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懷抱著異常沉重的心情撐過了上午的課。


    多半是睡眠不足的緣故。


    即使我已經覺得自己快累癱了,昨晚依舊難以合眼。佐伯哥的那番話害我輾轉難眠。


    明蓮寺高中是佛教係統的男校,學生數三個年級加起來將近六百人。升學率算不錯,但更有名的還是他們的橄欖球與柔道等、充滿男子氣概的各種運動表現,這些項目該校在本縣都是鼎鼎有名的。


    在這種類似禁忌男性花園的場所,佐伯哥大半夜跑去有什麽事?我實在充滿了疑惑。


    此外身為傷患的他竟要求對妹妹保密,然後又說到了今天還不迴來的話,我可以隨便跟別人講。這些詭異的條件全加在一塊,他又這樣單方麵在話筒另一頭拜托我,我不苦惱才奇怪吧!


    但與陷入苦思的我剛好成對照,佐伯妹的模樣倒顯得異常開心。今早我去佐伯家接她時,


    打從一起出門上學起她就表現得興高采烈。


    「你在做什麽啊,夏目?」


    我正在發呆時突然有人叫著我的名字,我慌忙抬起頭來。


    看來時間已不知不覺進入午休。佐伯妹就站在我的座位旁。她以這種不是在生氣的表情主動找我,還真是讓人有點不習慣啊!


    「不,沒事啦……對了佐伯,你可以自己走路了嗎?腳踝不會痛了?」


    「你擔心我啊?」


    佐伯妹對我輕聲笑道。


    「這個嘛,應該算吧!」


    我姑且率直地點點頭。說我擔心她其實也沒錯,因為假使佐伯的傷勢持續拖下去,我就得一直負擔照顧她的責任了。


    「放心吧。對了夏目,你做完英語作業了嗎?」


    「唉,還沒,寫了一半而已……」


    我眼神飄移不定地隨□敷衍。事實上本來是想趁午休時,偷偷借某人的筆記本來抄。假使對一絲不茍的佐伯妹明言這種事,鐵定又會惹她生氣吧。結果——


    「我就知道是這樣。」


    她的反應卻完全出乎我預料。隻見佐伯妹輕摸一聲後,便將一疊活頁紙遞給我。


    「咦?這是……?」


    「我的筆記謄本啦!夏目,你昨天為了陪我,應該根本沒空寫作業吧?既然如此,這迴我就特別寬容你。」


    佐伯沒不太好意思地別過臉表示。


    我滿心疑惑地接過那疊填滿了縝密文字的活頁紙。這種行動根本不像平常的佐怕妹啊。雖然很感激她沒錯,但總覺得這家夥的心境改變相當詭異。


    「還有……這個。」


    她保持別過臉的姿勢,將原先藏在背後、一個以格子花紋手巾抱裹住的玩意兒塞到我麵前。


    「便當。」她解釋道。


    「……便當?」


    「本、本來是幫我哥哥準備的……今天他還在住院,而且我早就習慣弄兩人份了。既然多出一個沒人吃不是很可惜嗎?」


    「原來是你多準備的……耶?所以這是佐伯親手料理的?」


    「今、今天早上隻是剛好而已啦!我本來是想幫哥哥準備便當……」


    「……你剛才不是說你早就習慣弄兩人份了嗎?」


    佐伯妹的發言出現前後矛盾。結果在我還沒指責出來之前,佐伯妹便用兇悍的目光強製我閉嘴。


    「啊討厭!你不吃就拉倒,我拿去倒掉。」


    「啊,等等……不要浪費吧!如果我收下你比較高興,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是嗎?那早說嘛!」


    說完,佐伯妹便把便當塞到我手上,然後迅速離開我的座位。


    我目送她離去的背影,突然有點擔憂起來。原本總是怒氣衝天的佐伯妹簡直變了個人。不管是昨天佐伯哥打來的電話也好,還是今天她的舉止也罷,這對兄妹所採取的行動還是讓我一點頭緒也沒有。這算是他們新發明的精神攻擊法嗎?還是說那個便當盒一打開就會爆炸?


    產生這些疑問的人當然不隻我一個。


    『剛才那是怎樣?操緒完全看不懂耶?』


    「智春,你給我老實招來。為什麽佐伯要幫你做便當?」


    佐伯妹一離開,操緒與樋口便猛烈對我提出質疑。操緒隻是很單純覺得不可思議,但樋口可是緊抓我的肩膀,整個人散發出若幹的殺氣。我見狀慌忙搖頭。


    「不,我也搞不懂這是怎麽迴事……」


    然而樋口依然以充滿疑惑的白眼瞪我。


    「話說迴來,你今早好像跟佐伯一起上學吧?」


    「等等等等,聽我解釋,那是有很多原因的。你看,她的腳不是受傷嗎?而且她之所以會受傷,我也必須負部分責任。」


    我總不能明講佐伯妹是因惡魔攻打學校才被波及的吧,所以隻好含糊地帶過去。結果樋口聽了卻愕然地偏著腦袋。


    「為什麽因為智春而受傷的佐伯,反而要幫智春準備便當?」


    「對啊……為什麽呢?」


    我也非常嚴肅而困惑地暔暔問著。


    『嗯……這便當會不會有毒啊?』


    操緒一臉正經八百地表示。樋口聽了立刻大表同意地擊掌一下。雖說我也不能否認自己有類似的憂慮。


    「怎麽可能,她剛才不是說這是幫哥哥準備的嗎?」


    為了佐伯妹的名聲,我還是先站在她那邊好了。


    「哦——佐伯的哥哥,就是那個學生會長吧?那家夥怎麽了嗎?」


    樋口似乎有點感興趣地問。


    「他昨天因為受傷而住院了。」


    看來是很難瞞過樋口了,我隻好老實說道。


    如果佐伯妹的說法可信,佐伯哥今天應該是不會在學校出現了。關於這點如今讓我更感到不安。假使佐伯哥人真在醫院倒還好,就怕他是一去明蓮寺就再也沒有迴來,那樣事情就有點嚴重了。


    然而不明就裏的樋口卻迴答:


    「……真是個好機會啊!」


    他邊摸自己的下顎邊咧嘴咕噥著。我則不解地瞇起眼。


    「啥?什麽好機會?」


    「智春,你還真笨啊。哥哥住院了,一般來說妹妹會怎麽樣?」


    「唉……我不知道……去探病吧,是嗎?」


    「你猜對了,就是那個。」樋口得意地打了一下響指。「隻要我們放學後去醫院探望佐伯她哥,迴程就會自動跟那家夥一起行動了。屆時我也可以順便展示自已的體貼溫柔,真可說是一石二鳥。」


    會有那種事嗎?


    「我大致可以明白你的理論……不過,樋口,你根本就不認識佐伯她哥吧?」


    「有什麽關係。學生會長住院了,同校的學生去探望天經地義。總之,我要先去找佐伯討論放學後的行程了,待會兒見啦!」


    「啊,好吧。」


    隻見樋口蹦蹦跳跳地衝向了佐伯妹那邊。這種時候那家夥的決斷力還真是驚人,雖說他的動機非常不純,但我還是應該多學學樋口這種狀況下的行動本能。然而……


    『智春,這樣不好吧?去探望那家夥的話……』


    操緒在我耳邊開始竊竊私語。


    「的確。」我不得不同意。


    樋口這種一頭熱的計劃雖然實現幾率很低,但佐伯妹自行去探望哥哥的可能性確實非常高——應該說百分之百會發生才對。也就是說,倘若到了放學佐伯哥還沒返迴醫院,他去明蓮似高中的事就會被妹妹抓包了。雖然會有這種結果也是他白作自受,但身為一開始就被他通知的人,我還是覺得自己有點責任。


    「要找誰商量這種事才好啊……」


    我邊歎氣邊暔暔自語著。既然到了今天佐伯哥還是沒消息,就


    代表我已經可以跟其他學生討論了吧?


    或許是聽到我的自言自語了吧。坐在我前麵位子的嵩月就像隻小鳥般微微轉過脖子問:


    「啊……要商量事情嗎?」


    「嗯。不過,並不算是我本人的問題啦……」


    我以苦笑對嵩月輕輕搖頭。這時,我突然察覺到嵩月手中的便當盒。


    由於教室的座位安排與其他諸多因素,平常中午我總是與樋口、操緒,以及嵩月四人一起享用午餐。不過今天樋口的腦袋完全被放學後與佐伯妹的行動占據,根本沒想到要吃午飯。


    「對了,嵩月。」


    「嗯。」


    「我今天想在化學準備室吃午餐,你有空可以陪我過去嗎?」


    「……」


    嵩月雖然露出了訝異的神色,但並沒有多說什麽。


    『為什麽嘛?』


    反而是操緒對我提出質疑。我小聲迴答道:


    「唉,我覺得這個時問朱浬學姐可能在那,她不是跟佐伯哥同班嗎?」


    我腦中同時浮現那位披著詭異漆黑大衣的學姐臉孔一邊表示。


    雖說朱浬學姐的性格頗為難搞,但在這種緊急事態下還是會想先找她談談。想直接闖入二年級教室找那個向來很醒目的人討論,可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相較之下,在科學社社辦就能不受打擾地放心討論。


    操緒聽完也頗為讚同地聳聳肩。


    『嗯,學姐的確是很合適的商量人選。』


    「對吧?而且留在教室吃佐伯的便當,樋口那家夥一定會來鬧。」


    『哼……意思就是智春想自已落跑、獨占佐伯同學的便當囉?』


    「不對……別曲解我的話!」


    跟樋口解釋詳情實在太麻煩了,我才會選擇逃之夭夭,絕對不是心懷不軌!


    「佐伯也是好意才把便當給我,讓樋口大吵大鬧對她就說不過去了——當然我也不能擅自轉讓給樋口吧?」


    『就姑且接受智春的說法吧!』


    「我真的不想看到那種結果啊!」


    在操緒冰冷的視線注視下,我隻能拚命尋找理由。


    「……便當……」


    嵩月在這當中不知為何比平常更不帶表情,隻是緊盯著以格子手帕包裹的佐伯妹特製便當不放。


    〇


    幾乎完全被科學社社辦占據的化學準備室裏,陳列了無數個宛如受詛咒古代遺物般的詭異黑科學製品。因此,在原本就顯古舊的這整棟建築物中,沉澱的不快氣氛更形揮之不去。理所當然地,普通的老師跟學生很少接近——也是托了這個理由的福,科學社顧問市原老師差不多快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個人房了。


    市原是個年近三十的化學老師。


    身著邋遢白袍加上滿臉胡渣的他目前單身,但渾身卻散發出一種對人生百般無奈的中年哀愁。


    午休時間他大多一個人吃著泡麵,不然就是獨自吞雲吐霧。然而,今天的情況卻不同以往,化學準備室除了他以外還多了其他人物。


    也是因為這樣,化學準備室的氣氛在不知不覺中完全改變了。


    「請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環顧樣貌截然不同的準備室,膽戰心驚地問。


    準備室裏搬入了大塊的白板,工作桌上則放置大量的課本與參考書;此外還有堆積如山的練習用考卷;牆壁上貼了月曆以及標明課程進度的圖表——這種景象就好似快要大考的補習班學生一樣。


    「是補習沒錯。我在幫那家夥趕進度。」


    市原以手肘抵住不鏽鋼桌並撐起臉頰,語帶感歎地喃喃表示。


    他所指的工作桌深處,還坐著另一個疲憊不堪的男學生,正以幾乎快趴下去的姿勢用功念書。那是一位身材瘦長且看來不太可靠的學長。蓬鬆的長發加圓框眼鏡,五官雖算端正,但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土氣。原來正是三年級的科學社正牌社長——炫塔貴也。


    「……社長?你連午休時間也在補習?」


    「有什麽辦法。炫這小子缺課太久了,用普通的補習進度根本趕不□他的缺席部分。所以他必須在這裏從早待到放學後,不間斷地補習。用這種方式才能勉強趕上畢業日期。」


    「唉……原來如此。」


    聽了市原半自暴自棄的說明後,我大致理解事情的因果了。社長之前是重度的繭居族,過著躲在自家庭院避難所足不出戶的生活。當然在那段期間,他也根本沒來上學。看來,他現在終於得麵臨苦果了。


    看著那位根本沒察覺我們進入準備室,依舊埋頭苦讀的社長。盡管不關我的事,我還是稍稍同情起他來。


    『那個……我明白是在補習了,但為什麽要選科學社社辦呢?』


    操緒幫我點出了切中要點的疑問。


    問得好——市原以如此的表情用力聳著肩膀。看來這位教師老早就想對其他人訴苦了。


    「簡單的說,改變抗拒上學的心態並來學校報到是好事沒錯,但這小子還是不願走進教室。」


    「……啊?」


    「他抱怨自己關在家裏太久,學校根本沒朋友。而他的導師也不敢勉強他,就把問題直接丟給我了。真受不了,以前隻聽說過抗拒上學的小孩先去保健室適應,哪有來化學準備室的道理啊?」


    「這的確是……很奇特的狀況啊!」


    我含糊其辭地發表感想。社長本人的態度雖然有問題,但學校方麵的處理方式也太隨便了吧?


    『不能請冬琉會長幫忙說服他嗎?』


    操緒提出一個進取的解決手段,但市原卻搖搖頭。


    「你說橘高啊?拜托她也沒用吧!她的確是個很幹練的學生會長,但一遇到炫就會突然變得軟弱,從以前就是這樣了。」


    「我總覺得可以想像那種場麵……」


    之前煙火大會的事依然曆曆在目,我隻能無力地點頭讚同。結果那一次,我們也隻是為了冬琉會長個人對社長的要求而被利用罷了。


    市原好像終於有種不吐不快的舒暢感,於是便一邊用力搔頭一邊站起身。


    「總之就是這樣啦,你們應該是來社辦吃便當的吧?順便幫我看好炫,別讓他溜走了,我要去吃午飯了。」


    「啊,好的,我明白了。」


    雖然我點頭迴應,但舉目所及,桌上空間全被補習用教材埴滿,根本沒有能擺便當的位置。正當我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時——


    「請用……這個……」


    「啊,謝了。」


    嵩月為我搬來一張空著的鐵管椅。雖然不能用桌子還是很不方便,但至少有得坐就可以吃飯了。在一種不知名的疲憊心情驅使下,我一屁股坐在那張鐵管椅上。


    「……那家夥終於走了嗎?」


    結果就在這時,社長冷不防抬起頭咕噥道。隻見他不耐地撥著過長的前發,很疲憊似地歎了口氣。


    「社長?怎麽,你知道我們來了嗎?」


    我一邊打開便當盒一邊訝異地問。社長則重新扶好眼鏡並迴答我:


    「嗯。雖然不能否認我剛才已經快昏過去了……但每天都補習十小時也太累人了吧!隻不過才離開電腦螢幕半天,我就快出現斷癮症狀了……」


    「唉……斷癮症狀……」


    社長俯瞰自己那雙正在顫抖的手,我不禁有點不安起來。看來他的肉體早就因長年的繭居生活而深受影響。這家夥真的有能力重返社會嗎?為什麽這種人當初會當選科學社的社長哩?


    「話說迴來,你們來社辦有什麽事嗎?」


    「啊,有的。其實我們……」


    我想起原始的目的,同時環顧


    準備室一圈。室內的人就隻有我們幾個,朱浬學姐則完全不見人影。


    「老實說是有事要找朱浬學姐討論。不過,她今天好像沒出現啊?」


    「是啊。」社長點點頭。「黑崎同學今天請假了。」


    「請假?」


    我有些訝異。結果不隻佐伯哥,連朱浬學姐也沒來?


    「她今天應該是去潮泉家吧!校外教學不是快到了嗎?她要去那裏進行定期保養並測試新裝備。」


    「……新裝備?」


    「嗯。我躲在家裏的時候,其實也完成了好幾樣試作品。」


    「試作品……」


    社長連番吐出的意外發言讓我大感困惑。操緒也訝異地用力眨著眼睛。


    『耶?難道朱浬學姐每次拿出的嚇人道具……』


    「我不知道你指的嚇人道具是什麽,不過她的飛行裝備與專用武器設計者的確是我。」


    社長以淡漠的口氣告知我們這項驚人事實,這衝擊性的告白甚至讓我輕微頭暈起來。雖然我早就隱約猜到了,不過炫塔貴也的異常程度依舊不能小覷。


    「我就是所謂的機巧師,意即利用黑科學技術設計裝置的技術人員。隸屬科學社的目的則是為了更有效率地獲得黑科學相關情報。自你們入學後科學社所取得的資料都非常有趣,這點我要感謝你們。」


    說完社長便對我深深一鞠躬。唉,為這種事對我致謝也太那個了吧,應該說根本是故意惹我生氣才對,竟然把別人出生入死換來的成果擅自拿去研究!雖說我也沒什麽可損失的就是了。


    「所以今天還是不要打擾朱浬學姐囉?」


    我輕喟了一聲。妨礙她進行定期包養確實不太禮貌,但除此之外,他子啊調試新裝備這點更為可怕。一不小心搞不好又會被她炸翻,或是強迫綁上試作裝備到處飛來飛去等等,我可不想遭遇那種驚悚的事。


    社長「唿」了一聲,似乎很感興趣地盯著我。


    「你想跟黑崎同學討論的,是關於你個人的煩惱嗎?」


    「不,應該不算吧。」


    「那願意跟我分享一下嗎?」


    「這個嘛……我想想。」


    我稍微考慮一下,認為應該不會有問題。社長以前雖是個繭居族,但至少也是學長,對洛高的事情應該比我們更瞭解。況且他還是冬琉會長的青梅竹馬,對於同為學生會長的佐伯哥或許也有一番認識。


    「我想找朱浬學姐討論的,是關於明蓮寺高中的事……」


    一下子就談到惡魔什麽的好像太那個了,總之就先從比較單純的部分開始吧。沒想到社長似乎光聽這些就搞懂了,還對我點點頭。


    「原來如此,是關於第一學生會的問題啊……」


    他直接了當地如此喃喃說道。


    我與操緒愕然地瞪大眼,隻有不明白前因後果的嵩月不安地輪流看著我們。這段期間,我連一個字都吭不出來。


    『……你怎麽會知道跟第一學生會有關呢?』


    操緒以高八度的聲調代替無法開口的我問。


    與陷入激烈動搖的我剛好相反,隻見社長一臉無趣的表情。


    「難道你們想知道的不是關於神聖同盟的事嗎?」他反問。


    『……神聖同盟?』


    「神聖防衛隊,也就是洛高的第一學生會,在縣內與多所高中的學生會締結了同盟條約,那就是所謂的神聖同盟。條約詳細內容外人並不清楚,不過應該脫不了互不侵犯、技術交流,以及共同防衛等等。」


    『共同防衛……』


    操緒迴頭望著我。我正在拚命整理腦中的資訊。所謂的共同防衛應該就是指那個吧——不論是同盟中的哪一個學生會遭受攻擊,其他盟友都必須槍口對外,組成同一戰線。


    這些可是非常重要的情報。


    情報一,洛高的第一學生會與明蓮寺高中的學生會有同盟關係。


    情報二,明蓮寺高中的學生會如果遭敵襲,洛高第一學生會有跟他們並肩作戰的義務。


    情報三,洛高第一學生會的會長是佐伯哥。


    情報四,佐伯哥昨夜突然前往明蓮寺高中,到現在還沒迴來。


    『……也就是說,明蓮寺高中已經被人襲擊了,隻好找佐伯同學的哥哥來求救囉?』


    比我先歸納出結論的操緒皺著眉喃喃道。


    「唔。」


    果然是這樣沒錯,我不禁叫苦著。這麽一想,拚圖就大功告成了,負傷的佐伯哥之所以會獨自前往明蓮寺高中,包括他所說的預防萬一也是這個意思。


    「……明蓮寺的學生會被襲擊了?有確切的情報嗎?」


    這件事似乎大為引發社長的興趣,隻見他探出身子追問。


    「不,現在還沒有。隻知道佐伯……我是說會長已經前往明蓮寺了。」


    「哦……不過這個間接證據已經很有趣了。」


    社長事不關己地說著。不,事實上,這真的不關他的事。


    『不能從冬琉會長那探聽關於明蓮寺學生會的事嗎?』


    操緒對社長合掌問道。結果對方直接搖頭。


    「那是沒用的。與神聖防衛隊保持友好關係,就代表與巡禮者商聯合及科學狂會關係惡化。所以,即便第二或第三學生會主動去找明蓮寺高中打聽,對方也不會透露自己受襲擊之類的重要情報。」


    「是嗎……」


    所以佐伯哥的那通電話才會講得不清不楚,我終於明白了。基於佐伯哥的立場,明蓮寺被襲擊之事最好不要透過自己的嘴巴洩漏出去。


    『直接過去看好了……?』操緒提議。


    「那是個最直接的辦法,但誰要去哩?」


    社長這麽一問,大家都不出聲了。


    沒有佐伯哥的命令,第一學生會的家夥根本不可能出動。他們就是這麽一個死板的團體。


    拜托第二學生會的人應該有望出馬調查,但一定會被索取調查費吧?況且如果明蓮寺高中真的被襲擊,與其指望那些人救援還不如擔心他們是否會趁火打劫。畢竟那裏的領導者可是為了錢,連好友都願意出賣啊!為什麽那種人可以當學生會的領袖,我實在搞不懂。


    既然第二學生會也不行,就隻有找第三學生會了,但這條路也因為其他的理由而被堵死。冬琉會長可是個背上日本刀不離身的人,以她那種打扮前去其他學校拜訪,屆時很可能會被誤認為襲擊者。就算她的邏輯思考最為正常,光是那把日本刀就足以打迴票了。


    學生會比其他學校多,但可以派上用場的人才卻一個也找不到。


    「結果,不是隻能靠自己了嗎……」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就是說呀操緒也同意道。


    「你要去?」社長有點訝異地挑起眉尾。「真是意外。我以為你應該是那種很不喜歡被卷入這類麻煩事的人。」


    「不,唉,天底一卜應該沒人喜歡被卷入麻煩事吧……」


    剛才自己說的話確實不像自己平常的作風。不管佐伯哥有沒有被卷入明蓮寺高中的襲擊事件,自己都沒有主動跑上去找麻煩的理由。


    然而——我望著自己膝蓋上那吃到一半的便當。


    腦中不禁浮現了佐伯家豪宅的場景。


    那間獨自一人吃晚飯顯得太過空曠的飯廳。


    老實說我現在還是不太能跟那對兄妹安然相處,但不管佐伯哥跟哀音對我們做過什麽,我就是不願看到佐伯妹獨自一人悲傷的模樣。


    況且當我得知佐伯哥溜出醫院的秘密,又沒有告訴他妹妹時,就已經不能置身事外了,或許該說自己是佐伯哥的共犯吧。


    「又還沒確定明蓮寺高中已經被


    襲擊,我想應該沒問題吧!假使情況真的不妙,就溜之大吉吧!」


    哈哈哈——我以不負責任的幹笑說道。沒錯,隻要確認佐伯哥現在的安危就夠了,隻要他平安無事就一切沒問題。即便他真的陷入危險,我們也算掌握了重要情報,接著可以通知第一學生會的人設法救援。我自己當然沒有涉險的必要,隻是去探探路罷了。


    「既然如此,下午的課我就沒辦法出席了。」


    我急忙咽下便當盒裏殘存的菜肴,並對嵩月合掌拜托。


    「不好意思,嵩月,你能幫我把便當盒還給佐伯嗎?如果能順便幫我向她道個謝就更好了。」


    「……」


    嵩月麵無表情地望著我,然後又無言地搖搖頭。


    是嗎?果然啊,拜托其他女孩做這種事太沒禮貌了。既然要道謝就應該自己去才對——正當我在心裏暗忖時——


    「我……也要去。」


    嵩月一字一句地強調。


    「耶?」我愕然地望著她。「不……可是,你……」


    『你真的要跟嗎?隻是去看看第一學生會會長的狀況而已耶?』


    操緒也很驚訝地反問。嵩月可是剛升上洛高沒多久,就差點被佐伯哥以身為惡魔的理由殺掉。然而嵩月卻——


    「啊……那兩件事……沒有關係。」


    她再度搖著頭。


    「我隻是想去……保護夏目同學。」


    「唉,保護……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焦急地搖搖頭。即便嵩月是個惡魔好了,她的外表乍看下依然是名弱女子。身為一個男子漢讓這種女性來保護……


    「而且我覺得,應該不會麵臨什麽危機吧。嗯,隻不過市過去看看罷了」


    「啊……既然如此,我跟上應該不會妨礙夏目同學?」


    「唔……這這麽說也沒錯啦!」


    我本來是想說服嵩月打消念頭,結果反而被她辯倒了。她雖然不夠伶牙俐齒,但腦袋基本上可是非常好。智春太遜了——隻聽見操緒故意在我耳邊吐槽。


    仔細一想,嵩月會提出同行的要求也是可預期的。代替操緒保護我這句類似口頭禪的話她從以前就經常掛在嘴邊。


    嵩月並不是我的契約惡魔,所以她並沒有非保護我不可的理由。然而假使我對她指出這點,她搞不好會迴答「那請跟我締結契約」,還是不要嚐試吧。


    佐伯哥也威脅過我,倘若對她出手就要幹掉我。但如果嵩月真的要主動獻身,老實說我沒信心能一直把持下去。畢竟,遇到這種事說不高興鐵定是騙人的。


    「好吧。」


    結果最後我還是放棄說服她了。我並沒有任何夠強烈的理由要堅拒嵩月同行,雖然操緒又在我耳邊唉聲歎氣,就姑且裝作沒聽見吧。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要過去看一下狀況。不好意思打攪社長了。」


    對午休時間也必須補習的社長,我客氣地如此告別道。總之情況已經大致理解了,當然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必要。不過,那位社長卻閉口稍稍思索了一會兒,接著才緩緩表示:


    「慢著,夏目學弟,我也一起去吧!」


    「可是,社長不是要留下來補習嗎?」


    我有點遲疑地提醒對方。先前市原還命令我們不可以讓這家夥開溜哩!結果社長卻以一句「不必擔心」打消了我的勸告。


    「啊啊,對喔。不過還可以用這個。」


    「嘎?無、無尾熊……?」


    社長突然把某樣東西塞向我麵前。


    那是隻全長約六十公分的布偶無尾熊。、


    老實說也是隻製作得滿難看的布偶無尾熊。社長是想要我把這玩意兒也帶去嗎?那我可恕難從命。高中男生在大白天帶這種東西走在馬路上,搞不好會被人報警哩!


    「唉,那我們還是先告辭了。」


    我假裝沒聽到社長最後的要求今急忙轉身離去。再繼續待在這個房間,天曉得會被那個社


    長推銷哪些奇怪的個人嗜好。不過正當我拉著依然瞪大了眼睛的嵩月急忙想逃出社辦時——


    突然有什麽東西飛上了我背後。隻聽見嵩月冒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耶!?」


    自己背上的那玩意兒具備相當紮實的金屬沉重感,此外還要加上馬達的轉動噪音。當我訝異地連忙轉過頭時,一根閃爍著鈍重光芒的鉤爪剛好用刀抵在我臉上。


    『智春,這是……』


    代替無法開口的我,操緒愣愣地說道。


    「……所以我說可以順便帶我去嘛!」


    無尾熊以社長的聲音對我笑著說。


    那隻布偶無尾熊正伸出金屬製的鉤爪,露出醜陋的笑容。


    〇


    一抵達明蓮寺高中,我就後悔讓嵩月一起來了。


    最近我因為已經看習慣所以不會去意識那點,但嵩月畢竟還是屈指可數的美少女。


    五官端麗加土身材出類拔萃。她光是走幾步路就能以楚楚可憐的姿態奪走路人目光。豔麗的黑發與幾近透明的白皙肌膚更是形成強烈對比,總覺得她整個人周圍就像被一層柔光包裹住一樣。


    這種散發著強烈美少女氣息的女高中生來到他校,而且又是汗臭味衝天的男校校內漫步,當然會徹底拉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啥……什麽什麽什麽?那是哪位啊!?」


    「女高中生?是誰的朋友嗎?」


    「……還是個大美人耶……為什麽會來明蓮寺?」


    「不過,她隔壁那個男的又是什麽來路?」


    位於明蓮寺校舍內的數名學生察覺到我們造訪,立刻驚訝地從窗口探出身子。數量在一瞬間內便急遽膨脹,很快就變成一股騷動。


    『唔哇……我們好像很顯眼耶!』


    操緒露出愉快的笑容,對我悄悄說道。


    老實說,操緒的類型雖然踉嵩月不同,但其實也是個毫不遜色的美少女。


    盡管她的身體顏色略淡又有點透明,但從遠處看跟普通人也大致沒兩樣。操緒那種不安定的存在感,或許還能吸引喜歡懸疑與神秘感的人也說不定。


    另外,帶著兩名美少女同行的我,在明蓮寺這些男生眼中看來又如何,我實在不太敢想像。


    在那些家夥眼神中強烈的羨慕與憤怒氣息籠罩下,我不由得遮起自己的臉。


    跟有許多可愛少女的洛高明顯不同,明蓮寺高中連半點女人味都沒有。嵩月與操緒站在這裏簡直是太顯眼了。需求與供給之間想要達成平衡應該是難如登天吧。


    操緒是纏身於我的幽靈,本來就經常靠著我的肩膀飄浮。此外在察覺到有許多衝著我來的殺氣後,嵩月也為了保護我而將身體湊近。


    這種光景一口氣引爆廠明蓮寺高中男同學的忌妒心,等下搞不好還會掀起暴動哩。在尚未確定佐伯哥得安危之前,我或許該先擔心自己的性命。


    『嗯……這裏很悠閑嘛。』


    操緒有點無奈地喃喃表示。哪裏悠閑了?我本來很想吐槽,但仔細一想心才聽懂操緒想表達的道理。光是兩個女生在校內走路就能引起騷動,不是剛好證明這所學校現在平安無事嗎?怎麽看都不像是一所剛遭受敵襲的學校。


    本來我是抱著會來到殺伐現場的覺悟而來,結果卻大出意料。


    雖說我也很想趕快找到佐伯哥了事,但卻思索不出任何好方法。畢竟我一開始根本設想過,遇到這種平靜的校園該怎麽採取行動。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聽了操緒的提問,我聳聳肩膀。


    「隻能先去找明蓮寺的學生會了。隨便抓一個看來沒事幹的人問吧,請對


    方帶我們去學生會辦公室。」


    『……等一下,智春這麽做跟上次鳳島來洛高不是很像嗎……?』


    「拜托你別提這個。我早就注意到了……」


    我無力地搖搖頭。跟那白癡採取相同的模式,不就證明了我的腦袋等級跟他類似嗎?這種結果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丟臉。但又找不到其他代替方案。


    「那個……既然如此……」


    嵩月扯了我的袖子一下。她所指的方向有座類似來賓用的樓梯入口,此外還有幾個看來沒事的學生在那閑逛。那些人看起來應該沒什麽危險性,假使嵩月主動朝他們開口,他們想必會搖著尾巴搶先帶我們去學生會吧。


    隻不過拜托怕生的嵩月做這種事,我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那嵩月……雖然很抱歉,不過還是麻煩你找那邊的男生帶我們去學生會吧!」


    『沒有那個必要,夏目學弟!』


    嵩月抱在胸前的無尾熊布偶突然抬頭看著我說。唔哇————我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慘叫。


    嵩月則瞪大眼睛。


    「怎、怎麽迴事?社長,拜托你不要突然動起來好嗎?嚇死人了。」


    我喘著粗氣同時提出抗議。


    無尾熊布偶卻麵無表情地任性迴了一句『你快點習慣吧』。


    科學社社長炫所交給我的這隻無尾熊,其真實身分是一隻以機關操縱的機械人偶。與第二學生會使用的殺人人偶同屬機械人的一種。


    不過跟隻能實行簡單指令的殺人人偶不同,這隻無尾熊的五感是與社長完全共通的,也能依循他的意誌任意行動。簡單地說,就跟他的分身一樣。


    「這是黑科學研究出的產品,就好像副葬處女的射影體一樣,算是一種虛擬感官情報輸出入裝置。」


    社長為我們說明道。該稱讚他真不愧能冠上機巧師的名號嗎?能做出這種東西應該需要相當高明的技術吧。


    「這麽一來就算關在社辦裏,也能出去外麵自由行動了。」


    他順便補充道。看來他還是沒膽離開安全的社辦嘛,搞不好是為了這種私人的理由才設計出這種係統。


    總而言之,現在這隻無尾熊實質上就等於科學社社長。


    我再度認知到,那家夥的確是個非常超脫常理的學長。雖說他身為科學社社長這點,就足以讓人放棄他還是正常人的可能性了,不過我萬萬沒想到會誇張到這種地步。話說迴來了,這隻無尾熊幹嘛要做得這麽醜哩,就不能設計成比較能看的外型嗎?


    但結果就算是再難看的布偶,抱在嵩月懷裏還是會變得可愛幾分,真是不可思議啊!隻見無尾熊以附有鉤爪的前肢指向對麵的雜樹林。


    『直接沿著那條路走就可以了。學生會辦公室就在那前麵。』


    「社長以前有來過這裏嗎?」


    一種宛如輕微頭暈的不對勁感受襲上我心頭,我不禁對社長質疑道。校園的雜樹林裏竟然還有一條路,要不是社長提醒怎麽可能會發現呢?那條路的盡頭就是明蓮寺的學生會辦公室,社長又是怎麽確定的?


    『沒啊。隻不過,那座樹林似乎布下了護法結界。』


    「護法……結界?」


    『也就是不讓閑雜人等靠近的趕人機關啦!你們自己看。』


    醜無尾熊指向的樹木根部果然埋了某種機器。它的形狀就類似小型擴音器,還以包圍整座雜樹林的方式埋設了無數組。


    『這種係統會以魔法產生的效果防止外麵的人靠近,還能讓外頭的人感覺不到結界內的聲音或衝擊力。神聖防衛隊在進行大規模戰鬥時,經常藉由它抑製對周遭的影響。隻不過還是沒辦法騙過我的機巧偶人(gadgent)感應器就是了。』


    說完社長頗為得意地挺起胸。這隻看似粗製濫造的無尾熊布偶,沒想到性能卻意外地好。


    「唉如果那是神聖防衛隊常用的裝置……」


    『意思就是佐伯同學她哥哥設置的囉?』


    我與操緒接力問道。


    『雖然不敢保證,不過可能性很大。』


    社長無尾熊從嵩月的懷抱一躍而下,直接闖入了那座雜樹林。我盡管有些不安,但還是努力追在那家夥後頭。至於我的正後方則是麵露警戒之色的嵩月。


    明蓮寺高中是一所位於茂密丘陵上的學校。


    由於是佛教係統的學校,通過正門後必須爬一段相當長的石階,學校的後山還有座相當知名的寺院。險峻的山丘棱線為占剎散發的莊嚴氣息增色不少。


    那條在結界內蜿蜒的林中小道,正是通往後山的中心處。


    喧囂的蟬鳴,在明明是大白天卻一片昏啼的樹林深處不絕於耳。


    當闖過被社長稱為結界的那道邊境瞬間,一種輕微的不快感突然湧土我心頭。雖然很難形容,不過那就好像這裏麵的空氣變質了一樣。在這種封閉的空間內,我可以清楚感受到沉澱於此的龐大魔力。


    相同的感覺我以前似乎也在某處體驗過。


    我頓時迴憶起那次的事。


    大約發生在兩個月前吧——我與身為gd的千代原春奈首度遭遇,當時佐伯哥也在結界裏。除了他以外,當晚隸屬學生聯盟的多位操演者都出動了,目的隻是為了抓某個能使用機巧魔神的家夥。


    不對,當時那群大批人馬想追捕的是——


    『喂,智春,快看那個!』


    操緒的喊叫聲打斷了我的思考。


    她指向從樹林縫隙間透出的建築物影子。


    那是一棟充滿寺院風格的木造建物,恐怕原本就是僧房之類的。即使已經過了數百年,依然殘留著濃厚的莊嚴氣息,確實很了不起。


    隻不過讓操緒大為吃驚的是,麵豎立在建築物附近的招牌。


    那塊看來很廉價又像普通門牌的板子,書有「明蓮寺高中學生會辦公室」等字樣。


    「這裏是學生會辦公室……嗎?」


    我也訝異地仰頭關注那棟建築。


    接著又倒吸一口氣。


    學生會辦公室是一棟古老僧房這點倒還好。


    真正讓我吃驚的,是那棟原本應該很莊嚴的學生會辦公室,很明顯已經遭到破壞。


    從砌有傳統瓦片的屋頂至內側的紅色牆壁,全都因某種嚇人的衝擊力而被整個壓垮。那副淒慘的光景就好像有人用一把看不見的巨大鐵鎚狠狠敲了屋子一樣。


    『喔……看來並沒有使用過爆裂物的痕跡。不過……這裏也不像重型機具開得進來的地形……』


    社長冷靜地觀察後喃喃分析著。


    不過,我們根本不需要這種分析也能明白。


    盡管是木造建築,但這裏可跟粗糙的便宜組合屋不同,光是柱子的直徑就巨大得不像話了,厚重的士壁更是應該能抵擋大部分的衝擊才對。


    假使不透過爆裂物或重機具,想要破壞成這樣就隻能靠惡魔之力亦即機巧魔神的攻擊了。假使不是一架力量能與《黑鐵》匹敵的機巧魔神在此肆虐,想要造成相同的破壞應該相當困難。


    『那裏麵應該沒有……被活埋的人吧?』


    操緒以不太有把振的口氣低聲間道。察覺到這種可能性的我立刻毛骨悚然起來。


    連那種堅固的僧房都會被一擊壓垮,自上頭崩落的瓦礫重量想必相當嚇人。假使建築物裏有人來不及逃出,想要毫發無傷應該是不可能的。


    如果佐伯哥也留在那裏麵怎麽辦?


    「啊……」


    這時,嵩月突然輕輕喊了一聲。


    這突然的舉動讓我心髒猛烈跳了一下。我立刻臉色鐵青地迴過頭。


    隻見嵩月正一語不發地盯著昏暗的樹林後


    方。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我驀然瞥見了一名隱約浮現的白色少女身影。


    少女擁有無視於重力叮飄浮在半空的肢體,以及能看穿另一頭景色的淡薄肌膚。


    那副形貌簡直就跟幽靈一樣一名身著白色洋裝的少女幽靈。


    在幽暗森林中徘徊的幽靈——一般人突然遇到這種東西,勢必會尖叫一聲並拔腿就跑吧。


    隻是很可惜,我們早就習慣類似幽靈的玩意兒了。


    況且這位少女幽靈我還認識。


    『出現了……白色蕾絲的女人!』


    操緒維持向來的習性立刻擺出戰鬥姿態,嵩月也反射性地提高警戒。我則慌忙張開雙手阻止那兩位女性輕舉妄動,並自己站到前麵去。


    白色洋裝幽靈無聲無息地飄落我們眼前。


    「哀音……小姐……」


    我喚著對方的名字。


    這位嬌小而麵無表情的射影體少女,很明顯就是佐伯哥的搭檔哀音。


    「請問……學生會長現在人呢?還有,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遇到她後我總算鬆了口氣,並趕緊問出自己早就想釐清的兩個問題。周圍並不見佐伯哥他人,但既然射影體在此,操演者一定也位於不遠之處。我猜佐伯哥如今應該平安無事吧。


    但哀音並沒有迴答我的疑間。


    她依舊以不帶情感的眸子注視我,並用機械性的單調口吻平靜地告知道:


    『請快逃。』


    「……耶?」


    我愣愣地望著對方。用這種完全沒半點緊張感的表情警告我,我實在很難當一迴事。她剛才真的是在警告我們嗎?


    『交戰中的敵人正在接近此處。相對距離兩百七十公尺。離接觸時間估計還有七秒。』


    「敵……敵人……」


    我還來不及反問,結束警告任務的哀音身影便逐漸淡去,最後消失在虛空中。


    隻留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我。


    哀音既然說有敵人,意思就是指佐伯哥從昨夜就在跟某人戰鬥囉?此外那些家夥如今還在朝我們逼近。


    離接觸時間估計還有七秒。


    敵人的攻擊可能會在七秒後展開吧。


    不,已經剩不到七秒了。當我還佇立在原地發呆時,秒數正不斷地減少。殘存的時間恐怕隻有三秒,不,兩秒吧。現在沒空計算這個了盡管我很清楚這點,但除了焦急外也別無他法。


    剩下的時間不到一秒了。察覺到有某種東西正在接近的氣息,操緒立刻抬起頭。


    當時間歸零的瞬間。


    我立刻因強大的撞擊力道整個人飛了出去。


    〇


    「咕哇……!」


    身體碰撞硬邦邦的地麵後我忍不住發出呻吟。粗糙的泥土地以及坑坑窪窪的樹根正毫不留情地刮過我的背。


    但下一秒鍾,某個柔軟而沉重的物體又幾乎壓扁了我。


    視野變得一片昏暗的我幾乎無法唿吸。真痛苦啊,然而在這種苦楚中,我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觸感。難以言喻的獨特張力與彈力,加上異常甜美的氣息。倘若說這裏就是天堂我應該也會相信吧。


    「唔……」


    埋在嵩月胸部裏的我發出了輕微的喘息聲。


    嵩月的纖細身體就倒在仰躺於地麵的我上方。當敵人的攻擊即將直接衝向我們時,她奮不顧身地飛來將我撞倒。


    「嵩月……這到底是……唔!?」


    望著她腳邊也就是前一秒我自己的立足點,我不禁為眼前的光景瞠目結舌。


    就如同被一把巨大的鐮刀刺入般,地表被深深挖開了一道裂縫。像我剛才那樣繼續傻站在原地,現在早就去投胎了吧,搞不好全身還會化為一團絞肉。


    『智春!你還活著嗎!?』


    操緒也扯著嗓子從天而降。


    「還好。不過,這是怎麽……」


    我才剛爬起身,就聽見耳邊傳來了「休休」的尖銳噪音。那就像有條鞭子正高速破風而過一樣。


    「請退開!」


    嵩月以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重力存在的機敏速度翻身閃避,立刻預備好麵對下次的攻擊。為了保護我,她背後再度升起了因高溫而造成的搖曳氣流。


    「等一下,嵩月。」


    我直覺地認為這個敵人非同小可,於是便反倒站在嵩月前頭。


    提議來明蓮寺高中找佐伯哥的人是我,當然不能讓毫無關聯的嵩月遭遇危險。


    「這家夥交給我跟黑鐵對付吧。」


    我仰望旁邊的操緒側臉表示道。迴頭看我的操緒也露出了堅強的微笑。隻不過……


    「不行!」


    嵩月以近乎悲鳴的聲音喊著,甚至還擺出了讓我嚇一大跳的恐怖表情。


    「不行!不能讓夏目同學跟這個敵人交手!」


    「等等,我總不能坐著看嵩月來保護我吧。」


    「不過……可是,我……!」


    「反正嵩月先退後就對了。」


    「不要!」


    嵩月很難得地顯露出激烈的情緒。我則拚命阻止想再度站到我前麵的她。實在不懂她為何要這麽堅持。我根本就沒指望要靠嵩月保護自己啊。


    『等,等一下啦,智春,還有嵩月同學,現在不是吵這種事的時候——』


    操緒緊張兮兮地介人我們之間。


    但隨即有一道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音響起,然後就是宛如金屬爆開的炸裂聲。


    『咿呀!』


    發出如此慘叫且被震飛的家夥,正是那隻難看的布偶無尾熊。


    至於破風而來的攻擊物體其實是鞭子。那條有如閃電般劈落的黑鞭,剛好打在社長的機巧偶人機體上。可憐的醜陋無尾熊,就好像撞球檯上的球一樣在地上彈來彈去,最後消失在樹林裏。


    「啊……」


    「社、社長!?」


    嵩月與我愕然地目送被擊飛的社長身影急速消失。隻有操緒的表情非常緊繃。


    『智春,剛才那種攻擊……』


    之前確實看過我對操緒點頭示意。使出這種攻擊的家夥真實身分,我們在以往就見識過了。黑鞭的外表就猶如被研磨過的檀木般呈現豔麗的黑色,此外還有那淩駕機巧魔神的強大威力。


    「出來吧,黑鐵!」


    在嵩月的注意刀暫時分散的一瞬間,我趕忙趁機大喊。


    操緒的身影隨即以馬賽克狀分解,完全消失於半空中。


    同時,我腳底下的影子顏色也變濃了,最後化為代表完全虛無的幽暗之色。


    至於撬開幽暗黑影,從地底下逐漸逼近的則是……


    被漆黑鎧甲所包裹的巨大手臂。以機械驅動的人造惡魔————機巧魔神終於再度現身。這隻兇猛的機械巨人,渾身不停發出無數齒輪轉動的聲響,彷彿我的守護騎士般昂然矗立。


    休嚕空氣再度被黑鞭割裂。


    朝我們所在之處飛來的長鞭,這迴迴被《黑鐵》的手臂擋住了。


    「咕……」


    我盡管緊咬牙關,還是不經意洩漏出叫苦聲。


    這種激烈衝擊的力道,就連身為操演者的我都能感受到。《黑鐵》的巨大軀體隨之發出強大震動。超越想像的兩種驚人力量正麵對決,就連大地也為之產生動搖。


    操縱黑鞭的敵手終於在慘遭破壞的僧房上現身了。


    那是一名女性。


    還是一名擁有黑褐色肌膚、充滿異國風情的美女。


    但我可是非常清楚那家夥的真麵目。


    她並不是人類,看似美麗的姿態隻不過是她虛擬出來的假麵具罷了。她的本體是一隻外型


    不固定的魔獸,也是食運一族惡魔所召喚的使魔——軟體獸。


    足以壓倒《黑鐵》之力的黑鞭,則是他以右臂變化而成的。


    隻要魔力的供給不中斷,她的肉體便能無限增生、自由變化。


    判斷一條長鞭無法完全擊倒《黑鐵》後。軟體獸發出彷彿人類的咧嘴一笑,接著便迅速舉起自己的左臂。那隻手也幻化為另一條新的鞭子。此外,她的背部更冒出了第三、第四條鞭子的形影。


    「不妙……黑鐵!」


    強烈的焦慮促使我大叫道。從《黑鐵》緊握的手指縫隙,立刻滲出了濃密的幽暗。那團幽暗的真實性質,正是以機巧魔力製造出的強大重力塊。


    軟體獸的鞭子再度加速劃破大氣。同時遭遇好幾條那種玩意兒的攻擊,就算是機巧魔祌也很難全身而退。於是我決定先下手為強,設法封鎖住敵人的行動再說。


    但事與願違的是——


    「夏目同學,上麵!」


    在《黑鐵》即將放出重力球之前,嵩月的喊叫傳入我耳中。


    我反射性地仰頭一看,視野內頓時冒出一條由上空往下打的銀色鎖鏈。那條直徑有人類手臂那麽粗的鎖鏈,正以驚人的氣勢試圖將《黑鐵》綁死。


    「咕!」


    機巧魔神的怒吼與我的叫苦幾乎是同時響起。隻見《黑鐵》轉而將拳頭向上舉,發射出的黑色重力球就像子彈一樣加速,將目己頭頂的鎖鏈一擊粉碎。


    然而撕裂大氣的銳利聲響也是在隨後襲來。鎖鏈其實是誘餌,對手的真正攻擊是來自軟體獸。


    剛使出拳擊的《黑鐵》無力迎擊長鞭,甚至就連恢複防禦姿勢的空檔都——


    「完了……」


    我僵在原地,連慘叫聲都喊不出來。隻有嵩月那清脆的說話聲打在我的耳膜上。


    「焰月!」


    火焰奔流自嵩月的手腕噴出。最終將其壓縮後,便形成了一把灼熱的刀刃輪廓。這正是嵩月一族的護身刀「焰月」。


    將地獄烈火化為刀身,嵩月的肢體勾勒出美妙的舞姿。


    她那白皙的肌膚被火光照亮,黑長發則在空中輕巧擺蕩。被她切裂的長鞭碎片,化作一團火球後如花瓣般散落一地。軟體獸所放出的鞭子在半途中就被嵩月擊落了。


    連《黑鐵》之拳擊都難以對付的軟體獸肉體,碰到攝氏數千度的高溫火焰依舊顯得脆弱不堪。然而軟體獸的本體並沒有因此遭遇嚴重損害。被切斷的手臂也能輕易再生。軟體獸與依然舉刀且絲毫不敢大意的嵩月,雙雙麵無表情地持續對峙。


    膨脹在胸口中的緊張感,讓我充分體會到什麼叫心臟被緊緊握住的感覺。空氣彷彿鉛塊般沉重,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卻讓我不住地顫抖。


    真危險啊!


    剛才幸好有嵩月的幫忙才能驚險躲過那一擊?但像這樣死守仍然不可能取勝。假使不趁對手露出破綻時逃之夭夭,說不定我們就要命喪此處了。這種對手不是光靠我們幾個就能打嬴的,畢竟那家夥可是……


    「魔神相克者……」


    我瞪著從僧房後方緩緩步出的那名男子臉孔,勉強擠出這幾個字。


    他那頭淩亂的長發與墨鏡搭起來非常有型,可說是一名充滿男子氣概的英俊青年。


    至於矗立在那家夥前方的,則是一架擁有薔薇色鎧甲的機械巨人。


    機巧魔神《薔薇輝》。


    從瓦礫上縱身跳下的黑色軟體獸,化為豹的姿態趴伏於男子的腳邊。這隻名為英格麗的怪物則是男子的使魔。


    為了消滅惡魔而製造出的機巧魔神,其操演者與惡魔締結契約後就會搖身變為禁忌般的存在。


    同時擁有機巧魔神與使魔之力的男子。


    徹底搗毀明蓮寺高中學生會辦公室,並與佐伯哥交戰的就是這名男子嗎?


    「魔神相克者……加賀篝隆也!」


    聽了我顫抖的聲音,男子的嘴唇頓時一歪。我這才察覺對方是在笑。


    「唿……我還以為怎麽會同時感覺到操演者與惡魔的存在……原來如此,侵入結界的是你啊,少年……我記得,你叫夏目智春對吧?」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來明蓮寺高中的目的是……?」


    「我並沒有迴答你的義務。」


    加賀篝沉穩地說道。他那種彷彿在歌唱般的特殊語調,以及低沉又沙啞的成熟嗓音,完全出於他那馳名國際的音樂家本業之故。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吧,少年,我跟你可是同類呢。我現在所做的事,將來總有一天能幫你一把。」


    「你這家夥……又來了……」


    我露出咬牙切齒的忿忿模樣。加賀篝則「唿」地再度輕笑一聲。


    「我想你很快就能理解,在那之前我也不想傷害你,能不能停止你這種無謂的抵抗?隻要你沉睡短暫的片刻,事情就會結束了。」


    《薔薇輝》的手腕邊發出鏘啦鏘啦的聲響邊伸出鎖鏈。這架機巧魔神的體內裝置有可以卷動鎖鏈的絞盤,至於鎖鏈數量則左右合計有六條。帶著魔力的鎖鏈,能讓被它纏住的物體時間停止。


    在完全無法行動和思考的靜止光陰中,對手會陷入永久沉眠的狀態————這就是機巧魔神《薔薇輝》的可怕能力。雖然不屬於直接攻擊,但卻相當難防禦。


    何況對方如果同時射出六條,以《黑鐵》的能力是否能防禦確實很難說,應該說是一場勝算非常低的賭局吧。


    此外他還有那隻使魔。目前正以四足讓身軀暫時安定下來的那隻軟體獸,背部依舊伸出了無數條如鞭子般的觸手。就算是身手了得的嵩月,要把那些玩意兒全部打落大概也很困難。


    如今的處境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吧,雙方的戰力差距太明顯了。


    這種場合,投降或許也是一種選擇。根據加賀篝的口氣,應該是沒有要傷害我們的意思。此外跟上次不一樣,他手上現在也沒有任何人質。


    如果隻有我跟操緒在場就算了,為了嵩月的安全著想,避開沒有勝算的戰鬥應該才是睿智的選擇。但這時,嵩月卻對著鬥誌愈來愈消沉的我——


    「快逃。」


    以幾乎聽不見的細微音量說道。我嚇了一跳,望著依然以背部朝向我的嵩月。


    嵩月自己似乎沒有想停止抵抗的意思。她的全身依舊不停喧出火焰,還緊盯著加賀篝不放。


    「我負責防止他攻擊。至於,夏目同學……你趁機逃走……快點。」


    嵩月以平坦的語調對我告知道。


    怎麽可能!我會拋下她不管自己逃跑嗎?


    這就是曾發誓過要保護我的嵩月,在思考後所獲得的結論?我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的。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嵩月就是不明白呢o


    我對嵩月燃起了兩人相識後首度的怒火。


    難道嵩月認為,我是那種會在緊要關頭時拋下她不管的人?自己的形象真有那麽糟糕嗎?


    「——黑鐵!」


    在我的怒氣驅使下,潻黑的機巧魔神一瞬間迸發出大量魔力。


    「不可以!」


    嵩月以愕然的表情迴過頭。她的喊叫聲異常悲痛,但我卻沒聽入耳裏。《黑鐵》則在這時逕自舉起了握有巨大重力球的雙臂。


    唿——加賀篝再度發出嘲諷的一笑。薔薇色的魔神也舉高了鎖鏈,使魔的鞭子則高高打向天際。


    看來已經沒有交涉的餘地了。


    兩造的魔力即將正麵衝突,然而——


    「——看來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夏目智春。或許我應該稍稍對你另眼相看才對。」


    某人的說話聲這時恰好在一旁響起。我對這個聽了就讓人不爽的口氣感到


    非常熟悉。


    在被結界包圍的樹林中,發出「叮」聲的刺耳超音波不停迴蕩著。


    最後聲音終於化為能降下白霜的寒氣,並從加賀篝所位於的僧房後萬鋪天蓋地而來。


    『沉睡在比夜色還靜謐的冰海中——』


    由齒輪相互摩擦所產生的低沉震動化鎢了百語。範種彷彿發自地底下的機械性聲響,不知為何又夾雜著些許少女細致清澈的語調。


    第三架新加入的機械巨人自我們背後現身了。


    大地再度被撕裂,被翡翠色鎧甲所包裹的美麗機巧魔神掃倒一排樹木後堂堂登場。


    這是佐伯哥的機巧魔神《翡翠》。


    原本應該正與加賀篝交手的佐伯哥,總算帶著自已的機巧魔神趕到了。


    『——於科學之音色下凍結的影子』』


    翡翠色魔神伸出的手臂尖端,這時發出了超音波的振動。


    與此振動產生共振的物質,會逐一被冰塊凍住。


    不管是樹林或空氣,還是機巧魔神《薔薇輝》的鎖鏈,以及使魔英格麗的無數長鞭——機巧魔神《翡翠》的「凍結的音色」都能將之結凍。


    佐伯哥的翡翠色魔神正在演奏出這種音色,並將與其共振的物質依序凍結。


    「上吧,夏目智春!」


    佐伯哥對我發出尖銳的一喊。


    在他的聲音引導下,我的漆黑機巧魔神也立刻釋放左右兩手的重力球。


    《薔薇輝》的鎖鏈因為被凍結而無法發揮魔力,使魔的長鞭打擊能力也因缺乏彈性而失效了。這些被凍結住的物體無法抵抗重力球隨即施加的衝擊,在一瞬間就化為粉碎。


    加賀篝見狀「啐」地砸舌一聲,臉上又浮現帶有自嘲意味的狂妄笑容。


    「原來如此……這種組合確實很難對付。」


    加賀篝交替看著我們後如此說道。


    加上佐伯哥之後我方的確是在人數上占優勢。不過我跟佐伯哥的表情倒沒有因此鬆懈。


    加賀篝的機巧魔神與使魔本體都毫發無傷,況且身為魔神相克者的他,魔力事實上是無限的。利用在機巧魔神與使魔間重複循環的方式,他的魔力可以得到無限製的增幅。就算我們取得了人數上的優勢,也很難輕鬆打倒這家夥。


    不過加賀篝似乎並不想和我們硬拚。


    「也罷,點火裝置就暫時寄放在洛蘆和高中吧。有緣再會,少年。」


    加賀篝擺出很有明星架式的輕鬆揮手動作,接著薔薇色的機巧魔神便緩緩沒入了他的影子裏。此外,他自己則是跨坐在使魔的背上。


    那隻巨大黑豹載著主人飛奔而出,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消失於樹林內。我們就連抬起腳步追上去的空檔都沒有。


    〇


    漆黑的機巧魔神慢慢沉入了我的影子。


    我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幾步,靠在附近棵矮樹的樹梢上,大概是一下子從緊張狀態解放出來,我的膝蓋直打顫,雙腿也無法施力。


    一點獲勝的感慨都沒有。


    應該更接近被對方放了一馬才對,實際上也是如此。


    剛才那場戰鬥繼續打下去,我方會全滅的可能性非常高。


    所以加賀篝才會幹脆選擇撤退吧?雖然不清楚他鎖定的目標是什麽,但他似乎深具隨時都能迴來拿的自信。


    「……夏目智春,你的行動也太輕率了。」


    右手依然以繃帶吊掛的佐伯哥靜靜走向我。


    他的表情也難免蒙上一層疲憊的陰霾,畢竟他現在還是個傷患。從醫院溜出來與魔神相克者交手一夜,不會累才怪吧應該說他沒昏倒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我確實在電話中拜托過你,但你並沒有必要自己來蹚渾水。原本以為你或許會找黑崎之類的家夥過來,結果我卻猜錯了。」


    佐伯哥混雜著苦笑說道。他這種說話方式,或許代表他也對把我卷入戰鬥感到自責吧。


    我則默默地聳著肩膀。要把事情丟給其他人處理我當然想,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唉……現在這裏隻有會長一個人嗎?明蓮寺學生會的人呢?』


    不知何時現身的操緒,仰望著被破壞的僧房質問道。


    我也慌忙迴過頭。該不會除了佐伯哥以外都被殲滅了吧?被埋在那堆瓦礫下生還的可能性想必相當渺茫。其餘一個人影都看不見這點實在令人緊張。


    「走這裏。」


    佐伯哥並沒有迴答操緒的問題,而是逕自轉身邁步。我們也趕緊追了上去,嵩月則無言地走在最後頭。


    地下通道的入口不多時出現在我們眼前。那是以偽裝設備巧妙掩蔽過的狹小入口。


    現在是因為門被打開所以能輕易發現。倘若門被關起來,這條通道就會完全融入附近的景色,讓人很難察覺。


    「請問……這是……」


    「這裏才是明蓮寺高中真正的學生會辦公室。地麵上的僧房隻是陷阱而已。」


    「咦……」


    佐伯哥簡潔有力的說明卻讓我陷入沉思。幹嘛要這麽大費周章我感到很困惑。


    又不是定時炸彈的電源線,這所學校竟然特地弄一個假的學生會辦公室?該稱讚這裏真不愧是第一學生會的同盟校嗎?果然明蓮寺高中也不是等閑之輩啊。


    「……我看我們最好不要進去。」


    佐伯哥迴頭看著我們,腳步也在入口前停了下來。


    他如此警告的理由我很快就明白了。被打開的地下學生會辦公室入口,飄散著一股血腥味。沒多久,負傷的學生會成員也被一一抬了出來。看來那裏而躲了一大堆傷患啊!


    『這些人……全都是被加賀篝打傷的?』


    「是啊。」


    操緒的問題讓佐伯哥靜靜閉上眼。


    「等我趕來支援時,明蓮寺學生會已經陷入崩潰狀態,他們的操演者也身受重傷。雖說副葬處女基本上平安無事,但要迴到戰線上恐怕需要數個月的療養。」


    操緒一語不發,但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我則再度感受到加賀篝的恐怖。


    既然是第一學生會的同盟,就代表明蓮寺學生會也是個具備相當戰力的武裝集團。這光是看他們還有地下學生會辦公室就知道了。


    但加賀篝卻能憑一己之力將這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拿出真本事的魔神相克者實力果然不能小覷。照這種情況看來,剛才我主動挑起與對方的戰鬥真是太草率了,還能保住一條小命簡直是奇跡。


    「加賀篝鎖定的目標就是那個。」


    佐伯哥以不悅的口吻喃暔道。


    明蓮寺學生會的其中一名成員,走近佐伯哥並遞來一隻銀色的手提箱。佐伯哥朝對方默默點頭,並接過那玩意兒。這種箱子我實在太眼熟了。


    之前朱浬學姐拿來鳴櫻邸,收納擴充零件用的神秘手提箱也是長這樣。


    「這是明蓮寺學生會剛取得的未確認新型擴充零件。」


    「難道就是剛才加賀篝所稱的點火裝置?」


    我想起加賀篝臨走前留下的那番話。點火裝置就暫時寄放在你們那————他確實是這麽說的,隻不過我當時完全聽不懂祇是了。


    「是啊,不過我們現在還搞不清楚這項裝置的功用。此外,他想要奪取裝置的目的也是個謎。」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效果不明的擴充零件,這也意味著,它很有可能具備令人不寒而慄的威力。類似這種東西,當然不能拱手讓給原本就夠危險的魔神相克者。因此,明蓮寺學生會即便陷入全體被殲滅的危機,也要死守下去。


    「幸好加賀篝剛才並沒有發現地下學生會辦公室的位置。趁我


    用翡翠勉強擋住他時,擴充零件總算成功藏入地下室。」


    『……難道,你從昨晚就一直躲著?』


    操緒以不敢置信的口吻問。應該是吧我也歎了口氣。


    與佐伯哥聯絡中斷的埋由我也懂了。地麵上既然有加賀篝看守,他當然無法擅自離開地下的學生會辦公室。在那種地方手機鐵定收不到訊號,學生會原本的電話線也可能被加賀篝切斷了。


    「與魔神相克者為敵時,就得先算到這一步。」


    佐伯哥平靜地點點頭。


    「所以我才會事先傳達給夏目智春。我的翡翠雖然能防禦加賀篝的攻擊,但卻缺乏打倒那家夥的製勝手段,這完全是相性的問題。因此我隻能等擁有其他屬性的援軍趕到……老實說,我一開始期待的是黑崎的飛彈……」


    「唉……真對不起。」


    我有種對他過意不去的自責感,隻好低頭道歉。


    援軍並是自己己所猜測的對象——佐伯哥的這種心情我能體會。


    我們擅自闖入這道結界,害他必須派出哀音出來警告,還得冒生命危險再度與加賀篝交手。


    看來我的確在不知不覺中給佐伯哥製造了許多麻煩


    如果是以朱浬學姐身上的裝備,就能在遠距離下安全狙擊類似加賀篝這種對手了。像我這樣衝動地以機巧魔神挑釁,隻會讓嵩月也一同波及,真是該好好反省了。


    「不,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大概是位於佐伯哥身邊的哀音,以帶有譴責意味的目光仰望他之故吧。隻見佐伯哥先是輕咳了一聲——


    「以結果而論,我被你們搭救依然是事實。我必須向你們道謝。當然,也包括嵩月奏……」


    他這番話讓我頗為驚訝。以道歉而言他的態度還是有點囂張,但至少佐伯哥低頭了。除


    此之外,他也沒有刻意無視身為惡魔的嵩月。這搞不好是非常罕見的場麵啊!


    然而嵩月對此卻完全沒表示意見。這並不是由於嵩月冒刻意忽略佐伯哥,而是她完全沒在聽的緣故。此刻的她,正以美麗如人偶般的空虛眼眸直盯著我。


    「嵩月……?」


    我愕然地轉頭望向她。但嵩月依舊一動也不動地默默咬著嘴唇。


    我對於這種她這出乎意料的態度感到很不安,隻能小心翼翼地朝她走過去。


    難道嵩月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我暗地猜測著。確實我剛才不理會她的勸告,執意叫出機巧魔神。但她那種想單獨戰鬥的堅持也太輕率了,所以不能說是我的錯。嗯,既然沒錯就不需要道歉了——於是,我以這種不願輕易讓步的決心慢慢走向對方。


    「……說……鬥……」


    嵩月低聲說道。她的語氣既輕又帶著顫抖,加上悶在嘴裏沒完全發出來,讓人很難聽清楚。


    耶——正當我很自然地向她確認時……


    「……我剛才說了……請不要再戰鬥。」


    嵩月再次以缺乏抑揚頓挫的方式喃喃道。


    這迴我聽清楚了。


    她果然是在為剛才的事生氣,這讓我開始不耐起來。我確實有聽到嵩月的勸告,但那並不代表我一定要遵從吧?讓嵩月一個人去涉險保護我,不管是在道義上、情誼上、倫理上,都不是正確的做法。


    當然,犧牲她不管就自己逃走更是無稽之談,況且加賀篝隆也又是那種就算卯足全力也不見得能對付的家夥。在這種情況下,要反駁嵩月的說法,我一下子就能想出幾十種理由。


    「……剛才說了……請不要,再戰鬥……」


    嵩月說完吸了一下鼻子。她那原本缺乏感情的眸子不知不覺中濕了,滿溢出的淚水自臉頰滑落。嵩月甚至忘了要拭去臉上的淚珠。


    「……剛才說了……請不要,再戰鬥……嗚!」


    她向來端整的五官因痛哭而扭曲起來。她無法再強忍淚水,也無法繼續將話說下去,隻能痛苦地喘著氣,發出細微的啜泣聲。」這種哭泣的臉龐就像個小女孩一樣。


    一瞥見這種表情的瞬間,我的腦袋便陷入了完全的空白。那些尖銳的反駁全都煙消雲散了,殘存在我腦中的隻有混亂而已。我不懂她為什麽要哭,我隻知道很氣自己害她落入險境。


    然而,更讓我無法明白的是,我違背她的勸告去戰鬥,居然會讓她哭出來?這是為什麽?


    嵩月無法按捺似地垂下頭,豆大的淚珠也不停朝地麵滴落。我被她哭泣時的美麗姿態吸引住了,因此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時,嵩月指尖抓住了我的襯衫胸口部分,就像是要緊咬我不放般一邊揪住我一邊哭泣。我連安慰她都不知該如何著手,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這時我才發現,就連操緒都對我投來譴追責的眼神。智春室口人家哭囉——她的目光就像是小學女生在鼓噪一樣。我突然覺得自己也很相心哭,隻好茫然地盯著嵩月那顫抖的肩膀與濡濕的睫毛。


    佐伯哥這時則以莫名冷靜的表情觀察我與嵩月。


    等嵩月終於稍微平靜下來,佐伯哥才緩緩靠向我。他貼近我耳邊靜靜地告知道:


    「夏目智春,等下我有話要跟你說,你過來一下。」


    我無力地點著頭,老實說自己已經完全失去抵抗力氣了。


    拜托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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