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阪光夫一向習慣早起。


    理由很簡單,因為沒有人可以叫他起床。


    因為沒有人會叫他起床,所以他隻能自己起床——光夫就是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的。


    自從父親信一人間蒸發之後,母親賴子便找了一份深夜時段的打工,等她迴家的時候都已經早上了。雖然與光夫起床準備出門的時間重疊,但是光夫總會在賴子迴家前三十分鍾起床,準備好早餐、折好自己的被子,並且鋪好被子等待賴子下班。


    賴子並沒有這麽要求,但身為獨生子的光夫卻抱持著一種責任感,認為自己應該要展現出能夠依靠的模樣。因為父親不在,自己更要振作起來。能夠簡單證明這一點的,就是自行早起。


    以光夫目前的情況而言,長期培養的早起良好習慣,對自己產生了一些幫助。


    討厭的爸爸突然迴到家裏,讓光夫覺得待在家裏很不舒服。


    信一會看光夫的臉色和他說話,但是不管他好說歹說,就是無法讓光夫敞開心胸,反而讓光夫愈來愈執拗。


    所以光夫一吃完晚餐就立刻去洗澡,隨後便宣稱要念書、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出來,之後就直接上床睡覺,極力避免與父親有所接觸。


    到了早上,總是在相同時間起床的光夫,等確認過父親還沒起床後,就會盡量不出聲地用完早餐、離開家裏。不必與信一打照麵讓他感到安心。可是他很快就知道這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隻是單純的逃避而已,因此心情變得更加陰鬱。


    讓光夫的心情更加沉重的,是即使逃出家門來到學校,也有一群讓人不愉快的家夥等著他。光夫當然可以置之不理,但是一想到那次的超市事件,就覺得他們有可能會再度做出自己難以想像的壞事。光想就覺得麻煩透頂,原本就令人頭痛的生活又多了一筆。


    無可奈何的光夫一到了學校,果真如預期地立刻遭受到惡行的洗禮。


    原本應該放在鞋櫃裏的室內鞋不見蹤影。


    光夫無力地低下了頭。


    原本還不知道對方會怎麽刁難自己,沒想到竟然是這麽老套的手段。


    那些人做這種事到底是想幹嘛啊?他們期待自己有怎樣的反應呢?光夫完全無法理解,反而覺得很好奇。


    他在玄關仔細地弄掉室外鞋上的髒汙,就這麽泰然自若地踏進走廊。隻要抬頭挺胸的話就不會穿幫,不為所動的態度也能給予那些家夥痛擊——這是光夫長年以來獲得的經驗。


    盡管如此,這麽吃悶虧還是讓光夫覺得心有不甘。正當他思考著有什麽好對策之際,走廊上迎麵走來一個光看穿著就知道是誰的少女。


    光夫原本猶豫著該不該出聲打招唿,但發現她全身濕淋淋之後便開口問道:


    「喂,你這個模樣是怎麽迴事?」


    「早啊,八阪。」


    神林祥子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魔法少女打扮,隻是有大量的水從她的裙擺滴下。祥子手上拿著的,正是上麵寫著光夫名字的室內鞋。


    「神林,你去幫我找迴來的嗎?」


    「其實我本來想在你到學校之前放迴去的……」


    那雙室內鞋同樣也是濕透了。


    「你在哪裏找到的?」


    「中庭的水池。我正好在它被扔下去時發現了。」


    「就算這樣,你也不用直接跳下去撿啊。」


    「沒關係,因為是為了八阪。」


    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沉重。


    「抱歉哦。這個季節池水還滿冷的吧?」


    「是很冷。」


    祥子沒有否認。


    「你還好吧?有帶替換的衣物來嗎?」


    「總之,我會先換上運動服的。」


    「這樣啊。」


    隻有在上體育課的時候,祥子才會做魔法少女以外的打扮。就算那樣,她也要說是「體育用戰鬥服~~變~~身」,實在讓人很頭痛。


    「把室內鞋丟進水池裏的,是山中那群家夥沒錯吧?」


    光夫若無其事地問道。沒想到祥子輕聲笑了出來,眼波流轉地凝視著光夫——


    「八阪不必在乎這種事。」


    光夫與她的眼神對個正著,接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隻見那雙空洞的眼眸裏綻放出憎恨的刺眼光芒以及嘲諷般的冷笑神色。


    「愚昧者有愚昧者的報應等著,所以八阪沒必要為了那種人而生氣或是憤恨。」


    光夫不知道祥子為何說出這種話,不過一踏進教室,他立刻就明白了。


    距離上課時間還有三十分鍾左右,但已經有好幾個男生到學校了。他們每個都是山中的狐群狗黨,一見到光夫便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排在山中後頭的老二足和田也抱著肚子忍笑。看來連問都不必問了,一定是這些家夥將他的室內鞋丟進水池裏。


    可是在足和田那群人之中,獨獨不見山中的人影。身為核心人物、而且一定是犯行者的山中居然不在裏頭,怎麽想都很不自然。


    光夫本來想問是怎麽迴事,但又不願跟他們有瓜葛,於是便轉而詢問祥子——


    「山中那家夥怎麽了?他是主謀者吧?」


    「計畫的是山中,但是他並沒有動手。」


    「是嗎?還真是難得……」


    「他不可能有辦法動手的。」


    「為什麽?」


    「因為,我在昨天就讓他消失了。」


    光夫原本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祥子像是要讓他聽懂似的又說了一次。


    「我讓山中消失了。所以那家夥是沒辦法將八阪的鞋子丟進水池裏的。」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光夫不假思索地叫出聲來,想確認祥子是不是認真的。誰知祥子不僅毫不在意,還對他露出笑容。


    「那家夥昨天不是才欺負過你嗎?欺負同學的人不可原諒,所以我才會懲罰他——用這根魔法手杖。」


    「喂喂……」


    再怎麽說,話題也跳脫得太離譜了吧。


    用魔法手杖讓山中消失?這種事根本辦不到吧::山中之所以不在,肯定是因為感冒之類的原因請假。等導師時間到的時候,日和一定會宣布「山中同學因為感冒而請假」。


    光夫聽了祥子的話之後,並沒有多加理會就直接迴到自己的座位上。雖然祥子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光夫卻假裝沒注意到。


    可是山中當天並沒有到學校來,而且也不是因為感冒而請假。早上的導師時間,日和邊小心著措辭、以謹慎的態度作說明——山中目前行蹤不明。


    等導師時間結束之後,與山中要好的足和田等人便被叫到教職員辦公室去詢問了一些事,於是山中失蹤這件事便開始在校內傳開來了。據說是山中的家人要叫他起床的時候,才發現他人不見了


    足和田他們似乎什麽也不知道。隻見他們幾個人臉色慘白地聚集在一起,一臉擔心地確認彼此是否安好。


    「八阪,你不用在意。」


    突然傳來的說話聲讓光夫嚇得差點跳起來。原來是祥子。她以睥睨的眼神冷冷地看了足和田他們一眼說道:


    「那家夥隻是受到應有的報應而已。」


    「……你是說,是你讓他消失的?」


    「我一開始就這麽說了哦。」


    光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說你啊,這種事哪有辦法做得到啊?」


    「做得到哦。」


    祥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因為我是毀滅世界的魔法少女。要消滅區區一個人類,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


    「這個世界果然是汙穢的。」


    祥子說這句話的語氣,彷佛隻是在說「今天是陰天呢」。


    「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


    光夫無法相信祥子真的有辦法讓山中消失。可是——


    萬一就像祥子所預告的,足和田他們也失蹤的話……


    那麽祥子的力量,他不相信也不行了吧。


    到時候——


    光夫也必須承認她真的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


    2


    放學後,光夫原本以為祥子又會跟在自己身後,不過祥子隻跟他說了句「明天見」便早早迴家了。雖然有些失望,但幸虧如此,他不必花多餘的精力便抵達後山,與真吾他們會合。


    後山有個正式名稱叫「鉢伏山」。可是,第一小學的學童與教職員以及附近的居民都以「後山」來稱唿它。雖然這座山標高七百公尺,但因為縣町本身的標高就高達六百公尺,所以實質上隻是一百公尺左右的小山丘。


    與真吾他們迴合的時候,光夫嚇了一跳。平時就很華麗的女性陣容今天更是花枝招展,可是問題在於花枝招展的方法。


    「搞、搞什麽啊、那種打扮!」


    「嘿嘿,好看嗎?」


    穗香裙擺飄揚地轉了一圈。一副冒險電影世界中走出來的魔法少女裝扮,搭配愛心與天使羽毛,手裏還拿著一根卡通角色常用的魔法手杖。


    穗香「嘿」一聲揮舞手杖,說了句「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要懲罰你唷」,開玩笑似的演了起來。光夫拚命忍住要求她一定要懲罰自己的衝動,將視線栘向莉娜。


    莉娜與穗香又不一樣了。她穿著一襲深黑色的魔女風格服飾,大膽露出的大腿讓人不敢直視,與衣服形成強烈的對比。她頭戴巫女尖帽,手裏拿著橡木手杖。與其說是在演冒險電影,倒不如說是從電玩遊戲裏走出來的。


    「別、別直盯著我看啦!我可不是觀賞用的!」


    都穿成那樣了還好意思說這種話。


    盡管如此,光夫也不好繼續盯著看,於是將視線移到清美身上。


    清美身上的裝扮與平常沒什麽兩樣。同樣是穿著以紅白兩色為基調的巫女服裝,不過仔細一看,還是可以發現微妙的變化。


    「不會吧,連你也……」


    「……巫女巫女陰陽師·清美在此……我要代替加尼美德懲罰你唷。」


    為什麽是木星的第三衛星啊?莫名其妙也該有點限度吧。


    一旁的美也則是玩著女孩們輕飄飄的裙擺。看來隻有她的服裝沒有太大的改變。


    「幹、幹嘛?為什麽大家都做這種打扮啊!」


    「沒有啦,我把祥子的事情告訴學姊後,她硬是要借給我們穿的。」


    這裏所說的學姊,是穗香所屬話劇社的社長武石理沙。她一找到機會就要穗香角色扮演,是個親切但又讓人忍不住傷腦筋的女性。


    據穗香所說,這名學姊一聽到魔法少女的事情之後,就從倉庫裏拿出這套衣服。


    「學姊說,也許祥子其實是覺得很寂寞吧。她認為如果大家都打扮得一樣,一起變成魔法少女的話,祥子或許會很高興……對了,祥子什麽時候會過來呢?」


    「不,她早就迴家去了。」


    「是、是這樣啊!?」


    穗香很難得地大叫了起來。


    「唔……人家好不容易克服害羞,精心打扮的說……」


    相較於穗香的行為是出自於溫柔,莉娜的理由就很過分了。


    「是恬靜大人要我穿這樣過來的……』


    一早起來,就發現這套衣服擺在自己的枕頭旁。而且似乎還是昨天才聊到的話題——魔法少女戰隊莉莉卡露v的服飾。由於是神明指示自己這麽做的,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雖然莉娜本人這麽表示,不過從她若無其事地拿著手杖擺姿勢的模樣看來,她搞不好其實還滿喜歡這身打扮的。


    而清美身上的行頭,果然也是理沙幫她準備的。


    『所有女性的夢想、所有男性的憧憬,就是魔法少女啊!』


    雖然不知道理沙到底要她們做什麽,不過真是個對浪漫理解得極為扭曲的學姊。


    「真是的,我還以為連你們都被神林的幻想給傳染了呢。」


    「好了,別這麽說嘛。」


    真吾出聲安撫之後,光夫馬上進入主題。


    目前人在縣町的隻有他們幾名成員:淳與太郎受托待在富士山監看情況。


    「現在還沒有任何異常的報告吧?」


    「氣象局跟日本火山學會的網頁上,也沒有任何與火山爆發徵兆有關的情報。」


    不隻是富士山,就連在鉢伏山上也沒感覺到任何異常。雖然可能還要再花一些時間,但苦苦等待世界危機到來,讓他們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


    「有關於富士山……」


    穗香將地圖攤開,擺在眾人麵前。


    「我今天在學校稍微查了一下。我想說如果富士山與世界危機有關聯的話,可能就是火山爆發了吧;可是隻是火山爆發而已,真的有辦法讓全世界陷入危機嗎?」


    的確,眾人都聽過因為爆發而造成重大災害的新聞。但那隻是一定區域內的災害,很難想像會演變成波及全世界的事態。


    「所以我覺得爆發頂多是原因之一,可能是以富士山爆發為契機而引起的真正世界危機。」


    這麽一來,能夠想得到的也隻有連鎖火山爆發了。


    富士山位於聚集了大量火山、橫斷本州中央部分的中央地溝帶。是不是因此而誘發了其他幾座火山的爆發呢?


    加上富士山非常靠近駿河灣,該處被預測為可能會發生八級規模東海地震的地點——說不定正是富士山的爆發所引起的。而且東海地震非常容易帶動其他區域的地震,若真如此,以日本來說,的確會遭受到近乎毀滅性的打擊。


    「可是就算是全日本的危機好了,也不至於成為世界危機啊。」


    「說得也是……」


    「比起這個,我更在意的是以『縣』為地名這一點。我查詢了許多有關『縣』的事情,其中有一部分是提到有關火山的……」


    穗香一邊指著地圖,一邊說明著——


    「之前的世界危機,是以我們所住的縣盯為中心,發生在縣郡、新瀉的縣濱等以『縣』來命名的地方。」


    她頓了一下後,又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都是與『縣』有關,但是發生世界危機的地點,卻是從縣濱開始到縣盯,經過清內路村直到富士山的這段路線——可以將包括日本阿爾卑斯山脈的大多數活火山全都涵蓋在內。」


    眾人完全說不出話來,隻能吞著口水。


    在縣裏,無論什麽地方,隻要環顧周圍,就會覺得自己四麵八方都被群山包圍。因為視為理所當然,所以也沒特別意識到那些山幾乎都是活火山。原本視為一般風景的群山,如果在某天突然一起爆發的話……光是想像那種慘狀就讓人恐懼萬分。


    「隻在縣周圍發生世界危機的理由,是不是因為有『什麽』、導致從縣開始掀起世界危機呢?」


    這隻是假設性的說法,或許邏輯關係還太跳躍了。


    可是沒人能笑著忽略或否定這番假設。在現在這個時問點,他們雖然不認為火山爆發與世界危機有什麽直接關聯,但不代表令人不安的因素就不存在。而且,被封印在鉢伏山裏、在光夫他們監視之下的魔神,很可能也與這一切有關。


    光夫突然想起祥子的臉。


    如果聲稱自己讓山中消失的祥子,她的力量是真的……


    那麽她大概也與世界的危機有關吧。


    3


    對於感到不安,遭遇棘


    手問題的光夫來說,學校是一個既麻煩、但同時又讓他感到安心的空間。至少在上課的時候,他可以不受任何事情打擾,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當前的問題,就是世界危機與他的老爸。雖然將這兩個問題並列在一起很奇怪,但是對光夫而言,這兩者都是無法一笑置之的難題。


    對於世界危機,目前也隻能觀察今後的情況發展。至於老爸的部分,要是自己不采取任何行動,他就會一直這樣住在家裏;但若是自己硬要把他趕出家門,媽媽應該也不會允許;萬一遭到抵抗的話,自己也沒有勝算。


    光夫思考著是否有穩定方便、又可以合法地讓父母消失的方式——判斷的結果是不可能,那麽反過來看,隻要自己離家出走就可以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


    在國中畢業之前也許都無可奈何,但是念高中時他可以把誌願填到縣外的學校。在那邊就可以一個人住,即使無法永遠這樣,但至少可以離開父母身邊。


    隻是想要那麽做,還必須先找個越區就讀的理由。拚命用功讀書或者在社團活動方麵有優異表現的話就有可能,不過對於現在還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的光夫來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況且現在正麵臨世界危機,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光夫邊思考著這些問題邊走進教室,接著發現神林祥子在教室角落,被一群男孩子團團包圍住。


    「……你們這些家夥做什麽?」


    光夫出聲之後,男孩們一臉心虛地垂下目光。


    「該不會……在做什麽壞事吧?」


    「少、少羅唆!」


    迴答的是在小集團中排行僅次於山中和足和田的老三沼津。不過少了那兩人,他便隻是個什麽事也做不了的膽小鬼。


    沼津正在帶頭找祥子麻煩,看來似乎發生了讓他們感到棘手的事。話說迴來……


    「足和田呢?」


    集團裏的老二不在,是一件很不自然的事。不對,集團老大山中失蹤才是最奇怪的。


    「……難道說!」


    光夫迴想起昨天的對話,目光移向了祥子。


    盡管被一群男孩子團團包圍,祥子依然麵無懼色地佇立在原地。


    「我剛剛說了——因為山中與足和田觸怒了神明,所以身為裁決者的我便使用了自己的力量,讓他們兩個從這世上消失。不過卻沒有人要相信我。」


    果然,足和田好像也沒來學校。沼津他們雖然試圖打了電話,但是卻打不通。


    「誰會相信啊!」


    沼津的聲音近似哀嚎。


    「什麽神明!什麽裁決者啊!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你是瞧不起我們嗎!?我們都看見了,你昨天放學的時候,把足和田叫了出去!然後他就不見了!是你把足和田藏起來的!山中的事也是你做的吧!喂!神林!你到底把他們兩個弄到哪裏去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讓山中和足和田消失了。」


    「夠了,我們沒空聽你的幻想!你把山中與足和田弄到哪裏去了?我隻問你這件事!」


    眼前的狀況十分詭異。


    沼津將山中與足和田失蹤的原因歸咎在祥子身上;祥子雖然也承認這一點,但沼津認為祥子說的內容隻是她的幻想,根本不當作一迴事。


    雙方就這樣毫無交集地持續爭執著。情況看起來再滑稽不過,但是這麽下去也隻是鬼打牆。


    在這段期間,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進入教室。或許會有同學察覺到氣氛不對勁,跑去教師辦公室告狀。有教師介入並不是不好,但是光夫不認為那樣能夠解決眼前的情況,事情隻會變得更棘手;而且自己還會莫名被認定為祥子的同夥,所以他想盡可能在這裏直接解決這場騷動。


    「喂,神林。」


    「什麽事?」


    「你過來一下。」


    「八阪,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吧!」


    雖然沼津向他發難,但光夫不予理會,直接將祥子拉到走廊上去。


    「足和田也是你讓他消失的?」


    「對。因為他對八阪做了過分的事,那是他應得的懲罰。」


    沼津他們的確因此而有所忌憚,但事實上,另一方麵也加深了他們的憤怒與憎恨——懲罰的效果似乎隻收到一半。


    可是這是假設那確實是祥子做的情況。說不定是祥子利用被卷入某些事件的山中與足和田讓自己的幻想成為現實,並企圖使得周圍的人相信事實正是如此。


    他該怎麽做才好呢?


    應該在沒有確實證據的情況下阻止祥子嗎?或者斷定這一切都隻是幻想,先放任不管?


    然而光夫卻無法坐視不理。如果不予理會,祥子就會成為那些男孩子的目標。那或許是她自作自受,但對於這個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愛慕著自己的女孩,光夫是無法袖手旁觀的。話雖如此,要阻止沒有真正力量的祥子又很奇怪,而且對於她的幻想,光夫也不想奉陪到底。


    結果這件事就和世界危機一樣,他隻能被動地視情況而行動。


    光夫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很生氣。


    事態似乎比光夫原本以為的還要嚴重。


    在休息時間,足和田行蹤不明的事傳開來,於是校方緊急召開教職員會議,因為已經有兩名學童失蹤了。盡管還不到中午時間,但校方已經打算讓學生們放學了。


    光夫警戒著,擔心沼津他們不知會做出什麽壞事。結果比他預期的還快,沼津他們已經迅速地采取行動了。


    「從現在開始,教室歸我們管。女生還有無關的男生全部都出去。神林,你可以留下來吧?」


    許多同學因為他的命令口吻而皺起眉頭,但他們似乎也不願被卷入紛爭,寧願先離開教室再說。


    「喂,你們想幹嘛?」


    「八阪,你最近跟神林挺要好的嘛?那順便也讓你見識一下吧。」


    沼津他們將教室的出入口閂上,教室頓時成了密閉空間。然後和早上一樣,將神林團團包圍住,而且還不隻是這樣而已。


    兩個男生抓住祥子的肩膀將她壓製住——


    「喂,神林,我再問你一次哦?你把山中和足和田弄到哪裏去了?」


    「別讓我重複那麽多次——我讓那兩個人消失了。」


    「開什麽玩笑!」


    沼津激動地揪住祥子的前襟。她雖然奮力掙紮,但是因為整個人被壓製住,所以無法逃走。


    「沼津!」


    光夫想要衝上前去,卻被其餘男孩反手製伏,以致無法靠近。他原本想施展防護罩將他們彈開,但是那麽一來可不是受傷就能了事,所以他想歸想終究還是沒有出手。


    沼津的眼裏充滿狂暴的憤怒,臉上浮現扭曲的笑容,用力揪起祥子的衣襟。


    「我是不知道什麽神的使者,或是裁決者啦……」


    糟糕!


    沼津的眼睛充滿血絲、額頭冒出青筋,已經氣到失去理智了。


    光夫試圖阻止,卻因為被壓製住而無法動彈,沒能防止事情發生。


    「就是因為你穿著這種玩意兒,才沒辦法跟你好好溝通啦!」


    沼津毫不猶豫地用力撕扯原本緊捉著的衣襟。


    鈕扣被扯飛,隨著一陣刺耳聲響,洋裝布料也被扯破。


    從衣襟到胸口的衣料被撕開,脖子到鎖骨的曲線一覽無遺。「喔喔!」在場眾人發出了歡唿聲。


    該說幸運嗎?祥子洋裝底下還穿了件小可愛,因此重要部位被遮得好好的。但是在撕裂的洋裝相襯之下,看上去已經是非常煽情的姿態。


    暴露在眾人好奇目光下的祥子咬牙忍耐著。為了忍住尖叫,她頻繁地動著喉嚨,不


    顧因為羞恥而漲紅的臉蛋,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並斜睨著沼津他們。


    「怎樣?那種眼神……」


    沼津顯然被祥子的視線壓製住,他反射性地舉起了手。


    「你還想說什麽啊!」


    「住手!」


    光夫隻能靠大叫製止,無法趕到她身邊去。


    而麵對眼前的沼津,祥子隻是冷笑了一聲。她放鬆了身體,在刻意不抵抗的同時,也給予對方「你做得到就試試看啊」的無聲壓力。


    「……嘖!」


    沼津高舉的手停在半空中,壓製著祥子的兩人也麵麵相覷,怯生生地鬆開了手。


    「今天就先放過你。」


    沼津嗆了句沒用的台詞之後,一把抓起書包,粗魯地打開門閂,從教室衝了出去。此時,校內的廣播剛好也響起。


    『各位同學,這是緊急通知。請全校同學立刻迴到教室。重複一次,取消放學,立即迴到各班級教室。』


    沼津等人因為突如其來的廣播而停下腳步。就在這時,日和出現了——


    「好了,各位同學,進教室去吧。迴到座位上,我現在為各位說明一下狀況……啊、咦?」


    日和就這麽維持著開門的姿勢,一臉錯愕地看著光夫——


    「呃、那個……八阪同學、神林同學……?」


    日和會嚇一跳也是正常的。祥子的衣物被撕得稀爛,而待在她身邊的光夫看來是最大的嫌疑犯。


    「那個……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老師!你誤會了啦!」


    「可、可是……」


    「誤、誤會啦!這是、呃、我跌倒時不小心把神林的衣服扯破了,所以才會把大家趕出去,想讓她在裏麵換上運動服!」


    「你借運動服給她穿要靠這麽近……?」


    「所以我說不是、不是那樣啦!」


    「……既然是這樣,八阪同學也快點離開教室吧。」


    「……是。」


    日和看起來並沒有被說服,但似乎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樣子。


    走出教室之後,日和緊跟在光夫身後。


    「八阪同學,我希望你聽我一句話。」


    「什、什麽?」


    「如果遇到什麽問題,不要客氣,盡管跟老師說哦。神林同學一向那個樣子,不太懂得怎麽和身邊的人相處……」


    「呃、哦……」


    問題已經發生了,而且他也沒辦法處理,或許向日和報告也是個方法,不過光夫卻隻字未提。總覺得如果自己說了,祥子忍辱負重的努力就白費了。


    「還有……」


    日和蹙起眉頭,凝視著光夫。


    「八阪同學。」


    「是。」


    「你也是,如果你自己發生了什麽事,也要告訴老師哦。」


    啊,原來如此。


    光夫明白了。


    日和對事情已經有某種程度的了解,不論是光夫或祥子的情況。但是她卻假裝沒看到,主要是因為顧及兩人的自尊心。不過如果問題持續擴大,日和一定會強力介入光夫他們的事。


    日和果然是個成熟的大人、真正的老師,她思考的層麵比光夫想到的還要廣,而且也很仔細地在關照他們。


    對一個老師來說,好好關照孩子是理所當然的,並不是什麽特別的事。而一邊接受著關懷、心裏卻抱持著懷疑與不滿的自己,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吧。再長大一點,或許就可以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情,感受也就會有所不同了吧。


    已經換好衣服的祥子從教室裏探出了頭。「好了,大家快點進教室吧」日和一臉副若無其事地催促著同學們。


    校方之所以取消放學,是為了那些現在迴去家人也不在的孩子們。因此還是決定正常上課,放學的時候則是按照居住區域集體放學。


    讓光夫傷腦筋的是,他與祥子是同一組的。盡管兩人居住區域不同,但放學途中卻屬於同一個組別。


    光夫走出校門,遠遠便看見真吾一行人的身影。隻好比手畫腳地要他們到河堤去等。


    祥子在放學的時候,心情已經完全恢複了。


    「八阪,我再問你一次……你要當我的夥伴嗎?」


    「成為你的夥伴之後,要和你一起毀滅世界是吧?」


    「沒錯。」


    「可是,我沒有要毀滅世界的理由……」


    「八阪。」


    神林以強硬的口吻,語帶責備的說道:


    「你忘記剛剛發生的事了嗎?」


    「……」


    「八阪也看到了吧?那就是人類。你不覺得很蠢嗎?男生是那樣,女生也是那樣。如果教室裏隻剩我一個人,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大家都很清楚,但他們卻全都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


    「在那些人當中,隻有八阪想辦法要救我。」


    「也隻是想出手救你而已——如果實際上幫不上忙,根本沒有意義。」


    光夫如此自嘲著。祥子卻彷佛在講道理般,以溫柔的口吻繼續說了下去——


    「喂,八阪,已經夠了吧?」


    「……咦?」


    「趁早對這個世界死心吧。這個愚昧、汙穢、醜惡的世界,必須毀滅才行。八阪,幫助我吧——即使隻是陪在我身邊也可以。隻要有八阪在,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也可以毫不留戀地毀滅世界。」


    光夫無法迴答,也沒辦法指責她是對的。於是他以另一個問題提出了反駁——


    「世界毀滅後將隻剩下我們兩個,到時該怎麽辦?我們必須活在那種世界嗎?」


    「我們是亞當和夏娃啊。」


    光夫慢了一拍才理解她所說的話,不由得大吃一驚。


    「隻要我跟八阪一起孕育新生命,創造出新的世界就好了。所以要消滅這個世界,就必須有你。」


    「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嗎?」


    「有啊。所以我才拚命地想要說服你啊。」


    光夫無言以對。


    他知道旁邊的學童們都豎起耳朵在偷聽他們的對話。這對祥子來說或許是很平常的事,但他可不希望自己被當成她的同類。


    光夫迴到家將書包一扔便趕往河堤。真吾等人似乎對他有所誤解,隻見他們一臉笑眯眯地迎接他的到來。


    「放學後的約會耶,年輕真好啊。」


    「哼,明明是個小鬼,居然那麽色。」


    「你們是眼睛有毛病嗎?怎麽看都隻是集體放學吧!」


    光夫生氣地大吼著。在說明完學校的情況之後,便進入了正題。


    「你們那裏有什麽狀況嗎?」


    「是。學校後山和富士山這兩個地方,危機的波動都比昨天還要強。」


    穗香這麽迴答。


    「可是,富士山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活動吧?」


    「話雖如此,但是波動若再持續增強的話,我覺得很有可能會出事……」


    果然,現階段也隻能觀察狀況而已。


    應該在富士山周邊負責監視的淳與太郎剛好在此時出現。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真吾開口詢問。淳與太郎互看了一眼之後,以吞吞吐吐的語氣說明道:


    「這個嘛—就是那個啦。雖然隻是流言,但是出現了好幾則目擊到可疑人物的情報。」


    「在、在這二、三天之內,有人目擊到一個模樣怪、怪異的女生出現。」


    「模樣怪異?」


    「到底是怎樣的人?」


    淳與太郎再度互看了一眼,接著不知為何竟然將視線轉向了光夫。


    「對方的模樣聽說很怪異……」


    「似、似乎是打扮成魔、魔法少女的樣子。」


    「魔法少女!?」


    所有人腦海中想到的肯定是同一個人。


    「等、等等。」


    光夫不假思索地阻止眾人的想像。


    「那家夥……神林她……你們的意思是她在富士山周圍出沒?」


    這怎麽可能。


    祥子每天都有到學校去。放學後到富士山附近,隔天早上之前再趕迴來,雖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非常牽強。再說,這麽做根本沒意義,她沒有理由要去富士山附近。


    祥子先前被欺負的模樣不斷在光夫的腦海裏重現。不知道是否出自同情,但是連光夫自己都感到很不可思議,他居然在替祥子辯護。可是綜合淳與太郎搜集到的目擊情報,那個人物不管再怎麽想都隻會是祥子而已。


    「據說是個小學生模樣的女孩,穿著打扮很像魔法少女,還拿著詭異的手杖……」


    「從頭發長度與長相來推測,似乎也是祥子呢……」


    「可是,假設那真的是神林好了,她也隻是被目擊到而已吧?應該不是做了什麽吧?」


    真吾指出實際狀況,但是太郎似乎不太認同。


    「那是現在這個時間點。」


    太郎似乎已經認定祥子是世界危機的一部分。穗香接著開口替祥子說話——


    「我從祥子身上感受不到世界危機啊……」


    「說不定隻是時間點的問題。」


    被這麽一說,穗香也無法反駁。


    「算了,在這裏想破頭也無濟於事。」


    光夫說出了結論。


    「情況慢慢在改變。到了明天,或許又會有新的進展,我們也隻能等待了。所以,不如再觀察看看吧。」


    這麽一來,或許就能證明事情與祥子無關。


    不知道為什麽,祥子在教室裏被欺負的模樣一直出現在光夫的腦海裏。他發現被那個畫麵觸發的自己,願意相信祥子與這件事無關。


    沒錯,到了明天,一切應該就會撥雲見日了。即使不是明天也可以,隻要有一天事態能轉為明朗就好了。所有的事都是。


    然而,就在隔天——


    事態卻以違反光夫期待的形式,呈現出清楚的樣貌。


    4


    翌日,光夫和往常一樣,打算在不和父親打照麵的情況下提早出門,但是同一招實在無法使用太多次。


    光夫起床後走出房門,就看到信一坐在客廳裏,甚至連衣服都已經換好了。


    「光夫,我有話跟你說。坐那兒吧。」


    光夫無視他的話,直接穿越客廳。


    「喂、光夫,等一下。」


    「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他離開了客廳,不料卻與賴子遇個正著。


    「光夫,拜托你,聽聽你爸說的話好嗎?」


    「那種人說的話沒什麽好聽的。我要去上學了。」


    「那可不行。」


    信一緩緩走了過來,往玄關處瞥了一眼。


    「不會吧……」


    「時問還早不是嗎?陪我散一下步吧。」


    光夫原本想斷然拒絕,但如果出不了家門就什麽也無法做。於是他默默穿上鞋子,走出了


    家門。


    信一就跟在他的身後。


    「有時間的話,先到河堤邊去吧。早上的河邊很舒服哦。」


    光夫知道。除了信一之外,沒有人會在清晨四點帶著小光夫到河邊去釣魚。水麵彌漫著霧氣的夢幻光景,以及不同於白天的靜謐空氣,光夫至今依然記得那幅光景。然而那隻不過是苦澀的迴憶罷了。


    來到河堤邊之後,信一徒手走下堤防,在水流和緩的河邊用力地伸展身體做深唿吸。


    「思~~啊~~好久沒這麽做了,感覺真舒服。」


    「……」


    「放假的時候要不要再來釣魚?」


    「……」


    「天氣好的時候,帶著便當,也帶媽媽一起來吧。」


    「……」


    「欽,光夫。」


    「……」


    「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光夫愣了一下。


    「幹嘛突然問這種問題?」


    「哈哈哈。不是啦,要和青少年交流,聊戀愛的話題好像是最快的方式。」


    「就算有,誰會和父母說啊。」


    「咦咦?是這樣嗎?」


    「……」


    「唉呀,真是的,傷腦筋耶。」


    「……」


    「欽,光夫。」


    「……」


    「如果你有喜歡的女孩,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哦。」


    「這還輪得到你說?」


    「思,也是啦……」


    信一到底想說什麽?


    不認為兩人能真的聊到什麽的光夫,開始焦躁了起來。


    「如果你沒有其他話要說,我要去學校了。」


    「欵、欵,光夫。」


    「……幹嘛!」


    「我該怎麽做,你才會原諒我?」


    「……誰管你啊!」


    「那麽,該怎麽做,你才會好好聽我說話呢?」


    看來,信一似乎是真的有事要說。可是,光夫並不特別想聽,也不覺得有聽的必要。


    「我想想……如果會發生讓這個世界毀滅、再也迴不到日常生活的事件,我或許就會聽你說了吧。」


    對什麽都不知道的信一來說,這應該是足以讓他感到絕望的宣言。然而,信一並沒有感到困惑或是不可思議,他隻是苦笑著搔了搔頭。


    「這樣啊,雖然不太希望世界變成那樣,但是為了要和光夫說話,世界末日就非來不可了呢。唉呀呀,真是傷腦筋……」


    光夫總覺得父親話中有話,但是自己認真的諷刺競被以一個苦笑帶過,讓他感到非常火大。


    「……我要去上學了。」


    「已經這個時間啦……那麽,沒辦法了。」


    出乎意料的,信一很幹脆地就放棄了。


    「總之,是不是跟我談一談比較好,你再稍微考慮看看吧。」


    「……我會考慮的。」


    「0k。」


    然後光夫便與信一分道揚鑣了。


    光夫突然想到早上也應該要集體上學才對,雖然覺得自己沒跟到不太好,但隨即又覺得無所謂,於是便往學校的方向走去。因為在信一身上花了點時間,所以到校時已經是上課前五分鍾了。


    看來得想個沒跟著集體上學的藉口才行……


    光夫邊這麽思考邊打開教室門扉後,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教室裏一個人都沒有。


    一開始,他以為大家是前往其他專科教室或是去上體育課了,但是不可能啊。再說,在上課之前還有導師時間,不至於連一個同學也沒有。


    接著,他想到是不是學校直接放假?但是其他班級跟年級都很正常地來上學,就連上課前的喧鬧聲也一如往常。


    到底是怎麽迴事?


    就在他猶豫著該不該進教室的時候,突然察覺到背後有人。一迴過頭,隻見祥子就站在那裏。


    「……怎麽了?」


    「沒、沒事……」


    祥子依舊一身魔法少女的打扮,衣服看來已經修補好了。能在一個晚上完成,或許她的手藝其實滿巧的。


    「你不進去嗎?」


    「唔、思……」


    祥子從一臉迷惑的光夫身旁經過,定進了教室。


    光夫原以為祥子會立刻發現不


    對勁,但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異狀,若無其事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喂、喂、神林,你不在意嗎?」


    「……在意什麽?」


    「導師時間都已經開始了,班上卻連一個人也沒有到耶?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祥子直視著光夫,簡短地迴答「不覺得」。


    「為什麽?」


    「因為是我讓大家消失的。」


    光夫說不出話來。


    祥子以毫不在乎的口吻說出了既神秘又可怕的事實,光夫的背脊不由得打起冷顫。


    「你說消失?」


    「沒錯。」


    祥子露出冷笑,將身體轉向光夫。


    「所有愚民都應該要消失。你不這麽認為嗎?八阪——不,阿爾吉斯。」


    祥子使了個眼色,光夫隻覺得全身寒毛直豎。


    這個人……是誰?


    祥子突然間產生的變化,讓光夫在心裏自問著。


    不僅說話語氣不同,眼神不同,甚至連氣質都不一樣了。


    那種高傲、盛氣淩人、不把別人當一迴事的冷漠態度,甚至對光夫也是以一副淩駕其上的語氣說話——這種變化是怎麽迴事?


    「快了。」


    彷佛在嘲笑內心一片混亂的光夫般,祥子咯咯冷笑著,繼續說了下去——


    「我就快要把世界毀滅掉了。阿爾吉斯,到那時候,我由衷希望你能陪在我的身邊。」


    就在此時,導師時間的鍾聲響起。緊接著,導師日和也出現了。


    「各位同學早!今天也要好好努力用功喔……咦?」


    日和隻看了教室一眼,便整個人愣住了。


    「隻有你們兩個人?咦?大家去哪了?該不會是在抵製上學吧!?」


    「大家,好像都沒有來學校的樣子……」


    「都沒有來……?」


    日和此時才恍然大悟,表情變得很僵硬。


    前天是山中同學行蹤不明,昨天則是足和田同學失蹤。兩人的事早已報警,應該也已經展開大規模的搜索了才對。媒體之所以沒有大肆報導,大概是因為認定也有可能是綁票。警方和媒體之間一定有約束報導的約定。


    沒想到今天幾乎是全班同學都沒來學校上課。


    「你、你們兩個在這兒等我一下……不對,還是跟我一起來好了!」


    日和慌張的行動讓光夫再怎麽不願意也隻能接受事實。


    如果是一、二個人也就算了,現在是三十多個學生一起消失,這已經不能算是單純的事件或意外了。


    光夫跟在日和身後,他實在沒有勇氣迴頭去看緊跟在自己身後的祥子。


    光夫的期待落空了。


    不會錯的。


    全班同學都是祥子親手讓他們消失的。


    日和到敦職員辦公室報告完之後,隨即表示要送兩人迴家——


    「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們就待在家裏等侯通知吧。老師會負責向你們家人說明的。」


    雖然不知道她要怎麽說明,不過現在也隻能聽從日和的吩咐了。


    其他年級與班級的學生,似乎還是照常上課。突然讓全校的學生放學迴家,不但會造成混亂,而且這個時間,有的學生家裏也沒有大人在,因此也隻能這麽做了。


    盡管送光夫迴到家,但因為家人都不在,所以日和對於隻留下他一個人感到不安。


    「不要緊啦。我不會出門,而且也會和爸媽聯絡的。」


    「是、是嗎?你絕對不可以出門哦?絕對哦?」


    日和再三確認之後,才離開轉而去祥子家。結果光夫從那時候開始就無法好好地麵對祥子了。


    光夫按照日和的吩咐把自己關在家裏,白天叫了外賣拉麵來吃,並且和真吾以及穗香互傳簡訊,對他們做交代現況並報告平安。


    時間很多,要思考的問題應該也不少,但是光夫的腦袋卻完全沒在運轉。等他迴過神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真吾他們傳了學校放學的通知簡訊。


    因為騷動持續擴大,如果在學校附近碰麵,很可能會被老師們盤問,因此眾人像平日般來到河堤邊會合。


    「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得那麽嚴重呢。」


    集合之後,真吾一開口就把大家的想法說了出來。


    「可是,我從祥子身上還是感應不到世界危機呀?」


    「既然有過岩阪的例子,也就無法一概而論吧。」


    美也一聽見岩阪二字,耳朵立刻動了起來。


    岩阪是美也的飼主。他是魔神,同時也狩獵魔神,為了奪取莉娜的魔劍曾經與真吾他們對峙;現在則是洗心革麵,為了尋找自我而出去旅行。


    岩阪雖然與真吾等人對立,但從他的身上卻感受不到世界危機的波動。因此莉娜指出祥子搞不好也是相同的情況。


    「學校後山和富士山的情形如何?」


    「比起昨天,波動又強了些。」


    祥子一定是得到了某種力量,才能讓光夫的同學全部消失。可是那和世界危機是否有關,目前為止還看不出個所以然。


    祥子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裏。然而是什麽原因讓祥子變成這樣、又是什麽原因讓她決定要毀滅這個世界的呢?


    「不過,我心裏稍微有底了。」


    「真、真的嗎?穗香姊!」


    「是的。這個嘛……原因就是光夫。」


    「……啊?」


    「我想祥子大概是為了光夫,才會有這些舉動。」


    「等、等等啦!為什麽穗香姊要這麽說啊!?」


    「隻要觀察祥子的言行舉止,就可以一目了然了。為什麽她要讓你的同學消失呢?是因為光夫你被欺負了對吧?」


    「……」


    「非但如此,祥子也因為某些原因,想拉光夫當自己的夥伴對吧?她冷眼看著世界毀滅,隻想要救光夫一個,你覺得她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呢?」


    「為、為什麽啊?」


    「這點我也不曉得。」


    「你不曉得!」


    「所以,隻能用問的了。」


    「問、問她?」


    「對!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要當麵問她哦!」


    「當、當麵?」


    光夫一想到今天的祥子,就想搖頭拒絕。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好好麵對那樣的祥子,進而從她身上問出話來。


    「……那麽,就去遊樂園吧。」


    清美突然提出這個意見。


    「遊、遊樂園?」


    不隻是光夫,就連真吾等人也瞪大了眼睛。


    「……沒錯,就是遊樂園。和在意的人臉紅心跳的第一次約會。就因為太高興了,或許會脫口說出真心話?」


    「……」


    「……所以,去遊樂園吧。」


    「……不、不錯呀,去遊樂園這個提議很好。」


    對這種沒頭沒腦的提議,真吾居然還出聲附和。光夫原本想說別開玩笑了,不過仔細想想,比起在速食店或河堤邊單獨碰麵,那樣或許還比較容易交談。


    「……決定了?」


    「思,思思。」


    「……那麽,大家一起去遊樂園吧。」


    「拜托,你有沒有聽到剛剛說的話?這應該是指兩人獨處哦。」


    「……不要緊,我們可以躲起來偷偷觀察啊。」


    「你是偷窺狂哦!」


    「……真吾很期待呢。」


    「居然還很期待!?」


    無論如何,方向總算是確定了。接下來就看祥子會怎麽迴答了。


    5


    另一方麵,淳與太郎


    在富士山的周邊城鎮展開仔細的調查。


    今天也搜集到幾件看見疑似魔法少女人影的情報。一人一狗隨意占據了公園一隅,吃起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食物,邊打開報紙閱讀。


    和可疑人物的目擊情報一起打聽到的,還有失蹤人口的話題。


    為了了解傳聞而去買報紙,而當地的報紙上也的確刊登了有人失蹤的消息。


    一共有三個人行蹤不明。從三天前開始就依序每天失蹤一個人。


    若是三天前,那就和富士山周邊開始出現可疑人物的時間差不多。


    「這應該不是偶然的巧合吧。」


    「唔、思……」


    失蹤人口的住所,和魔法少女被目擊到的地點剛好一致。附近的居民表麵上雖然沒說什麽,卻在背地裏談論著兩者之間的關係。


    「可是,沒有確切證據可以證明這個可疑人物就是祥子大人啊。」


    事實上,在附近看到的人印象都很模糊,頂多就是「很像」魔法少女的打扮。其中也有些人將哥德蘿莉風、※pinkhouse風等都概括形容為魔法少女。(譯注:日本著名的服裝品牌。)


    「果、果然,最好還是我、我們能親眼看見。」


    因此,一人一狗隻好實際探查一番。


    「算了,那個就先放著不管。到底有什麽理由,要把那些失蹤的人藏起來呢?」


    他們最先想到是隨機綁票犯。但到底是不是綁架、或者有沒有要求贖金之類的情報,目前還沒出現。再說對方沒有綁架完全無關的三個人的必要,而且也沒有意義。


    自殺或者是人間蒸發的可能性似乎也不用調查。失蹤者的年齡和性別不同,也沒有家庭或工作上的麻煩,所以這方麵的線索也很薄弱。


    有些較為迷信的老人使用了「神隱」這個詞匯。一般來說,這種看法是受到忽略的,但是對淳與太郎來說這似乎是最恰當的理由了。


    世界危機的波動似乎與日俱增。如果換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是每當有人失蹤時世界危機的波動就會隨之增強。


    以時間點來看,穗香感應到世界危機與開始出現失蹤人口的時刻幾乎是一樣的。雖然不知是否該將兩者聯想在一起,但是祥子的出現與魔法少女被目擊的時間點也是相同的。


    這讓人不得不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之,還是先與真吾他們會合、交換情報吧。他們那邊或許也有進展了。」


    於是淳迴到縣町去,由太郎則繼續待在富士山監視並搜索可疑人物。


    當天晚上——


    在皎潔的月光下,太郎隱身在人跡罕至的田野中遊走。


    它不認為在人多的地方會有人突然消失不見,但去完全沒有人煙的地方找也沒有什麽意義。


    說到偶爾有行人經過、又幾乎沒有人煙的地方,那就是住家附近的農地周邊了。


    雖然不曉得這種想法正不正確,但它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隻好這麽做了。幸虧太郎是一隻狗,即使夜裏在田裏遊蕩,被看見了也不會受到斥責。而且隻要它壓低姿勢,就能輕易地將自己隱藏起來。


    太郎眺望著富士山,霎時間被那壯觀的景象所吸引。


    皎潔明亮的月光將山的形狀清楚映照出來。唉呀,這麽說來,就快農曆十五月圓了呢——太郎想到了風雅的事。雖然不是光夫,但它也希望與世界危機無關地待在這個地方。


    如果能成功解除世界危機,或許大家就可以一起來欣賞映襯著富士山的明月了呢。


    正當它想像著未來光景的時候……


    一道刺眼的光線從太郎的眼角掠過。


    原本以為是汽車車燈,結果並不是。光線一直固定在同一個地方,而且愈來愈亮。


    太郎從田裏一躍而出。


    人大約跑了一百公尺左右之後,它在路旁找到了光源。同時也在那兒看見了教它無法置信的光景。


    「祥、祥子大人……!?」


    在它眼前的正是祥子。隻見她一身魔法少女的裝扮,高舉著鑲有耀眼紅寶石的手杖。


    ……什麽?


    ……這耀眼的光芒是?


    太郎不由得心下一驚。


    那顆寶石應該隻是玻璃製品而已吧?為什麽它會發光?


    就算那顆寶石具有發光的功能好了。可是,它有辦法發出那麽刺眼、幾乎要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光芒嗎?


    更何況……


    有個男子橫躺在祥子的腳下。那名男子被光源籠罩著,等白色光芒完全籠罩住之後,在下一秒,男子便隨著光芒消失而失去了蹤影。


    「什麽!?」


    太郎目瞪口呆,忍不住連退了好幾步,它拚命地想要弄清楚剛才看到的情景。


    消失了?


    那個人竟然消失了?


    不對,並不是消失,而是被消除了!


    「祥、祥子大人……?」


    太郎提心吊膽地抬頭看著祥子。


    「您在做什麽……?」


    祥子緩緩地轉身麵對太郎。


    「是八阪的朋友養的狗嗎……」


    她興味盎然地看著太郎的臉。


    「原來你會說人話啊……唿,真有趣。不過,這樣啊……被你看見了是嗎?」


    一股戰栗感在太郎全身蔓延開來。


    突如其來的發展,讓太郎恐慌到忘了使用瞬間移動石,它被祥子的臉與瞳孔深深吸引住了。


    「祥子大人,您……」


    「既然被你看見,就不能讓你迴去了。」


    祥子舉起鑲著寶石的手杖。


    一連串的動作極其美麗、妖豔,充滿了儀式性,讓太郎的意識不由得被吸引、束縛。


    怎麽會這樣呢?


    神林祥子,真的會消滅人類嗎?


    光芒將太郎籠罩住。


    刺眼的光芒讓它眯起了雙眼,它最後看到的是祥子那雙毫無感情,深不見底的漆黑雙眸……


    祥子獨自轉過身去。


    雖然不知道那隻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無所謂。那隻狗或許會說人話,不過這時候也無關緊要了。


    被對方看見是她的失誤,還好已經順利處理掉了,不會有什麽問題。


    沒錯,世界確實正在走向滅亡。其他的事情都微不足道。


    「八阪……」


    祥子迴頭仰望富士山,以它為背景,迴想著光夫的身影。


    「我沒有做錯。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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