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布滿獨特的氣氛。


    不是因為地點,也不是因為周圍的器具,甚至不是因為聚集的這些成員。他們沒有承認『唯一無二』的價值觀。一切在死亡麵前皆為相同,沒有價值。所以他們不承認任何所有欲。


    土地,建築,家具,以至於人際關係。


    隻維持所需要的最低值,且可以代替。


    因為所有這些都會在未來某天的解放之日,被拋之一空。過剩的所有欲會誕生對生的執著,成為解放之時,束縛腳踝的重物。


    他們承認的唯一價值,就是他們的教義。


    身上所攜之物隻有教義。他們連正式的聖典也沒有。隻有給孩子提供的繪畫本。教義原本就是在入教之時要求以口相傳背誦下來。


    是故,創造出這種氣氛的東西,並沒有實體。


    支配至地之人的價值觀,才是誕生出這種氣氛的根源。


    “……所應前進的道路,已經出現”


    八個座位如同圓陣般擺放,中央點燃著散放強烈香味的焚香。照明的隻有四角燭台上擺放的長長蠟燭。沒有其他任何像是家具般的道具。參加者們坐在直接鋪設於地麵的座位上。


    這裏並非在什麽建築之中,他們所在的隻是一個大型帳篷。


    “反抗『禦尊影』的罪人們,他們的身份已經知曉。他們藏身之地也已洞悉”


    刹那的沉默鋪展開來。


    “列席的各位,現在正是我們深厚的信仰,集結起來具現化的時候。愚蠢地向『禦尊影』露出爪牙的罪人們——不用期待他們的懺悔,我們隻須驅逐那些不承認罪孽執著於生的愚蠢之徒”


    沉重、絕對、沒有絲毫動搖的聲音。


    這是老者的聲音。而且是圍繞香爐而坐的八位男女列席者中,最年老之人的聲音。他的臉在煙氣與暗幕之中無法分辨。


    首腦會議。


    “這是——『聖戰』!”


    喊聲擴散開來。


    五百年來——在弑神的五人眾從『英雄』墮落為『罪人』,開始製裁人類,創建以來,首腦會議中從未下達過全麵『戰爭』的決議。從沒有過。『聖戰』作為一種概念而存在,從未出現過,這是隻在信教與修道士的眾口相傳中才會有的單詞。


    從未出現可以與正麵抗衡的勢力也是原因之一。此前與的戰鬥不過是偶爾的小規模爭鬥,與教會戰鬥的也不過是武裝強盜集團與小偷集團之流,無論哪種,都是以絕對壓倒性的人數和奮不顧身的攻擊給予完全殲滅。


    然而。


    如今終於找到了『敵人』。


    “的末裔……殲滅他們正是『禦尊影』的願望”


    八名列席者之中有誰出聲說到。與其實說是確信,還不如說像在說給自己聽的口吻。但是聽見他的話,列席者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又有一人如同吟唱般接口說道,


    “毀滅秘密組織……”


    燭台中燃燒的燈炎竄了起來。


    另一個人也開口道,


    “給予『鋼鐵巨人』……嚴厲的製裁!”


    逐漸響起一聲音,充滿瘋狂的決心。


    數個拳頭興了起來。


    “這是聖戰……”


    “是聖戰”


    “聖戰!”


    聖戰,聖戰,聖戰……聖戰!


    列席者們一邊紛紛舉起拳頭一邊齊唱起來。


    煙氣漸漸旋轉著,燭台的火炎愈竄越高。在鋪設著數重防水布的帳篷壁上,列席者們的影子激烈地搖曳。一邊搖曳一邊拉長最後在帳篷的頂端融合蠕動起來。


    聖戰!聖戰!聖戰!聖戰!聖戰!


    喊聲中混雜著喜悅。


    他們的教義不允許自殺。對於他們來說,死亡是恩典是解放。想輕易獲得死亡,是逃避是褻瀆。堅信自己是罪人的他們將充滿業苦的人生視為贖罪視為遵守『禦尊影』的意誌。


    是故,戰鬥成了他們的歡悅之事。


    根據教義,因戰鬥而死並不屬於自殺。或者說那是一種恩賞,是一種約定的明確的解放。現在越是感到痛苦便越是能增加他們的狂信強度。相信死亡的解放,將己身投入死地之中。


    所以……


    聖戰!聖戰!聖戰!聖戰!聖戰!


    他們沉醉於史無前例的『聖戰』之中。


    所以……他們沒有去確認。


    帶來這份報告之人是否真值得相信,還有情報中的內容是否真的屬實。


    ¤


    ——女人善變。


    這是一句自古相傳的老話。不過由於時間和場合的關係,省吾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實性。或者說被迫體會到了。


    不——說是改變也並不正確,也許那是恢複了至今以來被壓抑著的性格,迴歸到她原本的『自我』。基本的舉止固然沒什麽變化……但梅璃爾的行動變得積極到讓省吾驚訝。


    “那就是說……讓你成為茵培拉斯家的姬巫女?”


    “不,並不是那樣”


    梅璃爾糾正了一下坐姿說到。受其影響,省吾也重新糾正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姿勢。


    午餐後——二人在省吾的房中。


    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一邊飲著餐後紅茶,一邊開始商量今後的事。


    順便一提……在開始交談前,剛迴到房中,梅璃爾就從杯中取出數塊小布,隨後捏成小圓球狀,蹲在房中的數個地方,做著些什麽。在省吾剛想開口提問之前,梅璃爾用手勢示意到『不要說話』,接著又像是在調查什麽似的,這邊那邊摸索著敲了幾下,結束之後終於把她的行動目的,告訴了省吾。


    據她說,房中設置了竊聽筒。


    逐一監視省吾的言行,情報會在所有姬巫女和五氏族族長會議共享。梅璃爾剛才所做的就是用布堵住竊聽管,抹殺竊聽的功能。


    換言之——


    “……難道說,那個……我……和我梅璃爾……第一次的時候……還有前天那次也”


    “是的,被竊聽了”


    麵對冷靜如山,這麽迴答的梅璃爾,省吾抱住了頭。


    也就是從初體驗到第二次,全部被人給竊聽了。而且五氏族氏族們姑且不論,居然連姬巫女們也直接竊聽了全過程。


    難怪從昨天起貝露迪雅和愛緋妮兒的態度都很奇怪。


    貝露迪雅似乎別有意味地嘿嘿笑著,而愛緋妮兒則用某種幽怨的眼神看著自己。說起來,荷傑妲一看到省吾會突然紅起臉。隻有塞乃嘉還是老樣子。


    “你幹嗎不早說啊!”


    “非常抱歉!可是——那時,我也有些著迷了……”


    說完梅璃爾臉紅到了耳根。


    嘛第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的時候,可是幹柴烈火的狀態,要是突然被告之『其實有人在竊聽』,那省吾肯定會萎掉吧。


    這些先不管了——


    “無論如何,我都是柯德蘭家的姬巫女。不可能逃走的”


    『逃走』這個詞,讓省吾感到了異常沉重——沉默著點了點頭,催促梅璃爾說下去。


    “對省吾殿下來說,雖然會很刺耳”


    麵對麵,她的視線仿佛穿透省吾的眼睛般,繼續說道,


    “說實話,如果現在的出擊命令下達,省吾殿下必須不得不去接受。如果搭乘拒絕的話——”


    “花梨,就會被殺吧”


    雖然知道但話說出口,還是覺得不好受。


    不過省吾並沒有因此而亂發脾氣。被搶了人質那就去奪迴來。眼下雖然做不到,但是隻要一步步的來,並非完全不可能。


    反過來看,抓人質這件事本身就意味著,對來說,省吾的存在重要到難


    以輕易替換。倘若是可以輕易替換,無所謂重要的角色,就不會特地用這種手段來對待。同時隻要他們還想有效地去利用省吾,就不會有殺害花梨等必要以上的危害行徑。


    “但是——”


    梅璃爾靜靜說到。


    “您不能就像一個隨他們操縱的人偶一般。那樣的話,現狀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說的沒錯。


    “那麽就至少要讓那些對這種現狀並不感到高興的人,站在您的一邊。隻有一點點讓狀況改變”


    “你是指——貝露迪雅的父親?”


    “是的”


    梅璃爾點頭。


    昨天——也就是省吾與梅璃爾再次結合後的第二天。


    梅璃爾征得省吾的同意,將他與自己的想法,對貝露迪雅說了並尋求她的幫助。雖然知道她與梅璃爾的關係不錯——但省吾沒想到梅璃爾會這麽大膽地把事情說出來。


    雖說是友人,但貝露迪雅也是茵培拉斯家的姬巫女。


    與她商量了省吾的事情,尋求茵培拉斯家的庇護——如果站在芭璐特的立場上看,這也許是絕無法原諒的背叛行為吧。不——準確來說,將省吾的位置擺在柯德蘭家之上展開行動之時,她對芭璐特來說就已經是背叛者了。


    若是被芭璐特知道的話,會有什麽樣的製裁等待著她,光想想便不寒而栗。


    但這是梅璃爾認真考慮之後的決定,所以省吾無法提出異議。


    “通過貝露迪雅的遊說,她的父親——也就是塞布隆·茵培拉斯大人已經答應,一旦發生緊急問題之時,我和省吾殿能受到他的庇護。我並非放棄作為柯德蘭家姬巫女的責任。表麵上,還是作為柯德蘭家的姬巫女行動。但是在非常之時,可以躲入茵培拉斯家。當然,能不給她還有塞布隆大人添麻煩的話,自然最好不過……”


    “那個人——那個叫塞布隆·茵培拉斯的人竟然真的說ok了呢”


    “ok?”


    “啊……哦,就是答應那個提案的意思”


    省吾重新說到。


    雖然他也與塞布隆·茵培拉斯見過幾次。總覺得……那是個看起來並不像是很溫厚或者好話說的人。感覺那是一個將頑固到底的印象給人型化並穿上衣服的男人。


    “那位大人的性格原本就是武者氣質強烈的直率型,據說他討厭卑鄙的手段和行徑。在花梨殿下被當作人質的事件上,他似乎並沒有什麽好臉色。此外,他是個……重視注視誠信的人,雖然是口頭的承諾,但應該不會違背才對”


    “……是這樣啊”


    點了點頭——但省吾的表情卻陰沉下來問到,


    “可這樣的話……梅璃爾不會有事吧?”


    連省吾也明白這是相當危險的走鋼絲行為。


    畢竟……聽梅璃爾說了的內部情況後,省吾已經知道,柯德蘭家的姬巫女僅是出入茵培拉斯家,就會召到莫須有的懷疑。權力鬥爭便是這樣。即使梅璃爾與貝露迪雅是朋友,也成不了辯白的理由。因為友情或愛情被乘機利用便是所謂的謀略了。


    不過——


    “省吾殿下”


    梅璃爾靜靜地微笑著說道,


    “至今以來的我,可以算是為了……不,是為了養父芭璐特·柯德蘭而唿吸的東西。是為了束縛『救世主』殿下的『枷鎖』。隻是為此而存在。我曾經這麽相信。但是——現在我覺得有了些不同”


    “梅璃爾……”


    直言袒露的梅璃爾臉上不見陰影,反而明亮起來。


    甚至帶著幾份仿佛被解放般的暢快。


    “現在我想從真正意義上來輔佐省吾殿下,想幫助省吾殿下。不是作為姬巫女……僅僅是為了省吾殿下——我願奉獻一切”


    陽光落在梅璃爾的側臉上,凜凜的光輝若隱若現。眼前她白嫩的肌膚上,溢滿了令人眩目般的透明感——沒有一絲迷茫。


    被她這麽麵對麵的望著,聽她說『願奉獻一切』,省吾在感到可靠之前,先臉紅了起來。雖然是下定了決心,但對於這種內容的感性認識,依舊是原來那個平凡的高校生。


    “謝……謝謝你,梅璃爾”


    “不,這是我真心所願”


    梅璃爾帶著微笑,斬釘截鐵地說到。


    她的表情,甚至有種清爽感。


    不過,


    “你要答應我。別亂來。如果需要在時間和道路中做選擇的話,那麽請選擇雖然花費時間但卻安全的道路。我想這點,花梨也是能體諒的”


    “……非常感謝您”


    梅璃爾深深低下頭。


    “哎?為什麽?”


    不知所以,省吾眨了眨眼。


    “就是……那個您能為我的安全著想,讓我非常高興”


    梅璃爾綻放出真心的高興表情。


    不過……


    “…………那個,梅璃爾”


    搔了搔臉,省吾說道,


    “你老是這麽誇張的話,好像是在對待外人一樣。我會覺得難過的”


    “是……是嗎?可是——”


    梅璃爾斜著頭。


    “省吾殿下也總對我說『謝謝』”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該怎麽說才好呢。


    在省吾來看,想讓她對自己更直接一些。不然的話,省吾會覺得又在與『姬巫女』梅璃爾·柯德蘭接觸般的錯覺。


    “你可以再任性一些喲,梅璃爾”


    “是——是嗎?”


    梅璃爾困惑地問到。


    對於原本接受了徹底嚴格教育的她來說,『任性』這個概念本身該如何理解,是件讓她感到奇怪的事。


    “總之……那個,萬一到了危險之時,貝露迪雅和她的父親會庇護我們,這樣理解可以嗎?”


    “沒錯”


    梅璃爾點頭到。


    ¤


    手持雙筒望遠鏡眺望,馬背上的青年靜靜地笑了。


    “暴風雨的預感——呢”


    事實上,天空正被漆黑的雨雲覆蓋,大地上落下的光亮連晴天時的一半都不到。還沒下起雨來的事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吹過山嶽的風孕育著濕氣,醞釀出粘糊糊的潮濕感。


    不過——


    “還真非比尋常呢”


    青年——萊奧的話,並非是針對天氣說的。


    “雖然是在黎百斯公司的腳底下……”


    涅羅·黎百斯。


    以製造銷售汽車和擬神杖為中心的各種工業製品的大型企業黎百斯的年青社長。『汽車王』兼『神秘的有錢人』


    『年青實業家』兼『漂亮的怪人』


    『秘密主義者』兼『放蕩者』


    修飾他的這些話都是為了讓人們不能簡單地把握他的正體,同時,他製作了一種,無論他做出什麽奇行怪狀的事為,都能讓人覺得『如果是他的話就有可能辦到』的氣氛。


    當然——這些都是計算中的事


    涅羅·黎百斯就是五氏族之一,奧托路琪家的年青族長涅羅·奧托路琪的偽名,在他身處表世界時所戴的假麵。那是巧妙完成的偽裝。


    但是——


    (有些太亂來了——涅羅·奧托路琪)


    在拉拜鬆的揭幕式以來,萊奧再次這麽感到。


    拉拜鬆市中,涅羅舉辦了和『英雄』省吾·香芝的發布會。他就像是在大聲地宣告,


    『為了討伐,製造了這個『鋼鐵巨人』,實際上消滅屠盡的根源——就是我』


    萊奧也曾出現在那場發布會的現場。


    民眾讚美省吾·香芝為『英雄』。也同樣讚美。建造了『英雄』武器『鋼鐵巨人』的涅羅


    ·黎百斯,


    在那瞬間,涅羅·黎百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等同於『英雄』吧。


    但同時,他也被某些人當成了『敵人』。


    被。


    換言之,對於涅羅·黎百斯的監視,一下子嚴格了起來。蒸汽式汽車與奇跡裝置的製造公司,以及眾多製造工場所雲集的這個地方都市,轉眼便吸引了的注意。最近,就連與姬巫女們的生活據點,也被迫進行了轉移。


    雖說如此——


    “事情變化得太快了”


    萊奧帶著一絲懊惱這麽嘀咕。


    對於他的話——


    “確實如此”


    有個表示同意的聲音。


    萊奧放下雙筒望遠鏡,看著身旁馬嚼子並排的女性。


    黑色長發以麻繩綁在一起,穿上披著厚重的旅行用鬥篷,單手握著舊型擬神杖的女性——安潔莉特,雖然她也放下了望遠鏡,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下方的景象。和鬥篷一樣,她的側臉布滿風沙,看不出任何光澤,麵無表情。不過如果好好打扮一番的話,卻是個相當漂亮的美人,而且因為她平時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所以逗她鼓起臉頰,反而異常可愛。這件事,萊奧——隻有萊奧才知道。


    像是模仿著她似的,萊奧也再次朝下麵望去。


    在使用蒸汽式汽車一、兩個小時行程的遠方,鄰接著數座遍布森林的小山。那裏仿佛是扇子核心似的,工業地帶,住宅地帶,城市均建立在那裏。從郊外的大工場到城中的小工場,眾多都是黎百斯公司的關係工場。事實上——就算稱之為被黎百斯公司私有的城市也不為過。


    並非什麽大型城市。


    但整個城市中,卻醞釀出一種以黎百斯公司為中心紐帶般的一體感——如果他們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將這個城市給要塞化。


    不過若是沒有什麽事發生,這個城市也不過是個發達的地方工業都市。


    城市的道路鋪設得非常便利,在路上,像是工業城市般蒸汽式汽車來往穿梭,此外還有許多過著平凡日子的人們來來往往。


    可是……


    “竟然這麽輕易就行動了呢”


    眼下在那裏的,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數千,也許是數萬的人們。


    男女老少——沒有任何統一感的人群,淹沒了整條大街。


    “似乎打算突擊的本部”


    “恩,沒錯。不過——”


    萊奧點點頭,再次舉動望遠鏡。


    “自從拉拜鬆的發布會以後,的監視雖然集中起來,但五百年來始終隱藏著自己存在的,會這麽簡單就被發現?再說『救世主召喚計劃』的實施,不過僅僅是二十年前的事吧?”


    “——是的”


    點頭的安潔莉特臉上,始終麵無表情。不過從聲音中可以發現,她與萊奧有相同的疑問。並且對無法解答這個疑問感到著急。


    雨點稀稀落落飄了下來。


    “瘋狂的巡禮呢”


    某種意義上被壓倒了——萊奧不禁漏出一句。


    蜂擁的男女老少都穿著同樣修道服般的法衣,中地位迥異的人們混在一起,蹂躪城市的道路。遠遠望去,就像是前往目的地的擁擠巡禮者般,或者又像是朝著誘餌勇敢前進的大群螞蟻。


    但那確確實實是人類群體,並且不是什麽巡禮。


    所有人的手中都握著武器。


    這是行軍。


    武器各式各樣,有些人背著像是來福槍的長槍,有些人雙手拿著修道會配給的手槍。有些人握著與手槍並稱為治安修道士標準裝備的長棍,還有些抱著手榴彈走路的人。


    從武器的統一感來看,先頭隊伍應該是處於指導者位置的人,之後跟隨的數百人大概是從修道會中選拔出來,抑或是誌願者組成的突襲部隊。再後麵的大隊伍,完全是響應修道會的狂熱信任。他們沒有攜帶什麽像樣的武器,卻充滿著類似瘋狂的熱量。


    似乎還調來了盡可能多的卡車型蒸汽式汽車,車身上載滿全副武裝的教徒。不過車輛似乎不足,徒步移動的人並不在少數。


    是宗教團體。


    這自然不用多解釋。


    雖然狂熱信徒們布滿索侖全域,但他們絕不是戰鬥集團。治安修道士們雖然確實受過戰鬥訓練,但很明顯這群人中還混雜著普通修道士和純粹的信徒。


    正因此——


    “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嗎”


    由於以信任為原動力,使得他們的行動單純至極。


    從行軍的樣子中不難看出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像樣的作戰計劃。他們堅信自己的行動是正義的。並且同樣堅信正義必勝——這是宗教中毒者特有的,停止思考的大腦。


    目標是本部。


    目的是殲滅。


    就算說這是作戰的全貌也並不為過。


    在漸漸越下越大的雨中,天空時爾閃過一道藍白色的雷光。隔了許久才有雷鳴傳來。那聲音與朝著郊外森林——『聖廊』方向前進的治安修道士與教徒們的足音重疊在了一起。


    萊奧調高了望遠鏡的倍數。


    “不過還真是魚龍混雜呢”


    既有被高度信仰弄壞了般——嘿嘿傻笑著流口水的人,也有帶著沉思表情盯著前方一步步走的認真者。


    冷不防——


    “……連那樣的少女也有嗎……”


    年紀大概在十五、六歲——那種年紀的少女,進入圓形視野中。


    混雜在體格健壯的男性治安修道士中,纖細的身體時陷時現,她帶著凜然的姿勢與眼神坦誠到令人覺得悲哀。


    放下雙筒望遠鏡,萊奧歎了口氣。


    “萊奧殿下——”


    一旁的安潔莉特擔心似的開口到。


    “我懂的”


    他聳了聳肩。


    就算一一為逝去的生命而歎息也於事無補。這個世界上,死亡是極為平常之事——更何況那些家夥是自己希望這樣的。萊奧就算在這裏為少女的殉教哀悼,現實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那麽為他們的死而牽動感情其實是無意義的。


    目的隻有一個。


    無論付出多麽犧牲,也要完成的最優先事項。


    所以將其他都視為微不足道的小事給徹底忘記的冷酷也是必要的。


    ¤


    “好像偷了不少的懶呀”


    雙手叉在腰上,貝露迪雅吃驚地說到。


    她背後是蔥綠茂密的森林。與以前鍛煉的地點不同——這裏是新宅邸的後院——但粗看之下,似乎與以前也沒什麽不同。有種微妙的似曾相識感。


    俯視著一屁股坐倒上氣不接下氣的省吾,貝露迪雅手中木製模擬劍的劍尖正指著他的鼻子。若是其他姬巫女斷然不敢種出這種舉動,且如果不是省吾的話,當事人定會指責她『傲慢』。不可思議的是,貝露迪雅這麽做卻感覺很自然,省吾一點也不介意。


    外表看來是位小巧的少女,卻總散發著一種與自己年齡相近的姐姐似的感覺。


    “力量還有技術都太不像話了。暫時我會重重訓練內容,準備好豁出去吧”


    “……呐……貝露迪雅…………”


    邊喘著氣,省吾邊努力從喉嚨中把話給擠出來,


    “比起以前……好像有點……更嚴格了吧……?”


    “是嗎?”


    滿臉清爽表情的貝露迪雅說道,


    “畢竟——萬一遇上什麽危險情況,連一個女孩都保護不了的話,還算什麽救世主呢?至少得讓你提升到能與我對戰的程度”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吧,大概”


    說完……省吾發現了。


    『一個女孩』,


    這說的就是梅璃爾吧?那應該不可能是指貝露迪雅自己。另外……或許也有可能是指花梨吧。


    “——來吧,省吾殿下。還剩一組訓練,這是最後一組了!”


    說完,重新擺好劍勢的貝露迪雅,眼神已是認真狀態了。


    這是省吾迴到姬巫女們身邊的——第四天。


    他與姬巫女們漸漸恢複了以前的關係。不過這也隻是一種整體感,在細處卻如同與貝露迪雅的訓練一樣發生著變化。省吾既然認清了目的,發生變化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


    無論如何瞞過五氏族族長會議的視線都是必須的。省吾表麵上——基本生活都聽從姬巫女們的指點和引導。有什麽風吹草動,梅璃爾和貝露迪雅會從組織內事部得到消息——預先做好準備。


    原本來說,讓『救世主』做好萬全準備,指的並不僅僅是肉體或精神上的意義。還包括對的忠誠——使省吾願意搭剩是她們的使命,同時能讓這件事變成可能才是合格的姬巫女。所以雖然她們每人在程度上有所不同,但都願意為實現自己的存在理由,而全力以赴。


    譬如愛緋妮兒為了得到省吾的寵愛,而不斷潛入寢室和浴室之中,也是使命感的一種吧。姬巫女們都帶著作為某種『枷鎖』束縛省吾的責任。聽梅璃爾這麽一說後,省吾漸漸懂了。


    雖然梅璃爾和貝露迪雅從那某種意義上的盲目使命感中解放了出來,但依然殘存著作為姬巫女被教育長大的部分。為『救世主』盡力——對貝露迪雅來說,那主要偏重於戰鬥訓練。


    所以貝露迪雅使出全身懈數,來鍛煉他。


    換一種說法就是——完全不手下留情。


    “……哈啊……哈啊……”


    讓紊亂的唿吸平靜下來,省吾單手舉起模擬劍。


    身體好不容易剛恢複了些——貝露迪雅立即宣布再次開始戰鬥訓練。雖然是不容分說的口氣,但省吾也沒有異議。不知是否有些心理作用,抑或是因為內容過於嚴格,省吾坦率的感想,總有些『被欺負』的感覺。


    “來吧!省吾殿下!”


    像挑釁般,貝露迪雅擺了擺模擬劍的前端。


    (說起來——)


    看著她的動作,省吾冷不防想到。


    通常——在小說領域中,提到幻想世界的劍術,應該大多都是西洋劍術為基本。也就是說,一般都是單手劍為基本的劍術印象。因為單手使劍當然是為了另一手隻能用盾牌。


    不過雖然她的劍和西洋劍很相近,但貝露迪雅的劍術卻更接近於劍道。雙手握劍,劍本身也能用作盾牌進行防禦。並非左右手攻防有度地進行轉換,而是宛如行動流水一般以身體帶動劍勢。


    省吾對於格鬥技之類的知識雖然為零,但也覺得不可思議。


    無論什麽技巧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曆史性或地理背景的影響。


    劍也一樣,譬如日本刀有專門配合它的用法,而形成這種用法的又牽涉到數個必然條件。鐵礦石的生產量,平原的規模,動植物的分布,這些是決定基本戰術的條件,同時也誕生出最優化的武器。而武器又誕生出與之相配合的武術。


    平原眾多,鐵礦石和石炭的產量也必然眾多,最早普及製鐵技術的西歐,騎兵戰便成為主流,穿著重鎧的突擊戰法,被普遍使用。當然,劍術也兩極化為直接擊潰重鎧的剛猛劍術,以及瞄準裝甲縫隙阻擊關鍵點的細膩劍術,前者誕生出超重量的大劍和騎兵槍,後者則成為擊劍競技的起源。


    反過來說,在溫度很高,山林眾多的日本,這樣集團與集團從正麵衝突的騎兵戰與重量級的甲胄,當然不可能發展起來,裝甲材質更多用輕量的布、木製、皮革等製造,與此相對的,武術的發展方向並非是『刺』『撞』,而是『斬』。


    所以——以前花梨看到省吾玩的網遊時,常常這麽說,


    『西洋式的幻想世界中,理所當然地出現日本刀的世界觀真怪』


    換言之——


    “——省吾殿下!”


    被高聲點名的省吾,終於緩過了神來。


    同時,努力繃緊已經酸痛不已的全身肌肉,省吾舉起起了模擬劍。既然是最後階段,就沒必要再保留體力了。朝地麵蹬了一腳,將剩下的體力全部投入似的,省吾奔了起來。如果說現在的省吾有什麽優勢的話,那就全在於體重和體格了。隻要利用突進的勢頭與手腕的長度,強行擊中她的話,也許就有可能擊落她手中的劍。


    “喝……啊!”


    兩把模擬劍響起沉悶的碰撞聲。


    被擊飛的模擬劍滑過一個弧線後,插入地麵——俯仰之間,又接著倒了下去。


    那是省吾的劍。


    貝露迪雅表情平淡。連姿勢也幾乎沒有過。


    她一邊放下自己的模擬劍,一邊苦笑著說道,


    “握得太鬆了”


    “…………好像是啊”


    如呻吟般迴答後,省吾再次坐下不動了。


    “不過剛才的那一擊,有點戰術的樣子呢。很好,什麽也不想光會揮劍的話是勝不了我的”


    “謝謝美言”


    說著,省吾也隻有苦笑了。


    “總之——今天的訓練就到此之止了。辛苦了”


    說著貝露迪雅行了一禮。


    武者特有的利落動作,毫無破綻讓人覺得一陣清爽。


    “那麽我們快點迴去吧”


    看著毫不留情這麽說的貝露迪雅,省吾長歎了一聲。


    “時間稍微有些晚了,荷傑妲和塞乃嘉正等著呢”


    她們的奇跡術講義也再次開課了。


    這並非是單純出於興趣,掌握奇跡術的知識,是為了更進一步理解這個巨大的擬神機。是束縛省吾的鎖鏈,同時也是他唯一的『武器』。


    並非是單純作為武力的意義上……介入其中,對來說省吾者才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反過來說,利用這點,應該也可以對產生影響。


    是的。


    主講者雖然是姬巫女們——但要求再次開始訓練和聽課的,其實是省吾自己。在他的身體恢複之後,他一個個去了姬巫女們的房間,重新提出了要求。


    省吾自己雖暫時無力。


    但隻要定下目標,接下來隻須掌握前往那個目標的力量即可。


    暴力、智力、權力、財力、還有其他等等的——力量。


    為此首先省吾必須先提高自身的基礎能力。


    所以省吾開始積極地吸收姬巫女們的教育。與茉莉在一起的經曆派上了用場。以前一旦陷於窘境,心情就會覺得如同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走投無路一般……但自從學會了索侖的語言,省吾發現自己心中的壓迫感與絕望感漸漸淡薄了下去。語言相通的話,就可以積累知識,隨之而來對策多少可以想出幾個。如果能更清楚地了解這個世界把握狀況,那麽希望便不再是無限遙遠的彼岸——他是這麽打算的。


    “……呃”


    用盡力氣,省吾用兩條腳站了起來。不過膝蓋卻還是不聽使喚,差點就要垮掉了。真丟臉。早知道這樣,真應該多參加些運動。


    “請吧”


    貝露迪雅迅速把肩膀借給他。


    與梅璃爾柔嫩的肩膀相比,顯得有些緊繃。但嬌小纖細這點並沒有什麽變化。剛才輕鬆揮舞相當沉重的模擬劍的力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呀?不禁這麽想到。


    “謝謝,不過……覺得有些丟臉”


    “大可不必這麽想。省吾殿下需要在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這種程度的小事沒必要斤斤計較。您的身體應該很快就會習慣的”


    考慮到梅璃爾其實已納入茵培拉斯家的庇護,貝露迪雅所說


    的『危險的時候』,並不單單指駕駛與『代行者』對峙,更包含了更深一層的意思。省吾沒來由地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己掌握的本領很可能將左右他人,比如梅璃爾或花梨的生命與未來。


    “是那樣嗎”


    簡簡單單便累趴下的這個身體會變成那樣,實在無法想像。


    “嗯,沒關係的喲”


    貝露迪雅微笑著繼續開口道,


    “說起來——”


    “……什麽?”


    “脫離童貞的感想如何?”


    ——瞬間差點滑倒在地。


    “貝露迪雅……”


    “哈哈哈哈”


    茵培拉斯家的姬巫女開心地笑了。


    “太好了,還是以前的省吾殿下呢”


    “…………嘛,給你添了各種麻煩。對不起”


    省吾坦率地道歉了。


    說來雖然對梅璃爾已經道了歉,但對其他姬巫女還沒道歉過。給她們也添了不少麻煩,該去好好道歉才對呢。


    “不必客氣,我不在意的”


    貝露迪雅單肩架著省吾的體重,卻步伐卻毫不受影響。


    “不過結果梅璃爾還是被視為第一位,多少覺得有些不甘心呢”


    “……嗯?”


    “如果是我,省吾殿下,會選擇推倒嗎?”


    “………………”


    會怎麽樣呢?


    嘛,如果是貝露迪雅的話,在推倒之前,肯定會先被扔出去或者狠狠揍一頓吧——當然他知道貝露迪雅並不是出於這種意思才發問的。


    “若隻是單純想要一個發泄的對象,那麽並非梅璃爾,其他姬巫女也是可以的吧。如果單純想挑一個膽小的話,其實荷傑妲是最膽小的一個呢。不過省吾殿下,雖然大喊大鬧,卻從沒有打過我們踢過我們,對我們施暴呢”


    被她這麽一說倒確實是這麽迴事。雖然在大鬧的時候,手腳曾經撞到前來阻止的姬巫女們,但卻從未有意識地對他們施加過暴力。與其說是在最後一線上自製心發揮了作用——倒不如說是純粹根本沒想過那樣去做。


    並不是想去傷害誰。


    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亂折騰。


    不過……


    “隻對梅璃爾亂來——是因為相信梅璃爾會阻止自己,想讓梅璃爾阻止自己嗎?”


    “…………”


    若是照她那樣說的話,總覺得像是在欺騙自己似的。


    自己對梅璃爾做了過分的事情,這是事實。雖然現在已經被她原諒,但不想用什麽漂亮的借口來做辯解。


    “我並不是打算肯定那種行為呢。嘛,您似乎對梅璃爾好好地道歉了——嘛隻要結局是好的,那就都好了。現在你們的關係已經是親密無間了,從瑣事片語中,都可以看出”


    “……是嗎?”


    “是啊,已經到了讓人看著眼紅的程度呢。不然你以為昨天和今天愛緋妮兒為什麽總是一幅不高興的樣子呢?”


    “呃…………”


    “雖然……我也給省吾殿下留下特別無防備的印象……但還是比不上梅璃爾呢”


    “啊……哈”


    說實話貝露迪雅的確是姬巫女中能比較親切交流的對象——不知道她說的哪些是在開玩笑哪些又是當真的,甚至連她是否對自己擁有作為異性的好感也無法判斷。說得更清楚些就是,無法判斷她是否『因為姬巫女才那麽做』。


    所以聽到剛才她說的話,省吾不禁心想她是否站在身為少女的立場上,喜歡自己?由於原來的世界中,他從未有過這種記憶,所以眼下湧現不出任何真實感……


    不過省吾尋找著目前能夠說的話——


    “嘛,要是貝露迪雅的話”


    他決定,總之先糊弄過去吧。


    “在我膽敢推倒之前,恐怕就會被揍個半死吧”


    “既然想奪走少女的純潔,這點覺悟還請事先準備好呦”


    笑著,貝露迪雅說到。


    就在這時——


    “省吾殿下!貝露迪雅!”


    從宅邸方向,傳來唿喊兩人的聲音。


    是荷傑妲。她推開一樓的窗戶,從那裏探出身體般說道,


    “從『聖廊』傳來聯係——要我們立即趕去!”


    “…………”


    省吾與貝露迪雅對視了一眼。


    『聖廊』——從整備收納庫中,傳來召喚的理由,隻有一個。


    必須再次乘上那架機體。


    然而——


    “貝露迪雅!準備對人戰鬥裝備!”


    貝露迪雅接著用索侖語這麽說到。


    “對人戰鬥裝備……不是出現了嗎?”


    “不是的!”


    在荷傑妲否定的同時,從宅子的後門打開,拎著一件巨大行李箱的梅璃爾、塞乃嘉、愛緋妮兒出現了。她們在後門出口處,打開行李箱,從中取出塊狀的黑色鋼鐵。


    是手槍。此外還有槍套條帶,吊在其上的小刀和預備彈藥。


    姬巫女們將它圍在腰上,接著從行李箱中取出槍管被切割縮短過的貢杆式來複槍。完成自己的武裝之後,梅璃爾將相同的整套裝備遞給貝露迪雅。


    “剛才收到報告,全副武裝的修道士、教徒正通過道路,朝著『聖廊』筆直移動——很可能打算襲擊『聖廊』”


    “那些教會的家夥?”


    連貝露迪雅也不禁驚訝地提高了聲音。


    “…………”。


    當聽到這個單詞的時候,省吾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安奈克泰萊亞城外居住的那位少女。雖然沒能一字不漏地全部明白,但其他的『襲擊』『修道士』『教徒』之類的單詞,還是能聽懂的。


    難道是——


    “省吾殿下”


    帶著左思右想的表情,梅璃爾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總之請先前往『聖廊』。如果最高機密的『聖廊』位置被他們發現的話,這位宅邸也有可能暴露給愛克諾德拉斯真教會了。總之先去『聖廊』會比較安全——”


    說完。


    “那個……”


    梅璃爾的眼神明顯憂鬱起來。


    僅是這樣,省吾便明白了。


    不會光是為了保護省吾,才把他叫去『聖廊』的。他們的算盤是想讓省吾再次坐上。當然——僅僅是啟動就伴隨著各種危險的巨型擬神機,不會輕易投入使用,但萬一發生陷入危境,便會毫不猶豫地憑借消滅來犯之敵吧。


    “五氏族族長會議決定讓省吾殿下……前往的”


    “梅璃爾”


    省吾平靜地打斷了她。


    “走吧”


    說完嘴角微微泛出微笑。


    “……嗯,是”


    梅璃爾也許在擔心,一旦出動的話,省吾是否會再次產生拒絕反應。當聽到省吾冷靜的話說,一瞬間有些不解。


    “沒關係。因為我已經預計到會有這樣的事。雖然並非願意,但應該總會有辦法的”


    “是……好的”


    說完,跟從著梅璃爾進入宅子中。


    後門旁的一側還有一道門。


    粗看之下,與其他房間出入口的木製房間並無什麽差別——但其實,這是在一扇鐵門上釘入木板偽裝起來的東西。荷傑妲和塞乃嘉兩人一起拉開門,隨時鋼鐵刺耳的傾軋聲響起,大門開了,前麵是一條通往下方的階梯。


    這是地下通道的出入口。


    用於緊急脫離的道路——從宅邸和『聖廊』——都有這樣的設計。地下通道中等候著以奇跡術為動力的小型列車,無視天氣或障礙物等阻礙,都可以迅速地移動到『聖廊』。


    “走吧”


    塞乃嘉就算在這時,也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口吻。


    在她結束咒語吟唱的同時,列車——其實根本是個像在手推車上安上坐席和奇跡術機關的東西——整體大幅顫動了一下之後,開始朝著『聖廊』移動起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揚中帶著某種瘋癲的笑聲,遠遠地響起。


    行軍中的人們雖然最初驚訝地轉過頭去注視,但過了半天的時間後,大多人似乎都學會了無視。固然是讓聽者不厭其煩的笑聲——但的忠誠信徒和修道士們早已習慣了去放棄,或者說去忍耐。


    就算是瘋癲的怪笑聲。


    還有這不斷落下的冰冷雨點。


    迎向『聖戰』的人們,腳步整齊不見紊亂。


    “哈哈哈,來吧來吧來吧。鋼鐵巨人,鋼鐵惡魔,我會代禦尊影、啊哈……哈哈哈……製裁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充滿血絲瞪大的雙眼,全然沒有焦點。痙攣歪曲的嘴角,似笑似哭似怒似喜。鼻孔興奮地張大,與意識無關,左耳仿佛獨立的生物般抽動著。


    數條彈藥帶綁在腰和肩膀上,兩肋上掛著來神槍。手指早壓著扳機上,好幾次發出卡卡的聲響——因為現在沒有裝上擊鐵,所以才避免了爆炸——萬一進入戰鬥狀態的話,恐怕會敵我不分地亂開槍吧。


    “呀哈哈哈哈哈!”


    男人在雨中來迴揮舞著來長槍。


    差點被槍身給打到——茉莉急忙轉身躲開。但槍身上飛濺的雨滴還是彈在臉頰上。


    “……他叫托馬。我見過他幾次”


    突然肩膀後麵有人朝她搭話。


    迴過頭,看見肩上扛著老式來複槍的蓋爾貝站在那裏。


    大概是連茉莉的臉上都露出對那個男人的不快感。蓋爾貝朝著那個男人一邊轉過頭,一邊如同解釋般說道,


    “他原本是一個信仰深厚,責任感強的人——”


    用憐憫的語調,蓋爾貝繼續說,


    “一個月前,不,應該是兩個月前吧。你聽說過的吧?拉拜鬆市舉辦『鋼鐵巨人』與『英雄』的發布會。那時他就正在在現場。也正好在那時,『禦尊影』出現了,該遭天罰的『鋼鐵巨人』擋下『禦尊影』,最後城市被摧毀。幸福的是,托馬沒有被那個鋼鐵巨人傷到,但在『禦尊影』的麵前,卻沒能接受製裁。結果就——”


    那樣了呀——蓋爾貝看了看托馬。


    “是嗎……”


    茉莉隻是這麽應了一句,輕輕點了點頭。


    事實上……她現在沒有去擔心牽掛別人的空閑。


    她在荒野中撿到的那個名叫省吾的少年。數天前,仿佛最初就不存在一般,從房中突然消失了。


    茉莉一直想著他的事。


    為什麽他不見了?


    是有什麽不滿嗎?如果是的話,那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呢?自己不正是為此才教會他語言的嗎?不正是為了彼此溝通理解,才去讓他學習的嗎?


    可是——


    (……省吾……)


    他相信照顧那個連話也聽不懂的可憐少年,便是上天賜予她的贖罪之路。


    所以茉莉拚命努力地照顧他。


    少年看起來也習慣了與茉莉一起的生活。所以才更弄不明白。他沒有離開的理由。至少茉莉找不到那個理由。


    “……還在擔心那小子的事嗎?”


    蓋爾貝問到。


    “嗯……”


    “他大概有什麽隻有他才能做到的事吧。忘記他吧。眼下有重要的『責任』,要是迷茫的話,無法迎來最好的解放”


    在他們的教義中,所謂的迷茫就是起源於執著的東西,同時也是將靈魂束縛於生之牢籠中的邪惡之物。沒有任何迷茫,宛如唿吸般去自然迎接死亡,對他們來說,是最崇高的品德,無上的幸福。


    “是啊……”


    茉莉點了點頭。


    穿過城市,在一腳踏入森林中某條砍伐出來的道路時,雨勢越來越大了。


    茉莉在修道衣的上麵,披著粗糙的布衣鬥篷,頭巾蒙在頭上。鬥篷吸收了雨水之後變得沉重起來,就算沒有鬥篷,她懷中抱著的炸彈,對她纖細的身體來說也過於沉重了。


    雖然雨勢漸大,但氣溫卻並不怎麽低。


    不過衣服中還是潮濕得很,內衣貼著身體覺得很不舒服。淋濕的黑發也粘在額頭上,時而頭發會碰到漆黑的瞳孔。


    殉教希望者的隊伍,在大街上延伸。


    有時,城裏的居民們用一種不快的視線眺望著茉莉他們,但要是朝那些居民轉過頭,他們便會馬上躲到陰影處。茉莉為他們覺得可憐。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活在業苦之中,也不知道如何修身以獲得解放,隻會如野獸般活著。


    對於他們無法認清真相,茉莉覺得很遺憾。


    然後覺得,給那些人帶來虛偽希望和邪惡欲望的愚蠢者們很可惡,無法原諒。


    “萊納……凱特……”


    視線轉向前方,茉莉低語到。


    雖然腿腳要比鬥篷還得更沉重,但步伐卻沒有放緩……


    忘記了人所背負的原罪,製造出『鋼鐵巨人』的秘密組織。


    弑神者的末裔。


    反抗『禦尊影』的可惡存在。


    “——萊納凱特”


    給教敵以鐵錘。


    並非是那種天意或偶然所賜的『禦尊影』帶來的解放,而是經人類之手釋放的懲罰之『死』。


    茉莉冉冉在雨中行走著。


    遠處響起閃電撕裂天空的低沉轟鳴。


    ¤


    事實上——正為的接近而坐立不安。


    原本保護他們這個秘密組織的最大盾牌,其實是非公開性,也就是為了隱藏他們存在所進行的情報管理與操作。所以『聖廊』中自然不可能常駐大規模兵力,因為就算不牽涉到基地的巨大,光是頻繁出入大量人員,便可能引起消息的走漏。


    具體來說……要保障隱藏一千人的地點,並不單單隻準備一千人的居住空間就可以了。隻要不是一切都自給自足,自然必須再準備一千人的食物與生物必需品,購入加上搬運都是必不可少的。


    這些皆不可能逃過他人的注意。


    搬運自然不用說了,而采購的話,隻要是大規模的數量,一定會引起有心人的察覺。


    所以……常駐於『聖廊』的人員其實並不多。雖然多少有些變動,但最多也就在三百人左右。


    與此相對的是——報告中稱,這次來襲的人數似乎超過了一萬。難以想像,這竟然隻是在數天之內,便聚集起來的人數。狂信徒們有時能顛覆常識。並且在另一份報告中還稱,他們後方還存在超過數萬人的後續兵團。


    正麵迎戰的話,根本沒有勝算。


    雖說防禦戰時,攻方的兵力需要是守方的數倍——但雙方級數差別太大的話,守方是無從抵抗的。更何況,對方是毫不畏死的殉教誌願者軍團。不顧自己身死的戰鬥方式,即使是沒有接受過戰鬥訓練的外行人,也不能大意。


    所以——


    “我提議立即召集各地成員增加戰力……不,采用夾擊戰!”


    帕洛瑪茲充滿焦躁的大嗓門在族長專用會議室中響起。


    他麵部痙攣,明顯因為太焦躁和動搖,失去了正常判斷力。雖然還勉強能用上『夾擊戰』之類煞有其事的單詞,但充滿血絲的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將無意義的視線往周圍散布。


    “快點下許可!那些家夥入侵這裏隻是時間問題!”


    “冷靜點——陸絲波利提卿”


    芭璐特低聲說到。


    剩餘的三俠族長——泰羅依德、涅羅、塞布隆似乎也同意芭璐特的話一般保持沉默。身為族長之人若是也坐立不安,那麽就算是能打贏的戰鬥也會贏不了。這件事,他們想必都很清楚吧。


    “怎麽可能冷靜得了!『聖廊』要是被入侵的話,會怎麽樣?!的那些家夥——天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平時由於注意到權力的強弱,始終對芭璐特使用敬語的帕洛瑪茲,如今因為激動上腦,原本小心翼翼的態度完全飛到九霄雲外。不過芭璐特並沒有對此計較。


    狀況確實並不好。


    的那些家夥已經在『聖廊』附近展開了軍團。


    從斥候的報告來看,他們似乎還未把握『聖廊』的準確地點,但似乎知道了大致方位。


    到底是哪裏泄漏了情況呢?


    情報的泄漏又到了何種地步呢?


    如果各處偽裝起來的『聖廊』出入口他們都知道的話,陷落也隻是時間問題吧。不——就算不知道,他們隻要仔細調查一下應該很快便能發現『聖廊』吧。作為發射口的那處縱穴——準確來說是發射口上的掩體部分,雖然進行過偽裝。遠處看上去隻會覺得是個普通的平原。但那並不是能夠在近距離蠻過數千數萬人眼睛的細膩偽裝。沒有預測過會發生這種事——原本是不可能的。


    在『聖廊』遭到入侵的時候,便已經是的敗局了。


    當然——對於來說,不可能束手待斃。


    設置警戒點,在最終警戒點上,讓數十到數百不等的守備隊,待機在通往『聖廊』內部的升降口附近。隊中包括奇跡師,基本上,對抗不具備奇跡術師的,應該多少有些優勢。


    不過那也隻是多爭取點時間。


    “數量上的差距太大”


    芭璐特代其他四位族長,說出了沉重的意見。


    就在這時——從敞開開的入口處,跑來一個像是職守傳令的年青男子。因為是非常之時,大門就這樣對外敞開著。如果有報告的話,可以直接進來。芭璐特是這麽對部下們宣布的。


    “有報告!”


    青著臉,負責傳令的男子說道,


    “剛才通過第三警戒地點的修道會軍隊,已到達第四警戒地點。與二號升降口附近的待機防禦隊遭遇,交戰。但——”


    “但什麽但,快說!”


    泰羅依德·瑪布洛的聲音也慌了。


    雖然比起帕洛瑪茲要來得冷靜——但麵對敵人漸漸逼迫的現實,大概再也無法隱藏住內心的動搖了吧。


    就算是再怎麽熟悉權術謀略的他們,對『戰場』卻一無所知。他們從未在壓倒性的暴力漩渦之中,做過性命攸關的買賣。這把他們戴在臉上的從容麵具,輕易就扯掉了。


    “隻能單方麵的被動防禦。”


    傳令官單刀直入地說到。


    “死傷者有多少?”


    塞布隆沉重地開口提問。


    “準確數量不明——但已經有近二層的人員戰鬥不能……”


    “嗯……”


    眉頭緊鎖著,塞布隆點了點頭。


    這位茵培拉斯家之長,年青時曾為了修煉武藝而在各地流浪,對於這種危境已經相當習慣了。雖然在五氏族族長會議中處於末席,但看到可以稱之為象征之『武』的塞布隆,受他的冷靜影響,傳令官的臉色多少有些羞愧地紅了起來。


    “不要死守固定位置。可以先退一步,讓敵人的隊伍拉長之後,集中力量擊潰他們的先頭部隊。不過教會的狂信者是不會就此膽怯的。但至少可以用屍體和負傷者堵住通道。敵人的數量雖然眾多,但都是些既沒接受過戰鬥訓練也沒接受過行軍訓練的外行人。他們不習慣有組織的移動。找到機會,就可以確實地消減他們的數量”


    “了……了解!”


    聽著塞布隆罕見的長篇大論,芭璐特不時地點頭,隨後朝傳令官下令『退下』。


    “那麽,接著該怎麽辦呢?閣下是怎麽看待戰局的——茵培拉斯卿?”


    聽到芭璐特的話,塞布隆環視了一圈周圍——說道,


    “坦率來說,令人絕望”


    “啊……現在就放棄未免太早了吧?”


    帕洛瑪茲叫喚起來。


    不過塞布隆依舊用冷靜的繼續說道,


    “『聖廊』最大的保護是『不知底細』。在位置暴露給敵人之時,已經是我等的失敗了”


    “可……可是”


    “卿提議夾擊,但這種方法沒有現實感。目前這個時間點,我們沒有任何可以招之即來的戰力,也沒有武器的準備。黎百斯的員工,雖然都在普洛多羅斯城中,但大多是和無關的人員。就算能把他們招來,麵對為數一萬的軍隊,區區數百的援軍也是頂不上用的”


    塞布隆的口氣平淡——但說的內容卻簡潔至極,沒有任何能讓人插入疑問的部分。


    “用來爭取時間雖然可以,但這對於敵人來說也同樣有利。對手原本就是在索侖全域都擁有廣泛信徒的宗教團體。這次雖然的突然召集雖然隻來了僅僅一萬多人的軍團。但被『聖戰』吸引,殉教誌願者們會後續不斷聚集起來。時間越是拖得漫長,敵人的勢力就越會膨脹壯大。卿可知道的修道士和信徒的總數?“


    “…………”


    “那麽該怎麽辦……?”


    聽到泰羅依德的提問,塞布隆在一瞬間閉起了眼——隨後迴答道,


    “使用飛船,搬運——放棄這座『聖廊』”


    “那……可是”


    “就算失去『聖廊』,隻要使用黎百斯的設施,就可以繼續整備。但要是繼續在這裏拘泥於堅守『聖廊』,就必將失去。這樣的話,我等五百年來的夙願就會成為泡影——不對嗎?”


    塞布隆的話讓帕洛瑪茲和泰羅依德陷入沉默。


    不過——


    “——我有異議”


    一隻纖白的手舉了起來。


    麵對四人射來的視線,涅羅露出妖豔的笑容。


    “茵培拉斯卿,您忘記了可不好呀——我等最強的戰力”


    “…………你這家夥”


    刹那——塞布隆的視線徒然稅利起來。


    “以人為對手——你要用那個嗎!”


    “現在可不是說那種漂亮話的時候吧?”


    涅羅若無其事地說到。


    麵對塞布隆的怒火,常人的話定會不禁後退一步,但他卻絲毫不見膽怯或急躁似的繼續說道,


    “既然他們想殉教,那就達成他們所願吧。這也是他們的本願吧——被自己所崇拜的『神』給屠之一盡”


    “那是最好的方法”


    芭璐特點頭到。


    涅羅仿佛在朝他致謝般微微一笑,接著輕輕站了起來。


    奧托路琪家的年青家長,如同舞台上的演員般,裝模作樣地走到布置於議事室側麵的巨大窗戶旁。


    窗的另一邊是『聖廊』中心部——也就是引以為傲的最強巨型擬神機的收納基地。


    “他已經在另一間房中待機了吧?”


    俯視著可以稱之為最終兵器巨大胎盤的縱型坑道,涅羅攤開雙手說道,


    “現在不正是請他登場的時候了嗎?——有請我們的『救世主』殿下”


    ¤


    『覺醒準備——第一階段開始!』


    傳聲筒中出現的首席姬巫女的聲音,讓『聖廊』被高場感所包圍。


    秘密組織的最高傑作也是最大戰力。


    超巨型擬神機的存在,某種意義上甚至是淩駕於五氏族族長會議的力量象征。它的力量是壓倒性的絕對。所以之人就算不相信其他東西,也絕不會懷疑的勝利。如果它


    出戰,對的成員來說,希望也就不再是無限彼岸的東西。


    『『聖遺物』啟動!奇跡術式展開!』


    作業人員把大型擬神杖接入『聖棺』,扣下扳機。


    炸藥響起刺耳聲,大型排氣用氣缸強製起動。瞬間排出玄室(聖遺物所在位置)中的空氣,暴露於真空之中瞬間進入激發狀態的『聖遺物』放出聖光。由奇跡師組成的作業人員們以聖句控製釋放的聖光。


    大型奇跡杖的奇跡創造出的『真正的真空』——與剛才通過炸藥製造的真空不同,遮斷所有一切物質背負『虛無』之名的絕對『真空』包圍了『聖遺物』。


    神曾陷於的究級孤獨與恐怖,導致神創造這個世界的『虛無』。


    當接觸之時,『聖遺物』將最大限度地發揮出力量。


    『頭部——激發確認!』


    『右腕部——激發確認!』


    『左腕部——激發確認!』


    『右腳部——激發確認!』


    『左腳部——激發確認!』


    『聖光發生率每秒六十八奇跡單位——繼續上升中!』


    『剩餘聖光迂迴鎖解放!』


    『感染共鳴迴路起動確認!』


    傳聲筒中往來的聲音比平時更響亮。


    並非焦急。


    受軍的攻擊,陷於防禦苦戰的報告雖然早已傳到每一個人耳中。不過同時他們也知道呈現暴風雨前兆的天空,對己方似乎更為有利。所以隻要出動的話,便可以一舉敲定勝局。這種氣氛在作業人員間飄動。所以他們的聲音中帶著熱烈也是理所當然的。


    姬巫女愛緋妮兒的聲音響起。


    『覺醒準備——第二階段開始!』


    奇跡師們轉而開始第二階段操作。


    『『聖棺』固定解除!移動開始!』


    伴隨著轟鳴聲,以蒸汽機關驅動的『聖棺』從塔中出現,在軌道上滑行起來。


    一邊噴發出耀眼的聖光與蒸汽,五座『聖棺』漸漸接近。


    不久——


    『聖光共鳴確認!』


    『聖域生成!』


    五個聖域相互融合,化為一個聖域,開始明滅閃爍。


    空氣一陣咆鳴。


    受充滿全場的不可視力量影響,空間自身開始開始震蕩。


    『『聖棺』結合!』


    堅硬沉重的金屬間的衝擊聲,在縱坑中響起,機械整備班的人員們為躲避『鐵殼雨』,如同散開的小蜘蛛般從五座『聖棺』處迅速退避。


    五座棺子發出咆哮聲。


    『聖棺』內部連續起動用的大型擬神枚所的空彈殼,從棺子側麵的排彈口中噴出聲響開始落下。


    彈殼的雨點結束之後,梅璃爾的聲音再次從『聖廊』內部響起,


    『——結合!』


    ¤


    說實話——再次坐到駕駛席上,令他害怕。


    但既沒有被發作般的嘔吐感襲擊,也沒有為恐怖所籠罩而精神錯亂。省吾隻是平靜地坐在駕駛席上,被皮帶固定住。當然……這不是什麽讓人心情舒暢的好事。若是注意力一旦放鬆的話,說不定又要嘔吐起來了。不過,總之省吾成功地用意誌的力量將自身納入支配之中。


    一想到梅璃爾的話,他的心情就平靜下來。


    所要走的並非一條看不見的如同地獄般的道路,而是一條自己應該踏上的有著明確目標的道路。這也許是讓省吾保持安定的理由吧。沒有目標的殘酷道路,會讓人陷於不安和混亂之中,但隻要決定了目標,人便可以想像著終點的情景,去堅持去忍耐。


    不過——


    (愛克諾德拉斯真教會……)


    從這個詞中所能聯想到的是茉莉、蓋爾貝、來普特等共同生活過的人們。逼近的愛克諾德拉斯真教會的軍隊中,也包括他們嗎?


    (茉莉……)


    完全無法想像她舉起槍,朝誰射擊的樣子。


    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他們不要出現在那支軍隊之中——省吾這麽希望。


    當然……不管那支軍隊中是否包括茉莉他們,省吾都沒有想過要把愛克諾德拉斯真教會的人們全部殺光。


    五氏族族長會議雖然似乎是這麽期待的,但如果在這裏,按照他們說的,進行大量殺戮的話,那便和以前沒任何區別。眼下在這裏與五氏族族長會議正麵反抗,並不是什麽好對策,但也不能就這樣變成他們所操縱的人偶。


    雖然是臨陣磨槍,省吾還是抓緊時間向塞乃嘉確認了幾件事情。


    是巨型擬神機。也就是說,它的巨體是成千上萬個小型奇跡術機關集合體的同時,它自身也是一個擬神杖。將曾經構築了這個世界的神的遺體,作為中樞部件收納在體內,據說理論上作為奇跡術的力量沒有上限。


    那麽。


    憑借省吾的意誌力與大腦的處理能力——作為奇跡的主體控製那種效果的話,應該無論什麽現象都可以顯現。通常情況下,由於精神集中和各種調整上過於花費時間,所以一般搭配使用事先準備好的奇跡術式。不過若是有姬巫女們的支援,強製提升協同率,在現場記述新的奇跡術式,並將之起動,在理論上是可能的。


    譬如以奇跡術產生有睡眠作用的霧,讓對方的軍隊昏迷這種事。


    或者製作半重力場,讓敵軍全部飄起來。


    隻要是省吾認識所及,應該都可以辦到。


    幸好,教會的軍隊武裝,大多都是刀劍或手槍,沒有奇跡術或大炮之類的攻擊。


    所以省吾才能一邊不慌不忙地依靠裝甲的守護,一邊集中精神使用合適的奇跡術。


    可能的話,希望不要產生死者——這種想法是多麽天真,他也是明白的。


    對方想把這邊,包括省吾在內的所有人通通殺死。就算自己小心翼翼地不讓對方喪命,死者大概也是不會減少的吧。所不同的隻是教會和——哪一邊會增加死者。


    即便如此,省吾也決定選擇一種盡可能不造成人員死亡的方式。


    不可以習慣人類的死亡。


    不可以漠視人類的死亡。


    自己應該反抗的東西,是這個世界輕易對待人命的扭曲之處。


    『安全鎖解放』


    姬巫女們推進作業的聲音響起。


    同時——仿佛刃劍插入頭蓋骨般的感覺,毫無前兆地襲來。


    如同腦漿被攪拌似的痛苦與不快感,讓省吾無意識中呻吟起來,他感到全身都在痙攣抽搐。


    『主控製室聖光注入』


    白色柔和的聖光光輝,驅趕了主控製室的黑暗。


    但被痛苦染著鮮紅一片的省吾視野,卻無法認識到這點。緊咬著牙齒,省吾忍耐著。他知道這種現象不會堅持很長時間。隻要到感覺同步結束就可以了——說得簡單點,這就是省吾與感覺連接之時的磨合。安全一體話之後,這種痛苦就會消失了。


    『類比共鳴迴路起動』


    『輔助奇跡杖起動』


    『感覺同步開始』


    腦中升騰起一種朦朧感。


    不久——正當他感到瞬間一切都清晰起來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情況同時朝省吾的意識中湧入。


    接著是開始與同步。


    說是同步,其實卻相當於是侵略。強製接入的神經係統,並在其中纏繞——使得彼此的境界線模糊起來。


    是侵略,還是被侵略,其實分不清。


    感到異物的侵入,異物也感到了自己的侵入。


    倏地——


    (…………來了)


    感到了視線。


    誠然,主控製室中隻有省吾一人。


    視線是感


    覺性的東西,本該是那樣的。但此刻感到的,卻是仿佛從腦部深處在凝視著自己,從胸膛內部偷窺著自己般的——那種視線。


    過去三次坐在這裏,都曾有過這種奇妙的感覺。


    (你是誰?)


    省吾認識他。


    認識——卻又不認識。


    (你到底是——)


    就算問他也沒用,不會有迴答。


    冷冰的視線,嘲諷的視線,玩弄的視線,尋找破綻的視線。


    他隻是一味地傳來這種視線。


    他什麽也不迴答,甚至一動也不動。


    隻是蹲守在『虛無』之中,


    所以省吾沒有再去問他什麽。剛才的提問也是一種禮貌習慣般的東西——是為了確認他在那裏存在。


    與同步,專注於掌握那種感覺。如果不專注的話,視線的主人便會把所有一切——甚至連自己的人格都奪走。那種視線中隱藏著黏稠的叫人討厭且無慈悲的某種東西。


    視線,聽覺,嗅覺,觸覺。


    除味覺以外的四種感覺,刺入腦中。


    接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省吾大吼起來。


    ¤


    『覺醒準備——第四階段開始!』


    貝露迪雅的聲音傳來。


    伴隨著總計六十四根擬神杖的爆炸聲,術式開始展開。


    『免疫抑製術式第一階段至第三階段展開!』


    『第一聖遺物,未出現拒絕反應』


    『第二聖遺物,未出現拒絕反應』


    『第三聖遺物,未出現拒絕反應』


    『第四聖遺物,未出現拒絕反應』


    『第五聖遺物,未出現拒絕反應』


    『製禦術式展開』


    『製禦反應正常』


    爆炸聲重疊響起,每次投入免疫抑製和其他調整用的奇跡術式,都會從『聖棺』中排出為數不少的空彈殼,宛如暴雨般又燙又硬的鐵雨擊打在『聖廊』的地板上。


    出擊作業有條不紊地展開。


    五位族長從議事室的窗邊俯視著這幅景象。


    “這樣總算是能放心了”


    眺望著順利的作業,帕洛瑪茲用終於平靜下來的聲音說到。


    之前的急躁模樣如同是假的一般。


    確實……一旦出動,人類這種對手不過是螻蟻般的角色。


    的那群人,就算把索侖全域中的狂信徒通通召集起來,就算他們有多麽強大的武裝,都不是對手。這個可是擁有鋼鐵肉體,重生蘇醒的神。人類的力量怎麽可能是它的對手。


    不過——


    (不安要素和懸而未決的事情還剩了一些)


    俯視著,芭璐特心想。


    首先是——省吾·香芝的精神麵。


    光是出現人類犧牲者就會感到相當的罪惡感。將作為對人兵器來使用,不可能沒有抵抗感。但為什麽,這次卻乖乖聽話坐了上去?單純是因為壞掉了喪失自主性嗎?或者是在打什麽小算盤……不管怎麽樣都有必要注意。


    還有——另一件事。


    在己方這邊,有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到底是哪裏出的漏洞呢?”


    旁邊站著的涅羅以指尖撫弄了一下銀色的前發,搭話道,


    “情報的出處”


    聲音並沒有去特別降低——但受豎坑中出擊作業的轟鳴聲影響,隻傳到芭璐特一個人的耳中。其他三位族卻沒有聽到。


    “尚不清楚,不過無論如何,接下來都必徹底地將那些心懷不軌者給清洗掉”


    不管怎麽想,這次的襲擊都隻能認為是由於有人把情報泄漏給了。這座『聖廊』雖然是個巨大設施……但設置有偽裝,並且每次出擊前,都會展開偽裝用的奇跡術式。


    更何況,表麵上是黎百斯公司製造運輸的。他們本該前往的應該是黎百斯公司的總部,而不該是這裏的『聖廊』。


    然而這次——的人,卻隻是筆直通過黎百斯公司所在的普洛多羅斯城,朝著這座『聖廊』所在地區直線前進。而且似乎還察覺了便是真正主使的背後之人。


    這是異常的事態。


    在這五百年來——作為秘密組織潛伏於地下,通過將自身的存在沉入謠傳的領域中,得以保守自己。很難想像那會在一朝一夕之中就會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更何況那是能讓堅信不疑發動『聖戰』的可靠情報……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


    “並不一定是內部出了背叛者”


    涅羅反而有些高興地說道,


    “那群人是宗教團體。也許有神的啟示之類吧”


    “神——嘛”


    俯視著,芭璐特泛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難道是給了他們神托?”


    “不會吧?”


    涅羅聳了聳肩。


    當然——這場對話是在開玩笑。隻是單純為了折磨人類毀滅人類而存在。不可能會收到它們單方麵的消息傳遞。而且它們的語言,總是那種如同詛咒般的句子——特地去向人類傳遞信息什麽的,史上從沒有過這類例子。


    不過……


    “無論如何都必須詳細調查”


    小幅點了點頭,芭璐特斜視著銀發的青年。


    嘴角雖然露出笑容,但銀色的瞳孔中卻全然微笑的神色。


    『起動製禦用擬神杖第一群解除!』


    『第二群解除!』


    『第三群解除!』


    的出擊已近在眼前。


    ¤


    『起動最終階段——自律製禦奇跡術式展開!』


    首席姬巫女梅璃爾·柯德蘭的號令再次傳開。


    『平衡製禦奇跡術式正常!』


    『監視用奇跡術式正常!』


    『感染奇跡術式操作體係正常!』


    陸續迅速傳來,通知各部分狀況的報告。


    『主控製室安定!』


    『感覺同步結束!』


    『各部位動作信號確認!全體製禦式,順利運行中!』


    『緊急停止用原罪物質注入!』


    『最終安全裝置解除!』


    最終安全裝置的十六根擬神杖,在噴出大量空彈殼與爆發聲中,被解除了。


    仿佛罪孽深重的犯人般,鋼鐵擬神一瞬間垂首靜立。


    接著——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突然——它挺直全身,舉起雙手,高昂咆哮。


    被它巨體的動作帶動空氣也轟的一聲——如同合唱般轟鳴起來。就算是與人類同樣的簡單動作,也能卷起旋風,響徹大地。它的存在本身就會給周圍的環境造成無法忽視的影響。


    這就是。


    並且它就是——神。


    『起動!』


    『起動成功!接下來緊急發射裝備起動!』


    號令傳達,『聖廊』正上方傳來深深的振動與滑坡的轟響。數塊巨型蓋板被收入內壁。


    外麵似乎暴風雨在即,但雨勢尚未變大。藍白色的雷光仿佛一道詭異的從雲層間照進來的陽光般亮起。蓋板上鋪設的泥土與草木讓人睜不開眼地紛紛落下來。


    混在其中還有什麽其他細小的東西也一起落了下來。


    作業人員們一瞬間有些迷惑。


    但出擊準備,不會就此停止。


    ¤


    (——絲?)


    頭頂的蓋板剛一打開——在仿佛雪崩的藍白閃光中,可以看見數根細絲模樣的東西在搖擺。如同蜘蛛絲般纖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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