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我總覺得好像是受騙一樣,以無聊補習揭開序幕的暑假第一周,幾乎完全沒在我腦中留下任何記憶便溜走了。珍貴的長假也迅速進入了第二周。


    到了這時,生活作息通常會出現明顯的紊亂,要像以往一樣在早上正常起床反而是一件苦差事。強烈的晨間日照與嘈雜的蟬鳴再也無法打擾我,我繼續躺在自室的床上睡著懶覺。如果是平常,現在這個時間已經差不多做好去學校的準備了,然而能光明正大在早上睡懶覺正是放暑假的學生特權。此外,昨天晚上打包行李到深夜,也是我今早爬不起來的原因之一。


    話說迴來,昨晚我好像作了個美夢啊。


    結果打破我這甜美好眠的,卻是一陣意想不到的噪音。


    “——起床啦,智春!”


    巨大到無謂的音量與大笑聲傳人我耳中。下一秒鍾,為了擋住日照而蓋住臉部的棉被也被


    外力粗魯地扒開了。這股力道甚至讓我順勢摔下床,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繼續熟睡根本是不可能


    的。


    “……樋、樋口?”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仰頭看著那個還在大笑的闖入者。這裏是我熟悉的鳴櫻邸自家房間沒錯,但樋口怎麽會突然出現我就不懂了。如果是他,要突破玄關的門鎖應該是輕而易舉,隻不過他怎麽會想要襲擊一個正在熟睡中的男人啊?


    “喂喂,你還在賴床啊,智春。從今天起就要到民宿去打工、過夜了。你總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不,我當然沒忘。隻是約好的碰麵時間,不是中午十二點在車站前嗎……”


    我臉色難看地搜索房間內的鬧鍾。難不成這家夥是特地來叫醒睡過頭的我?不可能吧,我邊想邊瞪著擺在床邊的傳統鬧鍾指針。


    “等等……現在還不到六點啊!”


    我無言了。就算他是為了怕我遲到而來叫我,這個時間也未免太早了吧?搞不好樋口就像遠足前夜的小朋友一樣興奮地睡不著覺,所以才會跑來鬧我。


    “嗯……是誰在鬼吼鬼叫呀?”


    操緒緩緩浮現在半空中,臉上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她身穿短褲與短t恤這種毫無防備的裝扮,此外雖然尺寸不是很大,但大致還看得出來應該沒戴胸罩。如果是平常的樋口瞧見了勢必會樂不可支才對。


    “哎呀,真抱歉。操緒,其實沒你的事。你繼續睡吧。go back to sleep!good night!”


    “嗯啊……?”


    操緒以尚未完全睜開的眼睛狐疑地瞪著樋口,但最後還是抵不過瞌睡蟲,勺唿哇”地輕輕打了聲哈欠後,她便再度像是溶解在半空中一樣消失了。這種時候我還真有點羨慕她身為幽靈的身分。我一邊搖著尚未清醒的腦袋一邊對樋口說:


    “話說迴來……到底是怎樣啊,樋口,你也太早跑來了吧?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要再睡一下喔?”


    “嗄?”


    樋口誇張地表現出驚訝的反應。


    “你在胡說什麽。現在還有時間睡覺嗎?”


    “咦?”


    “總之你盥洗完以後就跟我一起出門。不,我看還是淋浴一下比較好。記得要把身體每個地方都洗幹淨啊。”


    “啥?”


    “還有,洗好澡以後就用這個。雖然是臨時抱佛腳但總比沒有好。”


    說完樋口便取出臉部清潔保養品之類的玩意兒。包括化妝水、乳液、止汗劑。以及看起來很高級,讓我非常不習慣的小瓶裝香水等。


    “等等……樋口?這是做什麽?”


    為什麽前往西式民宿打工還得塗抹這些玩意兒啊?我又不是要去當牛郎。


    不過樋口並沒有迴答我的疑問。


    “另外,你得準備好衣服才行。”


    “衣服?如果你是說去外宿用的換洗衣服,昨晚我就打包好啦……”


    “什麽?不行不行啦,這種難看的東西!”


    樋口擅自打開我的旅行袋,粗魯地將裏麵的衣物翻出來。喂喂喂喂,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鬼啊?


    “天啊,這裏麵都是舊衣服跟牛仔褲嘛!你就沒有比較像樣的衣服嗎?”


    “呃……我是去打工的,穿太正式不是很不方便嗎?”


    “你太天真了!重點根本不是打工好不好!這裏麵的內褲……看起來還滿新的。應該勉強可以吧。”


    “嗄?”


    我實在不知該怎麽迴答他。不過樋口並不理會困惑的我,繼續在我的袋子裏東翻西找。


    “拜托啊,智春,這泳褲不是學校指定的款式嗎?”


    “有什麽關係?是大廠牌製造的,設計也不會很突兀。”


    “就是因為太普通才不行啊。你要穿更能凸顯自己的。”


    “凸顯自己……”凸顯什麽啊?


    樋口“唿”地誇張歎了口氣,接著又迅速瞟了鬧鍾一眼。


    “也罷,反正時間還夠。我們等下就去站前的購物中心補貨。”


    “啊?為什麽?”


    明明是要去打工的,結果還為了這個破費?


    “還是應該先去美容院才對。如果一開始營業就殺進店裏……總覺得時間很趕啊。可惡,我應該更早過來叫你才對。”


    “等等……去美容院?是指我嗎?”


    “不然咧?”


    樋口萬般肯定地點點頭。真搞不懂這怎麽會變成理所當然的。雖然我也覺得自己差不多該理發了,但本來是打算領到打工的錢再去。


    “算了……總之你先去淋浴。”


    我的腦袋雖然裝了無數個問號,但才剛起床,畢竟無法順暢地嗯考。就算樋口不催促我,我也覺得用淋浴來清醒一下比較好。


    我拿著浴巾與衣服走出房間。盡管我還沒看穿樋口的用意為何,但那種中年人才會用的古龍水我是打死不噴的。


    不過就在我一腳才踏進走廊時……


    “等等,智春,有樣東西要先讓你看一下。”


    樋口一下子又從背後叫住我。


    “……還有什麽事?”


    “你先過來看就對了。”


    我不耐地迴過頭,結果樋口卻朝我遞來這附近便利商店賣的街頭情報雜誌。看起來應該是最新的一期吧。他打開的頁麵上如此寫著。


    “占卜?”


    “嗯。這是評價極高的命理專家——黃泉子老師的星座占卜。”


    “……喔。”


    那個名字真不該用在算命仙身上,比較適合格鬥家或殺手之類的。這種玩意兒真的有準確性可言嗎?


    “我記得智春是金牛座的吧?”


    “是啊。”


    “你可別嚇到。你的戀愛運是五顆星,這禮拜的運勢是最好的。上頭還寫著叼命中注定的戀愛季節來了,跟身邊的異性將會有迅速進展乙。”


    “呃……所以呢?”


    “‘在旅行時會出現與意中人急速拉近距離的意外。請注意她所煩惱的問題。幸運物是烤玉米’。”


    “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嗯……樋口,你以前不是說你不相信算命嗎?你好像舉例過,三圍的影響效果在統計學上並不完全什麽的。”


    盡管是個重度的超自然現象愛好者,樋口對於這些理論或數據之類的倒很講究。


    假使出生的月份會影響發育速度,那就某種程度而言,便可以利用統計學來判斷一個人的性格了。但那都是基於過去的資料進行分析,想要拿來預測未來在邏輯上說不通——大概就類似這種理論吧,反正樋口以前認為算命之類的根本就沒有參考價值。


    “你不要拘泥那些小細節嘛!雖說不確定性原


    理的確已經否定了以決定論預測未來的可能,但還是有機會發生自我暗示效果或小差錯之類的。這一期的占卜絕對會準,相信我!”


    “隨便你啦,我不在意就是了。”


    我扔下試圖強力說服我的那家夥不管,直接走向浴室。


    樋口那白癡,到底在想什麽啊?總不會為了對我分享雜誌上的占星專欄才一大早把我挖起床吧?我看他是因為要去打工旅行而興奮過頭了。話說迴來,打工跟占星又有什麽關聯?


    被我單獨留在房間的樋口,交互比對手上的行事曆與時鍾,露出了深嗯熟慮的模樣。真是怪胎——我隻有這個感想。


    o


    很快到了約定集合的時間,我們與杏跟嵩月會合。然而,上了電車以後的樋口依然很怪。


    “好,找到位子坐了。嵩月先坐到最裏頭。智春負責把大家的行李放到網架上。剩下的人就跟我去買便當吧,衝啊!”


    樋口一馬當先,闖進剛駛進月台的特急列車後,便擅自分配起大家的任務。隨後他便抓著杏的手再度跳迴月台。


    “呃……樋口,人家也想坐靠窗的位子耶!”


    “什麽操緒得負責買便當嘛::那種東西又沒操緒的份!”


    兩位少女異口同聲地抗議道,但樋口卻一概不理。就在大家鬧哄哄的同時,列車已經離啟動的時刻沒多久了,莫可奈何的操緒與杏隻好跟在樋口後麵,這麽一來就隻留下我跟嵩月在車廂裏。


    “……搞什麽鬼啊,那家夥。”


    我以目光追逐正奔向零售處的樋口他們,同時困惑地搖搖頭。


    同樣被拋下的嵩月則拘謹地端坐在四人麵對麵的包廂席其中之一,臉上露出了困窘的表


    情。本來是她經常出現的這種反應,現在看起來卻令我既懷念又新鮮。


    這位成績優異且大病初愈的少女,根本不需要參加什麽暑期輔導,所以我跟嵩月算來大概


    已經十天沒見麵了。上次看到她就是采病的那天。大概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感到莫名緊張。


    雖然不清楚嵩月的心情是否一樣,但本來就很寡言的她,現在卻散發出一種欲言又止的氣


    氛。這種讓人覺得她坐立難安的表情還真奇妙。


    附帶一提,今天嵩月所穿的便服是款式簡單的迷你連身洋裝。以水藍色和白色組成的這套


    衣裳還附有水兵領。要說簡樸大概很難找到比這更樸素的打扮了,結果配合她鶴立雞群的美貌


    依然讓人一眼就難以忘懷。如果跟路人說她是偷偷跑出來旅行的大明星,應該所有人都會相信


    吧。


    “啊……行李。我來幫忙。”


    發現我正在將四人份的行李扛上網架,嵩月立即站起身。


    “不好意嗯,那就麻煩你了。”


    我率直地接受了她的好意。這當中隻有某人帶的東西既大包又重,我本來以為鐵定是樋口


    那家夥,沒想到竟然是杏的行李。她是用體育社團常見的那種大型運動袋,真佩服她能獨自把


    那玩意兒扛來車站啊!


    “這裏而到底裝了什麽。不但重而且還很硬……喔::”


    正當我邊抱怨邊勉強將行李塞入網架時,運動袋裏的東西從半開的拉鏈縫隙滾落出來。臉


    部差點被砸個正著的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零零碎碎掉下來的玩意兒包括了折疊在一起的塊狀尼龍物體,以及可分拆的劃槳前端。看來這應該是貨真價實的橡膠艇零件吧。


    此外還有海灘球、露營用的鋁箔墊、防曬乳等等。一大堆東西就這樣四散在地板上。


    至於刻有觀光景點名稱的木刀,應該是要拿來玩刦西瓜用的吧·


    “嗬嗬……”


    忍俊不住的嵩月從喉嚨輕輕發出一聲後,便再也無法按捺地抖動肩膀笑了起來。


    我也跟著發出苦笑。剛才的緊張感也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杏那家夥,根本就是去玩的嘛!還虧她邀我們打工哩!”


    “……不過,好像很有趣。”


    在笑著的嵩月協助下,我們終於將行李安置到定位。


    我們找到的這個位子,是四人麵對麵而坐的包廂席。雖然隻能坐四人,但因為嵩月很苗條,杏的個子又很小,加上操緒是不占空間的幽靈,所以一點也不感覺擁擠。


    這班特急列車,預定在九十分鍾後抵達我們打工的民宿所在地。按照計劃,我們要在車上享用買來的便當,充分體驗觀光的氣氛。


    然而剛才說要去買便當的樋口他們卻一直沒迴來。以那三人的個性,想必是看到了什麽無聊當有趣的事物,就順道去閑逛了吧。


    離電車啟動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真擔心他們來不來得及趕迴來。


    如果隻是樋口他們沒趕上車那也就罷了,總有方法可以彌補。不過倘若要我餓著肚子撐到目的地就有點辛苦了。


    話說迴來,這樣子我不就要跟嵩月單獨待在電車上了嗎?不能否認,感覺好像也不錯。況且我還有許多問題想私下問她。


    “……妮婭她……”


    結果令我訝異的是,首先開口的人竟是嵩月。她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還留有先前的笑意,並像隻小鳥般側著脖子凝視我。


    “有事嗎?”


    “呃,其實,那家夥已經有一陣子沒迴我家了。”


    “咦?”


    “幸好她打了好幾次電話迴來,她本人也強調不必我們擔心。”


    “可是……她一個人?”


    嵩月發出不安之聲。這也不能怪她。摒除阿妮婭是天才少女這點不論,阿妮婭可是非常欠


    缺所謂的生活常識。比起普通的小學生,她恐怕更無法自理生活吧。


    獨自搭電車或巴士就不必說了,就連她有沒有辦法正常用餐我都很懷疑。隻要把房間的電


    燈關掉,那小朋友就不敢睡覺。甚至一個人半夜也不敢去廁所;在什麽障礙物也沒有的地方她


    也會經常摔倒。如果要讓這種麻煩的小孩獨自在外待一周,任何人都會感到擔憂吧。


    “老實說,阿妮婭並不是單獨出門,社長跟她在一塊兒。”


    更正確地說,並不是社長本人,而是他的分身布偶。社長本人為了補足上課時數的不足,


    今天還在學校補習。嵩月察覺到這點後,臉上的表情顯得更擔憂了。


    “此外為了小心起見,我也拜托朱裏學姊去關照阿妮婭的行蹤了。我想她們昨天應該已經


    會合了吧。”


    由於朱裏學姊答應要辦這件事,我們的打工才能順利成行。既然她沒有主動聯絡我們,想


    必就代表阿妮婭平安無事吧。


    我接著又以近乎感慨的口吻說道:


    “阿妮婭其實是去追蹤加賀篝的去向。”


    “呃!?”


    嵩月訝異地挑起眉。那是當然的,畢竟她之前會住院,就是因為在加賀篝的使魔攻擊下援助我們。


    此外,與加賀篝締結契約、並召喚出那隻使魔的惡魔,還是阿妮婭的親姊姊。這讓事情變得更複雜了。


    “雖然聽起來有點不負責任,但我也不確定該不該阻止阿妮婭的行動。據她本人說,要掌握加賀篝的去向就隻能趁現在了。”


    盡管我也覺得這很像藉口,有相當大的部分卻是千真萬確的。加賀篝在上迴的事件中負傷,而他的使魔與機巧魔神也受到損傷。想要在一周內完全治愈應該是不可能的。像加賀篝那麽機靈的家夥,想必不會選在這種狀況與洛高學生會作對吧。因此換個角度想,現在可是跟加賀篝和平進行對話的絕佳時機。


    “或許……是吧。”


    嵩月以非常謹慎的口氣喃喃道:


    “讓阿妮婭去做她想做的事可能對她比較好。現在加賀篝先生應該沒有引發另一起事件的體力……另外,他還……”


    沒有時間了——嵩月的語尾說到t半便打住。


    沒錯。加賀篝剩餘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是因為他的契約惡魔——克莉絲丁·福爾切已經開始非在化。這樣下去在不久後,她就會一點也不剩地完全消滅了。


    這是阿妮婭如此急迫的主因——不過事實上我還是無法理解非在化的理論。操緒當然也不清楚,問朱裏學姊嘛,她大概也不會告訴我。至於對阿妮婭則是因為恐懼而無法提及。


    這麽一來唯一可以問的對象,看來就隻剩下眼前這位沉默寡言的少女了。隻不過向來不擅長說明的嵩月,真的有辦法讓我理解非在化是什麽嗎?盡管我這麽想……


    “對了,嵩月,之前加賀篝那家夥說的非在化——”


    無可奈何下,我還是決定姑且一試。


    但隨後代表列車要啟動的電子音便響起。發音鏗鏘有力的車掌廣播在月台上響徹著,列車出發的時刻到了。


    “啊……”


    嵩月愕然地望著窗外。我則慢了半拍才察覺事態的嚴重性。樋口那些人還沒迴來啊!


    “那些家夥,到底跑哪去了……!?”


    我忍不住站起身,貼在車窗上朝外窺看。


    砰咚——當列車發出蠻橫的啟動聲瞬間,我的身體也隻能遵循牛頓第一運動定律,大幅搖晃並倒向對麵的座位。


    而位在那裏的剛好就是嵩月纖細的身軀。


    嵩月雖然一時想扶起我,但坐姿實在很難施力,於是我便誇張地跟她雙雙倒在椅子上。最後演變成我把嵩月推倒在座位上的姿勢才停住。電車這時正緩緩搖晃著並開始加速。


    “抱……抱歉。”


    我以尷尬的語氣喃喃說著。


    “不……那個,你還好嗎……?”


    嵩月麵紅耳赤地搖搖頭。幾乎在同時從我們的背後……


    “哎呀;—好險啊。本來以為趕不上車了,真是幹鈞一發。”


    “真受不了……誰教樋口堅持要吃冷凍橘子。”


    “怪我羅?我哪知道月台上的零售店那麽遠啊!你們自己還不是為了看對麵的奇怪電車而浪費了好多時間。”


    “因為操緒不知道※四八五係的車廂長那樣呀!那可是新型的。”(譯注:日本國鐵的交流電與直流兩用特急型電車。)


    那群家夥無視周遭的乘客觀感大聲嚷嚷地走過來,我頓時臉色鐵青。


    我好不容易從跟嵩月糾纏在一塊的狀態下爬起身,那三人也恰好同時現身於包廂席。感覺車內的空氣好像霎時凍結了。


    (插圖)


    “……你們在做什麽?”


    一瞬間的沉默後,操緒開口了。她的麵無表情與語氣之冰冷,比之前還恐怖。


    “啊……”嵩月則有點慌張地整理淩亂的衣服下擺。


    “不、不是的……這是因為……”


    我拚命嗯索適當的解釋方法。這隻是單純的意外啊,何況起因也是操緒他們太晚迴來了,然而我卻找不出可以迅速證明這種邏輯的確切證據。


    “……”


    操緒一句話也不說,而同時抱著大量便當的杏卻高聲喧鬧道:


    “怎麽怎麽?發生什麽事了嗎?我都沒看到精彩的部分耶?咦,為什麽我的木刀會躺在地板上!?”


    樋口則與我相視而笑。他甚至還豎起了代表‘good job’的大拇指。


    你那什麽意嗯嘛——我心想。


    難道如今的狀況都在他的計算中嗎?刻意把我跟嵩月單獨留在車上,然後又姍姍來遲,引發我們的焦慮。


    樋口為了安撫操緒她們而聳了聳肩。


    “哈哈,操緒,你們先冷靜一點吧!現在是暑假,大家又是出來玩的,發生這種事也算不了什麽。對吧,智春?話說迴來我們終於把便當帶迴來了,每一盒的口味都不同哦,等下就用猜拳來選便當吧。”


    樋口發出“嘿嘿嘿”的笑聲,並將剛買來的便當疊在一旁。從他那輕浮的表情中,實在無法看穿他的真正目的。


    他到底在想什麽?我感到大惑不解。總覺得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就結果而言,我這種不好的預厭幾乎沒出過錯。


    o


    令人意外地——這麽說或許有點失禮,但我們打工的那座西式民宿竟然是棟雅致又豪華的建築物。


    三層樓的大型洋房,有著令人聯想到愛琴海別墅的白色石灰外牆。窗框與門則是耳目一新的水藍色。至於麵向東南的那座寬闊庭院裏,洋溢著南國氣息的樹木正恣意舒展枝葉,此外還有品味高尚的木製露台增添雅趣。


    至於在庭院的對向,從陡急的坡道上可以俯瞰一片蔚藍的海洋。


    “真了不起。”我婭口無言了。


    “嗯……感覺不像是日本呢!”操緒也感歎地吐了口氣,這種反應可說是非常自然。


    事實上,這真的是一棟氣氛非常好的西式民宿。


    從車站走到這裏的十五分鍾,在美麗的風景與拂過臉頰的海風陪伴下,讓人一點也不覺得遠。眼前是藍天與幾乎呈透明的海浪,純白的沙灘一直延伸到遠方,在海岬的前端甚至還能望見一座小教堂。這種絕妙的光景就像是外國明信片上才會出現的照片。


    西式民宿的人口是一扇被藤蔓纏繞的石製大門,無數朵向日葵則在兩側的花壇迎風搖曳。


    不管是開放式的門廳也好,並設的餐廳裝潢也罷,幾乎都充斥著令人毫不排斥的高級感與巧妙雅嗯。若無其事擺放在其中的日常用品也都是高等貨。如果是要跟另一半出門旅遊,這個住宿地點我絕對會強力推薦。


    如果民宿的名稱取得更好聽一點就無懈可擊了,我心想。


    怎麽會叫什麽‘東方龍’呢?


    有這種環境和外觀,卻取名為東方龍。東洋的龍——跟氣氛根本搭不起來嘛!此外這裏提供的名產菜肴都是南法普羅旺斯風格的,絕對不是中華料理。


    “哈哈,不必在意那個小細節啦!名字隻要好記就行了。”這是杏的解釋。


    雖然我覺得名稱才不是什麽小細節,但既然她那麽樂觀我也無話可說了。


    最後,在這棟西式民宿“東方龍”等待我們抵達的,則是一位與東洋之龍名符其實的怪


    人。


    那便是杏的叔叔——大原龍藏。


    “喔喔,你們終於到啦,桃,不對,應該是李吧?”


    剛好在玄關等待我們的大原叔叔,以響徹到馬路上的大嗓門喊道。


    杏的老爸乍看之下像是反派職業摔角手,但他的叔父就散發著彷佛“士官長”的氣氛了。


    就連他所穿的服裝都是叢林靴、迷彩長褲,配上貝雷帽。其中任何一項都足以把這棟民宿的氣氛破壞殆盡。


    不過杏似乎早就習慣她這位叔叔,立刻浮現滿臉的親切笑容。


    “討厭啦,龍叔叔,竟然連侄女的名字都忘了。我叫杏,桃或李是給小狗取的名字吧!”


    “是嗎是嗎,抱歉抱歉。本來以為一陣子不見你應該會長大一些,沒想到還是跟以前差不多嘛!”


    哇哈哈——杏與大原叔叔豪邁地相視而笑。看來大嗓門應該是大原一家共通的特征吧!我們幾個完全跟不上他們的對話,隻能被晾在旁邊。像這樣經營民宿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接著大原叔叔好像才終於發現我們的存在。


    “喔喔……你們幾個就是杏的朋友……


    !”


    他使勁踏著叢林靴大跨步朝我們走來。我無意識地就想往後躲,因為一瞬間還以為要被對方生吞活剝咧!


    “呃,我叫夏目。之前在大原酒行打工時曾與您碰過麵。”


    “喔,對喔對喔。你就是櫻子嫂嫂很中意的智春同學嘛!”


    大原叔叔交抱雙臂,誇張地點著頭。他口中的櫻子嫂嫂想必就是杏的母親,也就是現年卅


    五歲的大原櫻子吧。至於那位女士中不中意我,我就不清楚了。


    “呃……另外,那邊那個有點透明的是……”


    “啊,我聽說了。她就是智春同學的青梅竹馬幽靈吧。沒想到……能親眼目睹……”


    大原叔父邊感慨邊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操緒。‘你、你好’——操緒則以略微膽怯的模樣


    努力擠出親切的笑容。


    “唿,我雖然在格瑞那達跟蓋亞那都見識過惡靈或精靈之類的玩意兒,但像這麽可愛的幽


    靈妹妹倒是第一次遇到啊……”


    一下子露出嚴肅表情的大原叔叔陷入了沉嗯。


    “惡、惡靈……”


    被對方冷不防感佩起來的操緒臉上浮現出複雜的反應。盡管大原叔叔誇獎她是個可愛的妹


    妹,但操緒卻無法率直地感到欣喜。


    結果被大原叔叔這番話挑起興致的卻是樋口。隻見他眼睛突然一亮,湊到大原叔叔跟前。


    “哦哦,這我可不能裝作沒聽見了。關於蓋亞那的惡靈,想必是土著宗教之類的吧?”


    “不,我想那應該是當年被流放的犯人冤魂……你這小子,對這些事有興趣啊?”


    “是的。請務必把詳情告訴我。”


    瞬間恢複超自然現象愛好者身分的樋口,發出了“唿唿唿”的嗯心笑聲,大原叔叔也對他咧嘴而笑。


    “沒問題啊。不過故事可能會很長,待會兒再找機會跟你慢慢談。”


    “喔喔,那真是太感謝了。”


    唿唿唿、唿唿唿——兩個男人麵對麵再度笑了起來。怎麽才剛抵達這裏就遇到讓我渾身不舒服的場麵啊?


    話說迴來,杏的叔叔不知為何好像去過許多偏遠神秘的地方。那是他當年擔任特殊部隊的任務——真希望真相不要是這個。


    “……好了啦,龍叔叔。先帶大家去房間再說吧!”


    杏代表除了樋口以外的其他人心聲要求道。


    全身散發出詭異氣息的大原叔叔這才惋惜地聳聳肩。


    “喔喔,對喔。在二樓幫你們準備了兩個房間,男女要分開住……喔?”


    大原叔叔恢複正常以後開口說話,但在看到最後才進入民宿的嵩月時停住了。


    過了一瞬間的沉默後……


    “喔喔::”


    他的眼神莫名其妙銳利起來。嵩月則被嚇得猛然顫抖肩膀。


    大原叔叔這種預料外的反應也令我渾身緊繃。


    對幽靈都無動於衷的他,為什麽隻有看到嵩月才出現這種激烈異常的反應?


    難不成他已經察覺嵩月的真實身分是惡魔了?還是說他與嵩月老家那些黑道分子過去曾發生糾紛?


    數十種最糟糕的想像一瞬間掠過腦海,讓我的臉色頓時鐵青起來。


    萬一大原叔叔突然與嵩月開打怎麽辦?位在這裏的普通人應該沒有一個能製止吧。


    就在我膽寒地觀望當中,首先采取行動的是大原叔叔。他直接以如同捕手手套般厚重的手掌往我頭上劈來。


    “嚇,你這個小色鬼!”


    接著他又以驚人的氣勢不停拍打我的背。


    “……::”


    這種恐怖的衝擊力道讓我全身都引發痙攣。我幾乎要因唿吸困難而發出無聲的哮喘了。隨後大原叔叔又粗暴地抓著我的肩扯過去。


    “智春同學,你還真行啊!不,應該說我對你刮目相看了,有這種大美人當女友,剛才害我都看傻了眼。你這就叫暗度陳倉吧!”


    “看……看傻了眼?”


    原來這是大原叔叔剛才的厭想啊。我還以為他看到什麽仇人哩,不過現在不是吐槽的時


    候。


    “不,那個,嵩月並不是我的女友……”


    我迅速試著訂正大原叔叔的認知。這方麵的誤解如果不早點排除,恐怕就會招致難以挽迴


    的嚴重後果。


    但大原叔叔根本沒在聽我解釋。


    他為了安撫呆站在外頭不動的嵩月而將我與樋口推開,領她進入門廳裏麵。


    “哈,失禮了,小姐。進來吧進來吧,不必客氣。”


    “啊……”


    嵩月則以困窘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


    操緒這時微微嘟著嘴,以不滿的口氣咕噥道:


    “……為什麽操緒是妹妹,嵩月同學就是小姐呢?”


    你想吐槽的就是這個嗎?我厭到非常無奈。其他可以指責的地方應該很多吧。


    大原叔叔這時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敲了敲他那頭發理得很短的腦袋。


    “對喔,真糟糕。我什麽也沒考慮就自動分成男女兩個房間,是不是該讓男女朋友住一起才對……不,高中生那樣又太早了吧?最近的年輕人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他以想要嚴肅探討的口氣說道。


    我不禁慌張起來。


    “不……等等,照原本男女分開的就行了。我跟嵩月並不是什麽男女朋友。”


    “耶::”


    大原叔叔一臉愕然的表情。這有什麽好驚訝的嗎?


    “是這樣嗎……不,那太奇怪了吧。”


    “嗄?”由於對方以出乎意料的認真口氣迴答,反而讓我不安起來。“怎麽了嗎?”


    大原叔叔經過片刻的沉默後,才吐出好長的一口氣。他就像在迴顧過去記憶般遠眺窗外。


    “……自從我退伍經營這棟民宿以來,已經過了十年了。”


    “啊……?”


    怎麽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來這裏投宿的客人,大約有一半是女性。剩下的一半你覺得是哪種人?”


    “應該就是那些女性的男伴吧?”


    “沒錯,正是如此!就這樣過了十年哦!這十年我幾乎無間斷,每天都會看到幾對情侶入住,因此,類似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氣氛,我大概一看就知道了。嗯,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病


    吧。”


    “唉……”結果他也是用猜的嘛。“可惜,這次您真的誤會了。”


    “是嗎?太奇怪了,我以為你們絕對是那種關係。”


    大原叔叔不太甘心地繼續強調。


    什麽關係嘛?我心想。操緒也很無奈地搖著頭。我因為害怕而不敢直視嵩月的臉,不過狼狽地低下頭的她,臉頰上的紅暈應該是受光線所影響吧。


    大原叔叔最後才終於勉強說服自己。


    “也罷。這樣不是很好嗎,杏。”


    “咦?”


    突然被他點到的杏,有點動搖似地瞪大眼睛。


    “既然智春同學不是跟這位小姐交往,你不就有機——”


    “哇——!”


    大原叔叔的發言後半段因為兩個理由讓我聽不清楚。


    第一個當然是杏的尖叫聲,另一個則是突然從大原叔叔背後現身的人影,以手中的拖把柄使勁敲打他的腦袋之故。


    咕喔——大原叔叔發出低沉的呻吟後便蹲在原地。


    “別再說那些沒意義的廢話了。”


    那個人影以聽起來頗為溫柔的語氣說道,原來是一名臉上浮現親切笑容的嬌小女性。身著涼爽白色圍裙式洋裝的她,應該就是杏的嬸嬸吧。如此


    的言行舉止與開朗氣氛,還有讓人看不出年紀的娃娃臉,就跟杏的母親櫻子很像。


    “嬸嬸。”


    杏立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大原嬸嬸則對她微笑點頭。


    “好久不見了,杏。此外還要對你的朋友們說聲抱歉。從傍晚開始上工應該不會太勉強吧?你們先去房間休息一下,到傍晚之前都是自由活動時間。”


    大原嬸嬸的說明也讓我放下心來。看來比較像樣的打工行程總算要展開了。至於讓我陷入混亂的元兇大原叔叔,此刻依然抱著慘遭重擊的頭部叫苦著。


    “杏,還是你帶大家去房間吧。知道在哪裏吧?”


    “嗯,大概知道。走吧,各位。大家想必都很累了吧!”


    杏催促我們道。大概是想趁大原叔叔又說出其他廢話前,先一步離開這裏吧。我也覺得這是非常明智的判斷。


    我們抱著給子的行李開始移動。這當中,我與嵩月的視線剛好對上了。


    她以非常不好意嗯的人們,對我露出羞澀的微笑。


    o


    東方龍民宿的旅客房間氣氛也很好。在令人心平氣和的象牙色牆壁邊,擺放著高級的家具。包括舒適的床鋪與小而精致的沙發。因為天花板特地挑高設計,感覺比實際的麵積要寬敞。白色的窗簾則在大而開放的窗邊搖曳著。


    盡管聽說這是員工用的房間,但規格其實並不差。能免除食宿費住進這裏,最後還可以領到打工薪資,算算還挺劃得來的。這麽一來可要好好感謝幫我們介紹的杏了,我心想。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也有腦袋構造異於常人的家夥。


    “該怎麽說……本來以為跟智春一塊兒,就應該可以期待一下,結果竟然是這種跟超自然現象完全無緣的高級民宿啊。幽靈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出沒哩,床鋪下也不可能藏著屍體吧,淋浴的時候如果能突然從蓮蓬頭噴出鮮血那該多好。殺人魔大概也不會挑上這種房子吧。”


    “……你到底在期待什麽?”


    我無奈地喃喃說道。就算我再怎麽倒黴,也不可能遇上樋口所說的那種悲慘經曆吧。不過—話說迴來,幽靈與殺人魔之類的,最近倒是遇到過幾次。


    “算了。先坐下吧,智春,我有話要跟你說。”


    樋口突然正經八百地對我說道。他從扔在床上的行李中翻出萬用手冊並迅速翻頁。我很清楚,這家夥雖然腦袋不太正常,但行動力卻非常驚人,隻可惜從來不用在正途上而已。想必他現在又在動什麽歪腦筋了吧。


    但撇開那些不談,我這裏倒是有許多問題想找樋口解決。現在這個時機可說是恰到好處。


    為了與樋口麵對麵交談,我一屁股用力坐在沙發上。


    “你有什麽話想說?”


    “等一等,我要先確認幾件事。”


    樋口以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迴答。


    我則默默地繃著臉。那家夥如此慎重其事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樋口首先清了清喉嚨。


    “關於剛才的事,我想知道智春你有什麽想法?”


    “……剛才的事?你是指床底下藏著屍體之類的嗎?”


    我對那種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


    然而,樋口聽了卻有點不耐地搖搖頭。


    “不是啦。我是指大原叔叔說的話。關於你和嵩月”


    “咦?”


    “你跟嵩月實際上是什麽關係?應該在交往吧?”


    “沒、沒有啊……”


    這種單刀直入的無禮質問讓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不過我還是首先以搖頭代表否定的意


    嗯。


    “不。完全沒那迴事。根本是無稽之談。”


    “怎麽會!?”


    樋口愕然地大叫遊。他的音量之大讓我也跟著焦躁起來。我們這樣對話沒問題吧?隔壁的房間會不會聽到?


    “喂?你幹嘛那麽驚訝啊……該有這種反應的人是我才對吧。為什麽你一直對那個問題死纏爛打?”


    “原因很複雜,希望你能諒解。”


    “原因很複雜?”那是什麽意嗯?


    “啊,不……我是說有很多人都在關心你們是不是在交往啦!”


    樋口的解釋模棱兩可。雖然我不清楚他指的很多人是誰,但有必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嗎?”


    “總而言之我們來召開作戰會議吧,智春。我同意你們在這次的打工旅遊結束前交往。”


    “這種事幹嘛要你同意啊?”


    “你就不要拘泥這種細節了。嵩月到底有哪裏令你不滿意?她的性格既穩重又認真,腦袋


    其實也滿機伶,一旦聊開了想必會很有意嗯吧。而且她出乎意料地有點傻裏傻氣,那不是也很


    可愛嗎?”


    “耶?”我有點驚訝。“啊,嗯……你還真清楚耶,樋口。”


    “這有什麽了不起?”


    “不,沒事啦。”


    光是樋口會誇獎嵩月的個性這點,就讓我有些感動了。


    除了極端怕生的部分外,嵩月的本性其實非常善良。隻不過因為她的外貌太出色了,幾乎


    沒有男生會注意她的性格。然而樋口卻對這方麵看得相當透徹,這家夥在搜集資料方麵確實有


    值得我學習之處——隻可惜……


    樋口一鼓作氣地繼續說道:


    “再加上她的臉蛋、身材,尤其是胸部。那麽苗條的身軀卻有如此傲人的上圍,根本是犯


    規嘛!如果智春你連這都不喜歡,我就無法理解你的癖好有多偏差羅::”


    “……”


    我要撤迴剛才對樋口的誇讚。結果他還是看外表嘛。


    “先等等,問題不是我對嵩月有什麽不滿。”


    “那是為什麽?”


    “唔——”


    我愣住了。要以三言兩語說明好像不太容易。嵩月是被人稱為惡魔的存在,除了有許多人


    幹方百計阻止身為操演者的我接近她外,還得顧慮包括嵩月老爸在內的那些黑道,這些外部的


    因素就已經夠棘手了。不過如果要捫心自問真正的理由,我想我的答案恐怕不是那些。


    當然,我對嵩月並沒有什麽不滿。問題應該是出在我自己身上才對。


    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難以啟齒。


    “……智春,你該不會有其他中意的女生吧?”


    樋口以嚴厲的表情質疑道。


    “嗄?”我感到很疑惑。“你覺得是誰呢?”


    許多可能的對象一一浮現在我腦海。杏與其說是女友,不如更接近好哥們兒吧。朱裏學姊


    雖然有另一種絕妙的女性魅力,但危險程度卻與嵩月不相上下。阿妮婭就不必考慮了,此外就


    是一些學姊或同班同學等,舉例來說——佐伯妹之類的?


    “啊……樋口!你該不會是在意佐伯吧?從一大早你的樣子就很怪,還不停想把我跟嵩月


    送作堆……”


    “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樋口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裝傻,但內心的動搖已經被我看穿了。話說迴來,這家夥最


    近老是被佐伯妹拒絕,所以他才會操這種多餘的心吧。


    “那個,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佐伯出手的,你大可不必這麽拐彎抹角。”


    “哈哈哈,你太天真了,智春。”


    樋口勉強擠出很幹的笑聲。


    “我隻是以好友的身分關心你的幸福罷了。我對佐伯那家夥一點興趣也沒有。”


    “騙鬼啊。”


    我以完全清醒過來的目光盯著樋口。樋口見狀則好像被哽到似地“咕”了


    一聲,然後才以


    我幾乎聽不見的低音量喃喃說:


    “就算你沒那個意嗯,對方有的話,結果還不是一樣。”


    “嗄?”我不懂樋口想說什麽。


    樋口接著則非常疲憊似地歎了口氣。


    “你很煩耶。總之,你趕快向嵩月告白啦!看這裏,餓鬼道怨子老師的垃圾占卜法也說,


    你跟嵩月的合適度是九十分,與前一年相比上升了百分之十二哩!”


    “……夠了,別再提什麽算命了。”


    我也很小耐地搖搖頭。


    總之樋口想把我跟嵩月湊在一起的理由我已經懂了。但那是樋口他擅自決定的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沒有必要認真看待。甚至為了預防日後樋口還有什麽突發的行動,我現在應該先嚴正警告他才對。然而就在這時……


    “什麽什麽?你們在討論什麽?”


    “唔哇!”


    操緒突然發出的說話聲害我慘叫起來。


    “搞什麽啊,突然闖進來,不會先敲敲門嗎?”


    “別強人所難好嗎?智春也太見外了吧。什麽話題這麽隱密?有必要瞞著操緒嗎?”


    “呃……不,沒有啦……”


    我鹹到有口難言。雖然也沒做什麽良心不安的事,但總覺得被操緒知道會很麻煩。我不知個覺開始尋找能蒙混過去的藉口,不過就在我找到答案前——


    “我們正在進行作戰會議。”


    樋口突然以嚴正的口吻迴答。


    “……作戰?什麽作戰?”


    操緒會追問也是理所當然的。樋口慎重地點點頭,好像已經期待她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把智春與嵩月湊作堆,計劃名稱就叫‘玉碎作戰’。”


    “嗄?”


    操緒用難以形容的奇特表情瞪著我。不對啊——我立刻在胸口前以雙臂擺出“”字。先不說別的,一開始就認為會“玉碎”是怎樣啊?


    “那是樋口他自作主張啦。很抱歉,我現在並不想跟任何異性交往。在那之前,我也先得讓操緒複活過來,不然被幽靈纏身的家夥有誰想要啊?”


    “……所以操緒是累贅羅?”


    她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樋口則“啐”地連連咂舌幾聲,擺出一副我根本不了解的模樣並聳聳肩。


    “世界上有許多已經娶老婆的大叔,依舊跟女高中生發生外遇,所以被幽靈纏身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把自己不受異性歡迎的問題推給別人,實在太難看了。”


    “是、是這樣嗎?”


    被幽靈纏身應該是個很嚴重的缺點吧?此外操緒的自尊好像也因此大受打擊,隻見她以忿忿的表情猛力點頭。


    “就是說嘛。智春那種口氣,好像自己交不到女友、出生十五、六年依舊保持處男,全部都是操緒的責任一樣!”


    “呃……你真的認為你一點責任也沒麽……?”


    我以謹慎的口氣駁斥對方。還有什麽處男不處男的就不必提了。然而操緒的怒火似乎並沒


    有因此消滅,反而露出了仿佛以雷射冷卻的氣體分子般的極低溫微笑。


    “既然如此,智春就證明給操緒看吧。”


    “證明?”


    “嗯。操緒不會打擾,讓智春直接向嵩月同學告白,或是在海灘上隨便搭訕之類的,如


    何?如果智春真的能交到女友,操緒就會徹底反省,乖乖聽智春的命令。”


    “等等,我剛才不是說,我暫時沒興趣跟異性交往嗎——”


    “不、過、呢!如果智春在打工旅行結束前都沒交到女友,之後就要絕對服從操緒的命令


    了!”


    “耶耶?這是什麽話啊?我幾時答應要跟你打賭了——”


    “那就先這樣啦!智春你自個兒努力吧!”


    完全不給我反駁的機會,操緒揮揮手便直接離開房間。


    現在這裏隻剩下愣住不動的我,以及心滿意足點頭的樋口而已。


    “好極了。既然事情都說定了,就開始進行作戰會議吧,智春。”


    樋口莫名愉悅地攤開事先準備好的地圖。


    拜托饒了我吧,我心想。


    o


    我說了句“我要打電話”後就逃出房間。待在裏頭跟樋口糾纏不休實在太煩了。不過,雖然這是為了閃避那家夥的作戰會議才想出的藉口,我隨後確實撥了通電話。畢竟對於被我們擱下不管的阿妮婭,我還是頗為擔心。


    我在民宿內亂逛,想找一個手機收訊比較好的地方,最後來到了二樓的露台。先前站在外麵雖然沒對這座露台多加留意,但實際站在上頭才發現視野非常好。


    由於阿妮婭並沒有手機,我隻好撥打理應跟她一起行動的朱裏學姊號碼。鈐響了幾聲後,便有人接通了。不過話筒另一頭所傳出的,並不是朱裏學姊那沉穩的說話聲。


    “——愚蠢的家夥!”


    一個口齒不清的小朋友對我囂張地咒罵道。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阿妮婭。


    我一時找不出迴答的方式。對打電話來的人劈頭就罵,是哪個國家的習俗啊?


    嗬你這愚蠢的家夥還真是蠢到了極點!到現在才跟我聯絡,難道你忘了我出門是為了什麽嗎?”


    “……為了尋找加賀篝的行蹤吧?”


    “沒錯。那個男的欺騙並利用我的姊姊,你應該很清楚他是個既卑劣、狡猾,又危險的人物吧?”


    “嗯……應該吧。”


    我則語焉不詳地迴答她。


    加賀篝確實是個危險的家夥,但他與阿妮婭的姊姊締結契約感覺並不像謀略的一環。他本人也說過“就算跟克莉絲汀一起死也在所不惜”之類的話。


    但怒火中燒的阿妮婭當然不可能認同這種事。


    “那個卑鄙的家夥,搞不好會偷偷埋設電波感應式的人員殺傷地雷,一旦竊聽到我們通話就會開始布置陷阱,到時候可就麻煩了。你這種不謹慎的行動可能會危及我跟朱裏的性命安全。因此關於每天定時迴報的重要性,我之前就已經不厭其煩地——”


    阿妮婭劈哩啪啦地說了一大串,但我還是搞不懂她為何這麽火大。如果真的那麽危險,乾脆把手機的電源切掉還比較保險吧?


    這時在電話線的另一頭,傳來了喀喳喀喳的手機爭奪聲。


    “喂喂,是智春嗎?”


    手機真正主人的穩重平緩說話聲終於現身了。以類似外國人的腔調喊我的名字,也是朱裏學姊的怪癖之一。


    “你不必太在意剛才那些話。那隻是因為智春一陣子沒主動聯絡,妮婭在鬧脾氣罷了。”


    “唉……”


    什麽嘛,原來隻是這樣。阿妮婭才是蠢蛋咧!雖然話筒中還可以隱約聽到阿妮婭在旁邊抗議,但這種喋喋不休的反應隻是剛好證實朱裏學姊的解釋罷了。


    “抱歉,我這邊也是從一大早就一堆事。對了……你們那邊情況怎麽樣?”


    “妮婭精神很好啊。隻不過昨天吃太多冰淇淋所以拉肚子了。”


    朱裏學姊喀喀喀地笑著說道。這種拉肚子的原由還真是有夠孩子氣,我感到很無奈,雖說阿妮婭的確是小朋友就是了。


    “那她……不是給你製造許多困擾……”


    “唿唿,不必擔心。妮婭也幫了我個人想要進行的調查,算是大家互相吧。況且,科學狂會也要求我監視與保護她。”


    朱裏學姊很難得以嚴肅的口氣說明,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來似地——


    “啊,不過,妮婭的飯錢、交通費,還有住宿費可以找智春要吧?”


    “唔……”


    這個毫不起眼的問


    題其實相當恐怖。雖然不知是否和她是沒落貴族的千金小姐有關,但阿


    妮婭可說一點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


    幾乎是兩手空空來到日本的她,所有吃飯錢跟零用錢都是從我的生活費榨取出來的。我之


    所以會犧牲寶貴的暑假出來打工那也是原因之一。


    “我明白了,那就請你先墊一下。”


    我肝腸寸斷地如此迴答道。這都是我那個跑到海外、行蹤不明的老哥害的,誰教他硬把阿


    妮婭丟給我照顧,等他迴來我一定要第一個跑去討錢。話說迴來,朱裏學姊剛才的發言有點奇


    怪,交通費跟住宿費?


    “請問……朱裏學姊你們也是外宿嗎?”


    “是啊,雖然也不是去多遠的地方。”


    “那,你們是在調查關於加賀篝的事吧?”


    “當然。”


    “你們該不會已經找到他的藏身處了……?”


    仔細想想,打電話前,我隻關心阿妮婭是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完全沒考慮她正在什麽地方


    進行何種活動。現在我才突然不安起來。為了讓阿妮婭發泄怨氣,我才放她出去自己行動,不


    過這麽做真的是對的嗎?我悠哉地前往學校補習那一禮拜,阿妮婭該不會真的拚死拚活地追逐


    加賀篝吧。


    結果電話另一頭的朱裏學姊似乎感到頗為有趣。


    “嗯——其實我們還沒找到加賀篝啦!”


    “耶?”


    這是怎麽迴事?我有點迷糊了。


    “那麽……你們為什麽要在外麵過夜呢?”


    “哎呀,你很在意嗎?”


    “呃,算是吧……”


    如果隻是單純出遊還要我負責旅費,那我可是會生氣的。


    “我們已經放棄追蹤了。”


    “嗄?”


    “其實啊,妮婭花了一個禮拜也找不到關於加賀篝的蛛絲馬跡。不管是證據或線索,那家夥都清理得幹幹淨淨……所以,你覺得是為什麽?”


    “這個嘛……為什麽?”


    突然的問題讓我不知所措。這麽說來的確很不可嗯議。


    阿妮婭先前認為這是追蹤加賀篝的大好機會。如果是平常的他也就罷了,現在他可是負傷有必須帶著日益衰弱的阿妮婭姐姐,此外害的設法修理機巧魔神才行。在這種狀態下,他根本嵩不可能和以前一樣神出鬼沒吧。


    “能想到的可能隻有一個……有某人在暗中協助他。”


    “……啊。”


    的確沒錯。不,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


    一定是有人把受傷的加賀篝藏起來,並提供他機巧魔神的零件與修複技術人員吧。那些家夥還順便湮滅了所有證據,所以阿妮婭才會一無所獲。


    這恐怕不是個人之力所能辦到的,或許幕後的黑手是某個力量強大的集團。


    會出力協助身為魔神相克者的加賀篝,該組織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難道是……王立科學狂會?”


    “沒有證據的話,最好不要做這種臆測喔!”


    朱裏學姊冷靜地勸戒我。但從她那意有所指的口氣中,似乎已經將正確答案間接公布出來了。


    王立科學狂會——這是個在世界各地教育機構都設有分部的黑科學研究團體。洛高第三學生會是其底下的分支之一,據說科學社的預算也是由他們提供的。為了監視阿妮婭的行動,他們還特地委托朱裏學姊隨行。也就是說,那兩位女性的去向完全都在科學狂會的狂議會掌握中。這麽一來,不論阿妮婭多麽努力,想要找到加賀篝留下的線索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說,我就來個逆向嗯考羅!”


    “啊……逆向嗯考?”


    “不需要去追逐加賀篝,反而應該去他可能現身的場所埋伏喲!”


    朱裏學姊以帶有笑意的聲音告知道。她麵對這些事總是能樂在其中,還真羨慕她。


    “先設下埋伏……有可能嗎?”


    “可能啊。因為這次的分析資料還滿多的。”


    “分析資料?”


    “是啊。既然科學狂會願意藏匿加賀篝,就代表他那個人還有利用價值。”


    “原……原來如此。”


    這個世界還真現實啊,不過我可以理解。科學狂會絕不是加賀篝的盟友,是因為對他的行動有學術上的興趣,所以才稍梢出手幫他。


    “加賀篝的最終目的毫無疑問就是洛高所保有的點火裝置,但科學狂會也不至於誇張到委托他攻擊洛高學生會吧。因此,我調查了其他那家夥可能厭興趣的目標,還為此侵入科學狂會的資料庫。”


    “耶?”


    這樣真的好嗎?不,現在不是顧忌這個的時候了。


    “加賀篝可能感興趣的其他目標……該不會是把副葬處女從機巧魔神中取出的方法


    吧……?”


    “正確答案。應該就是那個了。”


    朱裏學姊繼續以頗為認真的口氣說下去:


    “國內隻有一處遺址依然保存著進行那種手續的設備。不過因為太危險了,學生聯盟的調


    查團也無法進入最深處。但假使換成身為魔神相克者的加賀篝上場……”


    “遺址?”


    難道就是我在洛高地底下看過的那個?被稱為第一輪世界的遺跡、已經封印起來的疑似研


    究所設施。這時一種毛骨悚然的亢奮感反而讓我的體溫急速冷卻下來。


    我會一直無法憎恨加賀篝隆也這個危險分子,大概是因為他始終如一的目的及行動吧。他


    想要的,就是從機巧魔神中取出副葬處女而已。這就是加賀篝隆也的行事原則。


    就如同我想要找出使操緒複活的手段一樣,加賀篝也試圖複活纏身於他的女性幽靈。而


    且,能達到這個目的設備依舊保存在某座遺址中——?


    “你說的那座遺址究竟在哪裏呢……?”


    我以顫抖的聲音問。


    “哎呀……如果我告訴你,你願意來幫忙嗎?”


    朱裏學姊開心地笑著反問我。唔——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那個……呃,現在恐怕沒辦法馬上過去……抱歉。”


    “是喔。那真是遺憾啊!”


    朱裏學姊冶豔地歎了口氣。


    “本來想在加賀篝現身前,悠閑地外宿並享受暑假生活說。”


    “耶……你說什麽?”


    等等……她剛才不是說要放棄追蹤,改采守株待兔的方式嗎?


    “在加賀篝現身前,難道你們要一直待在旅館裏等?這段期間的住宿費不會全都要跟我討吧……?”


    我極度不安地確認著。不過朱裏學姊隻是“唿唿”地優雅笑道:


    “智春,你們現在在打工旅行吧?我記得你們住的旅館是……”


    對方突然政變話題。


    “嗯,是啊……我們在班上同學親感家經營的民宿裏。就是暮海崎一個叫東方龍的民宿。”


    “……東方龍?”


    我可以猜測朱裏學姐於電話另一頭浮現出狐疑的表情。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就西式民宿


    來說,這種命名的品位確實讓人不敢領教。


    “是喔……好吧,反正你們打工好好加油。”


    “啊,好的。對了……如果加賀篝現身,還請你跟我聯絡一下,我希望能馬上過去跟你們


    會合。”


    我有點良心不安地說道,單獨讓朱裏學姊置身於那種危機中畢竟不太好。


    不過朱裏學姊卻隻是意味深長地發出喀喀喀的笑聲。


    “唿唿,謝謝你啦!不過我想應該沒有那個必要。”


    她隻留下這句就結束了通話。


    o


    我將順利完成任務的手機放迴口袋裏。


    不經意地深深歎了口氣後,我清楚發現自己正陷入極度的混亂中。


    吃壞肚子的阿妮婭姑且不管,包括加賀篝與科學狂會的關聯、他所鎖定的遺跡,以及負責


    監視他們的朱裏學姊等,需要留神的疑點實在太多了。


    我正在抱頭苦嗯時,突然感覺有人正走向我。


    纖細的少女身影掠過我的視野角落。真是時機絕妙啊,雖說這種模式經常出現就是了。


    “操緒,你認為如何?”


    我迴過頭問道,結果迴應我的說話聲卻完全出乎我預料。


    “啊……”


    平常總是飄浮、占據我背後這個位置的操緒,這迴卻換成一位將黑發俐落地綁起的少女。


    隻見她訝異地屏息望向我,臉上還露出有點困窘的表情。


    位在露台上的就隻有我跟她而已。我環顧四周,在可見的範圍內根本找不到操緒的蹤跡。


    “嵩月?咦……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啊……我在等夏目同學講完電話……對不起。”


    “不,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還以為你是操緒呢!”


    我首先致歉道。如果隻是認錯人就罷了,把對方誤認為幽靈未免太失禮了。不過這都是操緒太任性、愛鬧別扭的錯。一旦她刻意不出現在我身邊,我就覺得好像少了什麽。


    結果嵩月似乎沒有因此動怒。她隻是凝望著慌張的我,露出略帶詫異的微笑。接著她便唐突地開口道:


    “那個……杏同學的嬸嬸說……”


    “咦?”


    “三十分鍾希望大家到樓下廚房,她要說明工作的內容。”


    “這樣啊。不過,你是特地來告訴我這個的嗎?”


    我有點訝異。應該不需要為了這件事專程跑到露台上找我吧。啊,可能是剛才我在用手機,所以沒辦法打給我的緣故。話說迴來,杏的嬸嬸可以找操緒傳話啊。能夠自由穿透牆壁的她應該比較方便找人吧?


    “啊……還有,樋口同學也拜托我傳話,所以……”


    所以請不要在意——嵩月大概是這個意嗯吧。


    “樋口……?”


    原來是這樣啊,我終於懂了。那個笨蛋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我此刻的表情想必很難看吧。


    樋口那家夥似乎很認真想把我跟嵩月湊在一塊。如果我不當機立斷製止他,之後的事態一定會變得更棘手吧。


    另一方麵,被樋口利用的嵩月則道:


    “沒想到……還有這種地方。風景很美……”


    海濱吹來的風輕輕推起了嵩月的瀏海,隻見她似乎很舒服地眯起眼。


    她對樋口的邪惡企圖似乎毫無所覺,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嵩月對男女方麵的事非常遲鈍,


    此刻她正在數著於半空中飛舞的海鳥,臉上浮現出無防備的笑容呢。


    話說迴來,在操緒離開的狀態下與嵩月獨處,還真是頗為難得的機會。都是樋口說了那些


    多餘廢話的緣故,害我現在不自覺就會意識到她的存在。甚至緊張到不知該如何開口。


    正當我以可笑的呆臉癡癡望著嵩月不動時……


    “……剛才的電話,是在跟妮婭她們通話?”


    嵩月倒主動先開口了。我以終於得救的心情點點頭。


    “嗯。結果,我想問她們現在人在哪、正在做什麽,都被朱裏學姊閃避掉了。隻知道她們好像出門到外頭過夜。”


    “啊……所以,妮婭還在追她姊姊……?”


    嵩月不免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我則模棱兩可地搖搖頭。


    “不,那個……事實上也不是那樣。”


    “咦?”


    “她們似乎想在遺跡附近守株待兔,等加賀篝自己現身。”


    “遺跡……?”


    “關於這點你有線索嗎?”


    “不……可是很擔心……嗯。”


    “是啊,我有點擔心。”


    嵩月與我對望一眼,還朝彼此歎了口氣。


    位於洛高的地下遺跡已經調查結束,現在變成什麽都沒剩下的荒地了。但名為機巧護衛機的強力防衛係統依舊陰魂不散,我們之前好幾度差點就命喪那玩意兒之手。


    此外這次朱裏學姊所提的遺跡,據說是危險到連學生聯盟的家夥都不敢接近。倘若讓阿妮婭追逐加賀篝到那種地方,鐵定會受傷吧。


    把阿妮婭交給朱裏學姊與社長照顧,現在看來是個不智之舉。畢竟那兩人都不太正常,也欠缺一般人該有的常識。話說迴來,阿妮婭自己也不是什麽普通人,而且她還隻是個小朋友,動作又比常人遲鈍很多……我愈想愈不安了。


    “總之,等這次的打工結束,我們還是馬上趕到朱裏學姊那裏跟她們會合吧。真希望加賀篝這段期間能安份一點才好。”


    雖然對遺跡的事很在意,但我也不希望再度跟加賀篝交手。我們趕去與朱裏學姊會合,盡管不見得能幫上什麽忙,但至少在最差的情況下還能帶阿妮婭逃跑吧。


    “啊……可是,還不知道妮婭她們在哪裏。”


    “嗯。”


    一點也沒錯,我點點頭。


    此外,朱裏學姊要我不必跟她們會合那點我也很好奇。天曉得那代表什麽意嗯。難道是指我去了也派不上用場嗎?如果真是那樣,總覺得既鬆了口氣又有點難過。話說迴來,如果以加賀篝為對手,我確實稱不上什麽戰力就是了。


    也罷,我心想。等之後聯絡時再問朱裏學姊好了。


    “那個……”


    嵩月欲言又止地開了口。相對於她那靦腆的口吻,眼神倒是充滿了懾人的壓迫感。


    “跟妮婭她們會合時,我也可以去嗎?”


    “咦……我是不會阻止嵩月你啦……不過你真的要去嗎?”


    “是的。”


    嵩月斬釘截鐵地點著頭。這種毫不遲疑的態度反而讓我更不安了。


    “不,可是……如果跟加賀篝遭遇怎麽辦,會很危險吧。”


    “如果夏目同學去的話,我也要去。”


    嵩月以堅定無比的表情凝視我。唔——我一時說不上話。


    這迴的目的是讓阿妮婭與她姊姊見麵,並沒有與加賀篝硬碰硬的必要。不過這單純隻是我們的一廂情願,並不能保證一定不會發生戰鬥。


    雖然從平常穩重的個性上很難想像,但其實與其他惡魔契約者拚鬥的嵩月,狠勁可是非常嚇人。每次對上惡魔的戰鬥,她總是急著要出手。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看到嵩月再投入任何一場戰鬥。之前她那種力竭倒地的模樣一次就


    夠了。然而以嵩月的性格來說,遇到這種場合,就算我阻止她,她也會偷偷跟去吧·


    我開始嗯考該怎麽才能巧妙說服她,結果到了最後還是一籌莫展。


    “呃,總之我們先到樓下的廚房吧……大原嬸嬸可能在等我們了。”


    我決定把問題擱到日後再解決。


    不知道這到底哪裏好笑,隻聽見嵩月噗哧了一聲。剛才那種嚴肅的表情與如今的笑容落差


    讓我再度產生動搖,甚至忍不住臉紅地別開視線。


    看來操緒不在身邊這點會讓我很難冷靜下來。這種時候如果能聽見她的吐槽,我就不會特


    別去意識嵩月的存在了。我試著迴頭檢視,尋找那家夥是不是躲在暗處窺探我,但依然完全感


    受不到操緒的氣息。對那個任性的操緒,隻要


    放著不管一段時間,她應該就會恢複正常了吧?


    總覺得繼續與嵩月獨處不是什麽上策。在難以平複的情緒下,我讓嵩月領我到樓下的廚


    房。


    東方龍的廚房就設在穿越玄關門廳的後方,與並設的餐廳共用設備,但裝潢依然相當講


    究。怎麽看這裏都像職業名廚的工作環境。


    廚房裏除了大原嬸嬸外,還有一位似乎是道地法國人的外籍主廚。新鮮的食材在料理台上—


    堆積如山,看起來非常擁擠。似乎等下就要為了今天的晚餐大顯身手了。


    “啊……是智春你們啊,來得正好。”


    大原嬸嬸察覺我們抵達後,臉上立刻浮現笑容。在她前方的櫃台桌麵上,還放著一隻乘了


    濃鬱黑咖啡與百匯的托盤。


    “你們倆的其中一位,幫忙把這端去給外頭的客人吧。就是坐在露天席的二人組。我現在


    暫時沒辦法走開。”


    說完,大原嬸嬸又忙碌地工作起來。


    在這種時候要求客房服務的客人也真沒常識,廚房隻有兩人,當然忙不過來了。本來就是


    因為人手不夠才會找我們過來,大原嬸嬸走得開才怪吧。


    “啊……請讓我去。”


    我笨手笨腳地把對方遞過來的圍裙綁在腰際,結果先穿好圍裙的嵩月已經端著托盤出去


    了。


    我兩手空空地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這時突然有個聲音自奇怪的方向傳來。


    “咦……智春?”


    原來是操緒啊。她輕飄飄地在我背後浮現,這迴就真的是那個青梅竹馬幽靈少女了。她注


    視著獨自一人呆站著不動的我,不知為何發出了似乎很開心的詭異笑容。


    “著這裏發什麽愣呀?嵩月同學呢?”


    “去招待客人了。她幫客人送送咖啡過去。”


    我指著餐廳的露天席粗魯地說明道。嗯——操緒則偏著腦袋。


    “怪了?明明讓智春跟她獨處,怎麽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


    “會發生才有鬼。那隻是樋口自己在亂講吧,我根本就沒那個意嗯。”


    “是喲——”


    操緒咧開嘴,露出頗為得意的表情。我則微微扭曲著嘴唇。


    “有什麽好笑的?”


    “真沒種。”


    你很煩耶——我暗地抱怨道。不過不知為何,總覺得非常不甘心。相對地操緒的心情倒是


    變得非常好。


    嗬不過,嵩月同學會不會去太久啦?不是端個咖啡而已嗎?”


    “咦?”


    在操緒的提醒下,我才再度朝餐廳的另一邊探頭探腦。確實嵩月的動作也太慢了。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嵩月正困窘地站在木製露台上發呆。似乎還有人使勁扣住她那纖細的


    手腕,企圖將她拉過去。看來她是被品性惡劣的客人纏上了吧。


    “智春!”


    “嗯……我知道了。”


    真受不了啊——我邊咂舌邊朝露台那邊跑過去。不管怎麽看,這種情況都太糟糕了·


    期待嵩月能巧妙擺脫客人的糾纏未免太強人所難,不過假使對方太過分而惹她生氣,反而是客人的性命會有危險。真不希望才打工第一天就遇到這種無可挽迴的糾紛,在事態惡化前,我得趕緊收拾掉才行。


    “那個,這位客人……真抱歉,請您不要亂碰觸服務員的手。對其他顧客也會造成困擾。”


    我勉強擠出笑容,對露台上的那組客人說道。結果嵩月臉上反倒浮現了更為困惑的表情。


    她這種有點出乎意料的反應,甚至讓我還來不及感到訝異。


    “——搞什麽,智春,你的笑容太嗯心了吧。”


    似曾相識的傲慢口吻立刻響起,接著則是自露天席傳來“唿唿唿唿”的——沉穩而帶點神秘的笑聲。


    嗬咦?”


    操緒驚訝地叫了一聲,我則愕然到根本無法開口。


    坐在露台上的三人——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兩人加一隻布偶才對。


    金發少女大口吃著有小旗子的兒童套餐,懷裏還抱著那隻醜陋的無尾熊布偶,那隻布偶也是科學社社長炫塔貴也的分身——機巧偶人。


    另一位則是如模特兒般的高姚美女。穿著不符時節黑色大衣的她,正優雅地啜飲咖啡。


    “先……先說好喔,來你們打工的民宿住可不是我對朱裏提議的。是因為這裏的位置剛好適合監視遺跡……”


    金發少女不悅地刻意躲開我的視線喃喃說道,怎麽聽都像是藉口吧。


    “總之就是這樣。我們從今天起就要入住這問民宿了——還請你多指教喔!”


    美女如此說完後,露出了嫣然一笑。


    她們倆正是出發追蹤加賀篝隆也的阿妮婭與朱裏學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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