,都可以拍胸脯掛保證的海水浴的畫麵。


    並且,一旦提到海水浴——“好熱!”


    把右手放在額頭上,仰望著太陽、喃喃自語的燈璃身上所穿的泳衣,是如同遊泳選手所穿的露背連身泳裝。淡水色簡潔的樣式非常適合她曬黑的皮膚,她那年輕有彈性的身體也相互輝映,一整個就是健康的寫照。


    在燈璃的身旁以迷蒙的視線眺望著海麵的由宇,則穿著和她那低年齡的外表並不太適合的無袖小可愛比基尼,即俗稱的小可愛比基尼。露出背部與肚子、味道稍微有點大膽的設計,意外地和身材嬌小的幼兒體型相當相配。是由帶有可愛荷葉邊的上半身泳衣,與形狀看起來像是短褲的下半身泳褲所構成的兩截式泳裝。全黑色的泳裝和她那白皙的皮膚及紅色的頭發非常地搭配。


    七尾即使來到了海邊卻依舊不改她那招牌的發型,不將麻花辮解開放下,或許她是沒有把頭泡在海水裏的打算。可能是因為拿下眼鏡的關係,她稍微皺起了眉頭,因此眼神有點兇惡,不過這樣也另有不同的魅力也說不定。她的泳裝是黃色的無肩帶式比基尼,還有稍微低腰的泳褲。很令人意外的是,她的泳裝是露出度最高的。雖然她暫且有用桃色的長形方巾包住全身來迴避露骨的視線,不過說不定她暗地裏對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先是感覺健康的比賽用泳裝、天真無邪的小可愛,以及充滿女性魅力的比基尼,緊接著第四個女生則是穿學校泳裝。雖然這件體育泳裝在學校早已看到爛,在這個南方島嶼上也顯得格外突兀並異樣感強烈,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反而充分地顯現出穿衣人的本色。


    在深藍色、樣式樸素的連身泳裝的胸口上,那塊寫著「一年級——式津愛華」的名牌也原封不動地…………咦?


    “給我慢著!”


    “你是在鬼叫個什麽勁呀,透小弟。”


    遊也說話的口吻就像在教訓坐在隔壁位置的冒失鬼演劇觀眾。


    “那……那個、那個——”


    透一麵如同金魚般張動著嘴巴,一麵戰戰兢兢地指著「第四個女生」。


    被透指著的學校泳裝的少女感覺像是竊喜似的,露出帶有小惡魔味道的笑容。


    “因為出發得很突然,所以我來不及另外準備泳裝啦!”


    “放心,這沒什麽好介意的啦,嗯,歡迎你穿這樣都來不及了。”


    遊也把手放在下巴上,擺出如同道行高深的賢者般的姿勢點了點頭。


    “為什麽你要理所當然地接受啊,遊也大哥!”


    “學校泳裝真是極品啊。”


    透實在沒辦法繼續跟這個人對話。


    “喂喂,把她一個人排擠在外不太好吧。”


    “說得也對,能在這裏見麵或許也是個緣份。”


    “謝——謝——感謝你們幫我說話~~”


    聽到鳥羽和羽幌幫忙護航,愛華揮手迴以微笑。透沒想到自己會孤立無援。


    “會長!”


    “從新學期九月一日開始,愛華好像有意願成為我們社團的一分子。”


    被叫住的會長以一臉正經的表情沉重地點頭。


    “剛剛我們在大廳偶然碰了個麵。”


    用「偶然碰麵」這個理由就可以帶過問題嗎?這樣真的好嗎?


    “有一年級的學弟妹加入,實屬難得可貴。”


    “大家好——!”


    身穿學校泳裝的少女伸出裸露的手臂,元氣十足地擺出了個姿勢。


    “我是十葉高中校園活動執行部的式津愛華~!請多指教——”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透露出不知該哭該笑的表情呻吟著。


    “這就是青春。”


    遊也莊嚴的聲音從後頭傳了過來。


    “為什麽會由你做結論呢?”


    “因為我認為這是身為領袖的義務呀。”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隨著會長的號令,吵鬧的一行人於大海中消失而去。


    “唿!”


    目送大家奔往大海後,透獨自一人歎了口氣。


    然後他直接在休閑墊上躺下,仰望著天空。


    透過墊子感受得到沙子的觸感。眼前一望無際的天空是永無止盡的湛藍色。


    ……總覺得隻是稍微喘一口氣,疲勞就突然全跑了出來。這麽說來,最近這一陣子似乎都沒好好睡上一覺。


    稍微休息一下再下海好了。對。先睡個一小時左右吧。透一麵心想,一麵摸索放在墊子上的背包,從中掏出了手機,設定鬧鍾時間於一小時之後。就在他打算解除先前所設定的震動模式而伸出手指來的那個瞬間……


    手機被一團黑影給遮住了。


    透迴過頭打量站在背後擋住太陽光的那個物體。


    “…………幹嘛啦。”


    原來是燈璃。


    “你在這裏摸什麽?大家都跑去玩了耶。”


    穿著泳裝的女孩彎下腰低頭俯視著透。


    透是躺著,而燈璃則是彎著身子半蹲。


    所以呢,她身體的線條與曲線之類的就……具體而言的話,就是大小啦、形狀啦、那一類的東西是極為明顯清楚地——“沒有啦、隻是——”


    透的心裏感到有點緊張,他不經意地稍微別開眼睛,淡然地迴答:“我要先休息一下再去玩。”


    “是嗎。”


    燈璃簡單地迴應了一聲,她維持彎腰的姿勢把臉轉到海邊的方向。


    “…………”


    透依舊把眼睛別到一旁,隻翻動眼珠偷偷地確認燈璃的視線所注視的地方。


    燈璃視線的焦點正是愛華。身穿學校泳裝的少女正在大海的水花飛沫中玩得不亦樂乎。燈璃視線緊盯著愛華不放嘟嚷道:“透,你和那女生交情好像變得還不錯。”


    “……交情變得不錯?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是——”


    “你們是什麽時候變熟的?”


    “那個、該怎麽說,我和她交情並沒有那麽好,該怎麽解釋咧……”


    透這迴是刻意將眼睛從燈璃的臉上別開,然後開口說道:“是她單方麵地硬來黏我的。”


    “…………果然沒錯。”


    燈璃像是在歎息一樣地喃喃說道,不再繼續彎腰,站直了身體。


    “果然沒錯的意思是指?”


    “愛華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一點。”


    “……記得是國中的時候?”


    透一邊翻出記憶一邊說道。


    七尾曾經說過自己國中的時候和愛華是同一個社團的。


    並且,她也說過燈璃與愛華在這層關係之下多少認得彼此的臉。


    “嗯……”


    燈璃點點頭,稍微思索了一下開口說:“她從以前就是那種調調。”


    從國中時代開始就是那種感覺嗎?那個女孩。


    “透,如果你和那女生混得不錯,那你要提醒她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喔。若無其事地跟她提起就可以了。”


    就跟你說我和她並不是那麽熟了。如果講出來的話感覺好像會自爆,所以還是把嘴巴閉起來好了。


    “特別是……因為現在放暑假變得比較閑……那個。”


    燈璃像是在慎選用詞嘴巴變得支支吾吾。


    “所以她好像對那個工作……對「正義之戰」很沉醉的樣子…………”


    「正義之戰」……指的也就是與「發病者」的戰鬥。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要是照這樣子繼續走下去的話,愛華她……


    ……那個,是會走到偏差的方向去的……“


    確實如此沒錯,透點頭讚成。


    劈頭就跟第一次見麵的人說什麽「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之類的,並非是健康的想法。


    不明就理地直唿素未謀麵的人為」敵人」,並不是正常的思考。


    她……愛華正打算前進的那一條路很有可能是……


    “喂,透!”


    精神飽滿的聲音從大海傳了過來,打斷透開始消沉的思考。


    “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麽啊。”


    紅色的長發早已泡得濕答答的,濕透的黑色泳裝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由宇臭屁地挺起胸膛。


    “我跟你說,由宇,我要暫時在這裏休息一下。”


    “你這家夥還是老樣子,慢郎中一個,我都已經完成一件工作了。”


    由宇黏糊糊地在沙灘上留下赤腳的腳印,走了過來。


    “大海很有趣耶,海裏頭有形形色色的生物……”


    “啊,對了,由宇,和我一起……咿!”


    一改嚴肅的表情露出滿臉笑容、轉頭麵向由宇的燈璃忽然發聲了。


    “那個……由宇…………”


    燈璃臉上掛著曖昧的微笑,仿佛很痛苦地抽搐著臉,發出顫抖的聲音往後倒退。


    “嗯?”


    在燈璃驚愕的視線下,由宇眯起眼睛稍微想了一下……


    “啊啊,你在說這個嗎?”


    由宇高舉起兩條分別抓在雙手上的“生物”,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在她那小巧的雙手裏,各有一隻軟綿綿的物體正在蠢動著。具備有兩種觸感的無殼卷貝,那是生存於海中的巨大蛞蝓,海蛞蝓。


    被五根手指緊緊扣住的軟體生物,各自像是在掙紮而不停發出蠕動。


    “我在那裏撿到的。”


    “哇——”


    燈璃凝視著在由宇手上滑溜溜地蠕動的海蛞蝓,一絲冷汗從她的額頭上滑落而下。


    “咿——”


    燈璃發出如同小動物般的悲鳴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等一下,由宇——”


    燈璃的臉變得一片鐵青。仿佛過去未曾有過這種經驗一樣,被蒙上了一層恐怖與恐懼感。


    “那個、把那玩意……”


    燈璃的眼睛充滿了驚恐,好不容易才勉強開口說:“…………把那玩意兒拿去丟掉。”


    “嗯?”


    抓著滑溜溜生物的少女不可思議地停下腳步。


    “原來是這樣啊。”


    這才搞懂是怎麽迴事。


    “燈璃在害怕這個東西嗎?”


    由宇用和平時並無太大差別、感覺冷冰冰的聲音低沉地喃喃說道。


    不過她的心態很明顯,透聽著她的聲音心裏十分篤定。


    這家夥現在正打從心底以此為樂。


    “那個……我啊、對那種、活生生的玩意兒、有點——”


    當燈璃小聲地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


    “好吧,我這就——”


    由宇的腳……


    “——!”


    動了,在沙灘上用力一蹬,一個動作繞到燈璃背後的少女——“丟掉了。”


    直接把右手上的“東西”、軟體生物往燈璃那穿著連身泳裝的背後——塞了進去。


    “——”


    隨著“滋嚕滋嚕”往下爬去的惡心聲音……


    “——”


    燈


    璃僵住了。


    “——”


    “…………”


    “——”


    “喂,燈……”


    “————————————————————————————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我的背上、我的背上、鑽進縫裏了!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稍微冷靜一下,冷靜下來啦!燈璃!”


    “討厭——!快救我——!”


    啊啊啊,眼泛淚光。這人眼泛淚光了。


    “不要————————————————————————”


    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畫麵看起來非常地——“透!”


    “是!”


    因為被叫住名字而思考中斷,透瞬間站了起來,以直立不動的姿勢應聲。


    “有何貴幹呢!”


    “抓起來!”


    “?”


    “快點幫我抓起來!”


    “請問要我抓什麽呢?”


    “…………就那個……”


    話說到這裏,正當燈璃打算把在背後蠕動的“東西”的名字給說出口的時候……


    她的臉染成了一片死白色。


    “嗚、咿——————————————————————!”


    仿佛現在世界的一切全都完蛋了一般,燈璃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掉下去了——————————”


    “掉下去……掉到哪?”


    “掉到下麵!”


    “下麵…………”


    透的腦海開始想像。


    “我知道了!”


    隨即痛下決心一死的結論。


    “我馬上幫你抓出來!”


    就在透想要伸出手來的那個瞬間,臉上突然有一股某種很鹹、很黏稠的戚覺。視野變得黑漆漆的。有某個東西飛過來了,而且還打在臉上。


    “咿!”


    蹲在地上兩手抱頭的燈璃抬頭看了透一眼,露出有如僵屍電影的女主角的臉一樣倒抽了一口氣。


    “呀——————————————————!”


    然後她以不輸給田徑選手的速度在沙灘上拔腿逃走,隨即便從現場消失了。


    “啊。你要跑哪去呀,燈璃?”


    透伸長了右手,用左手拿下貼在臉上的“東西”仔細一瞧。


    結果是第二隻海蛞蝓。


    “你這家夥完全大意不得……”


    拿海蛞蝓丟人的少女一麵碎碎念著意義不明的話,一麵毫無歉意地用鼻子發出一聲悶哼。


    “…………”


    “透,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


    “由宇,我說你啊……”


    “怎樣?”


    “…………”


    透望著在左手上蠕動個不停的海蛞蝓思索。


    “黃昏時大家要烤肉。”


    “還挺叫人期待的。”


    “我們好像會把那間烤肉小屋租下來。”


    “是嗎?”


    “……你如果有想吃的東西就快說,我買給你。”


    “怎麽突然那麽好心?”


    “廢話少說,吃就對了,知道了嗎?”


    “好,我吃就是了。”


    由宇點頭答應。


    “那麽,我們去大海吧!”


    “剛就跟你說過我休息個一小時之後再去了。”


    “唔。”


    由宇一麵任海水從全身滴落,一麵貌似不滿地嘀咕,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那我也休息一下好了。”


    少女移動到放有自己背包的地方,伸手進背包打探。她從中拿出來的東西,是昨天會長所使用的眼罩,還有不知從哪買來的小瓶防曬油。


    “你帶那玩意兒來幹嘛。”


    “這是我借來的,想說要好好來做個日光浴。”


    由宇說完就把眼罩戴在額頭上,然後將防曬油塞到透的手上。


    “喂,丟給我這個是要做啥?”


    由宇緊接著在墊子上趴下並開口說道:“幫我抹防曬油。”


    “啥?”


    “聽說做日光浴時一定要擦這個。”


    “…………”


    透一語不發地低頭看著手上的小瓶子,然後跟由宇說:“你也差不多一點……”


    戴著眼罩的少女趴在墊子上,打趣地笑了出來。


    “你不想幫我抹的話,那我就拜托別人囉,反正我隻是想做個日光浴而已。”


    “…………咦?”


    透發出傻唿唿的聲音,茫然地凝視防曬油的瓶子。在繁雜的說明文正中央,一個長有五官的太陽正擠出一抹竊笑。


    這又是個知識與經驗的落差。嗯,透冷靜地開始分析。


    這個少女空有滿腦子的知識,卻沒有足夠的經驗。所以,她會不抱任何疑問地想實際嚐試電視上所演出的那種兒童不宜的情節,也想嚐試被人做那些事的滋味。當然了,或許這種事情在連續劇或漫畫上就跟喝開水一樣稀鬆平常啦,可是……


    “快點動手啦!”


    少女彎起單腳的膝蓋,散發著似乎就要悠哉地哼起歌曲的氣氛說道。


    …………唉,這道理我是知道啦!


    可是,就我的立場而言,這種事情果然還是——“…………”


    思考到一半,透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於是他迴過頭張望。


    是燈璃。


    燈璃臉上掛著如同從死地曆劫歸來的奮戰勇者般的淒厲微笑,佇立在後頭。


    不知道她是怎麽拿開背上的海蛞蝓的,然後又把它丟到哪裏去了。


    隻不過恐怕這個問題是不存在任何意義的。


    現在燈璃隻是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怎麽了,燈……”


    燈璃用手搗住透打算開口說話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並將拿在手上的手機畫麵高高揭示。


    上麵寫著「交給我來」四個字。


    在她的手指的操作下,畫麵逐漸往下卷動。


    「防曬油借我一下。」


    不等透答應,燈璃直接伸出左手一把搶過防曬油。


    “那個……”


    話說到一半透才臨時驚覺,他撿起自己的手機,輸入文字,把畫麵秀給燈璃看。


    「你想搞什麽鬼啦。」


    “喂——透,動作很慢耶。


    既然你那麽不想幫我擦的話,不如這樣好了,我就找遊也或其他男生——“


    「你瞧,放任她要這種心機不是好現象吧。」


    透對完全沒有察覺異狀的由宇的警告感到心急,手上的手機發出了震動。是燈璃傳來的簡訊。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幹嘛還這麽費工夫。


    「由宇她開始有點意識到自己的魅力了。然後她也不懂其中真正的意思,有一半是基於好玩的心態,心思天真地在做那種事情。要是放任這種行為不管,將來本人可是會吃到苦頭的喔!得趁現在狠狠教訓她一頓才行。」


    燈璃打簡訊的速度還真不是普通的快耶。


    「你說的道理我非常清楚,也覺得十分重要,可是……」


    「一定要好好教育她才可以。」


    燈璃送出簡訊的同時,翹起了嘴角。嗚哇,好恐怖,這個笑容讓人心裏發毛。


    透緊急操作按鈕迴傳簡訊。


    「……請問,你打算怎麽做


    ?」


    「我要讓她稍微嚐點“苦頭”。」


    燈璃又迴傳簡訊迴答。你是打算祭出啥“苦頭”啊?


    在透疑惑的視線注視之下,燈璃像是在強忍快要爆發出來的笑聲一樣用右手搗住了嘴巴。


    「隻是讓她……吃個苦頭而已啦。」


    咭咭咭……魔女的笑聲從燈璃的嘴角流漏了出來。嗚哇,這個人是怎樣,她正在全力加速耶。


    「你在那裏坐好,臉朝著對麵喔。」


    按下送信鈕的同時,燈璃指著墊子的一角。


    「不可以迴頭偷看喔。乖乖坐好,身體朝向後麵。」


    「為什麽不可以迴頭啊?你想幹嘛?」


    「要、要是你……迴頭偷看的話……」


    隨著幾乎要裂開到耳邊的龜裂,燈璃露出了笑容。


    「如果你迴頭偷看……那由宇也未免太可憐了。唿……唿唿唿唿唿。唿唿。」


    所謂的魔王一定就是長著這種臉吧。


    “哦,你終於想要幫我抹了嗎?”


    透在墊子的一角坐下,一邊聽著背後由宇的聲音,一邊操作手機。


    “唉,在我的魅力之下,這樣的結果也是很正常的吧?嗬嗬嗬。”


    啊啊、由宇還沒發現哪。還沒發現現在已經換人了,雖然有點心痛就是了。


    “其實誰來幫我抹,我都沒差喔。隻是剛好你在附近而已。”


    喀啦喀啦……旋開防曬油蓋子的聲音響起。


    接著是“啾碰”拿開蓋子的聲音。


    燈璃悶不吭聲地動作。


    “你好好地引以為榮吧,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康或許再也沒有第二次了呢。嗬嗬嗬。”


    可以聽見燈璃的手觸碰由宇皮膚時所發出的“啪啪”聲響。


    “喂……透…………喂。”


    「商量一下,燈璃大姊。」


    “還滿意外的,你、你的手指……”


    透一麵以雙手抱膝的體育課坐姿坐在墊子的角落,一麵操作著手上的手機。


    「可以的話,請盡可能地和平一點。」


    答案馬上就迴傳了過來。


    「這個世上也是存有靠和平無法挽救的事物的。」


    看來這個女子正處於油門全開的情況當中。


    “…………嗯?…………喂,你…………啊,不,沒事。”


    以遠方的浪濤聲為背景音樂,“啪啪啪啪”的聲響令人渾身不舒服地響起。


    “……就、就是這樣。照那種感覺,撫摸我的背部……咦?”


    由宇的聲音忽然摻雜了一絲可疑的感覺。


    “…………啊……喂?”


    “……………………”


    燈璃一整個就是裝死不說話。她現在臉上到底掛著什麽樣的表情呢?


    “啊、不要停、繼續沒有關係。專攻背部……就好,其他的地方可以不用…………


    啊……?嗚……!喂、喂?“


    「嘻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


    啊啊啊啊啊啊糟糕了!這個人糟糕了!她一絲也沒有踩煞車的打算。


    “喂…………嗚……等一下,怎麽…………”


    休閑墊發出了“喀沙喀沙”的磨蹭聲響。由宇在墊子上扭動著。


    “…………”


    啪啪啪啪……


    “啊……喂、喂,那裏…………那裏是、那個……”


    啪啪啪啪啪啪…………


    “…………咦?等一下,你幹嘛往那種地方……喂……這…………?啊!”


    啪啪啪啪啪啪。


    “!剛剛是怎樣……你、你剛剛做了什麽。”


    「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嘻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


    “你…………手指、啊…………我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太糟糕了!絕對很糟糕。不快點住手的話情況鐵定會很糟糕。


    “到底是……怎樣……啊!剛剛又來了!”


    好,到此結束吧!是時候差不多該結束了,這點教訓應該已經夠了吧。我想想,隻要讓由宇獲得反省,教訓就可以結束了吧。記得說好是這樣的。好。


    “你這下學乖了吧,由宇。做人要是太得意忘形的話,就會像這樣……”


    「還早。」


    手中的手機就好比燈璃忠實的仆人般顯現出了文字。


    「教訓才剛剛開始呢……嘻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已經不關我的事了,出問題別來找我。


    “……我才……!”


    由宇發出有些變調的嗓音,然後慌忙地幹咳了一聲。


    “我、我才沒有得意忘形。”


    由宇並沒有發現透的聲音的源頭出現了些許的距離誤差。


    “我從剛剛不就一直在強調了,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是、是你自己滿腦子的歪念頭……!等一下……嗚………………不要!才、才不是!……我、我好得很呢!我……才沒有、變得怪怪的!”


    看來她應該是沒那個心思去注意到聲音的源頭有偏差。


    “啊……………………那裏沒有關係。不用再更往裏麵抹了。反正那邊就算不抹,太陽也照不到。你是沒聽懂喔,那裏、那個………………你要我說幾次……喂、住手!


    不要靠近那邊!不要把手往那裏伸!不可以摸!不準靠近!滾開啦!快點給我放手!“


    「她嚇到了~~~~由宇在怕了~~~~~唔喔喔喔喔喔喔!」


    喂,誰來阻止這個家夥吧?


    “哼,知道怕了吧?你學乖了吧?所以啊,由宇,以後不要再做這種——”


    “誰在怕了啊!”


    啊啊啊啊啊!你也半斤八兩啦!不要再逞強了由宇,算我拜托你好不好。


    “我才不覺得怕。隻是,那裏是、呃…………皮膚也有比較嫩的地方,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可以!那裏還不可以!啊、怎麽、你的手指、手指…………緩緩地……啊……摸近……


    快、快住、快住手。聽到沒、手現在先停在那附近……“


    燈璃到底是在哪裏抹油啊…………


    “你……不要……手指別…………啊!就跟你說不可以了還這麽故意!不行啦、我對那裏最沒輒了……啊……啊、啊、不要——別、別摸了——!


    嗚、我不能動了!啊、我的手腳沒辦法動彈,你這白癡,不要把我按住!“


    她們倆現在是什麽樣的姿勢啊……


    “……別、別繼續……啊……啊……唿…………啊啊…………住……住手啊……啊…………啊……啊……啊………………奇、奇怪?”


    由宇發出仿佛被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擺了一道,在她嘟嚷的同時突然安靜了下來。


    “喀啦喀啦喀啦……”旋開瓶蓋的聲音在四周迴蕩。


    緊接著是“嗶波嗶波”搖動瓶子的聲音。


    燈璃正在補充手中的防曬油,她到底塗掉了多少油啊。


    “…………”


    由宇一邊喘息一邊喃喃地說道:“………………那個……………………………………為什麽你要突然停下……”


    「唿唿。」


    “……雖然……是我自己要求的沒錯,可是…………”


    緊接著又畏畏縮縮地小聲說道:“明明……還隻是塗到一半………………而已……”


    由宇在休閑墊上微微地挪動自己的身體。


    「這表情棒呆了……真誘人……」


    我覺得別再用沾滿防曬油的手指打


    簡訊了比較好。


    「不可以迴頭偷看唷…………透……這是我的……」


    如果現在迴頭偷看了,我想我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濕黏的聲音又再次傳出。


    “啊!又開始了!……唿!……感覺又來了!……啊啊…………那裏、我說過可以不用抹那裏的。你又……住手……不要、停…………不是的,不要、快停、不要、啊、討厭、住手、不要……不要啦。不要停……


    啊……不是的,剛剛搞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那裏不用擦。沒有啦、可是、繼續沒關係。啊…………為什麽會這樣。這種感受從來沒有過,我不曉得有這種,為啥、為啥我會——”


    “唿…………唿!嗚……啊!停……不對、不要……啊!啊!啊……


    ……!咪……咪喵、喵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


    透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


    “……去上個廁所。”


    午後的旅館大廳空無一人,就連主人也消失了。電燈被關掉、行李也被丟在一旁,玄關門戶大開任人自由出入,不知道該說是粗枝大葉還是怎樣。


    透在入口的拖鞋處脫下涼鞋,稍微拍了拍海灘褲的沙子換上拖鞋,走進客用廁所,迅速解決生理需求。


    一等他衝完水、離開廁所迴到大廳……


    就發現愛華站在玄關。


    “哇!”


    “透學長。”


    少女將浴披掛在肩膀上,站在一直開著沒關的左右拉開式的玄關門口正中央。學校泳裝的深藍色反射太陽的光輝,顯得閃耀動人。


    “你成功擺脫掉「那家夥」了呢,真不愧是透學長。”


    愛華喊出透的名字的同時,順便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她模樣可愛地點點頭。綁住頭發的卡通小狗發飾,就像是在表現自我地跳動了一下。


    “我也是假裝忘記拿東西,脫離大家跑迴來的。”


    “你誤會了,我不是……”


    “這麽一來,我們總算可以不受幹擾地進行作戰會議。”


    透在大廳愣住,仔細觀察少女的臉。


    “我們一起來思考打倒「那家夥」的方法吧,就趁她不在的時候。”


    她是認真的。


    “不用擔心啦,透學長。”


    迎下透的視線,愛華點點頭。


    “用我的「特技」就可以知道。「那家夥」目前還在那個海灘的岩石陰影下睡得不省人事。並沒有發現我們正在接觸,這是一個好機會!”


    “…………那個。”


    透想了一會兒,下定決心開口說道:“為什麽你會——”


    “對了,這麽說來。我好像沒有跟你說明過我的「特技」是什麽嘛。”


    為什麽你會視由宇為眼中釘到這種程度啊?就在這串話還沒講完的時候,愛華便露出一臉充分了解的表情,我想她誤解意思了。


    接著,她模樣淘氣地把手放在嘴巴旁邊,像是在展示壓箱寶的小孩一樣囁聲說道:“我可以知道我附近的「寶石」目前所身在的位置喔。”


    愛華劉海的卷毛配合這句台詞,宛如自信的象征般發出了抖動。


    透盯著她抖動的卷毛,空虛地迴答:“…………怎麽可能,你又不是電波天線。”


    “灰人先生一開始也是這麽講。”


    透一臉狐疑的樣子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愛華挺起學校泳裝底下的胸部,引以為傲地宣言,她說:“不過,我真的沒有騙人。原因在於我的身體是特異體質,或者是我身體裏的「碎片」性質特殊,抑或是這兩個可能我都具備,我也不清楚。總而言之,我就是可以感覺得出來……啊,當然了,這不是任何時候都能辦到的。我沒辦法靠自己控製電波的發動。不過,一旦發動了,我對準確度還滿有自信的哩。”


    “那可真不是蓋的呢。”


    透穿上涼鞋,邁步離開,穿過玄關,沿著蜿蜒小徑下丘。


    愛華則是一邊說話一邊跟了上來。


    “就算在對策室,能使用這招特技的人,就目前為止也隻有我一個人而已喔!這件事甚至連「大叔」也被蒙在鼓裏呢!我因為這個能力才得以和灰人先生他們混熟,才讓「斷片同盟」認同了我,就像透學長一樣。”


    ……看來她似乎非常欣賞「灰人先生」的樣子。


    透一麵故意裝作沒聽見愛華的聲音,一麵心想。


    雖然不知道那個「灰人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可是繼續這樣下去……真的不會出問題嗎?這女孩…………


    ……某一天忽然因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得到了「力量」。


    有人告訴她有「敵人」存在。


    所以,必須使用「力量」來打倒敵人。


    持續發揮自己的「力量」不斷地打倒某人的「敵人」。


    在那之後…………在打倒「敵人」之後……


    ……到底會留下什麽?


    “所以喔,現在是絕佳的大好機會,隻要在這裏好好使用我的特技的話——”


    “抱歉……”


    透停下腳步,迴過身來。


    電波少女跟得緊緊的。透被意料之外的近距離接觸嚇得不禁往後倒退,接著繼續說道:“不好意思,我並沒有想打倒那家夥、打倒由宇等等那一類的——”


    “現在可不是講那種消極的事情的時候!”


    少女仿佛心急地大聲嚷嚷道:“「那家夥」擁有「鞭子」耶!”


    “啊啊……”


    從別人的口中冒出來的這個詞匯,感覺是格外地新鮮。


    “如果她有那個意思,透學長你可是會嚐到地獄般的苦痛滋味的!


    ……若事態最後是演變成正麵交鋒,依照動手方式的不同,或許透學長有打贏的機會。可是敵人的武器是音波耶。萬一她有心玩真的,冷靜地想好對策找上門來的話,透學長根本隻能任她宰割了!你會一敗塗地的!“


    “……那個……”


    “「鞭子」是很恐怖沒錯,可是千萬不能就此放棄!


    你不覺得事情根本就很莫名其妙嗎?單方麵地予取予求唯我最大。擅自住進透學長的家和使用金錢,把人家的生活搞得雞飛狗跳!你豈能默認這種行為呢?不是嗎?為什麽你就是不下定決心呢?機會隻有現在,透學長!“


    …………這是為什麽呢…………


    透從愛華身上別開眼睛,重新沿著坡道下去並試著思考問題。


    沒錯,照這麽說來的話,事實確實如此。


    愛華所說的事情,從客觀的角度來看並沒有錯。


    由宇——對,她是單方麵地闖進家裏來,然後單方麵地介入我的生活。


    而且,實際上……我以前曾經和由宇發生過衝突,還和她大打了一場。


    然而……仔細一想,從那個時候開始,客觀的狀況一直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那家夥並沒有不再繼續要任性,「鞭子」也沒有從此消失不見。


    …………事實縱然如此…………


    可是為何現在的我心態會如此消極……


    “呃……”


    我…………


    我和那家夥生活在一起的理由究竟是什麽?


    “反正…………簡單地說,也就是……”


    “啊——!”


    被逼到絕境由宇的叫聲從海灘響徹而來。


    “啊。”


    都忘記她們兩個了。


    “嗚、啊、燈璃、不要、已經可以不用再抹了!不要抹了!我已經受夠了!”


    啊,


    燈璃終於被揭穿了,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啊…………啊——!討厭、我受夠這種滑溜溜的感覺了!”


    嗚哇,看來狀況似乎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對不起,我把你的事拋在腦後了。透忍不住開始奔跑。


    “?怎麽了,透學長!”


    愛華像是手足無措似的大叫道。


    “別跑,現在還不用擔心啦!「那家夥」還沒辦法自由行動!從那裏——”


    “就是因為不能動才糟糕呀!由宇不妙了!”


    透全力起跑,朝向由宇所在之處。


    “請問,「那家夥」糟糕了的意思是指?”


    愛華從後頭跟了上來。


    “啊……!…………啊!啊…………不……不要——!”


    “所——以——啊,我早跟你說啦?由宇?嗬嗬。”


    可以聽見燈璃打斷由宇慘叫的聲音傳了過來。


    “在這種地方作那種事的話,就會遭到這樣的下場喔!嗯?知道了嗎?知道了就應聲「是」呀。聽到我說的話就迴答一聲「是」,由宇!”


    “啊、哇、我並沒有怎樣,隻是想抹個防曬油……”


    “哎呀?還在逞口舌嗎?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那我就如你所願,幫你抹油了喔。”


    “啊!啊、不要、我不要!好恐怖!滑溜溜的好恐怖!我、我、我不要!”


    “唿唿唿唿唿,反正防曬油還剩一大半,重頭戲終於要開始了!嘻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好了,下一個目標要選哪呢~要擦哪裏好呢~”


    “啊!怎麽這樣!啊…………啊啊……”


    “來來來,接下來是哪裏呢~?要攻擊哪裏呢~?會是哪裏被鎖定呢~?”


    “住、住手………………啊……別說……那種事…………不要說……”


    “是上麵呢~還是下麵呢~難道會是中間嗎!嗚唿唿唿唿唿。”


    “啊啊……我看不見了……我腦袋一片空白了……啊……


    唿…………啊……我……在發抖……?………………我……嗬嗬。“


    “你看你,沒事戴什麽眼罩才會讓我有機可趁啦。在這種地方什麽防備也沒有的話,可是很危險的喔。”


    “是……是的……是由宇………………不對……”


    “正確答案是……”


    “………………求求你…………由宇我…………”


    “……是這裏——!”


    “啊……啊!嗚、哇啊啊啊、那、那裏是……那種地方……那種地方感覺很奇怪!


    住手!不可以那樣!不可以。真、真的不可以啦!“


    “還不適可而止嗎——你們倆是打算搞到哪種地步才甘心啊——!”


    “哎唷、透學長!你這樣大吼大叫的會被發現啦!”


    “唿唿唿唿唿唿唿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燈璃!喂,你還不恢複理智嗎,燈璃——!”


    “你這是在幹嘛呀透學長!得來不易的大好機會你卻放過了!”


    “就是說啊,透。隻要再一下下我就能擄獲由宇了!”


    “你們的對話根本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嘛!”


    同一時刻……


    在東京某棟無名大樓的一問平凡無奇的房間裏。


    “灰人先生。”


    淺黃從抽屜裏頭拿出一張a4尺寸的紙張,開口跟位在正麵的少年說道:“有一件令人悲哀的通知。”


    “是啥呢?”


    正對麵的少年。灰人今天姿勢端正地坐得十分筆挺。


    隻不過想當然爾他並沒有在工作。工整地攤開在桌子上的,既不是資料,也不是術科參考書,而是漫畫單行本。附帶一提,是第三十二集。


    “又被發現一名「蒼白的人」的「分配對象」了。”


    淺黃梢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完全在我們的鎖定範圍之外。”


    “是喔。”


    灰人目不轉睛地看著漫畫,隻有張動嘴巴迴應。


    “那可真是不得了呢。”


    「蒼白的人」目前正在全國四處遊走、分配自己的「白色碎片」。所謂的「分配對象」便是曾與「蒼白的人」有過接觸的人,是從「蒼白的人」手中獲得「白色碎片」的人們的總稱。


    “那家夥……「蒼白的人」很有可能正在極為大量地進行分配,遠超過我們所想像的程度。嗯嗯。”


    “「對策室」的情報根本是派不上用場的廢物嘛。”


    “畢竟那些人的平日業務,基本上是以人類為對象呀。”


    “不擅長處理「人類以外」的問題嗎?唉,道理說得通啦。”


    灰人翻了漫畫書的書頁。


    “不過,那家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呢?我真的完全摸不著頭緒耶。”


    “我也一樣不知道啊。”


    到處把高質量的「碎片」分配給其他人。直接了當地說,這表示「蒼白的人」本身的「斷片」也跟著隨之減少,這樣的動作會削減自己的存在。


    “不曉得「蒼白的人」是打著什麽樣的如意算盤才會做這種事的呢?”


    “我哪知道咧……「對策室」那個「大叔」的看法呢?”


    “「至今為止的動作都是實驗,是用來當作正式行動前的多方嚐試……嗎?」他是這麽表示的啦。


    ……不過他也有可能隻是隨口講講而已,因為他是個超愛裝腔作勢的人嘛,嗯嗯。“


    “他不是在分配自己的「碎片」……借以製造自己的「部下」嗎?”


    “從目前為止所捕捉到的「分配對象」身上,看不到那種傾向。嗯嗯。所有人都隨自己高興行動,隨自己的意思生活,所以我們才一個頭兩個大。”


    “哼。”


    灰人歪起了嘴角。


    “繼承「蒼白的人」意誌的人們…………簡言之……”


    灰人難得地露出正經的表情,第一次把視線從漫畫上栘開。


    “「白色使徒」……嗎……”


    “要我說幾次啊,拜托你別一直取那些莫名其妙的昵稱了。”


    “這樣明明就很帥。”


    “取名叫「白色使徒」的話,會和「白色人」搞混的。”


    “人(hito)、使徒(shito)。嗯,母音是一樣的呢。”


    “發音會變得很不好念。”


    “沒辦法,那就改用第二個選擇吧。”


    “第二選擇?”


    “「white——people」。”


    “為何突然改英文呢?名字的部分統一一點“正中間的「——」符號是很重要的。”


    “取名叫「白之使徒」好了。”


    “我一直覺得你的sence很奇怪。”


    “咦咦,所有人當中,我最不想被你這樣批評了。”


    淺黃折好確認過的a4紙,把它塞進信封裏。


    “……你從剛剛就在忙些什麽啊?”


    “這是前些天準備好的紅由宇的戶籍。因為這是我答應人家的。為了證明,我去拿住民票迴來了。”


    “啊啊,記得是那個……呃…………叫作冰見透的是吧?


    你也真是有夠認真的耶,工作這種事情,隨便敷衍一下就好了啊。“


    “怎麽可以那麽不負責任呢……倒是你手邊的事情進行得如何?”


    “我手邊的事?”


    “……就是那個嗬企劃b啊。”


    “啊啊…………那個喔。嗯。愛華跑去神代島了對吧……嗯。


    不想個對策的話,問題就大條了,要是「那東西」被當地島


    民知道的話,那就死定囉,嗯。“


    灰人一邊碎碎念個不停,一邊闔上看完的漫畫,拿起下一集。


    “從她的個性來看,感覺不太可能在發現之後就這樣視而不見……


    啊啊啊,麻煩死了。好不容易才管控「白色碎片」,調來了「素體」,甚至還安排了船隻的說。為什麽事情會突然變成這樣。“


    “還不都怪你漫無責任地對愛華煽風點火。”


    “我那時就是對她的「特技」很有興趣嘛。”


    “確實是很少見沒錯啦。不知到底是單純的體質特異呢?抑或是嶄新的可能性呢?”


    “我也想要有那種感覺的必殺技。”


    “或許認真跟你對話的我,根本就是個笨蛋吧,嗯嗯。”


    “雖然絕招的名字已經決定好是「灰之終結」了,可是關鍵的內容卻不知該設定成怎樣。”


    “既然一定要幹掉對方的話,幹脆開槍射擊不就好了?”


    “開槍才不是必殺技。”


    “聽說基本上瞄準頭和心髒就對了,隻不過前提是以人類為目標。”


    “你根本是狀況外。”


    灰人看著第三十三集的「目錄」一邊繼續說道:“要是能幹掉整個島,那問題就輕鬆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講那些五四三的事。”


    “不過這樣的方式太老套了,我才不幹。”


    少年翻開了頁麵。


    “……沒有辦法,由我們派遣某人過去吧。看情況,甚至有可能得把「素體」送還迴去了也說不定。”


    “某人…………你想派遣誰?”


    “就用「蒼」吧。”


    “「那個女孩」嗎?”


    淺黃封好了信封。


    “你要把那個女孩單獨送到島上?”


    “嗯。”


    “這樣做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


    灰人單手拿著漫畫,有氣無力地揮舞左手。


    “哪怕用完了就丟掉,也沒啥好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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