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小紅帽與噴火龍賦格曲
圖書委員必須在十二點十五分的時候進入櫃台。
這十五分鍾是圖書委員的用餐時間，圖書館的津島老師會在這段時間負責處理櫃台的業務。等到我們前來交班之後，津島老師就會一溜煙地跑迴辦公室抽煙。對於各班的圖書委員而言，這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畫麵了。
午休時間的圖書館使用率雖然比放學之後高出許多，不過大部分都是三年級的學長姐前來尋找念書的場地。進入圖書館的十個人當中，大概有九個都是直接走進學習室，直到午休時間結束之後才會出來。因此圖書館雖然熱鬧，櫃台卻是冷冷清清。
「……昨天我想了很久。」
櫃台之後的千紗凝視著虛空，突然壓低音量開口說話。
「嗯?」
「幹脆挾持幼兒園的娃娃車如何?這種做法非常邪惡，而且也是每個邪惡組織都會做的壞事。」
「……我不予置評。不過在公共場所討論這種事情，似乎不太好吧?」
「啊……說的也是。」
這時，我胸前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我拿出手機，檢視來電顯示之後，不耐煩地啐了一口。
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抱歉，我出去一下。」
於是我離開櫃台，走出圖書館，躲在門口附近的樹蔭之下，按下手機的通話鍵。
「……幹嘛?」
語氣冷淡，我一點也不想掩飾內心的不快。
『難得打電話給你，犯不著用這種語氣說話吧?老爸聽了很難過呢!』
「算了吧，每次都不會替我設想，淨挑我在學校的時候打電話過來。」
『現在不是午休時間嗎?』
「午休時間也是很忙的。」
『忙著把妹嗎?那的確是老爸不對了，抱歉。』
這個臭老爸……!
「對不起，我沒時間陪你聊這些沒營養的話題。」
『喂喂喂，等一下!』
「我可沒像你那麽閑好嗎?午休時間還得負責圖書委員的工作。還有，拜托你在國會質詢時間可以認真一點嗎?尤其是那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話題。」
『你是說他啊?真不知道該說他頑固呢，還是不講理才好。我不是不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不過那個人的風評實在不怎麽樣。』
「……風評?」
『沒錯，據說他跟某個頗具爭議的組織走得很近，而且還四處影響警方辦案，甚至還有人說他跟邪惡組織惡魔精靈掛鉤，從事不法勾當。』
「真的假的?」
『當然隻是傳言而已。不過我經常聽說他跟可疑人士秘密會麵，同時也收受了許多不法獻金，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企圖。』
「這種人也能當國會議員?」
『嗯，老爸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世界真的變了……算了，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沒什麽啦，隻是想到好久沒跟你見麵了而已。對了，最近不是出現了自稱惡魔童話的噴火龍和美少女嗎?』
「嗯，我知道這件事。」
『老爸人就在附近而已。據說有許多人目擊惡魔童話在你居住的住宅區附近出沒，因此老爸特地到這一帶視察。』
「意思是要我利用空檔出去跟你見麵?」
『沒錯，而且我已經取得你老媽許可了。』
不會吧，這下可被你害慘了。
「老媽怎麽肯答應?」
『不由得她說不，否則我就向家庭裁判所請求探視權談判。』
所謂的探視權，就是『探望孩子的權利』。
「不要動不動就訴諸法律，這樣子隻會讓自己麵目可憎。唉，這下子老媽又會心情不好了。拜托你也為跟老媽住在一起的我想一想好嗎?」
『……心情不好?龍太，難道她虐待你?』
「不要胡說八道。住在一起的家人如果心情不好，或多或少都會對其他人造成影響。不過老媽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埋首工作中，我看她八成又要好幾天不迴家了。」
『唉，沒救的工作狂。』
「老爸你應該沒有資格批評老媽吧?而且我話說在前頭，探視權的判定是以『對孩子的影響』為優先考慮，老爸雖然享有探視權，不過隻要我明白地表示不想見到老爸，這份權利可是會受到限製的喔。」
『龍太，你什麽時候變成心機那麽重的人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老實說我對兩邊都有怨言，尤其是拋下我們獨自離家的老爸。」
『龍太，請你諒解老爸。為了開創事業、實現夢想，男人有時候必須勇敢地拋棄一切才行。』
老爸的歪理和強辯激怒了我。
「既然如此，請不要沒事就打電話騷擾被你拋棄的我好嗎?」
『話不是這麽說……』
老爸為之語塞的同時，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突兀的聲音。那是人的說話聲，不，嚴格說來應該是人的尖叫聲。
『……什麽?此話當真!』
電話另一端的老爸顯然是在跟別人說話。
短暫的交談之後，老爸又迴過頭來跟我說話：
『龍太，你的學校是私立禦堂中央高校吧?』
「是啊，怎麽啦?」
『快點離開……不，刺激犯人反而不妙。總之一定要保持冷靜，千萬不能慌張，現在盡可能設法離開學校，躲得愈遠愈好。不要擔心，老爸馬上就趕到了。』
「什麽意思?」
可是老爸並未迴答我的問題。透過手機的話筒，我隻聽見老爸向部屬做出指示的聲音，詳細內容聽不太清楚。不過根據先前透過話筒傳來的尖叫聲來判斷，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逃走?犯人?百思不解的同時，我突然看到熟悉的人影走進圖書館。大紅色的連身帽、手上還拿著一把槍，那是錯不了、也忘不了的身影。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算了，這不是重點。糟糕，千紗還在圖書館裏麵!我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結果不出我所料，千紗果然被紅帽隊當成人質抓了起來。
「……另一個人呢?該不會丟下這麽可愛的搭檔獨自逃走了吧?」
麵對小紅帽的質問，千紗有些不知所措。
「呃?……啊?這個……」
「等一下!」
眼看情況不對，我連忙跳進櫃台，擋在千紗以及小紅帽的中問。
這也代表了我把自己送到槍口下，因此雙腳才剛站穩，我立刻舉起雙手投降。
「哈哈哈，好久不見了，小弟弟。怎麽，現在敢在女生麵前耍帥啦?你敢站在槍口麵前的勇氣著實令人欽佩，不過……我生平最討厭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人!」
小紅帽右手持槍、左手抆腰，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想不到您還記得在下，這真是在下無上的光榮。」
油嘴滑舌的同時，我的心裏也浮現出一絲懊悔。應該先變身之後再衝出去的。
「紅帽隊的老大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小弟弟，你現在有資格發問嗎?」
小紅帽不禁為之失笑。隻見她擺擺握著槍的右手，就像是驅趕小狗的模樣。
「你走吧，看在勇氣的份上，我就饒你一命。」
「不要。」
我不假思索地迴絕。哈哈，又是林布爾姆的口氣。老實說我也被自己的迴答嚇了一跳，不過小紅帽擺明了隻肯放過我一個人，說什麽都不退讓。
「……龍太……」
千紗細若蚊鳴的
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紅帽的嘴角下垂，變成八字形的模樣，看來似乎是生氣了。
不妙，大大的不妙。在最糟的狀況下，我恐怕也隻能選擇當場變身。可是，開關隱藏在領帶和襯衫下麵，來得及變身嗎?
「小弟弟，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小紅帽扣住扳機的手指微微施力。
我不禁吞了口唾液，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鬆開領帶。不過照這個情況看來，應該是來不及了。可惡，沒事把開關設在頸子上麵做什麽?
「……唉。」
歎了口氣之後，小紅帽放下手槍。
「算了，這麽做隻是把你拱成英雄，這種傻事我可不幹。」
「啊?」
「恭喜你了，小弟弟。我改變主意了，沒必要將全校的學生都當成人質。」
說完之後，小紅帽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準備離開圖書館。她可真是善變，我心想。
「對了。」
小紅帽突然停下腳步，迴過頭來看著我。
「勸你還是快點逃走，離這間學校愈遠愈好。」
「為什麽?」
小紅帽並未迴答我的問題，徑自離開圖書館。看來我似乎撿迴了一條小命。
「沒、沒事吧?」
我迴過頭來看著千紗，赫然發現千紗右手的蓋子已經開啟，左手正按在開關上麵。
「嗯，我沒事。如果她晚一秒鍾放下手槍，我可能就會按下開關了。」
開玩笑，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知道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天曉得，我隻知道那個人……呃，我老爸也來了。」
「令尊也來了?難道剛剛那通電話……」
「嗯。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紅帽隊這次很有可能會挾持學生當人質。」
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麽?如果是為了贖金，應該還有更好的方法才對。
挾持人質一定是有所要求，說不定紅帽隊的要求已經透過管道傳達至政府相關部門以及媒體的手中了。
於是我打開手機，尋找相關的電視新聞。
『……紅帽隊挾持了多名學生為人質，目前正占據私立禦堂中央高校的校舍。啊，自衛隊已經趕到了!』
屏幕上出現我們學校的畫麵，看來校門口聚集了許多記者以及警察，而且連自衛隊都出動了。挾持人質固然是重大的社會事件，不過大家的反應會不會太誇張啦?
『紅帽隊的要求隻有一個，釋放之前在銀行搶案當中被逮捕的隊員。同時極東電視台也收到了一封署名為紅帽隊的電子郵件，裏麵表示犯人手中握有強力炸藥，而且已經啟動了定時裝置。郵件傳送時間一小時後，若被逮捕的隊員若仍未釋放，一切的後果將由有關單位承擔。』
身旁的千紗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我們在圖書館裏麵，完全沒發現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待在教室的學生恐怕都被集中在同一個地方了。
「怎、怎麽辦……?」
麵露不安的千紗看著我。
「當然不能見死不救，更不能聽從紅帽隊的指示……」
話才說到一半，我突然為之一愣。
小紅帽之所以要我們離開，應該是不希望我們被卷入爆炸之中。可是，為什麽?
「我迴來之前，她跟妳說了些什麽?好像跟另一個人有關……」
「呃?思，她問我另一個人在哪裏，是不是丟下我一個人先跑了。」
「……也就是說，小紅帽知道圖書委員是兩人一組。」
「嗯，或許吧。」
還有一點，堂堂紅帽隊的隊長，為什麽要親自前來圖書館?
……熟知圖書委員的編製，表示小紅帽一定是學校的人。再加上親自跑來圖書館找我們……代表小紅帽不但是學校的人，而且還認識我跟千紗。在我們的交遊圈之中，身材如此矮小的女孩子並不多……慢著!
小紅帽的聲音、小紅帽的外表、小紅帽的肢體語言……可惡!
我不禁朝著眼前的櫃台用力一拍。轟然巨響之中，千紗不禁為之一怔。
「怎、怎麽啦……?」
千紗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有棲。」
「咦?」
「一定是有棲沒錯，這是唯一的可能!小紅帽就是有棲!可惡!她到底在搞什麽!」
我再度朝著櫃台拍了一下、兩下、三下。妳不是說過要好好努力，課業和工作兩頭得意嗎?可惡!
怎麽辦?我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天啊……」
千紗的驚訝程度不在我之下，可是她很快地就恢複了冷靜。隻見她微咬下唇，抬起頭來看著我。
「龍太，先別這麽激動。」
然後一把抓住我的拳頭
「她之所以這麽做，一定有什麽苦衷。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阻止她才行。」
苦衷?……對，一定是這樣沒錯，非這樣不可。所以我們說什麽都要阻止她。
「……嗯，也對。」
至少我現在該做的事情，絕對不是在這裏拍桌子。
千紗說的沒錯，我應該冷靜下來，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好，開始思考吧!
「小紅帽離去之前，是不是說她不需要那麽多人質?」
「嗯，沒錯。」
「這就代表她沒有那麽多人手。紅帽隊犯下了那麽多案子，卻直到搶銀行的時候才有人失風被捕，因此我猜測紅帽隊是由少數菁英所組成的，人手十分有限。」
「呃……或許吧。」
「所以他們的人手不足以分配到全校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擁有槍枝，以少數人力挾持多數人質的風險非常大，很有可能遭到聯合起來的人質全麵反撲。即使學校的學生未必有反抗的勇氣，但身為紅帽隊的領導人，小紅帽應該會極力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才是。」
千紗點點頭。
小紅帽隻身來到圖書館的行動並不合常理，不過這也是小紅帽就是有棲的有力證據。她大概是來通知我們快點離開的吧。如果小紅帽不是有棲，前來圖書館的舉動就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廠。
「所以他們別無選擇，隻能將人質盡可能地集中管理。再加上在午休時間采取行動，唯一的可能就是學生餐廳。在午休時間襲擊學生餐廳，將正在用餐的學生當成人質，這的確是最有效率的作戰計劃。」
「有道理……你真厲害，一下子就恢複了冷靜。」
千紗露出微笑之後，臉上的神情又轉為嚴肅。
「不過到時候可千萬別稱唿小紅帽為片桐同學。」
「為什麽?」
「因為林布爾姆不應該認識片桐同學，這可是過濾林布爾姆真實身分的關鍵線索呢!」
言之有理。
「再說萬一被學校的其它同學知道小紅帽的真麵目，要她往後該怎麽麵對大家?畢竟我們還不知道片桐同學到底有什麽苦衷，不應該把她逼上絕路。」
也對，而且林布爾姆的形象確實不太適合拿來說之以理，更別說是動之以情了。
「……嗯，說的也是。謝謝妳的提醒。」
「哪裏，不必客氣。那我們就趕快離開圖書館吧!」
沒有異議。於是我點點頭，跟千紗一起走出圖書館的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
『你們還在搞什麽，我早就提出交換條件了，少在那邊跟我打迷糊仗!立刻釋放我的同伴，否則我就把這八十名無辜的高中生炸成碎片!』
小紅帽的聲音透過廣播係統
傳遍全校的每一個角落。說也奇怪，一旦開始懷疑小紅帽就是有棲之後，連聲音聽起來都跟自己的兒時玩伴一模一樣。
『我警告你們不要小看邪惡精靈的新型炸彈!想要把這間學校夷為平地並不是什麽難事!』
如果小紅帽沒有誇大其詞，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個白癡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先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嗎?
「……看來應該是在學生餐廳沒錯。」
「嗯。」
聲音確實是來自學生餐廳的方向。
「同時要保護八十個學生……好像有點困難。」
千紗的語氣有些不安。
「的確不太容易，不過我不認為有棲真的會傷害人質。」
千紗伸出食指抵著下唇，試著在腦中搜尋過去的迴憶。
「……印象中紅帽隊似乎沒傷害過任何人。」
「沒錯。不論是第一次遇見紅帽隊也好、搶銀行的時候也罷，小紅帽都曾經表示過『不要傷害他』或是『不要開槍』。」
雖然他們在搶銀行的時候開了幾槍，卻可以解釋為畏懼我們的外表而做出的自我防衛。體型龐大的噴火龍出現在眼前，任誰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利用認識偏向懷表的話，或許可以展開奇襲。」
「沒錯，最好可以一舉奪下他們的武器。」
「這是我的工作，我會好好努力的。」
「嗯，拜托了。我會直接闖進學生餐廳，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到時候妳就利用認識偏向懷表入侵，再以頭發奪走他們的武器。」
「嗯!」
「好，我們走吧!」
於是我躲在先前接聽電話的樹蔭後，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按下開關，然後張開翅膀飛向天空。千紗也完成了變身，朝著學生餐廳飛奔而去。
現身校門口之後，地麵的人群立刻陷入了一陣騷動。
我在校舍周邊的低空迴旋，從前庭觀察學生餐廳的窗戶。確定破窗而入也不會讓學生受傷的地點之後，邊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被挾持的學生立刻發出淒厲的慘叫，玻璃碎片撒滿全身。才剛降落，我立刻將全身的的玻璃抖落在地。
「啊……!」
小紅帽難掩內心的驚訝。
狀況確認。
學生都集中在我的右手邊。
兩名持槍的紅帽隊員站在學生的旁邊，分別是二號和四號。我的左手邊站著小紅帽和一號隊員。一號隊員坐在地上，前麵擺著連接某種金屬塊的筆記型計算機，手上沒有槍械。
金屬塊的主體差不多棒球一般大小，由直徑數公分的管路組合而成，上麵還安裝了一隻疑似定時炸彈引爆裝置的液晶屏幕，上麵顯示了幾個阿拉伯數字。包括配件的體積，主體大概比校方放置在走廊上的滅火器還要大上一點。
學生餐廳的兩個出入口分別由兩名紅帽隊員負責看守，六號與七號。截至目前為止，包含小紅帽在內，敵人總共有六人。
「勸你們最好不要開槍，對本大爺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而且還會誤傷無辜的學生。這麽做對彼此都沒好處，是吧?」
「我、我不懂你的……」
小紅帽正打算反問的時候，她手中的槍械突然不見了。其它隊員的武器也幾乎在同一時刻不翼而飛。
「啊……?」
「隊、隊長，我們的槍……!」
「你、你做了什麽!」
拉芬潔兒在我的身旁現身，頭發綁著五把手槍，手上還握著銀色的懷表。
「拉、拉芬潔兒……!妳的懷表……!」
小紅帽的聲音微微顫抖。
「呃……妳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吧?認識偏向懷表本來就是惡魔童話開發出來的產物。」
「你、你們為什麽老是妨礙我的工作!」
「這算哪門子工作?根本就是犯罪行為嘛!」
拉芬潔兒說的沒錯。不過提到犯罪行為，妳自己似乎也沒好到哪兒去吧?
「而且你們為什麽要推舉這種小女孩當隊長?堂堂成年男子被一個小女孩唿來喚去，難道你們一點都不介意嗎?」
「你說誰是小女孩!」
小紅帽往前踏出一步，氣得大吼大叫。
「除了妳之外，還會有誰?」
「咕……也罷，原因很簡單，因為在資格考試的時候……」
「哼，不知道為什麽嗎?也對，像你這種可憐的白癡是不可能了解的!」
一號打斷小紅帽的話頭，然後朝著拉芬潔兒瞄了一眼。
「你說什麽?」
「懷疑嗎?像你這種帶著全身的養分都集中在胸部的乳牛到處跑的人，水遠也無法了解我們隊長的那種青澀之美!」
六號也跟著接口。
「……啊?」
「沒錯!年紀與胸部之間的絕對落差!」
「飛機場萬歲!太平公主萬歲!」
「這種近乎性騷擾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舉起腳來狠狠地踹了一號之後，小紅帽大聲抗議。一旁的我則是啞然失笑。
「……呃，打擾一下。那應該是炸彈吧?上麵顯示的剩餘時間好像不到五分鍾……」
神秘金屬塊上麵的液晶數字確實已經不到五分鍾了，而且還在不停地繼續倒數。
「隊、隊長……!」
一號向小紅帽尋求進一步的坦不，語氣之中充滿了緊張感。
「可、可是……我們的條件還沒被接受……」
「妳想死嗎?這裏的隊員好歹也是妳的夥伴，難道妳忍心將他們逼上死路?」
我的當頭棒喝讓小紅帽為之語塞。沉默了幾秒鍾之後，她終於做出了決定。
「也罷。一號，輸入停止的密碼。」
「遵命!」
於是一號立刻以計算機的鍵盤輸入密碼，可是液晶屏幕的倒數計時並未結束。
「奇、奇怪?」
一號嚐試了好幾次，結果還是一樣。從小紅帽和其它紅帽隊員的緊張神情看來，似乎不像在騙人。
「到底是怎麽迴事?」
小紅帽難掩內心的焦慮，朝著一號破口大罵。
「……密碼好像被更改了。」
時間隻剩下一分鍾不到。
「拿來!」
我大叫一聲，順手抄起金屬塊。小紅帽和一號同時厲聲喝斥，我懶得理會他們，直接扯掉連接筆記型計算機的排線，抓著炸彈衝破窗戶，張開翅膀拚命地往上飛。
途中瞄了屏幕一眼，剩下三十秒。不行，還要再飛高一點。
……老天保佑!
時間隻剩下最後幾秒鍾的時候，我奮力將金屬塊往上一丟。
巨大的閃光在麵前爆發，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強大的衝擊波在閃光之後掩襲而至。好熱，熱得我幾乎快受不了。連林布爾姆都無法忍受這種熱力，可見炸彈的威力有多強大，甚至連我的飛行能力都無法抗衡。我就像是隨波逐流的樹葉，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
閃光、高熱與衝擊波接踵而至，我突然感到左肩被某種物體撞了一下，應該是炸彈的碎片吧!在衝擊波加持之下，炸彈的碎片貫穿了我刀槍不入的鱗片，深深地插入我的身體。一陣劇痛襲上心頭，傷口就像火烤般灼熱，痛得我差點暈了過去。
在衝擊波和疼痛感雙重肆虐之下，我逐漸分不清上下左右，停止拍動翅膀的身體更是難敵地心引力的作用。
……這樣子不行。
明知情況不妙，明知自己正朝著地麵墜落，我的意識還是在劇痛之中逐漸模糊、逐漸淡化。
……好
痛。
我清醒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甚至連心髒的鼓動都讓我感到疼痛不已。
「林布爾姆!林布爾姆!求求你睜開眼睛!你不可以死啊，林布爾姆!」
千紗……不，拉芬潔兒近乎絕望的叫喚傳入耳中。
我想起來了，自己現在是林布爾姆。
強忍疼痛睜開雙眼，拉芬潔兒正趴在我的身上痛哭失聲。為數可觀的粉紅色頭發被我壓在身體下麵。
……這裏是高中的前庭，看來我又毫厘不差地墜落至同樣的地點。而且以從空中墜落地麵的時間來計算，我應該隻昏迷了幾秒鍾而已。
仔細一看，我身上的鱗片焦黑難辨。翅膀的薄膜雖然還算完整，燒焦或撕裂的部分卻是隨處可見，隻能以滿目瘡痍來形容。
「妳……是妳用頭發接住我的嗎……?謝謝……」
聽到我的聲音之後，拉芬潔兒拾起頭來，停止了哭泣。或許是鬆了口氣的關係吧，她又抱著我的頸子哭了起來。
我抬頭環視四周，發現原本聚集在校門口的警察和自衛隊員紛紛以槍口對準了我們。
強忍著全身的痛楚，我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哀鳴，鮮血流了一地、。
「別、別這樣!林布爾姆，你受了重傷……!」
拉芬潔兒試圖阻止我站起來，豆大的淚珠在眼眶打轉，語氣近乎哀求。
……可是我非站起來不可。
保護拉芬潔兒是我的使命，也是將我改造成林布爾姆的醫生所賦予我的責任。最重要的是，我要保護拉芬潔兒。
如果拉芬潔兒不在場，我恐怕會哭得死去活來吧，更別說強忍著痛楚站起來了。
我要保護拉芬潔兒，將她帶迴基地。如果我不振作，勢必會拖累她，因為這個溫柔體貼的董事長不可能丟下我一個人逃走。
檢視傷口之後，我發現疑似水管的零件還插在肩膀上。我試著收縮肌肉，打算將水管壓扁，卻意外地發現肌肉的收縮似乎有助於止血。
直覺告訴我應該把水管拔出來。
拔出異物之後，應該可以利用肌肉的收縮來抑製傷口的出血。於是我以後腳站立，右手抓住異物一口氣拔了出來，低沉的咆哮頓時脫口而出。錐心刺骨的疼痛感讓我幾乎發狂。
我無法維持後腳站立的姿勢，隻好隨手丟棄水管，以右手撐住地麵。拔除異物的衝擊又替傷口帶來了另一波痛楚。
我的判斷果然沒錯。拔除水管的瞬間雖然疼痛，少了異物的羈絆之後，身體各部位的活動似乎也自由了許多。
左前肢在肩部肌肉的收縮之下無法完全伸展，不過我的手指還能動，表示神經依然健在，隻是稍微一動就痛得要命。
幸好並末傷及肩胛骨，拍動翅膀的時候也並末感到特別不適。
傷勢檢視完畢之後，我睥睨著持槍圍繞四周的眾人，伸出翅膀庇護拉芬潔兒，然後拚命地調勻唿吸。
「為什麽槍口要對準我們?難道我們傷害了任何人嗎?」
我高聲大吼。
「如果你們執意要開槍傷害拉芬潔兒，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本大爺會以這副利爪以及尖牙讓你們付出代價!」
氣憤之餘的發言。
嚴格說來，這也是劇痛之餘來不及思考的意氣主言。
這時，我們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迴頭一看，學生餐廳的桌椅和餐具滿天飛，朝著紅帽隊隊員的身上招唿。少了槍械之後，人數屈居劣勢的紅帽隊員自然不構成威脅，麵對八十名學生的憤怒之火，他們隻能選擇狼狽地爬出窗戶落荒而逃。
「林布爾姆和拉芬潔兒不是壞人，是他們救了我們!」
厲聲大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高槻。原來她也被當成了人質。
「真正的壞人是他們才對!這些人拿槍威脅我們，把我們當成人質，還帶來了威力強大的炸彈!」
在高槻推波助瀾之下，學生隊頓時發出一陣歡唿，沒頭沒腦地朝著落荒而逃的紅帽隊員丟出手中的物品，印證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句話。
此時，突然有輛紅色廂型車冒了出來，停在紅帽隊員的身邊，剛好替狼狽的隊員提供絕佳的掩護。駕駛席的車門開啟，戴著棒球帽的八號探出頭來。
「隊長，快點命令大家上車!」
廂型車的車門開啟，紅帽隊員連忙躲進車內，良好的默契著實令人讚歎。
這時校門口傳來下達命令的聲音。
「我允許你們開槍，別讓犯人跑了!」
「啊……」
失聲驚叫的同時，自衛隊和警察同時朝著紅色廂型車開槍射擊。被子彈命中之後，車體的紅色逐漸剝落。
原來車體的紅色隻是貼紙而已。讓外界產生「紅色廂型車」的印象，再藉由撕去貼紙的動作化身為普通廂型車，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從容行動，還可以替自己爭取時間，讓電力耗盡的認識偏向懷表好好地充電。如果另有收納廂型車的大型拖車以及貨櫃，更是不容易被外界發現。
……現在不是扮演偵探的時候!
「住手!不要開槍!」
車門還沒關上，廂型車就憑空消失了，應該是認識偏向懷表開始作用的關係。之後的子彈紛紛劃空而過，看起來似乎沒有命中目標，不過實際情況到底如何，老實說我也不敢打包票。畢竟認識偏向隻是一種隱形術罷了，被子彈命中之後，還是有受傷的可能。
……有棲，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不要開槍?這倒是很有趣。」
下達攻擊命令的指揮宮朝著我走了過來，看起來似乎才剛剛抵達現場。男子的臉上浮現出自信的微笑，在我們的麵前停下了腳步。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套裝的女子。利落的短發、銳利的眼神，年紀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相較於一片混亂的現場，女子的臉上卻帶著漠然的神情，令人聯想起冷冰冰的機械。她是男子的秘書嗎?不管她的真實身分到底是什麽，身為知名的政治家，男子都不可能公開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
想不到會在種情況下與他見麵，我不禁低聲說出男子的名字。
「……阿久津……防衛大臣……」
「咦?林布爾姆先生，您居然認識在下?這真是莫大的榮幸。」
「不要用這種虛偽的口氣跟本大爺說話，為什麽要開槍?他們已經沒有武器，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了!」
「嗯……首先，我們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解除了武裝。
再加上他們帶來了炸彈。若不是你挺身而出，處理了那顆炸彈，別說是被當成人質的學生了，甚至連在場的警察以及無辜的市民都會因此而受害，附近的地區也會化成一片焦土。所以我們必須盡快製伏這種不把人命當迴事的恐怖份子，還給全體市民一個安全的空間。在他們造成二度傷害之前，先發製人還是有必要的，隻可惜最後還是被他們逃走了。」
「那也不必痛下殺手吧?」
「嗯，你果然是一隻心地善良的噴火龍，可惜就是有人不領情。」
好家夥……!其實他說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可是我就是無法接受!
「對了，請接受我們最誠摯的感謝，畢竟兩位可是全體國民的大恩人呢。本來應該是首相親自前來致謝，不過他另有要事，所以指示我代為轉達。」
「……原來這個國家對待恩人的方式，就是拿槍抵著他的腦袋。」
先前射擊紅帽隊的槍口，又紛紛瞄準了我們。
「這就是我們的不對了，請容我向兩位致歉。如今輿論是站在兩位這一邊的，這副模樣透過現場轉播呈現在國民的眼前之後，
我的辦公室和官邸一定會湧進大量的抗議電話。不過，我並沒有強韌的鱗片以及銳利的爪子，少了層層戒護，還真不敢站在這裏與你對話呢。請原諒我的懦弱，好嗎?」
全都是空洞的敷衍，一點感情也沒有。他的每一個字句，都讓我感到十分厭惡。
「總而言之，我國政府是站在與兩位交涉的立場。不嫌棄的話，換個地方慢慢聊吧。」
「你覺得本大爺看起來像是可以慢慢閑聊的樣子嗎?我傷得很重，必須盡快迴去休息。」
「……也是，那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拉芬潔兒小姐喝一杯咖啡嗎?」
「不可能。如果我們邀請你到寒舍一敘，而且不準帶其它人一起赴約，你會接受我們的邀請嗎?。」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太過急躁了。」
「對不起，本大爺沒有力氣繼續與你對話，先告辭了。」
「好的，期待有機會與兩位進行交涉。」
「請你先表現出交涉的誠意吧，勸你最好不要派人跟蹤我們，這麽做對你們沒有好處。」
「那當然，我們不會針對尚未確認敵意的目標采取行動。」
哼，又在打官腔了。
「這可是你說的，大家都聽見了。如果本大爺發現有人在後麵跟蹤，可是會立刻采取反擊的。而且我現在身受重傷，更是不會手下留情。」
「這是自然的，希望你早日康複。」
我懶得再跟他說下去了，便低頭向躲在翅膀裏麵的拉芬潔兒開口：
「我們走吧!」
「……可是你還能飛嗎?會不會痛?」
「還好。」
這當然不是真的。
事實上我全身上下部痛得要命，可是我必須忍耐。這不是能不能飛的問題，飛不起來，就隻能等死。
於是我張開翅膀，以右前肢抱著拉芬潔兒，往前助跑了幾步之後，雙腳用力往地麵一蹬。
飛啊，快飛起來吧，一定要飛迴基地!
好不容易才飛上了天空，卻好幾次都差點摔落地麵。身體不受控製，強大的風壓和傷口的痛楚更是讓我唿吸急促。
「……拉芬潔兒……認識偏向懷表……還剩下多少時間……?」
「呃?……嗯，有效時間還剩下半分多鍾……」
「等一下妳算準時間……再按下開關。我不信任那個男人，總覺得他一定會在背後搞鬼。」
「是、是嗎……?總覺得他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他又是防衛大臣，應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千萬不要相信政治家。」
拉芬潔兒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可是最後還是老實地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林布爾姆，你還好吧?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我很好……我很好……」
這當然也不是真的。可是在抵達基地之前，我說什麽都不能倒下。
飛行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看到了基地。平時稀鬆平常的飛行路程，今天飛起來卻格外地遙遠。
身體開始不聽使喚了。就快到了，還差一點。
降落在基地的屋頂之後，後腳使不上力，龐大的身軀重重地跌在水泥地上，拉芬潔兒也被我摔了出去。
……對不起。
可是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拉芬潔兒立刻跑了過來，口中不停地唿喚我的名字。
謝天謝地，她沒有受傷。
鬆了口氣之後，我再度失去了意識。
*
醒來之後的感覺比想象中更加舒適。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病床，看起來好像是醫院的單人房。千紗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勉強飛到基地……然後呢?
大概有人替昏迷不醒的我包紮傷口，然後緊急把我送到醫院吧!變身已經解除，身上的襯衫也被脫下，左肩到胸口的部分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繃帶，其它地方也貼滿了紗布。
我試著從床上坐起來，左肩卻傳來一陣劇痛，口中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或許是被我的呻吟聲吵醒了吧，千紗立刻睜開眼睛，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龍太，你傷得很重!快點躺下來!」
千紗扶著我的肩膀，試圖阻止我起身。
「……痛!」
左肩一被千紗搭上，劇烈的疼痛感立刻襲上心頭。
「啊……對、對不起!」
「沒關係，已經沒那麽痛了。」
我歎了口氣，認份地躺了下來。這時醫生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你的傷勢還沒痊愈，現在隻是止痛藥發生作用罷了。鄉下地方沒什麽大醫院，我對他們的醫療技術可是抱持著相當懷疑的態度。當然囉，你的身體是我改造的，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該如何醫治你的傷勢。』
基本上，我對醫生的說法也持保留的態度。
「現在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現在是第二天的早上九點，你睡了十九個小時。』
「什麽?不會吧……」
這下可慘了。學校發生恐怖份子的劫持事件，我又一整個晚上沒迴家，老媽一定急死了。
「警察說要采集證物，所以把學校封鎖起來了，不許任何人進出。所以今天放假一天，不必上學。」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對了，我的手機呢?」
「在這裏。」
千紗從枕邊的小桌子上拿起我的手機，交到我的手中。躺在床上的我在接過手機之後，急忙打開外蓋。
沒有末讀簡訊，不過有五通末接電話。
慘了，一定是老媽打來的。戰戰兢兢地開啟選單之後，這才發現其中三通是自稱老爸的男子打來的，直接略過無妨。另外兩通，則是來自公用電話。
不可能是老媽。老媽自己有手機，公司和家裏也有市話，沒必要特地跑到外麵使用公用電話。
不是老媽……如果老媽在家的話，一定會急著打電話尋找徹夜未歸的兒子，更何況學校還發生了那種大事。如今手機中的五通末接電話都不是老媽打來的，這就證明了老媽一直留在公司加班，昨晚根本沒迴家。
鬆了口氣的同時，被老媽忽視的感覺也讓我有點不是滋味。也罷，反正我早就習慣了。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題不是公用電話。
應該跟前兩通是同一人。
到底是誰呢?我想也不想地按下通話鍵。周遭的親朋好友之間，隻有一個人會打公用電話給我。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我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有棲?妳是有棲吧?」
有棲沒有手機。她常常說自己沒有那種閑錢買手機，生活中也不需要那種奢侈品。
『……』
對方並未響應。透過話筒，我隻聽見輕微的唿吸聲。
「妳在哪裏?有沒有受傷?不要緊吧?」
我一連丟出好幾個疑問。但如果真的被子彈命中，現在也不可能以公用電話與我聯係，所以應該隻是輕傷而已。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不祥的預感一直在我心中擴大。
「有棲!妳說話啊，快點迴答我的問題!」
『……抱歉。』
細若蚊鳴的聲音，而且還微微發顫。
「咦?」
『……我好像在玩捉迷藏似的……被抓到的話，可就玩完了。』
意思是有人正在追捕她嗎?這也難怪，誰教她是無惡不作的恐怖份子呢?可惡!
「有棲，妳在哪裏?我馬上去找妳!」
『……』
電話掛斷了，心急如焚的我
打算下床，可是……
「不行，你還不能下床!」
千紗急得從身後將我一把抱住，來自傷口的劇痛立刻在竊喜和害羞之前占據了我的大腦。看來我真的傷得不輕，還是認份一點吧!
『千紗說的沒錯，你必須安靜地休養。』
「我不能對我的兒時玩伴……對有棲見死不救!」
「可是我們又不知道她在哪裏……」
她在哪裏……有棲可能藏身的地點……捉迷藏……!
「我大概知道她躲在哪裏。」
「什麽?」
「沒錯，我可不是認識她一兩天而已。以前每次玩捉迷藏的時候，她都會躲在一個固定的地方。」
在這種情況下提起過去的往事並不是全無意義。
「……好吧，可是她如果不在那裏的話，你可要乖乖地迴到醫院。」
「嗯，沒問題。」
「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也要一起去。」
千紗的好意讓我十分感激。畢竟我現在身受重傷，有個人陪在身邊總是比較保險。
『……唉。』
「祖父，這樣可以嗎?」
『我還能說什麽?你們兩個都是話一出口就不會改變心意的小頑固，也隻能這樣了。』
「片桐同學是我的好朋友。」
『……也罷，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就好。還有，迴來之後我要進行徹底的檢查和治療，你自己先作好心理準備。』
「感激不盡……千紗，謝謝妳。」
「……哪裏。」
於是我扶著千紗的肩膀，從床上站了起來。
原來在醫生的眼中，我是個話一出口就不會改變心意的小頑固，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是出自林布爾姆的影響吧，也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我。
不管怎樣，還是趕快出發吧。有棲，我這就來了。
我們在醫院門口叫了出租車，來到我家附近。
我搭著千紗的肩膀，在斑駁的鳥居之前走下出租車。
這裏是一間古老的神社，雖然位於住宅區之內，卻還保有原始山林時的風貌。占地不是很廣，隻有三十層的石階，也看不到鬆鼠或野兔在林中嬉戲。
在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這一帶可是綠意盎然的山丘，更是絕佳的遊戲場所。我們常常在這裏爬樹、捕捉昆蟲，玩官兵捉強盜或是捉迷藏的地點大致也是在這一帶。
爬上石階，繞過年久失修的神社，後麵有一塊綁著注連繩的大岩石。我不知道這塊岩石的來曆，隻知道岩石之間有一條可以勉強讓小孩子進出的狹長裂縫，小時候玩踢罐子或是捉迷藏的時候，有棲總是會躲在這裏。
「有棲，妳在裏麵嗎?」
站在岩石前麵大喊幾聲之後，裂縫之中果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我不禁鬆了口氣。
「……真了不起，妳現在還鑽得進去啊?」
「要你管!」
從裂縫中現身的人，正是紅帽隊的隊長小紅帽。從她落魄的模樣看來，不難想象逃亡時的狼狽。
小紅帽鑽出石頭縫之後，順手將蓋在頭上的連身帽往後一撥。頭發雖然沒有綁起來，帽子之下的臉孔果然是熟悉的有棲。
「……」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本來想狠狠地責罵有棲，可是一見到她本人之後，心中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小弟弟，你似乎對我的真麵目不怎麽驚訝嘛。」
有棲似乎有點不是滋味。
「我在圖書館的時候就發現了。」
「……是哦，原來如此。」
「為什麽要加入邪惡精靈?」
「因為他們開出來的條件比較好啊，尤其是在時薪方麵。」
拜托，妳還真的當成打工啊?這種邪惡的勾當居然敢委托打工人員來執行，我不禁懷疑起雇主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沒辦法，我需要錢嘛。因為我想留在那間學校，當你的同班同學。」
……慢著，這句話好像另有含意……?哈哈，我想太多了吧，有棲選擇這間學校的標準一定是升學率的考慮。
「那也不能犯法吧?妳太誇張了。」
「……抱歉。」
有棲慚愧地低下頭去，我不禁歎了口氣。
「紅帽隊的其它人呢?」
「……各奔東西了。不，嚴格說來應該是我被他們拋棄了。他們都是學有專精的壞胚子，有些人擅長以迴形針打開手銬，有些人擅長製作計算機病毒或是入侵網頁。他們都是見過世麵時老手，早就習慣了這種躲躲藏藏的生活，我反而成了他們的累贅。」
「妳不是可以讓大家在一瞬間消失……」
話還沒說完，有棲伸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認識偏向懷表。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卡在懷表的表麵。
「這是……」
「這就是讓大家瞬間消失的機器，從學校逃出來的時候被子彈打中了。要是沒有這個懷表，我早就已經死了，看來我的運氣還算不錯。不過我的好運大概已經用完了，之前懷表還可以動，現在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放下認識偏向懷表之後，有棲刻意迴避我們的目光。
「龍太，我並沒有引爆炸彈的打算，這點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隻是想要逼迫警方釋放被逮捕的同伴而已……」
「……我想也是。」
「你肯相信我?」
有棲抬頭看著我，似乎有點驚訝。
「那當然，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妳了。」
「……謝謝。能夠見上最後一麵，我已經很滿足了。往後如果對你造成什麽困擾，還請多多包涵。」
有棲紅了眼眶，不祥的發言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
「……最後一麵?」
「嗯，我大概活不久了。」
「活不久?意思是有人要對妳不利嗎?到底是誰?」
「我的老大。炸彈的密碼被更改，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為什麽?」
「大概是覺得我不聽話吧。我曾經命令紅帽隊暗中調查老大的身家背景，畢竟我們從事的都是危險的工作，總是需要一個保障。結果這件事好像被老大知道了，所以……」
「不會吧?」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好運已經用完了。」
有棲露出淒涼的微笑。
「不，還沒用完。」
保持沉默的千紗突然開口。
「妳的好運還剩下最後的一點點。妳連絡龍太、引導我們來到這裏，這就代祭了妳的好運還沒用完。」
有棲一臉迷惑，不明白千紗的話中含意。千紗見狀，索性拿出自己的認識偏向懷表。
「啊……!這是……難道妳就是……!」
驚愕之餘，有棲不禁皺起了眉頭，緊握的雙拳也微微顫抖。
「原來是妳……原來是妳這個討厭的女人!」
「啊?」
「這一切都是妳……都是惡魔童話造成的，可惡，我愈想愈氣!財富、身高、胸部，妳擁有我所沒有的一切，這也就算了，真實身分居然是拉芬潔兒，我的夢想、我的幸福全都是毀在妳的手上!」
怎麽會出現這種反應?難道她惱羞成怒?
「我、我沒有那種意思……」
「離龍太遠一點!妳已經有林布爾姆了!」
有棲握著我的手，試圖從千紗的身邊將我拉過來。失去平衡的我腳下一個踉嗆，傷口又痛了起來。
「不要這樣，龍太受了重傷!」
「好痛……」
我
苦著一張臉，伸手按住傷口。有棲嚇了一跳，連忙放開我的手。
「重傷……?這是怎麽迴事……?」
強忍著疼痛，我擠出一絲微笑。
「當時我別無選擇，隻好這麽做。否則妳跟千紗還有其它的學生都會死於爆炸之中。」
有棲看看我，又看看千紗，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看來她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麽。
思索了片刻之後，有棲才終於恍然大悟。取代疑惑的是欲哭無淚的神情，就像是一個強忍住淚水的小女孩。
「龍太……難道你是林布爾姆……?」
「哈哈，被發現了。」
「不、不會吧?說話的口氣差那麽多……」
「這就代表我的演技還不錯。」
有棲坐倒在地。
「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一定是在開玩笑……」
有棲的雙眼浮現淚光。唉，我能體會她的感受。
「有棲，跟我們攜手合作吧，唯有打倒幕後的老大，才能確保妳平安無事，隻要妳肯帶我們前往幕後老大的根據地……」
「我的死活不關你的事，反正我是個殘暴的恐怖份子!」
「妳隻是遭人利用罷了。」
「就算是被利用，也無法讓我恢複高中女學生的單純身分!」
「不要被其它人知道就好了，我們也是以征服世界為目標的邪惡組織呢……不過最近老是被當成外星人就是了。」
「哪有那麽簡單……而且以後要我怎麽支付學費和房租?」
「難道妳寧願坐以待斃嗎?就算是為了紅帽隊的其它隊員，妳也應該挺身而出。」
「……為了他們?」
「隻要打倒幕後老大、摧毀邪惡精靈，紅帽隊的其它隊員就不會被追殺了。保護隊員的生命安全，不是隊長的責任嗎?」
有棲揉揉眼睛。
「受不了你這個笨蛋，老是愛管閑事!」
居然罵我是笨蛋?沒禮貌。
有棲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
「好啦好啦!算你厲害，居然搬出那些家夥當誘餌。」
背過身子以掩飾尷尬的有棲終於屈服在我的提議之下。唿，說客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千紗，妳的認識偏向懷表可以維持十分鍾吧?」
「呃?嗯，是的。」
「所以我們可以直接飛往基地，避開其它人的耳目囉?」
電車或是出租車的路程絕對比直線距離還要遠。
「可是……你身上的傷……」
「沒有其它的選擇了。事情鬧得那麽大，警察一定早就發出了通緝令。萬一被其它人撞見，可就死路一條了。」
「是沒錯啦，不過……」
「放心吧!」
於是我脫下襯衫鬆開繃帶，打開蓋子按下開關。變身成林布爾姆的過程讓有棲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差點合不攏。千紗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按下手腕的開關。
「受不了的話，請務必跟我說一聲，我們可以中途停下來休息。」
「這樣子反而會增加曝光的機率，還不如一口氣飛到目的地。好了，快點上來吧!」
拉芬潔兒一如往常地以頭發纏住我的頸子，兩三下就爬了上來。坐定之後，再以頭發將有棲拉了上來。
「咦?哇哇哇!」
接著她讓難掩驚訝之色的有棲坐在自己的前麵。
「……我不喜歡被頭發纏住的感覺。」
拉芬潔兒似乎並未鬆開綁在有棲身上的頭發。
「這算是安全帶，還請多多見諒。」
有棲再怎麽不高興，也隻能乖乖地閉嘴。
「準備好了嗎?我要出發了!」
「嗯，認識偏向懷表已經開啟了。」
於是我以三級跳遠的要領，從有棲藏身的巨岩縱身一跳，然後強忍著疼痛拍打翅膀。四周的樹木在強風吹襲下劇烈搖晃，我也慢慢地提升速度。
「嗚哇……!」
有棲發出驚歎。
「感覺不錯吧?」
拉芬潔兒開口詢問。
「……飛行的感覺是不錯啦，但頂著肩膀和背部的碩大物體讓我有點不高興就是了。」
「啊?」
「別以為長得大就很了不起，可惡，還故意在上麵刺了一個圖騰，怕別人看不見是吧?」
「可是……長得大又不是我的錯……」
「怎麽，得了便宜還賣乖嗎?這根本就是既得利益階級的借口!」
「我……我……對不起……」
「難道關鍵是懲罰遊戲等級的料理嗎?吃了一大堆墨西哥辣椒王之後，胸部就會變大?」
「嗚嗚……那真的很好吃，絕對不是什麽懲罰遊戲的料理……」
「龍太，你也是。要不是你心術不正，又怎麽會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
「妳鬧夠了沒有?我拖著傷重未愈的身體勉強飛行，到底是為了誰啊?」
「……抱、抱歉。」
怪了，有棲居然會主動道歉?太陽該不會從西邊出來了吧?
「呃，還有一件事。以後在這種狀態的時候，請不要直唿我跟林布爾姆的本名，以免身分曝光。」
「嗯，是我不好，以後我會注意的。」
我沒聽錯吧?她真的是我認識的有棲嗎?
不過也難怪她會有這種反應。被老大出賣、差點死於非命，後來又在槍林彈雨之中倉皇逃生，要不是認識偏向懷表替她擋下子彈，現在早就一命嗚唿了。說不定長期累積的罪惡感以及歉疚感，還加深了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呢!
這就叫做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可是我又不忍心放任有棲自生自滅，畢竟我們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了。
「放心吧，我們不會讓任何人抓到妳的。不必害怕，好嗎?如果有人要對妳不利，我一定會把他們通通解決掉。」
說話的時候，我刻意直視著前方。有棲是個好強愛麵子的人，相信她一定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麵。
「……龍太。」
聲音十分虛弱。有棲從來不會在別人麵前示弱，不過她畢竟隻是個高中生，為了不讓別人看不起自己，一定受了許多委屈。
「好啦，沒事了。」
我試著安撫有棲。
可是……
「龍太……我好害怕……我好害怕!龍太!」
有棲抱著我的頸子號啕大哭。我隻好一邊安慰她，一邊朝著基地飛去。
插圖106
抵達目的地之後，趴在我的背上大哭特哭的有棲頓時被基地的壯觀所震懾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能體會有棲的感覺，畢竟第一次來到基地的時候，我也有過相同的反應。
『片桐同學，可以把妳的懷表還給我嗎?』
自我介紹結束之後，醫生向有棲開口。
「可是已經壞掉了。」
『沒關係，這隻要稍加修複即可。赤尾老弟委托我製作的東西製作起來曠日費時，有了這個之後，就可以大幅縮短製作時間了。』
對哦，我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
機器手接過有棲的懷表之後，消失在虛空之中。
『赤尾老弟，你已經答應過我了，乖乖地接受治療吧!』
接著數十隻機器手從天而降，把我的身體壓住，手術台也從地麵升起。我是曾經做過承諾沒錯啦，不過也得讓我知道現在要做什麽吧?
「醫生，不介意的話，我想盡快去收拾邪惡精靈的幕後老
大。」
『現在不是說夢話的時候。止痛劑的藥效早就過了，你現在連走路都成問題。』
機器手強行將我壓倒在手術台上，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是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敵人還不知道有棲已經投靠我們了。」
『或許吧，我會暫時切斷神經的傳導，進行肌肉的縫合。』
「切、切斷神經?你可別亂來啊!」
『放心，你是改造人，死不了的。』
我好像被醫生當成了大玩具……
『我先替你的頭部接上迴路，維持你的說話能力。』
而且醫生還玩得很高興。
「不、不會有事吧?」
有棲不安地詢問千紗，卻隻得到含糊不清的迴答。千紗，妳這樣子不是讓我更緊張嗎?
「對了，有棲，邪惡精靈的幕後老大是怎樣的人?」
「天曉得，我又沒直接見過他……不過以他神通廣大的諜報能力來看，說不定早就掌握了我的行蹤。」
「妳是指紅帽隊的其它隊員嗎?要不要請他們暫時到這裏避避風頭?」
有棲搖搖頭，否決了我的提議。
「不行。隨便跟他們聯係，等於是自掘墳墓，而且我也不想連累他們。」
「看來隻好直搗黃龍了。根據地在哪裏?」
「我不知道根據地在哪裏，不過我們偷來的東西部藏在山裏麵的一棟別墅，而且附近半個警衛也沒有。老實說我對整個組織的架構早就起了疑心，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其他的執行部隊，而且紅帽隊的成員幾乎都是臨時雇用的打工族。唯一的正式編組，就是一群負責研究以及開發工作的白衣人。」
研究和開發的工作應該是跟認識偏向懷表的量產有關。即使幕後老大不在那裏，應該也能獲得一些情報才對。
「呃……所以他們也沒有多餘的人手追殺片桐同學囉?」
「這種小事交給黑社會或是幫派份子就好了。我們家老大的人麵很廣，難不倒他的。」
「人麵很廣……?」
「對呀，甚至連警察的臨檢時間和地點都很清楚呢!」
「哈哈，我懂了。就算他想增加人手也不行，因為他的社經地位頗高，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在暗地裏做些什麽勾當。聘用打工人員充當執行部隊，也是基於用了就丟的考慮。」
「……我們又不是免洗餐具。」
妳到現在才發現嗎?
不過，這麽一來，事情就好辦了。隻要掌握了對方的身分和確實的證據，不怕對方不乖乖就範。
「醫生，事情就是這樣。對方擁有認識偏向懷表，為了千紗著想，能不能請你動作快一點呢?」
好幾隻機器手正忙碌地處理我的傷口，可是我一點也沒有疼痛的感覺。不，除了疼痛之外，我什麽感覺也沒有，身體更是連動都不能動。
『不必這麽急，等晚上之後再說吧。到時候你所委托的東西應該就完成了，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地接受治療，再好好地睡上一覺吧!』
「……感激不盡。」
『別這麽說。即使身受重傷，你依然以保護千紗為第一優先，應該道謝的人是我才對。好了，談話到此結束，你該休息了。』
注射器形式的機器手緩緩降下。
『睡吧，好好地恢複體力。』
咦……?
現在的我沒有感覺，不知道針筒是從哪裏打進體內，隻感到一陣倦意突然襲上心頭，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最近……失去意識……好像變成了……一種習慣……
圖書委員必須在十二點十五分的時候進入櫃台。
這十五分鍾是圖書委員的用餐時間，圖書館的津島老師會在這段時間負責處理櫃台的業務。等到我們前來交班之後，津島老師就會一溜煙地跑迴辦公室抽煙。對於各班的圖書委員而言，這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畫麵了。
午休時間的圖書館使用率雖然比放學之後高出許多，不過大部分都是三年級的學長姐前來尋找念書的場地。進入圖書館的十個人當中，大概有九個都是直接走進學習室，直到午休時間結束之後才會出來。因此圖書館雖然熱鬧，櫃台卻是冷冷清清。
「……昨天我想了很久。」
櫃台之後的千紗凝視著虛空，突然壓低音量開口說話。
「嗯?」
「幹脆挾持幼兒園的娃娃車如何?這種做法非常邪惡，而且也是每個邪惡組織都會做的壞事。」
「……我不予置評。不過在公共場所討論這種事情，似乎不太好吧?」
「啊……說的也是。」
這時，我胸前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我拿出手機，檢視來電顯示之後，不耐煩地啐了一口。
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抱歉，我出去一下。」
於是我離開櫃台，走出圖書館，躲在門口附近的樹蔭之下，按下手機的通話鍵。
「……幹嘛?」
語氣冷淡，我一點也不想掩飾內心的不快。
『難得打電話給你，犯不著用這種語氣說話吧?老爸聽了很難過呢!』
「算了吧，每次都不會替我設想，淨挑我在學校的時候打電話過來。」
『現在不是午休時間嗎?』
「午休時間也是很忙的。」
『忙著把妹嗎?那的確是老爸不對了，抱歉。』
這個臭老爸……!
「對不起，我沒時間陪你聊這些沒營養的話題。」
『喂喂喂，等一下!』
「我可沒像你那麽閑好嗎?午休時間還得負責圖書委員的工作。還有，拜托你在國會質詢時間可以認真一點嗎?尤其是那個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話題。」
『你是說他啊?真不知道該說他頑固呢，還是不講理才好。我不是不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不過那個人的風評實在不怎麽樣。』
「……風評?」
『沒錯，據說他跟某個頗具爭議的組織走得很近，而且還四處影響警方辦案，甚至還有人說他跟邪惡組織惡魔精靈掛鉤，從事不法勾當。』
「真的假的?」
『當然隻是傳言而已。不過我經常聽說他跟可疑人士秘密會麵，同時也收受了許多不法獻金，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企圖。』
「這種人也能當國會議員?」
『嗯，老爸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世界真的變了……算了，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沒什麽啦，隻是想到好久沒跟你見麵了而已。對了，最近不是出現了自稱惡魔童話的噴火龍和美少女嗎?』
「嗯，我知道這件事。」
『老爸人就在附近而已。據說有許多人目擊惡魔童話在你居住的住宅區附近出沒，因此老爸特地到這一帶視察。』
「意思是要我利用空檔出去跟你見麵?」
『沒錯，而且我已經取得你老媽許可了。』
不會吧，這下可被你害慘了。
「老媽怎麽肯答應?」
『不由得她說不，否則我就向家庭裁判所請求探視權談判。』
所謂的探視權，就是『探望孩子的權利』。
「不要動不動就訴諸法律，這樣子隻會讓自己麵目可憎。唉，這下子老媽又會心情不好了。拜托你也為跟老媽住在一起的我想一想好嗎?」
『……心情不好?龍太，難道她虐待你?』
「不要胡說八道。住在一起的家人如果心情不好，或多或少都會對其他人造成影響。不過老媽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埋首工作中，我看她八成又要好幾天不迴家了。」
『唉，沒救的工作狂。』
「老爸你應該沒有資格批評老媽吧?而且我話說在前頭，探視權的判定是以『對孩子的影響』為優先考慮，老爸雖然享有探視權，不過隻要我明白地表示不想見到老爸，這份權利可是會受到限製的喔。」
『龍太，你什麽時候變成心機那麽重的人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老實說我對兩邊都有怨言，尤其是拋下我們獨自離家的老爸。」
『龍太，請你諒解老爸。為了開創事業、實現夢想，男人有時候必須勇敢地拋棄一切才行。』
老爸的歪理和強辯激怒了我。
「既然如此，請不要沒事就打電話騷擾被你拋棄的我好嗎?」
『話不是這麽說……』
老爸為之語塞的同時，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突兀的聲音。那是人的說話聲，不，嚴格說來應該是人的尖叫聲。
『……什麽?此話當真!』
電話另一端的老爸顯然是在跟別人說話。
短暫的交談之後，老爸又迴過頭來跟我說話：
『龍太，你的學校是私立禦堂中央高校吧?』
「是啊，怎麽啦?」
『快點離開……不，刺激犯人反而不妙。總之一定要保持冷靜，千萬不能慌張，現在盡可能設法離開學校，躲得愈遠愈好。不要擔心，老爸馬上就趕到了。』
「什麽意思?」
可是老爸並未迴答我的問題。透過手機的話筒，我隻聽見老爸向部屬做出指示的聲音，詳細內容聽不太清楚。不過根據先前透過話筒傳來的尖叫聲來判斷，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逃走?犯人?百思不解的同時，我突然看到熟悉的人影走進圖書館。大紅色的連身帽、手上還拿著一把槍，那是錯不了、也忘不了的身影。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算了，這不是重點。糟糕，千紗還在圖書館裏麵!我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結果不出我所料，千紗果然被紅帽隊當成人質抓了起來。
「……另一個人呢?該不會丟下這麽可愛的搭檔獨自逃走了吧?」
麵對小紅帽的質問，千紗有些不知所措。
「呃?……啊?這個……」
「等一下!」
眼看情況不對，我連忙跳進櫃台，擋在千紗以及小紅帽的中問。
這也代表了我把自己送到槍口下，因此雙腳才剛站穩，我立刻舉起雙手投降。
「哈哈哈，好久不見了，小弟弟。怎麽，現在敢在女生麵前耍帥啦?你敢站在槍口麵前的勇氣著實令人欽佩，不過……我生平最討厭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人!」
小紅帽右手持槍、左手抆腰，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
「……想不到您還記得在下，這真是在下無上的光榮。」
油嘴滑舌的同時，我的心裏也浮現出一絲懊悔。應該先變身之後再衝出去的。
「紅帽隊的老大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小弟弟，你現在有資格發問嗎?」
小紅帽不禁為之失笑。隻見她擺擺握著槍的右手，就像是驅趕小狗的模樣。
「你走吧，看在勇氣的份上，我就饒你一命。」
「不要。」
我不假思索地迴絕。哈哈，又是林布爾姆的口氣。老實說我也被自己的迴答嚇了一跳，不過小紅帽擺明了隻肯放過我一個人，說什麽都不退讓。
「……龍太……」
千紗細若蚊鳴的
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紅帽的嘴角下垂，變成八字形的模樣，看來似乎是生氣了。
不妙，大大的不妙。在最糟的狀況下，我恐怕也隻能選擇當場變身。可是，開關隱藏在領帶和襯衫下麵，來得及變身嗎?
「小弟弟，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吧!」
小紅帽扣住扳機的手指微微施力。
我不禁吞了口唾液，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鬆開領帶。不過照這個情況看來，應該是來不及了。可惡，沒事把開關設在頸子上麵做什麽?
「……唉。」
歎了口氣之後，小紅帽放下手槍。
「算了，這麽做隻是把你拱成英雄，這種傻事我可不幹。」
「啊?」
「恭喜你了，小弟弟。我改變主意了，沒必要將全校的學生都當成人質。」
說完之後，小紅帽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準備離開圖書館。她可真是善變，我心想。
「對了。」
小紅帽突然停下腳步，迴過頭來看著我。
「勸你還是快點逃走，離這間學校愈遠愈好。」
「為什麽?」
小紅帽並未迴答我的問題，徑自離開圖書館。看來我似乎撿迴了一條小命。
「沒、沒事吧?」
我迴過頭來看著千紗，赫然發現千紗右手的蓋子已經開啟，左手正按在開關上麵。
「嗯，我沒事。如果她晚一秒鍾放下手槍，我可能就會按下開關了。」
開玩笑，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知道學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天曉得，我隻知道那個人……呃，我老爸也來了。」
「令尊也來了?難道剛剛那通電話……」
「嗯。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紅帽隊這次很有可能會挾持學生當人質。」
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麽?如果是為了贖金，應該還有更好的方法才對。
挾持人質一定是有所要求，說不定紅帽隊的要求已經透過管道傳達至政府相關部門以及媒體的手中了。
於是我打開手機，尋找相關的電視新聞。
『……紅帽隊挾持了多名學生為人質，目前正占據私立禦堂中央高校的校舍。啊，自衛隊已經趕到了!』
屏幕上出現我們學校的畫麵，看來校門口聚集了許多記者以及警察，而且連自衛隊都出動了。挾持人質固然是重大的社會事件，不過大家的反應會不會太誇張啦?
『紅帽隊的要求隻有一個，釋放之前在銀行搶案當中被逮捕的隊員。同時極東電視台也收到了一封署名為紅帽隊的電子郵件，裏麵表示犯人手中握有強力炸藥，而且已經啟動了定時裝置。郵件傳送時間一小時後，若被逮捕的隊員若仍未釋放，一切的後果將由有關單位承擔。』
身旁的千紗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我們在圖書館裏麵，完全沒發現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待在教室的學生恐怕都被集中在同一個地方了。
「怎、怎麽辦……?」
麵露不安的千紗看著我。
「當然不能見死不救，更不能聽從紅帽隊的指示……」
話才說到一半，我突然為之一愣。
小紅帽之所以要我們離開，應該是不希望我們被卷入爆炸之中。可是，為什麽?
「我迴來之前，她跟妳說了些什麽?好像跟另一個人有關……」
「呃?思，她問我另一個人在哪裏，是不是丟下我一個人先跑了。」
「……也就是說，小紅帽知道圖書委員是兩人一組。」
「嗯，或許吧。」
還有一點，堂堂紅帽隊的隊長，為什麽要親自前來圖書館?
……熟知圖書委員的編製，表示小紅帽一定是學校的人。再加上親自跑來圖書館找我們……代表小紅帽不但是學校的人，而且還認識我跟千紗。在我們的交遊圈之中，身材如此矮小的女孩子並不多……慢著!
小紅帽的聲音、小紅帽的外表、小紅帽的肢體語言……可惡!
我不禁朝著眼前的櫃台用力一拍。轟然巨響之中，千紗不禁為之一怔。
「怎、怎麽啦……?」
千紗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有棲。」
「咦?」
「一定是有棲沒錯，這是唯一的可能!小紅帽就是有棲!可惡!她到底在搞什麽!」
我再度朝著櫃台拍了一下、兩下、三下。妳不是說過要好好努力，課業和工作兩頭得意嗎?可惡!
怎麽辦?我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天啊……」
千紗的驚訝程度不在我之下，可是她很快地就恢複了冷靜。隻見她微咬下唇，抬起頭來看著我。
「龍太，先別這麽激動。」
然後一把抓住我的拳頭
「她之所以這麽做，一定有什麽苦衷。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阻止她才行。」
苦衷?……對，一定是這樣沒錯，非這樣不可。所以我們說什麽都要阻止她。
「……嗯，也對。」
至少我現在該做的事情，絕對不是在這裏拍桌子。
千紗說的沒錯，我應該冷靜下來，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好，開始思考吧!
「小紅帽離去之前，是不是說她不需要那麽多人質?」
「嗯，沒錯。」
「這就代表她沒有那麽多人手。紅帽隊犯下了那麽多案子，卻直到搶銀行的時候才有人失風被捕，因此我猜測紅帽隊是由少數菁英所組成的，人手十分有限。」
「呃……或許吧。」
「所以他們的人手不足以分配到全校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擁有槍枝，以少數人力挾持多數人質的風險非常大，很有可能遭到聯合起來的人質全麵反撲。即使學校的學生未必有反抗的勇氣，但身為紅帽隊的領導人，小紅帽應該會極力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才是。」
千紗點點頭。
小紅帽隻身來到圖書館的行動並不合常理，不過這也是小紅帽就是有棲的有力證據。她大概是來通知我們快點離開的吧。如果小紅帽不是有棲，前來圖書館的舉動就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廠。
「所以他們別無選擇，隻能將人質盡可能地集中管理。再加上在午休時間采取行動，唯一的可能就是學生餐廳。在午休時間襲擊學生餐廳，將正在用餐的學生當成人質，這的確是最有效率的作戰計劃。」
「有道理……你真厲害，一下子就恢複了冷靜。」
千紗露出微笑之後，臉上的神情又轉為嚴肅。
「不過到時候可千萬別稱唿小紅帽為片桐同學。」
「為什麽?」
「因為林布爾姆不應該認識片桐同學，這可是過濾林布爾姆真實身分的關鍵線索呢!」
言之有理。
「再說萬一被學校的其它同學知道小紅帽的真麵目，要她往後該怎麽麵對大家?畢竟我們還不知道片桐同學到底有什麽苦衷，不應該把她逼上絕路。」
也對，而且林布爾姆的形象確實不太適合拿來說之以理，更別說是動之以情了。
「……嗯，說的也是。謝謝妳的提醒。」
「哪裏，不必客氣。那我們就趕快離開圖書館吧!」
沒有異議。於是我點點頭，跟千紗一起走出圖書館的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
『你們還在搞什麽，我早就提出交換條件了，少在那邊跟我打迷糊仗!立刻釋放我的同伴，否則我就把這八十名無辜的高中生炸成碎片!』
小紅帽的聲音透過廣播係統
傳遍全校的每一個角落。說也奇怪，一旦開始懷疑小紅帽就是有棲之後，連聲音聽起來都跟自己的兒時玩伴一模一樣。
『我警告你們不要小看邪惡精靈的新型炸彈!想要把這間學校夷為平地並不是什麽難事!』
如果小紅帽沒有誇大其詞，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個白癡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先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嗎?
「……看來應該是在學生餐廳沒錯。」
「嗯。」
聲音確實是來自學生餐廳的方向。
「同時要保護八十個學生……好像有點困難。」
千紗的語氣有些不安。
「的確不太容易，不過我不認為有棲真的會傷害人質。」
千紗伸出食指抵著下唇，試著在腦中搜尋過去的迴憶。
「……印象中紅帽隊似乎沒傷害過任何人。」
「沒錯。不論是第一次遇見紅帽隊也好、搶銀行的時候也罷，小紅帽都曾經表示過『不要傷害他』或是『不要開槍』。」
雖然他們在搶銀行的時候開了幾槍，卻可以解釋為畏懼我們的外表而做出的自我防衛。體型龐大的噴火龍出現在眼前，任誰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利用認識偏向懷表的話，或許可以展開奇襲。」
「沒錯，最好可以一舉奪下他們的武器。」
「這是我的工作，我會好好努力的。」
「嗯，拜托了。我會直接闖進學生餐廳，吸引敵人的注意力，到時候妳就利用認識偏向懷表入侵，再以頭發奪走他們的武器。」
「嗯!」
「好，我們走吧!」
於是我躲在先前接聽電話的樹蔭後，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按下開關，然後張開翅膀飛向天空。千紗也完成了變身，朝著學生餐廳飛奔而去。
現身校門口之後，地麵的人群立刻陷入了一陣騷動。
我在校舍周邊的低空迴旋，從前庭觀察學生餐廳的窗戶。確定破窗而入也不會讓學生受傷的地點之後，邊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被挾持的學生立刻發出淒厲的慘叫，玻璃碎片撒滿全身。才剛降落，我立刻將全身的的玻璃抖落在地。
「啊……!」
小紅帽難掩內心的驚訝。
狀況確認。
學生都集中在我的右手邊。
兩名持槍的紅帽隊員站在學生的旁邊，分別是二號和四號。我的左手邊站著小紅帽和一號隊員。一號隊員坐在地上，前麵擺著連接某種金屬塊的筆記型計算機，手上沒有槍械。
金屬塊的主體差不多棒球一般大小，由直徑數公分的管路組合而成，上麵還安裝了一隻疑似定時炸彈引爆裝置的液晶屏幕，上麵顯示了幾個阿拉伯數字。包括配件的體積，主體大概比校方放置在走廊上的滅火器還要大上一點。
學生餐廳的兩個出入口分別由兩名紅帽隊員負責看守，六號與七號。截至目前為止，包含小紅帽在內，敵人總共有六人。
「勸你們最好不要開槍，對本大爺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而且還會誤傷無辜的學生。這麽做對彼此都沒好處，是吧?」
「我、我不懂你的……」
小紅帽正打算反問的時候，她手中的槍械突然不見了。其它隊員的武器也幾乎在同一時刻不翼而飛。
「啊……?」
「隊、隊長，我們的槍……!」
「你、你做了什麽!」
拉芬潔兒在我的身旁現身，頭發綁著五把手槍，手上還握著銀色的懷表。
「拉、拉芬潔兒……!妳的懷表……!」
小紅帽的聲音微微顫抖。
「呃……妳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吧?認識偏向懷表本來就是惡魔童話開發出來的產物。」
「你、你們為什麽老是妨礙我的工作!」
「這算哪門子工作?根本就是犯罪行為嘛!」
拉芬潔兒說的沒錯。不過提到犯罪行為，妳自己似乎也沒好到哪兒去吧?
「而且你們為什麽要推舉這種小女孩當隊長?堂堂成年男子被一個小女孩唿來喚去，難道你們一點都不介意嗎?」
「你說誰是小女孩!」
小紅帽往前踏出一步，氣得大吼大叫。
「除了妳之外，還會有誰?」
「咕……也罷，原因很簡單，因為在資格考試的時候……」
「哼，不知道為什麽嗎?也對，像你這種可憐的白癡是不可能了解的!」
一號打斷小紅帽的話頭，然後朝著拉芬潔兒瞄了一眼。
「你說什麽?」
「懷疑嗎?像你這種帶著全身的養分都集中在胸部的乳牛到處跑的人，水遠也無法了解我們隊長的那種青澀之美!」
六號也跟著接口。
「……啊?」
「沒錯!年紀與胸部之間的絕對落差!」
「飛機場萬歲!太平公主萬歲!」
「這種近乎性騷擾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舉起腳來狠狠地踹了一號之後，小紅帽大聲抗議。一旁的我則是啞然失笑。
「……呃，打擾一下。那應該是炸彈吧?上麵顯示的剩餘時間好像不到五分鍾……」
神秘金屬塊上麵的液晶數字確實已經不到五分鍾了，而且還在不停地繼續倒數。
「隊、隊長……!」
一號向小紅帽尋求進一步的坦不，語氣之中充滿了緊張感。
「可、可是……我們的條件還沒被接受……」
「妳想死嗎?這裏的隊員好歹也是妳的夥伴，難道妳忍心將他們逼上死路?」
我的當頭棒喝讓小紅帽為之語塞。沉默了幾秒鍾之後，她終於做出了決定。
「也罷。一號，輸入停止的密碼。」
「遵命!」
於是一號立刻以計算機的鍵盤輸入密碼，可是液晶屏幕的倒數計時並未結束。
「奇、奇怪?」
一號嚐試了好幾次，結果還是一樣。從小紅帽和其它紅帽隊員的緊張神情看來，似乎不像在騙人。
「到底是怎麽迴事?」
小紅帽難掩內心的焦慮，朝著一號破口大罵。
「……密碼好像被更改了。」
時間隻剩下一分鍾不到。
「拿來!」
我大叫一聲，順手抄起金屬塊。小紅帽和一號同時厲聲喝斥，我懶得理會他們，直接扯掉連接筆記型計算機的排線，抓著炸彈衝破窗戶，張開翅膀拚命地往上飛。
途中瞄了屏幕一眼，剩下三十秒。不行，還要再飛高一點。
……老天保佑!
時間隻剩下最後幾秒鍾的時候，我奮力將金屬塊往上一丟。
巨大的閃光在麵前爆發，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強大的衝擊波在閃光之後掩襲而至。好熱，熱得我幾乎快受不了。連林布爾姆都無法忍受這種熱力，可見炸彈的威力有多強大，甚至連我的飛行能力都無法抗衡。我就像是隨波逐流的樹葉，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
閃光、高熱與衝擊波接踵而至，我突然感到左肩被某種物體撞了一下，應該是炸彈的碎片吧!在衝擊波加持之下，炸彈的碎片貫穿了我刀槍不入的鱗片，深深地插入我的身體。一陣劇痛襲上心頭，傷口就像火烤般灼熱，痛得我差點暈了過去。
在衝擊波和疼痛感雙重肆虐之下，我逐漸分不清上下左右，停止拍動翅膀的身體更是難敵地心引力的作用。
……這樣子不行。
明知情況不妙，明知自己正朝著地麵墜落，我的意識還是在劇痛之中逐漸模糊、逐漸淡化。
……好
痛。
我清醒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甚至連心髒的鼓動都讓我感到疼痛不已。
「林布爾姆!林布爾姆!求求你睜開眼睛!你不可以死啊，林布爾姆!」
千紗……不，拉芬潔兒近乎絕望的叫喚傳入耳中。
我想起來了，自己現在是林布爾姆。
強忍疼痛睜開雙眼，拉芬潔兒正趴在我的身上痛哭失聲。為數可觀的粉紅色頭發被我壓在身體下麵。
……這裏是高中的前庭，看來我又毫厘不差地墜落至同樣的地點。而且以從空中墜落地麵的時間來計算，我應該隻昏迷了幾秒鍾而已。
仔細一看，我身上的鱗片焦黑難辨。翅膀的薄膜雖然還算完整，燒焦或撕裂的部分卻是隨處可見，隻能以滿目瘡痍來形容。
「妳……是妳用頭發接住我的嗎……?謝謝……」
聽到我的聲音之後，拉芬潔兒拾起頭來，停止了哭泣。或許是鬆了口氣的關係吧，她又抱著我的頸子哭了起來。
我抬頭環視四周，發現原本聚集在校門口的警察和自衛隊員紛紛以槍口對準了我們。
強忍著全身的痛楚，我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哀鳴，鮮血流了一地、。
「別、別這樣!林布爾姆，你受了重傷……!」
拉芬潔兒試圖阻止我站起來，豆大的淚珠在眼眶打轉，語氣近乎哀求。
……可是我非站起來不可。
保護拉芬潔兒是我的使命，也是將我改造成林布爾姆的醫生所賦予我的責任。最重要的是，我要保護拉芬潔兒。
如果拉芬潔兒不在場，我恐怕會哭得死去活來吧，更別說強忍著痛楚站起來了。
我要保護拉芬潔兒，將她帶迴基地。如果我不振作，勢必會拖累她，因為這個溫柔體貼的董事長不可能丟下我一個人逃走。
檢視傷口之後，我發現疑似水管的零件還插在肩膀上。我試著收縮肌肉，打算將水管壓扁，卻意外地發現肌肉的收縮似乎有助於止血。
直覺告訴我應該把水管拔出來。
拔出異物之後，應該可以利用肌肉的收縮來抑製傷口的出血。於是我以後腳站立，右手抓住異物一口氣拔了出來，低沉的咆哮頓時脫口而出。錐心刺骨的疼痛感讓我幾乎發狂。
我無法維持後腳站立的姿勢，隻好隨手丟棄水管，以右手撐住地麵。拔除異物的衝擊又替傷口帶來了另一波痛楚。
我的判斷果然沒錯。拔除水管的瞬間雖然疼痛，少了異物的羈絆之後，身體各部位的活動似乎也自由了許多。
左前肢在肩部肌肉的收縮之下無法完全伸展，不過我的手指還能動，表示神經依然健在，隻是稍微一動就痛得要命。
幸好並末傷及肩胛骨，拍動翅膀的時候也並末感到特別不適。
傷勢檢視完畢之後，我睥睨著持槍圍繞四周的眾人，伸出翅膀庇護拉芬潔兒，然後拚命地調勻唿吸。
「為什麽槍口要對準我們?難道我們傷害了任何人嗎?」
我高聲大吼。
「如果你們執意要開槍傷害拉芬潔兒，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備!本大爺會以這副利爪以及尖牙讓你們付出代價!」
氣憤之餘的發言。
嚴格說來，這也是劇痛之餘來不及思考的意氣主言。
這時，我們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迴頭一看，學生餐廳的桌椅和餐具滿天飛，朝著紅帽隊隊員的身上招唿。少了槍械之後，人數屈居劣勢的紅帽隊員自然不構成威脅，麵對八十名學生的憤怒之火，他們隻能選擇狼狽地爬出窗戶落荒而逃。
「林布爾姆和拉芬潔兒不是壞人，是他們救了我們!」
厲聲大叫的不是別人，正是高槻。原來她也被當成了人質。
「真正的壞人是他們才對!這些人拿槍威脅我們，把我們當成人質，還帶來了威力強大的炸彈!」
在高槻推波助瀾之下，學生隊頓時發出一陣歡唿，沒頭沒腦地朝著落荒而逃的紅帽隊員丟出手中的物品，印證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句話。
此時，突然有輛紅色廂型車冒了出來，停在紅帽隊員的身邊，剛好替狼狽的隊員提供絕佳的掩護。駕駛席的車門開啟，戴著棒球帽的八號探出頭來。
「隊長，快點命令大家上車!」
廂型車的車門開啟，紅帽隊員連忙躲進車內，良好的默契著實令人讚歎。
這時校門口傳來下達命令的聲音。
「我允許你們開槍，別讓犯人跑了!」
「啊……」
失聲驚叫的同時，自衛隊和警察同時朝著紅色廂型車開槍射擊。被子彈命中之後，車體的紅色逐漸剝落。
原來車體的紅色隻是貼紙而已。讓外界產生「紅色廂型車」的印象，再藉由撕去貼紙的動作化身為普通廂型車，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從容行動，還可以替自己爭取時間，讓電力耗盡的認識偏向懷表好好地充電。如果另有收納廂型車的大型拖車以及貨櫃，更是不容易被外界發現。
……現在不是扮演偵探的時候!
「住手!不要開槍!」
車門還沒關上，廂型車就憑空消失了，應該是認識偏向懷表開始作用的關係。之後的子彈紛紛劃空而過，看起來似乎沒有命中目標，不過實際情況到底如何，老實說我也不敢打包票。畢竟認識偏向隻是一種隱形術罷了，被子彈命中之後，還是有受傷的可能。
……有棲，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不要開槍?這倒是很有趣。」
下達攻擊命令的指揮宮朝著我走了過來，看起來似乎才剛剛抵達現場。男子的臉上浮現出自信的微笑，在我們的麵前停下了腳步。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套裝的女子。利落的短發、銳利的眼神，年紀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相較於一片混亂的現場，女子的臉上卻帶著漠然的神情，令人聯想起冷冰冰的機械。她是男子的秘書嗎?不管她的真實身分到底是什麽，身為知名的政治家，男子都不可能公開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
想不到會在種情況下與他見麵，我不禁低聲說出男子的名字。
「……阿久津……防衛大臣……」
「咦?林布爾姆先生，您居然認識在下?這真是莫大的榮幸。」
「不要用這種虛偽的口氣跟本大爺說話，為什麽要開槍?他們已經沒有武器，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了!」
「嗯……首先，我們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解除了武裝。
再加上他們帶來了炸彈。若不是你挺身而出，處理了那顆炸彈，別說是被當成人質的學生了，甚至連在場的警察以及無辜的市民都會因此而受害，附近的地區也會化成一片焦土。所以我們必須盡快製伏這種不把人命當迴事的恐怖份子，還給全體市民一個安全的空間。在他們造成二度傷害之前，先發製人還是有必要的，隻可惜最後還是被他們逃走了。」
「那也不必痛下殺手吧?」
「嗯，你果然是一隻心地善良的噴火龍，可惜就是有人不領情。」
好家夥……!其實他說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可是我就是無法接受!
「對了，請接受我們最誠摯的感謝，畢竟兩位可是全體國民的大恩人呢。本來應該是首相親自前來致謝，不過他另有要事，所以指示我代為轉達。」
「……原來這個國家對待恩人的方式，就是拿槍抵著他的腦袋。」
先前射擊紅帽隊的槍口，又紛紛瞄準了我們。
「這就是我們的不對了，請容我向兩位致歉。如今輿論是站在兩位這一邊的，這副模樣透過現場轉播呈現在國民的眼前之後，
我的辦公室和官邸一定會湧進大量的抗議電話。不過，我並沒有強韌的鱗片以及銳利的爪子，少了層層戒護，還真不敢站在這裏與你對話呢。請原諒我的懦弱，好嗎?」
全都是空洞的敷衍，一點感情也沒有。他的每一個字句，都讓我感到十分厭惡。
「總而言之，我國政府是站在與兩位交涉的立場。不嫌棄的話，換個地方慢慢聊吧。」
「你覺得本大爺看起來像是可以慢慢閑聊的樣子嗎?我傷得很重，必須盡快迴去休息。」
「……也是，那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拉芬潔兒小姐喝一杯咖啡嗎?」
「不可能。如果我們邀請你到寒舍一敘，而且不準帶其它人一起赴約，你會接受我們的邀請嗎?。」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太過急躁了。」
「對不起，本大爺沒有力氣繼續與你對話，先告辭了。」
「好的，期待有機會與兩位進行交涉。」
「請你先表現出交涉的誠意吧，勸你最好不要派人跟蹤我們，這麽做對你們沒有好處。」
「那當然，我們不會針對尚未確認敵意的目標采取行動。」
哼，又在打官腔了。
「這可是你說的，大家都聽見了。如果本大爺發現有人在後麵跟蹤，可是會立刻采取反擊的。而且我現在身受重傷，更是不會手下留情。」
「這是自然的，希望你早日康複。」
我懶得再跟他說下去了，便低頭向躲在翅膀裏麵的拉芬潔兒開口：
「我們走吧!」
「……可是你還能飛嗎?會不會痛?」
「還好。」
這當然不是真的。
事實上我全身上下部痛得要命，可是我必須忍耐。這不是能不能飛的問題，飛不起來，就隻能等死。
於是我張開翅膀，以右前肢抱著拉芬潔兒，往前助跑了幾步之後，雙腳用力往地麵一蹬。
飛啊，快飛起來吧，一定要飛迴基地!
好不容易才飛上了天空，卻好幾次都差點摔落地麵。身體不受控製，強大的風壓和傷口的痛楚更是讓我唿吸急促。
「……拉芬潔兒……認識偏向懷表……還剩下多少時間……?」
「呃?……嗯，有效時間還剩下半分多鍾……」
「等一下妳算準時間……再按下開關。我不信任那個男人，總覺得他一定會在背後搞鬼。」
「是、是嗎……?總覺得他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他又是防衛大臣，應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千萬不要相信政治家。」
拉芬潔兒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可是最後還是老實地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林布爾姆，你還好吧?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我很好……我很好……」
這當然也不是真的。可是在抵達基地之前，我說什麽都不能倒下。
飛行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看到了基地。平時稀鬆平常的飛行路程，今天飛起來卻格外地遙遠。
身體開始不聽使喚了。就快到了，還差一點。
降落在基地的屋頂之後，後腳使不上力，龐大的身軀重重地跌在水泥地上，拉芬潔兒也被我摔了出去。
……對不起。
可是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拉芬潔兒立刻跑了過來，口中不停地唿喚我的名字。
謝天謝地，她沒有受傷。
鬆了口氣之後，我再度失去了意識。
*
醒來之後的感覺比想象中更加舒適。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病床，看起來好像是醫院的單人房。千紗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勉強飛到基地……然後呢?
大概有人替昏迷不醒的我包紮傷口，然後緊急把我送到醫院吧!變身已經解除，身上的襯衫也被脫下，左肩到胸口的部分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繃帶，其它地方也貼滿了紗布。
我試著從床上坐起來，左肩卻傳來一陣劇痛，口中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或許是被我的呻吟聲吵醒了吧，千紗立刻睜開眼睛，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龍太，你傷得很重!快點躺下來!」
千紗扶著我的肩膀，試圖阻止我起身。
「……痛!」
左肩一被千紗搭上，劇烈的疼痛感立刻襲上心頭。
「啊……對、對不起!」
「沒關係，已經沒那麽痛了。」
我歎了口氣，認份地躺了下來。這時醫生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你的傷勢還沒痊愈，現在隻是止痛藥發生作用罷了。鄉下地方沒什麽大醫院，我對他們的醫療技術可是抱持著相當懷疑的態度。當然囉，你的身體是我改造的，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該如何醫治你的傷勢。』
基本上，我對醫生的說法也持保留的態度。
「現在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現在是第二天的早上九點，你睡了十九個小時。』
「什麽?不會吧……」
這下可慘了。學校發生恐怖份子的劫持事件，我又一整個晚上沒迴家，老媽一定急死了。
「警察說要采集證物，所以把學校封鎖起來了，不許任何人進出。所以今天放假一天，不必上學。」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對了，我的手機呢?」
「在這裏。」
千紗從枕邊的小桌子上拿起我的手機，交到我的手中。躺在床上的我在接過手機之後，急忙打開外蓋。
沒有末讀簡訊，不過有五通末接電話。
慘了，一定是老媽打來的。戰戰兢兢地開啟選單之後，這才發現其中三通是自稱老爸的男子打來的，直接略過無妨。另外兩通，則是來自公用電話。
不可能是老媽。老媽自己有手機，公司和家裏也有市話，沒必要特地跑到外麵使用公用電話。
不是老媽……如果老媽在家的話，一定會急著打電話尋找徹夜未歸的兒子，更何況學校還發生了那種大事。如今手機中的五通末接電話都不是老媽打來的，這就證明了老媽一直留在公司加班，昨晚根本沒迴家。
鬆了口氣的同時，被老媽忽視的感覺也讓我有點不是滋味。也罷，反正我早就習慣了。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題不是公用電話。
應該跟前兩通是同一人。
到底是誰呢?我想也不想地按下通話鍵。周遭的親朋好友之間，隻有一個人會打公用電話給我。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我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有棲?妳是有棲吧?」
有棲沒有手機。她常常說自己沒有那種閑錢買手機，生活中也不需要那種奢侈品。
『……』
對方並未響應。透過話筒，我隻聽見輕微的唿吸聲。
「妳在哪裏?有沒有受傷?不要緊吧?」
我一連丟出好幾個疑問。但如果真的被子彈命中，現在也不可能以公用電話與我聯係，所以應該隻是輕傷而已。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不祥的預感一直在我心中擴大。
「有棲!妳說話啊，快點迴答我的問題!」
『……抱歉。』
細若蚊鳴的聲音，而且還微微發顫。
「咦?」
『……我好像在玩捉迷藏似的……被抓到的話，可就玩完了。』
意思是有人正在追捕她嗎?這也難怪，誰教她是無惡不作的恐怖份子呢?可惡!
「有棲，妳在哪裏?我馬上去找妳!」
『……』
電話掛斷了，心急如焚的我
打算下床，可是……
「不行，你還不能下床!」
千紗急得從身後將我一把抱住，來自傷口的劇痛立刻在竊喜和害羞之前占據了我的大腦。看來我真的傷得不輕，還是認份一點吧!
『千紗說的沒錯，你必須安靜地休養。』
「我不能對我的兒時玩伴……對有棲見死不救!」
「可是我們又不知道她在哪裏……」
她在哪裏……有棲可能藏身的地點……捉迷藏……!
「我大概知道她躲在哪裏。」
「什麽?」
「沒錯，我可不是認識她一兩天而已。以前每次玩捉迷藏的時候，她都會躲在一個固定的地方。」
在這種情況下提起過去的往事並不是全無意義。
「……好吧，可是她如果不在那裏的話，你可要乖乖地迴到醫院。」
「嗯，沒問題。」
「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也要一起去。」
千紗的好意讓我十分感激。畢竟我現在身受重傷，有個人陪在身邊總是比較保險。
『……唉。』
「祖父，這樣可以嗎?」
『我還能說什麽?你們兩個都是話一出口就不會改變心意的小頑固，也隻能這樣了。』
「片桐同學是我的好朋友。」
『……也罷，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就好。還有，迴來之後我要進行徹底的檢查和治療，你自己先作好心理準備。』
「感激不盡……千紗，謝謝妳。」
「……哪裏。」
於是我扶著千紗的肩膀，從床上站了起來。
原來在醫生的眼中，我是個話一出口就不會改變心意的小頑固，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是出自林布爾姆的影響吧，也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我。
不管怎樣，還是趕快出發吧。有棲，我這就來了。
我們在醫院門口叫了出租車，來到我家附近。
我搭著千紗的肩膀，在斑駁的鳥居之前走下出租車。
這裏是一間古老的神社，雖然位於住宅區之內，卻還保有原始山林時的風貌。占地不是很廣，隻有三十層的石階，也看不到鬆鼠或野兔在林中嬉戲。
在我還是小學生的時候，這一帶可是綠意盎然的山丘，更是絕佳的遊戲場所。我們常常在這裏爬樹、捕捉昆蟲，玩官兵捉強盜或是捉迷藏的地點大致也是在這一帶。
爬上石階，繞過年久失修的神社，後麵有一塊綁著注連繩的大岩石。我不知道這塊岩石的來曆，隻知道岩石之間有一條可以勉強讓小孩子進出的狹長裂縫，小時候玩踢罐子或是捉迷藏的時候，有棲總是會躲在這裏。
「有棲，妳在裏麵嗎?」
站在岩石前麵大喊幾聲之後，裂縫之中果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我不禁鬆了口氣。
「……真了不起，妳現在還鑽得進去啊?」
「要你管!」
從裂縫中現身的人，正是紅帽隊的隊長小紅帽。從她落魄的模樣看來，不難想象逃亡時的狼狽。
小紅帽鑽出石頭縫之後，順手將蓋在頭上的連身帽往後一撥。頭發雖然沒有綁起來，帽子之下的臉孔果然是熟悉的有棲。
「……」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本來想狠狠地責罵有棲，可是一見到她本人之後，心中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小弟弟，你似乎對我的真麵目不怎麽驚訝嘛。」
有棲似乎有點不是滋味。
「我在圖書館的時候就發現了。」
「……是哦，原來如此。」
「為什麽要加入邪惡精靈?」
「因為他們開出來的條件比較好啊，尤其是在時薪方麵。」
拜托，妳還真的當成打工啊?這種邪惡的勾當居然敢委托打工人員來執行，我不禁懷疑起雇主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沒辦法，我需要錢嘛。因為我想留在那間學校，當你的同班同學。」
……慢著，這句話好像另有含意……?哈哈，我想太多了吧，有棲選擇這間學校的標準一定是升學率的考慮。
「那也不能犯法吧?妳太誇張了。」
「……抱歉。」
有棲慚愧地低下頭去，我不禁歎了口氣。
「紅帽隊的其它人呢?」
「……各奔東西了。不，嚴格說來應該是我被他們拋棄了。他們都是學有專精的壞胚子，有些人擅長以迴形針打開手銬，有些人擅長製作計算機病毒或是入侵網頁。他們都是見過世麵時老手，早就習慣了這種躲躲藏藏的生活，我反而成了他們的累贅。」
「妳不是可以讓大家在一瞬間消失……」
話還沒說完，有棲伸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認識偏向懷表。一顆子彈不偏不倚地卡在懷表的表麵。
「這是……」
「這就是讓大家瞬間消失的機器，從學校逃出來的時候被子彈打中了。要是沒有這個懷表，我早就已經死了，看來我的運氣還算不錯。不過我的好運大概已經用完了，之前懷表還可以動，現在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放下認識偏向懷表之後，有棲刻意迴避我們的目光。
「龍太，我並沒有引爆炸彈的打算，這點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隻是想要逼迫警方釋放被逮捕的同伴而已……」
「……我想也是。」
「你肯相信我?」
有棲抬頭看著我，似乎有點驚訝。
「那當然，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妳了。」
「……謝謝。能夠見上最後一麵，我已經很滿足了。往後如果對你造成什麽困擾，還請多多包涵。」
有棲紅了眼眶，不祥的發言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
「……最後一麵?」
「嗯，我大概活不久了。」
「活不久?意思是有人要對妳不利嗎?到底是誰?」
「我的老大。炸彈的密碼被更改，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為什麽?」
「大概是覺得我不聽話吧。我曾經命令紅帽隊暗中調查老大的身家背景，畢竟我們從事的都是危險的工作，總是需要一個保障。結果這件事好像被老大知道了，所以……」
「不會吧?」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好運已經用完了。」
有棲露出淒涼的微笑。
「不，還沒用完。」
保持沉默的千紗突然開口。
「妳的好運還剩下最後的一點點。妳連絡龍太、引導我們來到這裏，這就代祭了妳的好運還沒用完。」
有棲一臉迷惑，不明白千紗的話中含意。千紗見狀，索性拿出自己的認識偏向懷表。
「啊……!這是……難道妳就是……!」
驚愕之餘，有棲不禁皺起了眉頭，緊握的雙拳也微微顫抖。
「原來是妳……原來是妳這個討厭的女人!」
「啊?」
「這一切都是妳……都是惡魔童話造成的，可惡，我愈想愈氣!財富、身高、胸部，妳擁有我所沒有的一切，這也就算了，真實身分居然是拉芬潔兒，我的夢想、我的幸福全都是毀在妳的手上!」
怎麽會出現這種反應?難道她惱羞成怒?
「我、我沒有那種意思……」
「離龍太遠一點!妳已經有林布爾姆了!」
有棲握著我的手，試圖從千紗的身邊將我拉過來。失去平衡的我腳下一個踉嗆，傷口又痛了起來。
「不要這樣，龍太受了重傷!」
「好痛……」
我
苦著一張臉，伸手按住傷口。有棲嚇了一跳，連忙放開我的手。
「重傷……?這是怎麽迴事……?」
強忍著疼痛，我擠出一絲微笑。
「當時我別無選擇，隻好這麽做。否則妳跟千紗還有其它的學生都會死於爆炸之中。」
有棲看看我，又看看千紗，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看來她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麽。
思索了片刻之後，有棲才終於恍然大悟。取代疑惑的是欲哭無淚的神情，就像是一個強忍住淚水的小女孩。
「龍太……難道你是林布爾姆……?」
「哈哈，被發現了。」
「不、不會吧?說話的口氣差那麽多……」
「這就代表我的演技還不錯。」
有棲坐倒在地。
「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一定是在開玩笑……」
有棲的雙眼浮現淚光。唉，我能體會她的感受。
「有棲，跟我們攜手合作吧，唯有打倒幕後的老大，才能確保妳平安無事，隻要妳肯帶我們前往幕後老大的根據地……」
「我的死活不關你的事，反正我是個殘暴的恐怖份子!」
「妳隻是遭人利用罷了。」
「就算是被利用，也無法讓我恢複高中女學生的單純身分!」
「不要被其它人知道就好了，我們也是以征服世界為目標的邪惡組織呢……不過最近老是被當成外星人就是了。」
「哪有那麽簡單……而且以後要我怎麽支付學費和房租?」
「難道妳寧願坐以待斃嗎?就算是為了紅帽隊的其它隊員，妳也應該挺身而出。」
「……為了他們?」
「隻要打倒幕後老大、摧毀邪惡精靈，紅帽隊的其它隊員就不會被追殺了。保護隊員的生命安全，不是隊長的責任嗎?」
有棲揉揉眼睛。
「受不了你這個笨蛋，老是愛管閑事!」
居然罵我是笨蛋?沒禮貌。
有棲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
「好啦好啦!算你厲害，居然搬出那些家夥當誘餌。」
背過身子以掩飾尷尬的有棲終於屈服在我的提議之下。唿，說客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千紗，妳的認識偏向懷表可以維持十分鍾吧?」
「呃?嗯，是的。」
「所以我們可以直接飛往基地，避開其它人的耳目囉?」
電車或是出租車的路程絕對比直線距離還要遠。
「可是……你身上的傷……」
「沒有其它的選擇了。事情鬧得那麽大，警察一定早就發出了通緝令。萬一被其它人撞見，可就死路一條了。」
「是沒錯啦，不過……」
「放心吧!」
於是我脫下襯衫鬆開繃帶，打開蓋子按下開關。變身成林布爾姆的過程讓有棲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差點合不攏。千紗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按下手腕的開關。
「受不了的話，請務必跟我說一聲，我們可以中途停下來休息。」
「這樣子反而會增加曝光的機率，還不如一口氣飛到目的地。好了，快點上來吧!」
拉芬潔兒一如往常地以頭發纏住我的頸子，兩三下就爬了上來。坐定之後，再以頭發將有棲拉了上來。
「咦?哇哇哇!」
接著她讓難掩驚訝之色的有棲坐在自己的前麵。
「……我不喜歡被頭發纏住的感覺。」
拉芬潔兒似乎並未鬆開綁在有棲身上的頭發。
「這算是安全帶，還請多多見諒。」
有棲再怎麽不高興，也隻能乖乖地閉嘴。
「準備好了嗎?我要出發了!」
「嗯，認識偏向懷表已經開啟了。」
於是我以三級跳遠的要領，從有棲藏身的巨岩縱身一跳，然後強忍著疼痛拍打翅膀。四周的樹木在強風吹襲下劇烈搖晃，我也慢慢地提升速度。
「嗚哇……!」
有棲發出驚歎。
「感覺不錯吧?」
拉芬潔兒開口詢問。
「……飛行的感覺是不錯啦，但頂著肩膀和背部的碩大物體讓我有點不高興就是了。」
「啊?」
「別以為長得大就很了不起，可惡，還故意在上麵刺了一個圖騰，怕別人看不見是吧?」
「可是……長得大又不是我的錯……」
「怎麽，得了便宜還賣乖嗎?這根本就是既得利益階級的借口!」
「我……我……對不起……」
「難道關鍵是懲罰遊戲等級的料理嗎?吃了一大堆墨西哥辣椒王之後，胸部就會變大?」
「嗚嗚……那真的很好吃，絕對不是什麽懲罰遊戲的料理……」
「龍太，你也是。要不是你心術不正，又怎麽會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
「妳鬧夠了沒有?我拖著傷重未愈的身體勉強飛行，到底是為了誰啊?」
「……抱、抱歉。」
怪了，有棲居然會主動道歉?太陽該不會從西邊出來了吧?
「呃，還有一件事。以後在這種狀態的時候，請不要直唿我跟林布爾姆的本名，以免身分曝光。」
「嗯，是我不好，以後我會注意的。」
我沒聽錯吧?她真的是我認識的有棲嗎?
不過也難怪她會有這種反應。被老大出賣、差點死於非命，後來又在槍林彈雨之中倉皇逃生，要不是認識偏向懷表替她擋下子彈，現在早就一命嗚唿了。說不定長期累積的罪惡感以及歉疚感，還加深了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呢!
這就叫做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可是我又不忍心放任有棲自生自滅，畢竟我們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了。
「放心吧，我們不會讓任何人抓到妳的。不必害怕，好嗎?如果有人要對妳不利，我一定會把他們通通解決掉。」
說話的時候，我刻意直視著前方。有棲是個好強愛麵子的人，相信她一定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麵。
「……龍太。」
聲音十分虛弱。有棲從來不會在別人麵前示弱，不過她畢竟隻是個高中生，為了不讓別人看不起自己，一定受了許多委屈。
「好啦，沒事了。」
我試著安撫有棲。
可是……
「龍太……我好害怕……我好害怕!龍太!」
有棲抱著我的頸子號啕大哭。我隻好一邊安慰她，一邊朝著基地飛去。
插圖106
抵達目的地之後，趴在我的背上大哭特哭的有棲頓時被基地的壯觀所震懾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能體會有棲的感覺，畢竟第一次來到基地的時候，我也有過相同的反應。
『片桐同學，可以把妳的懷表還給我嗎?』
自我介紹結束之後，醫生向有棲開口。
「可是已經壞掉了。」
『沒關係，這隻要稍加修複即可。赤尾老弟委托我製作的東西製作起來曠日費時，有了這個之後，就可以大幅縮短製作時間了。』
對哦，我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
機器手接過有棲的懷表之後，消失在虛空之中。
『赤尾老弟，你已經答應過我了，乖乖地接受治療吧!』
接著數十隻機器手從天而降，把我的身體壓住，手術台也從地麵升起。我是曾經做過承諾沒錯啦，不過也得讓我知道現在要做什麽吧?
「醫生，不介意的話，我想盡快去收拾邪惡精靈的幕後老
大。」
『現在不是說夢話的時候。止痛劑的藥效早就過了，你現在連走路都成問題。』
機器手強行將我壓倒在手術台上，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可是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敵人還不知道有棲已經投靠我們了。」
『或許吧，我會暫時切斷神經的傳導，進行肌肉的縫合。』
「切、切斷神經?你可別亂來啊!」
『放心，你是改造人，死不了的。』
我好像被醫生當成了大玩具……
『我先替你的頭部接上迴路，維持你的說話能力。』
而且醫生還玩得很高興。
「不、不會有事吧?」
有棲不安地詢問千紗，卻隻得到含糊不清的迴答。千紗，妳這樣子不是讓我更緊張嗎?
「對了，有棲，邪惡精靈的幕後老大是怎樣的人?」
「天曉得，我又沒直接見過他……不過以他神通廣大的諜報能力來看，說不定早就掌握了我的行蹤。」
「妳是指紅帽隊的其它隊員嗎?要不要請他們暫時到這裏避避風頭?」
有棲搖搖頭，否決了我的提議。
「不行。隨便跟他們聯係，等於是自掘墳墓，而且我也不想連累他們。」
「看來隻好直搗黃龍了。根據地在哪裏?」
「我不知道根據地在哪裏，不過我們偷來的東西部藏在山裏麵的一棟別墅，而且附近半個警衛也沒有。老實說我對整個組織的架構早就起了疑心，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其他的執行部隊，而且紅帽隊的成員幾乎都是臨時雇用的打工族。唯一的正式編組，就是一群負責研究以及開發工作的白衣人。」
研究和開發的工作應該是跟認識偏向懷表的量產有關。即使幕後老大不在那裏，應該也能獲得一些情報才對。
「呃……所以他們也沒有多餘的人手追殺片桐同學囉?」
「這種小事交給黑社會或是幫派份子就好了。我們家老大的人麵很廣，難不倒他的。」
「人麵很廣……?」
「對呀，甚至連警察的臨檢時間和地點都很清楚呢!」
「哈哈，我懂了。就算他想增加人手也不行，因為他的社經地位頗高，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在暗地裏做些什麽勾當。聘用打工人員充當執行部隊，也是基於用了就丟的考慮。」
「……我們又不是免洗餐具。」
妳到現在才發現嗎?
不過，這麽一來，事情就好辦了。隻要掌握了對方的身分和確實的證據，不怕對方不乖乖就範。
「醫生，事情就是這樣。對方擁有認識偏向懷表，為了千紗著想，能不能請你動作快一點呢?」
好幾隻機器手正忙碌地處理我的傷口，可是我一點也沒有疼痛的感覺。不，除了疼痛之外，我什麽感覺也沒有，身體更是連動都不能動。
『不必這麽急，等晚上之後再說吧。到時候你所委托的東西應該就完成了，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地接受治療，再好好地睡上一覺吧!』
「……感激不盡。」
『別這麽說。即使身受重傷，你依然以保護千紗為第一優先，應該道謝的人是我才對。好了，談話到此結束，你該休息了。』
注射器形式的機器手緩緩降下。
『睡吧，好好地恢複體力。』
咦……?
現在的我沒有感覺，不知道針筒是從哪裏打進體內，隻感到一陣倦意突然襲上心頭，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最近……失去意識……好像變成了……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