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十二月歲末將至,城市迎來了隆冬。


    鉛雲陰沉密布,低得如同懸掛在久裏宮女子高中高聳的校舍上一樣。


    一個身穿墨色僧衣披著袈裟的高個男子站在學校門前。


    男子雖然隻有三十出頭,可他臉上長著的胡渣,和尚頭上留著胡渣一樣長的短發,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大。


    男子對比了一下手中筆記和釘在校門的名牌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將筆記收入懷中,正要走進校門時,從背後傳來搭訕的聲音。


    “和尚”


    和尚迴過頭來,隻見一個小學生似的男孩抬頭看著自己。男孩上身穿著厚實的防寒夾克,可下半身卻隻穿著一條短褲,暴露於寒風中的膝蓋看起來很冷。


    “和尚,你來學校有什麽事嗎?”


    “有工作”


    和尚不耐煩地迴答道。


    “哦嗬,真的麽。最近的心理變態從事的職業可是五花八門呢,就連警察,郵遞員都無法相信。況且,這裏是女子高中哦?你知道嗎?”


    “真是個早熟的小鬼啊”


    和尚露出不悅的表情。


    “你才是,怎麽不在學校,今天可是工作日啊”


    “現在是寒假呀,你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不管怎麽樣,你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晃蕩可不是什麽值得稱道的行為啊,被壞人拐走都還不知道咧”


    “沒事的,我才不會那麽蠢呢”


    少年嘻嘻地笑了起來。


    “和尚你來這學校有啥工作?要在學校舉行葬禮?”


    “我的工作可不是主持葬禮”


    “那是什麽?”


    “你這纏人的小鬼”


    “不要叫我小鬼,啊,你要進去啊!媽媽說無法解釋自己行為的人就是壞人”


    “喂,不要那麽大聲,真是個牙尖嘴利的孩子。再那麽吵的話,我就讓鬼怪出來”


    “鬼怪什麽的才不存在呢”


    “存在的”


    和尚表情突然認真起來了。


    “要是不信的話,現在就讓你見識一下?”


    他低聲威脅道。


    “騙,騙人。這是不可能的”


    少年雖然嘴上強硬,可臉上已經浮現出動搖的神色後退了一步。


    “這是可以做到的,幽靈可是有很多話想對你這樣的壞孩子說的哦,你想聽一下幽靈說什麽嗎?”


    “不,不要!騙子!”


    少年大聲喊道,馬上就轉過身去跑開了。


    “喂,跑那麽慌張會摔倒的哦!”


    和尚喊完,輕聲地笑了笑,然後總算能舉步走進學校了。


    一


    步的鬧鍾的小錘子在兩個鬧鈴之間擺動著發出鈴聲。


    這個鬧鍾每到早晨六點都會在房間裏喧鬧地鳴響。


    鬧鈴聲很大,可喜歡賴床的步還是要再過一會兒才能睜眼。雖然她還有更吵鬧的鬧鍾,但那會引起家人的不滿,所以就沒用。


    步隻將手伸出被窩,靈活地按下了鬧鍾背後的鬧鈴開關。


    接著那隻手一陣摸索後,抓起枕邊的遙控器,打開暖氣,再將手縮迴被窩裏。


    怕冷的步在冬天喜歡蜷縮在被窩裏睡覺。她不喜歡被子增加後重重地壓在身上,可如果用電熱毯的話又會出汗,要是開著暖氣睡的話睡喉嚨又會渴。結果,步隻好穿著厚睡衣加兩雙襪子,重裝入睡。


    早上步也要等暖氣將房間變暖後才肯從被窩裏鑽出來。


    在等房間變暖的這段時間裏,為了不讓自己睡迴籠覺,她會想些事情,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節前夜。每年步都會招唿典子到家裏來,開一個小小的派對,不過今年的方式與以往不同。


    她們決定要三人一起在獨居的真琴的公寓裏吃飯。她們連聖誕節的禮物都已經買好了。步從不多的零用錢裏省出費用來買禮物,雖然不是什麽奢侈的東西,但選的東西都是自己覺得最合適真琴和典子的。她們會很高興地收下的吧?


    想著想著,房間的空氣就暖和起來了,明媚的陽光從被窩的縫隙中照射進來。收到陽光的信號後,步探出臉來,一看黎明已經過去了。剛升起的太陽穿過蕾絲窗簾照射進來讓人一陣目眩。


    步在床上正坐起來,向著朝陽雙手合十,這也是她不知何時起養成的習慣。


    也許是從自己能穩定地上學的時候開始的吧。那麽,也就是初中的時候咯?


    近來,自己一直都幸福地度過每一天,這應該感謝誰才好呢?


    ——典子醬嗎?還是說爸爸和媽媽呢。最近和真琴同學關係變得親密也很讓人高興。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與自己境況相同的人。


    現在每天都能迎來平和的早起,自己小時候時根本無法想象這樣幸福的日子會降臨。


    從懂事之前起,自己的身體就一直很差,總是臥床不起。有時偶爾去一趟學校,可馬上就被野分附體,做出狗一樣的行為,四腳著地來迴跑動,纏著別人戲耍,發出犬吠聲露出牙齒,讓大家感到恐懼,就連幼兒園和小學老師都疏遠自己。


    誰都不跟我說話,隻有在自己離開座位走動時,才會聽到四處都響起悄悄議論的聲音,露骨地嘲笑自己“小狗,小狗”。


    因為老是休息,所以學習也跟不上,體育也不如大家,自己也常因此而被大家戲弄。


    在那段時間裏,就算身體好轉了自己也不肯去學校,而選擇待在家裏打遊戲。


    不知道那時父母是怎麽想的,他們也什麽都沒問,一直都對我很溫和。可是,我能想象得出,自己很讓父母操心吧。


    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今後也將一直如此。那時我想著自己必須得找個沒人注意,空無一人的地方躲起來度過一生的。


    母親和外婆都曾被犬神附身過,可隻有自己會出現這麽嚴重的病症,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心天生脆弱吧。


    同時我也覺得很對不起生下自己的父母。


    “讓你們生下我這麽一個失敗品真的很抱歉”


    有一次,亂鬧之後我對他們如此道歉道。


    於是,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露出痛苦表情的母親哭了起來,讓我被沉重的罪惡感拘束著。


    我總是給父母添麻煩。


    自己無法像別的孩子那樣有所作為,甚至連做一個不礙事的好孩子都做不到。野分一進入我的身體,我就會無奈地變得無法自控。


    雖然每天都想著要尋死,可我也知道自己無法尋死,死是一件恐怖得不得了的事情。自己要是能變成透明人那樣,像空氣一樣誰都注意不到就最好了。


    在不玩遊戲的時候自己就老喜歡這樣胡思亂想。


    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會這樣想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比起那時要結實很多,而且身邊還有典子在,真琴也似乎跟我親近起來了。自己現在也能上學了,成績也不會落後,學習也能做得不錯。這一切在以前看來是不敢置信的。


    ——神明啊,我會拚命地去做好事的,所以請務必讓這幸福延續下去,哪怕一天也好。


    步向著朝日禱告完後,抬起了頭。


    她走出房間後,跟坐在飯桌旁的家人互相打過招唿。


    “怎麽了,今年不在家裏搞派對了嗎”


    父親向步詢問起了今天的計劃。


    “我還期待著和好久沒見的典子醬再會呢”


    父親歎息一聲,雖然他已經上了年紀,可說話語氣卻毫無威嚴。


    他平日總是因工作很晚才迴家,甚至無法和家人一起吃飯,每年也就隻有這天能早點完成工作與家


    人共進晚餐。


    父親外表看上去很冷淡,但他其實是個很在意與家人共聚的人。因此,以前步還曾遵照他的提議,將典子的弟弟及她的父母都邀請過來,共進豐盛的晚餐。


    “今年你們夫妻倆好好地過個二人世界也不錯啊。一定會很快樂的”


    “我也很想見典子醬啊”


    父親故意皺起眉頭說道。


    “媽媽,這家夥竟然說出這種話?”


    聽到步的告狀,在廚房裏裝著父親的便當的母親笑了起來。


    吃過午飯,準備妥當後步就出門了,已經要快遲到了。明明一年裏每天都做這同樣的事情,可總覺得到了冬天就會遲到。夏天則反而完成得很迅速,甚至還有時間剩下。


    這是怎麽迴事呢,我思索了一下,馬上就注意到這是太陽的錯。在房間還沒亮的時候,自己雖然醒了。可就是提不起勁,要直到太陽升起才肯從被窩裏鑽出來。因此到了日出時間較晚的季節,自己出門就必然會較晚。


    幸好學校就在附近,要是家住得遠的話冬天就會經常遲到的吧。以後自己要是去公司上班的話,或許也得租借離公司較近的公寓才行。


    或許早晨的習慣會改變,或許要自己一個人生活。——話說,會有肯雇傭我的公司嗎?這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我還是會對自己一個人生活擔心到不得了。在此之前必須得再提高一下成績才行啊。


    想著想著就變成胡思亂想了,於是步就此打住,然後用力踩著自行車踏板,冰冷的風馬上就迎麵撲來。鬆垮地卷著的圍巾連嘴巴都裹住了。


    天空陰沉沉的,今天大概會下雨吧?要是能過一個白色聖誕就最好了,可這片地區十二月極少會下雪。


    這天是公布期末考試的答案,所以午休之前就放學了。


    步邀上典子和真琴向飯堂走去。


    學生飯堂今天也正常營業。飯堂裏人沒平時多,不過還是有些在下午有練習的體育部學生在這裏用餐。


    步平時都帶便當來上學的,若非碰上這種日子,她是沒機會踏足飯堂的。而剛轉校沒多久的真琴也露出了一副稀罕的表情。


    討厭人多的典子平時也應該不怎麽去飯堂用餐的,可不知為何,她卻對飯堂的菜單很熟悉,告訴兩人飯堂有些什麽菜。


    “為什麽你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家裏沒人做飯的時候,我偶爾會吃了再迴家的。在飯堂吃比在外麵吃便宜得多,很劃算”


    典子的父母都在上班,有時兩個人會同時很晚下班。步也知道這情況,但卻不知道典子還會一個人寂寞地在學校裏吃完晚飯再迴家。


    “你要是跟我說一聲的話,我們就一起吃晚飯,我還能給你做晚飯啊!”


    “就是因為不想這樣我才不說的”


    典子毫不客氣地迴答道,然後開始將錢投進食券販賣機。


    “你做事一直都這個樣子。不過,我行我素正是典子醬的一貫作風。明明沒必那麽勉強的”


    聽到步的嘀咕,典子不禁皺起了眉頭。


    三人拿了飯菜後就坐到飯堂邊上的座位去。步點的是咖喱飯,典子點的是漢堡,真琴點的則是素湯蕎麥麵。


    “你吃就這些夠了嗎?”


    步向真琴問道。


    “我很挑食的”


    真琴自然地笑了笑,胸前的銀色藥丸盒跟著晃動了起來。今天馬克似乎在睡覺。


    “不過,你們真的打算在我家辦聖誕派對嗎?”


    步和典子正在討論測著驗成績的時候,真琴突然問道。


    “我們不請自來果然給你添麻煩了麽?”


    步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


    真琴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是無所謂的,可我家裏什麽都沒有哦?”


    “不必那麽在意,不過,你要是真的不喜歡的話,就老實說出來吧”


    “沒事的。因為我並不討厭楠瀨同學”


    真琴一臉認真地說道,步的臉頓時變得通紅,羞澀地撓了撓頭。


    “話說,你們知道遊泳池的工程嗎?”


    吃完飯後,典子跟她們聊了起來。


    “施工的人一直在砍伐後麵的樹林,還有挖土,吵得煩人,不過最近那裏安靜的很吧,據說是出了事故導致施工停止了”


    “事故?”


    步迴問了一句。


    “嗯,樹林裏不是有一座古老的小廟麽。謠言說,施工時工人將那座小廟搬走之後,工地就發生了各種怪事。據說既有機器失控,施工人員也接連發生不幸的事情”


    “誒,這樣啊”


    “這算什麽迴答啊,難得跟你說話,你卻給了這麽個敷衍的迴答”


    典子歎了口氣。


    “這樣麽?不過,那事是真的嗎”


    “不清楚,你不是對靈異事件很熟悉的嗎?”


    “我不熟悉啊。我又沒靈感。雖然以前見過這個小廟,但卻什麽都沒感覺到。當然,這隻是我不知道而已,也許真的有些什麽……”


    “真是靠不住啊”


    “就算你這麽說也沒用,我除了我家的野分外,對其他的靈異東西全都不熟悉啊。也許媽媽或者去世了的外婆會知道些什麽法術之類的”


    “楠瀨同學的母親和外婆很熟悉這樣的東西?”


    真琴在旁邊插嘴道。


    “嗯,祖輩們教授了她們不少知識,而且她們的少女時代也是和野分一起度過的,據說在那時也學習了不少知識。媽媽說現代的孩子還是不要知道這些為好,所以都沒怎麽教我……”


    “這樣啊”


    “有賀同學你呢?對這些熟悉嗎?”


    “我也不太熟悉……。我也同樣,除自己身上發生的現象之外,對其他的靈異事情一概不知”


    “這樣啊。算了,世上也沒任何關於這方麵的正式記載,也許這些事隻有親身經曆才能知曉”


    典子露出費解的表情說道,


    “不過,我覺得這些東西都是一樣的,犬神,幽靈,外星人之類的……”


    “我覺得是像足球和遊泳那樣的區別”


    步反駁道。


    “真是個不明所以的舉例”


    “不過,發生這樣的騷動,工程會怎麽樣呢?遊泳池做不成了嗎?”


    “我想想,總之,今天好像有個驅邪的人到學校來了”


    “驅邪,麽?”


    真琴對這話做出了迴應。


    “嗯,我看到了一個和尚在學校裏走動。有賀同學對驅邪有興趣嗎?”


    “沒興趣,以前因為管狐的原因,父母帶我去了各種地方,所以對這個有點在意而已。不過,那些人幾乎都是神棍。因為,雖然去見了很多人,可我至今仍被妖怪纏身”


    說完,真琴微微一笑。


    “哦嗬,你之前的人生也活得相當不容易啊”


    典子露出一副無法言喻的表情,喝了一口玻璃杯裏的水。


    出了校門,三人商量好了之後匯合的地點後就暫時先解散了。


    雖然步和典子的家都很近,而且還在同一方向上,不過步是騎自行車迴家,而典子是坐巴士,於是兩人就此別過。而真琴則是步行迴家。


    步和典子經常都是單獨行動,這一出乎意料的事實讓真琴感覺很不可思議。


    看那樣子,步並非整天粘在典子身邊。真琴偶爾也會看到她一個人吃午飯。而且不知為何她總是笑眯眯的,一副快樂的樣子。對於步來說,世間的一切都是洋溢著歡樂的吧?雖然跟她認識一個月了,可真琴依舊看不透步。


    不過,這樣的步給人一種很悠閑的感覺,這


    也許是自己沒對她感到厭惡的原因吧。


    ——不管怎麽樣,這還是真琴第一次參加聖誕派對。


    她並非不喜歡,隻是未曾想象過而已。


    鄉下的外婆沒有過聖誕的習慣,父母跟她也沒親密到能一起毫無隔閡地舉行聖誕派對。


    雖然自己曾在外國電影和電視劇裏看到過聖誕派對的情景,不過實際參與的感覺會是怎麽樣的呢?


    不僅是聖誕節,就連生日會,在鄉下時村民自己舉辦的兒童遊戲大會之類的她都沒受到過邀請。女兒節的時候,一般人都會去朋友家參觀陳列人偶的架子,可真琴隻能和外婆兩人一起寂寞地觀看。


    再說,原本她就不明白為什麽非得要和其他人聚在一起慶祝聖誕節。


    真琴昨晚跟睡了一整天的馬克談過,可馬克對此隻是付之一笑,沒有給出什麽正經的迴答。


    馬克似在嘲弄她連這樣的事情都不懂嗎,不過馬克自己也應該是不清楚的。它也沒機會被人邀請去聖誕派對或是生日會。馬克就算不知道也要理所當然似地撒謊,所以,它是信不過的。


    真琴歎了口氣後想道。


    想象一下,肯定是那樣的吧。大家是因為快樂的事情才這樣聚在一起的。因此,才會想該要做些什麽慶祝一下。


    雖說如此,不過正因這樣,這對真琴來說才是個困難的問題。左思右想地想太多了,最後在真琴感覺累了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落了東西在學校。


    似乎是曾落在以前學校的東西,之前的學校還特意讓人送到久裏女高來。雖然他們直接聯絡真琴之後再郵寄到她家裏去應該會更省力,不過他們或許已經不想再和真琴扯上關係了。


    總之,今天是準備去老師辦公室取那東西的,不過完全忘記了。


    真琴快步地按原路返迴,走進教學樓裏。班主任吉行還留在學校裏,真琴一說起這事,他就立馬將東西交到她手上了。


    在收到東西之前真琴還不知道忘拿的東西是什麽。那東西用布包著,一解開就看到裏麵放著上美術課時畫的靜物油畫。


    真琴甚至都忘了自己還畫過這樣的東西。他們如果不特意送迴來,而是幫她隨便處理掉就最好了,不過那邊的人是不可能這樣做的吧。


    這畫的大小也是個問題,真琴並不是沒手去拿,隻是太難拿了,很麻煩。要是把畫夾在腋窩下,另一隻手還要拿書包,所以她的雙手都會被占用掉。


    要是兩隻手都沒空了,真琴心裏會變得不安的,這大概是生活習慣使然吧。因為萬一發生狀況時她就無法將馬克放出來了。


    這種時候,她都會先把馬克召喚出來之後再拿行李的。此時她也正要這樣做,不過手卻中途停下了。


    如此神經過敏地度日就像個傻瓜一樣。現在的生活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自己還會被什麽東西襲擊?這裏又沒有荒野的惡漢。


    真琴在心中如此嘀咕道,然後抓起書包走了起來。


    出了玄關後,真琴正要向校門走去,但卻突然改變了方向,朝著教學樓背麵走去了。那地方原本是準備建設遊泳池的。


    她想起典子說有個驅邪的和尚來了。


    就連自己都感覺自己好奇心很旺盛,不過她還是好奇得無法壓抑。和尚的事固然很讓她在意,不過施工方將小廟弄倒後開始出現作祟的事情也同樣讓她在意。


    自身的經曆導致真琴對於靈異的東西的接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強,雖說如此,但她對這些事情也並非全信,也並非抱有什麽特別的興趣。


    隻是,真琴自己也察覺到,相對於一般靈異的事件,自己對關係到帶著靈異的人的事情興趣更為濃烈。


    大部分的異能人士都如她在飯堂對典子所說的那樣,隻是所謂的謀生手段的一種而已,不過也許這裏麵也有貨真價實的,世上並非隻有自己才帶有靈異的東西,和步的相遇就是很好的證明。


    如果是有真本事的話,她想知道那個人能看到怎麽樣的東西。


    施工現場在教學樓的背麵。據說那裏從前是一片樹林。


    樹林中央有幾張長椅,聽說有些學生會在那裏吃午飯。真琴來到這學校的時候,施工已經開始了,所以她並不知曉那時的情況。


    施工地點現在被印有建設公司名字的白色防塵薄布圍了起來。


    施工似乎正如謠言所說的那樣停止了,工地上沒有半點聲音。


    真琴左右張望了一下後就將臉湊近到白色防塵薄布的縫隙,窺視裏麵的情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台巨大的挖掘機。那機器保持著作業的姿勢停了下來。


    一顆被人從地上連根拔起的樹倒在挖掘機旁邊。也許是挖掘機將它挖出來的吧。


    然後對麵則撐起了一頂藍鋼皮帳篷,倒了的小廟大概就安置在那裏麵的吧。


    從這裏看不到傳言中的那個和尚的身影,就連人的動靜都完全沒有,人都去其他地方了吧,這樣的話,自己就進裏麵去看一下小廟的情況吧?


    在真琴如此想到的時候,


    “喂”


    一個男人的聲音衝真琴喊道。


    “你在幹什麽,不能往裏麵看”


    真琴轉過身,隻見一個穿著黑僧衣和袈裟的男人毫無儀態地雙手揣在懷裏看著這邊。


    他就是典子所說的那個和尚了吧。本來真琴還打算悄悄看一下他的樣子的,沒想到卻先被對方發現了。


    “不好意思。我對這個工地的謠言有點興趣……”


    真琴滿不在乎地微笑著道歉道。


    “哦?”


    和尚皺起了眉頭。


    “你難道是三年前……”


    他剛一開口,真琴也記起來了。


    她邊在柔軟的泥地上向後退去,邊放下油畫,將手放到藥丸盒上。油畫跌落到泥地上,緩緩地倒下。在油畫倒下的時候,管狐馬克也從盒子裏飛出來了。


    馬克拖著修長的身軀漂浮在了空中,它也察覺到了緊迫的氣氛了,默不作聲地待在真琴的身旁。


    “記得你是被管狐附身的少女吧”


    和尚笑著說道,還用大拇指擦著自己的胡渣。


    這個表情確實很眼熟,真琴之前曾和他見過。那是三年前父母帶著她去見的眾多靈能者中的一個,那時候真琴造訪過他的辦公室。


    那時候他並沒有穿著這樣的僧衣,所以真琴剛才沒能馬上認出他來。


    當時他穿著高檔的西裝,頭發也燙成流行的發型。臉上也沒長出胡渣,渾身上下收拾整齊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潔癖。


    可是,他嘴角泛起的微笑與那時一模一樣。


    “聽說來了一位驅邪的人,還以為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你是禦門智德先生……吧?”


    聽到真琴平靜的腔調,對方聳了聳肩。


    “我現在不用那個名字了,現在用寺院給我起的戒名,智心”


    “出家了麽。這也許也不錯呢”


    真琴說完,微笑了起來。


    “因為你好像殺人了”


    世上記得禦門智德這個名字的人應該不少吧。


    距今大約三年前,語氣溫和,外表英俊,同時又是靈能者的禦門智德在群眾中博得了很高的人氣,還經常在媒體露麵。


    但他更進一步廣為人知卻是因為一個案件。


    在禦門的事務所中發現了和他同居的女性被殘殺的屍體。與此同時他也行蹤不明,於是他就被認定為殺人兇手,遭到警察的通緝。


    真琴和他見麵正好就在那件事件發生之前,真琴曾在那後來成了殺人現場的辦公室裏和他見過一次,並約好下一次做診療,但還沒等到預定之日的到來,那個案件


    就發生了。


    “也就是說,你是為了逃脫通緝才喬裝打扮,然後繼續從事靈能者的工作來謀生咯”


    “事情並非如此”


    禦門苦笑著撓了撓頭。


    “不管怎樣,你觀察得很仔細啊,明明我很少用這身打扮露麵的。你的記憶力不錯嘛”


    “小菜一碟”


    真琴不敢放鬆戒備地迴答道。


    “那時候你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呢,我還記得很清楚。這麽說起來,那之後你被管狐附身的事怎麽樣了?這曾是我接手的工作,所以有點在意”


    禦門故作糊塗地問道,他看都沒看盤旋在空中發出威嚇的馬克。他看不到馬克的身影。


    三年前也是這樣。不過時真琴還無法確定除自己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見馬克,但和步相遇後的現在就不一樣了。這個男人是個神棍。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方法去騙人的,但肯定是類似戲法那樣的手段。


    聽到他問及自己的事情,真琴瞬間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馬上又迴複到平日的微笑。


    “托你的福,沒任何改變。先不說這個,既然發現你了,我也就不能坐視不理了。能請你老老實實地去自首嗎?”


    “不,沒有那樣的必要。因為我是無罪的,本來那個案件就是一件冤案”


    禦門聳了聳肩。


    “要是你不肯自己去警察局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呢。……馬克”


    “等好久了”


    “把這個人帶到警察局去”


    “明白”


    輕輕地迴了句後,馬克就翻身繞到禦門身後,從他的後背進入到他的身體之中。可是,馬克立馬就從他的腹部穿了出來。


    “啊咧?”


    馬克再試了一遍,可同樣是從另一邊穿了出來。


    “你在做什麽啊?”


    真琴責備道。


    “不,這家夥有點奇怪,我沒辦法附身啊”


    “為什麽?”


    “完全不清楚。……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碰到,大小姐趕緊逃吧。這家夥非同一般啊!”


    馬克露出不安的表情迴答道。


    “真讓人頭疼呢……”


    真琴雙眉緊鎖,輕輕地低下了頭。


    “現在不是冷靜思考的時候吧,喂,馬上逃啊!”


    馬克的表情很認真。


    真琴還是第一次看到馬克如此慌張,這反而更讓真琴感到吃驚。


    “哼,你剛才似乎對我做了些什麽啊”


    站在真琴眼前的禦門平靜地嘀咕道。


    “看這情況,你還沒擺脫管狐的附身啊,而且,依舊把這個用來蠱惑人麽。你的父母也會很擔心的吧,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


    禦門歎息了一聲。


    “為什麽管狐無法附到你身上?你是做了什麽特別的事情吧。明明不管怎麽看,你都隻是個可疑的神棍驅魔師……”


    “你這麽說的話,那我也該給你點教訓了”


    禦門苦笑了一下,將手伸進袖子裏找了起來。


    “我自小就是這種體質,那些靈異的東西都無法附體到我身上”


    說完,他拿出了一個木製的細長圓筒。


    “喂,大小姐!情況很不妙啊,趕緊逃吧!”


    真琴無視掉馬克的大聲唿喊繼續說道。


    “體質……”


    “這也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偶爾也會有些家夥對催眠和藥物免疫的吧?我跟他們是一樣的。我就是這其中特別的遲鈍症。所以我還沒被你那樣的把戲蠱惑過”


    “你說這是把戲麽”


    “這話很難聽吧?不過,你也說過同樣的話吧”


    說完他笑了笑。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的工作是祖輩代代相傳的家業來的,因此我也是有尊嚴的。被你說是神棍,我可不能不吭聲”


    禦門將拿出的東西的蓋子打開,能看到裏麵有一束線香。


    他邊說著邊抽出其中一根,馬上又將木筒塞迴袖子裏,這次他取出了一個打火機,然後把線香的一頭點著。


    附近頓時冒出一股真琴從未聞到過的氣味。


    “我確實不善於驅除附身的東西,在這點上,也不是不能說我是個神棍。不過,絕大部分附體的東西就算是神棍也能將其驅除。——不過,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上,我還是有點自信的”


    “你打算做什麽?”


    真琴依舊無動於衷。


    “今天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的本領”


    禦門把打火機收好,接著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張白紙,似乎是模仿人的形狀切出來的,上麵用毛筆寫著字。


    “喂,大小姐,我都說了危險!快逃!”


    看到這東西後馬克就慌亂了,可真琴的視線像是被禦門的動作吸進去了一樣,無法自拔。


    “這東西被稱作返魂香”


    禦門說話的語氣變得十分莊嚴,與剛才帶著笑意的聲音截然不同。


    “返魂香?”


    “是的。接下來我要施展的法術就叫‘返魂之術’”


    禦門此時一動不動地盯著真琴的眼睛,


    “看著吧。你想再次見到的人會出現在這煙裏。……那是你想見也無法再次見到的人……”


    等從線香裏冒出的煙籠罩著人形剪紙後,禦門鬆開了手。


    真琴頓時屏住了唿吸,剪紙沒有掉落,而是留在了原處,繼續被煙熏著。


    “……讓你跟死者相見吧”


    禦門一低聲說完,剪紙就立馬發出像鎂條燃燒時一樣的閃光。


    真琴不由得閉上了眼,然後再緩緩地睜開眼。


    隻見剛才還浮在煙霧中的剪紙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搖搖晃晃人影像海市蜃樓般配合著煙的飄動出現在了那裏。


    那是一個佝僂著腰,身穿和服的老婆婆。她一看到真琴的臉,就顫顫巍巍地說了起來。


    “這樣啊,好,好久不見”


    這是讓人還念的土話。


    真琴舉起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的表情表露出了強烈的感情,雙肩簌簌地發抖著,不知是震驚還是困惑。


    她睜大了眼看著對方,聲音顫抖地低聲喊道。


    “姥姥……”


    當真琴迴過神來後,發現自己雙手撐在地上,雙眼正盯著兩手間的泥地。


    她聽到微微抽動的聲音,還想著那是什麽聲音,卻發現原來這是從自己喉嚨深處發出的哽咽聲。


    臉頰被沾濕了,一片冰涼。


    似乎自己哭得很厲害。


    “喂!你這家夥,對大小姐做了些什麽!迴答我!要是做了些不好的事的話,我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哦”


    聽到怒喝聲,真琴抬起頭來,隻見漂浮在空中的馬克眼睛向上吊起,露出牙齒,盯著禦門。以前從未見過它露出這樣的表情。


    ——剛才的馬克看起來不像馬克。


    一想到這,真琴就感覺到一陣奇異的寂寞。


    “沒事吧?”


    禦門似乎真的看不見馬克的身影,苦笑著蹲下來,眼睛與真琴水平對視。


    他手上已經沒有香了。我到底失控了多長時間呢?


    居然不可思議地沒感覺惡心,真是可疑。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呢。那真的是外婆的幽靈嗎?


    “你真是意外地老實呢”


    禦門苦笑著遞了一張手絹過去。


    老實?這是什麽意思?


    真琴沒有接受禦門遞出的手帕,而是帶著疑惑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邊擦著臉邊站起來。


    禦門再次苦笑一下收起手帕站了起來。


    “算了,這


    樣就能讓你明白到我不是神棍了吧”


    他爽朗地笑了笑。


    “那麽,快點走吧。要是被人看到我跟一個滿臉淚痕的年輕女孩子在一起的話會引起嚴重問題”


    “等一下!”


    真琴喊住正要離去的禦門,但卻沒再說什麽。似乎要是再開口說話的話,她就會再次哭出來。


    “要是還有事的話以後再說吧,我還打算在這個學校逗留幾天的。我不會逃跑也不會躲起來”


    禦門說完就轉過身,


    “那麽,再見”


    他背對著真琴揮了揮手,悠然地離去了。


    二


    “辛苦你了,請喝茶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禦門恭敬不如從命,喝了一口茶。在寒風中走了一整天,身體比想象中的還要冷。溫暖的液體滲入到喉嚨深處,就頓時感覺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可是。事情變得嚴重了啊”


    已近年邁的校長搖著頭歎息一聲,他那滿頭的白發都用定型劑仔細地抹過。


    校長室裏十分暖和,禦門和校長麵對麵地坐在客用茶幾邊上。


    很快禦門就隱隱地開始出汗了,於是他將放在衣服下麵的一次性懷爐拿了出來,擺在矮茶幾上。


    “一時疏忽,沒帶好用的防寒道具來”


    禦門解釋似地笑著說道。


    “我會暫時先迴去一趟,但不要讓任何人走進現場”


    “明白了。我會交代住在學校的勤務員在現場頻繁巡邏的”


    “這樣就幫大忙了。處於各種考慮,還是先讓現場保持原狀吧。我的行李也放在這裏,到了晚上我會再來一趟”


    “這件事什麽時候能處理好?別誤會,我並不是在催你,不過要是再這樣下去,就會產生出奇怪的謠言的”


    心地善良的校長露出擔憂的表情問道。


    “明白,這學校的學生全都是年輕女孩子,你也有各種苦衷的吧、我也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盡早處理完的。那東西本身今晚就能收拾好,不過事情並非到此就結束的吧。現在出現的東西不一定就是全部的東西,我還有必要再調查一下”


    “嗯嗯,是啊。那還是請你好好地調查一下為好。要是再演變成這樣的事態的話就麻煩了呢。……不過,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不少學校都有遊泳池了,我也不能做那些與時代發展背道而馳的事情”


    校長一臉認真地歎了口氣。


    “不,也不是這麽說的吧”


    禦門苦笑著說道。


    “先不說這個,那片樹林似乎相當古老啊,學校建成之前就有的了吧?”


    “正是如此”


    校長點了點頭說道:“這學校是在十五年前建成的,我也不清楚當初的事情,發生了這次的事之後才去調查了一下,據說這裏在很久之前是一片鎮守森林,所以一直沒有著手興建學校”


    “啊哈,我就想應該是這樣的吧。不過,老是有人在這種地方建學校吧?”


    “之前也沒人告訴過我這個,是事後住在附近的人跟我說的。據說一開始建校的人是打算將所有樹木都砍伐掉的,但聽說這裏是鎮守森林,那就不能這麽幹了,當時學校的負責人幾經苦惱之後,無奈之下唯有改變原來的規劃,隻留下小廟和森林的中心部分,於是學校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從剛到這裏赴任時起,就一直覺得學校的規劃很奇怪,但萬沒想到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原來如此,記得那時候是泡沫經濟崩潰之後吧。房地產公司都賣不出地,被逼進絕路了吧”


    “不,不管怎樣,雖然我不知道這事,不過這也是我考慮不周。真是的,這是遭受報應了吧”


    “沒必要這麽害怕。廟宇被破壞和移動事情經常發生,而且引起問題的原因還不明,不過應該不一般”


    “這樣麽?”


    “是的,以我現在的這個身份說這種話會也許遭點報應,問題大概跟小廟沒關係的吧?問題的性質應該比這個更嚴重”


    禦門笑著說道,校長聽到後麵露難色。


    “真正的理由希望你保密到底”


    以防萬一,校長補充道。


    “真是的,我都到了這把年紀了,這世上還是充滿著一些我無法理解的事情啊”


    校長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禦門留下了一句我還會再來之後就離開了校長室,走廊上的空氣冰冷刺骨,禦門邊將取出來的懷爐重新塞迴衣服下邊走向玄關。他的肚子馬上就發出咕咕的聲音了。


    今天早飯午飯都沒吃就在學校裏轉悠了一天,剛才幾口熱茶喝進空空如也的肚子裏,導致消化器官開始活動起來了吧。


    感覺到肚子餓之後,禦門的心裏就湧起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涼。如果自己能自由地選擇想吃的東西的話,是不會產生這種感情的。不過現在的他無法自主地選著食物,肚子的饑餓讓他想起自己正處於這種淒涼的境地。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各色各樣想吃的食物,這其中幾乎沒有一樣是他能選的。


    這並非因為和尚的戒律,禦門是不會遵守這東西的。他有著更為切實的理由——囊中羞澀。


    從前備受媒體追捧時他喜歡什麽就能吃什麽,可現在卻無法那樣了。


    隱姓埋名之後他就失去了以前的知名度,工作都隻能拜托出家之後一直照顧自己的主持介紹,但此時他工作所得的報酬幾乎都被主持征收充當中介費了,所以他手頭上隻剩維持活動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經費。


    而且,他現在接手的這個工作恐怕是沒報酬的。他作為靈能者在電視上活躍時存下的錢還剩下一點,但一想到自己今後的打算,這筆錢也就不能亂花了,必須盡可能地節儉。


    看來必須得盡快跟那個刻薄主持交涉一下漲工資的事情了。


    禦門心中浮現出了那個像幹柿子一樣幹瘦的山寺主持的臉。


    雖然很感謝他在自己無處容身時收留了自己,但被他這樣壓榨可幹不下去啊。每次自己工作完後寺裏的家具都會被翻新得閃閃發亮,這也很讓人生氣。在某天主持的車子變成了bmw時,自己就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


    。


    “智心啊。你的執念太強了,這種東西應該全部丟掉的”


    主持裝作很了不起地說道。


    “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毀掉的。雖然我很不想要,但為了你,我還是買了一輛這樣的車”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從表情就能明顯地看出他在拚命地故作嚴肅,真讓人生厭。


    這說的是什麽話啊。


    當初確實是我自己說想要斷絕雜念,拜托他讓我出家的,到了現在我也沒有奢望過什麽特別奢侈的生活。可是,他就不能讓我在修行時不再為三餐煩惱麽。


    隻要一想到這事,我就火大。要是在這種事上麵浪費精力的話隻會更餓。別再想那個幹柿子老頭子的事情了。


    接下來,今天該吃些什麽呢?漢堡?便利店便當?說起來,記得聽說這個學校有飯堂的。去飯堂裏吃怎麽樣呢。不知道女子高中飯堂的飯合不合我胃口。


    越想就越覺得處處受金錢製肘,生活都變得麻煩了。


    ——啊啊,我的祖先也一定是這樣每日為裹腹而擔憂的吧?


    據說禦門的祖先是京師的陰陽師,因政治鬥爭失敗而被貶出京城,他們一族是正宗的咒術家係。可他卻不相信這種說法。


    他以前就曾調查過。


    禦門家確實是有個舊家族,但他家實行的儀式和禮法都與陰陽寮實行的所謂的官方形式大相徑庭,反而更接近民間祈禱師的作法。


    日本中世紀時出現了大批類似於流浪


    者的民間陰陽師,他們以鄉下人為顧客做著簡單輕鬆的工作,並一直傳承至今。關於自己家族的來曆,他大體上是如此確信的。


    祖先們在定居之前一定也是這樣邊餓著肚子邊賺錢糊口,四處流浪的吧。在沒有住宿費而要露宿街頭的時候,祖先們也同樣是這樣做的吧。禦門經常這樣浮想聯翩,將寒冷與不快轉換成浪漫,敷衍過去。


    結果,人類就是血脈。


    人有著與生俱來的身份,以這身份活著就是幸福。


    生在海邊鄉鎮的禦門小時候一直都向往著大都會,他一直憧憬著自己什麽時候能西裝筆挺,坐在擺著讓人目眩的高級料理的餐桌上與佳人共進晚餐。


    那時夢想確實實現了。可是最後自己還是落魄收場。然而自己卻沒感到懊悔,雖然有點遺憾,但對於洞悉到了這個道理的自己來說,卻有著一種自作自受心情。那種心境處於巔峰時代的自己是無法想象得到的。


    迴想一下,自己備受追捧的那段時期感覺就像南柯一夢,心緒無法沉靜下來。


    現在這情況,自己隻是迴到了自己本來該在的地方而已吧。不管怎麽說,像這樣在貧困中痛苦掙紮,風餐露宿地生活時,會有種懷念的感覺,就像安居在自己本來的家中一樣。


    可是,這並非在肯定些什麽。他雖然對落魄這事本身沒任何不滿,可落魄的經過卻讓他無法釋懷。


    ——那個女人根本沒必要死。讓他飽受折磨的就是這件事。


    “哎”


    禦門在不知不覺間低下了頭,他露出自嘲的笑容,抬起了頭。


    他姑且靠著直覺朝飯堂走去,可怎麽走都走不到。


    不管怎麽說,這裏的學生全都年輕姑娘,是個讓人相當快樂的地方。


    不管哪個人都是那麽閃亮。


    她們一定會誤以為是自身的某種東西在閃閃發光吧。不過,人類的光芒全部都不屬於自己,隻要形勢一變光芒就會輕易地黯淡下去。


    其實,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特別的。無論你長得有多高,那終究還是人類的身高,誰都沒多大差別。禦門從事著這樣的工作,隨著年紀的增長,對於這種道理已經領悟得十分透徹了。特別是女人的人生是很殘酷的。這些學生不久之後也會注意到這點的吧。


    禦門改變主意了,他放棄到食堂吃飯而決定到街上去吃。他不想和一群小姑娘並排坐在一起吃飯。


    他走出教學樓時才剛過中午,現在太陽已經快要西沉了。


    過不了多久黃昏就會降臨,冬天的漫漫長夜就會到訪的了吧。要是太陽下山了的話風瞬間就會變得冷颼颼的。


    得趁早填飽肚子,然後再買點便宜的酒準備度過寒夜。


    站前的拱廊上店鋪全都洋溢著聖誕的氣息。


    聖誕的音樂從喇叭裏飄出,糕點店前擺著賣蛋糕的台子。拱廊上到處都站著身穿聖誕服裝的店員和宣傳人員,他們都大聲地唿喊著。


    步她們三人在人群中你推我擠地穿行於拱廊之中。


    她們必須得準備今天的派對上吃的食物。聖誕節的主菜是蛋糕和火雞腿,她們早在一家頗具人氣的名店裏預定好了,現在已經去取了來。接下來她們還想準備一些配菜。


    步拿著東西走在兩人前麵,看起來高興無比。


    “你們倆還想吃些什麽?”


    步雙眼閃閃發光地迴頭衝兩人問道。


    “已經夠了吧?已經買了很多了”


    走累了的典子一臉興趣索然地迴答道。


    “預算還有剩,再買點東西吧。有賀同學你要買些什麽?”


    “我沒什麽想買的……比起這個,真的不用我付錢?”


    真琴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然,因為你提供了場地啊”


    “這樣麽”


    “吃的已經夠了的話,再買些其他東西?其實我想要一株裝飾聖誕樹之類的。我家裏那棵太大了,已經放到一邊了,我想至少得買個小的餐桌用的…”


    “我說,能喝杯茶稍微休息一下嗎?”


    典子無視步的提議問道。


    “我已經很累了,得舒緩一下緊張”


    雖然步看似很不滿,不過最後還是決定休息一下。


    她們走出拱廊尋找著咖啡店。可是今天畢竟是平安夜,在這時段,顯眼一點的咖啡店全都滿座了,隻能能找到露天座位。雖然寒風唿嘯,但她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最後還是決定在這店裏休息。


    三人坐下來,喝著冒著熱氣的熱飲。


    “最怕人多了”


    典子雙手捂著檸檬茶的杯子說道。


    “今天沒辦法啊,畢竟是一年一次的聖誕節,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歲末年初,節日,生日這些不是每次都很熱鬧的麽”


    “確實如此”


    步仿佛在說這是當然的。典子歎口氣,唿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真是的,就不能不活得這麽匆忙嗎?”


    “典子醬,一寸光陰不可輕哦”


    步微笑著說道。


    “不過話說,沒有下雨真是好呢”


    說著她抬起了頭。


    今天一如既往地陰沉,現在正西沉而去的太陽的紅光從側麵照亮著天空。


    “你們看,雲變成了紅色和紫色的,好有立體感啊”


    聽到步的話,大家都抬頭看向天空。


    她們保持著這姿勢沉默了數秒後。


    “啊哈哈,三個人都抬頭看著天空,肯定會讓人覺得這桌人很奇怪的”


    步說完就獨自笑了笑。


    典子再次歎了口氣,真琴則輕輕地聳了聳肩。她胸前的藥丸盒隨之晃動了起來,馬克正在裏頭睡覺。


    它一開始還興奮地飛在空中的,不久後就抱怨了一句“女人購物太花時間了”後,就迴到了盒子裏去了。


    野分則一如既往地呆在步的口袋裏。馬克是難得睡覺,而它反而是極少醒來。


    真琴喝的是熱牛奶,她說茶和咖啡裏都有咖啡因,對身體不好。


    幸好,真琴雖然挑食嚴重,但蛋糕和火雞都還能接受。不然的話,這兩種東西就成不了她們的聖誕節主菜了。從小每次過聖誕節,步家餐桌上的蛋糕和火雞都跟今天買的是一樣的。因為她很喜歡這口味的蛋糕和火雞,所以,即便是心情不好的聖誕節,隻要母親說買了那種火雞和蛋糕,步就會跑著來到飯桌旁。就連很少稱讚料理的典子在步家裏吃聖誕大餐時,都會稱讚這個好吃。


    要是真琴也喜歡就好了,步笑著想道。


    “說起來,有賀同學的老家經常下雪的嗎?”


    步自己轉移了話題。


    “會下,因為那是山區,不過那裏算不上多雪”


    “那就是說那裏有白色聖誕咯”


    “是的吧。不過我沒特別在意,現在這個時節那邊應該已經積雪了吧”


    “真好”


    步歎息一聲。


    “白色聖誕有什麽好的?”


    真琴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心情一定會很好的”


    “是嗎”


    “嘛,白色聖誕什麽的我一次都沒體驗過,所以我也不知道實際是怎樣的”


    步說完就自個兒笑了笑。


    真琴一臉不解地歪了一下腦袋後,就再次將熱牛奶杯子湊到嘴邊。聽完兩人的對答,典子苦笑了一下。


    “有賀同學,你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啊”


    三人各自喝完熱飲將杯子放到桌子上時,步突然說道。


    “有什麽煩惱嗎?”


    “嗯嗯。在想一些事……”


    真琴點了點頭。


    “剛才,發生了件奇怪的事”


    說完,真琴摸著杯子轉動著,她在集中精神談話時似乎有玩弄手邊的東西的習慣。


    “我想聽一下你們兩人的看法,可以嗎?這事包含著一些略帶衝擊性的內容”


    聽到衝擊性這個詞,步和典子相視一眼後慎重地點了點頭。


    然後真琴就說出了剛才在學校發生的事。


    她迴去拿完落下的東西後在施工現場附近碰到了一個和尚。那人和真琴打過交道,他曾作為靈能者在電視熒幕上出現過,不過後來成了殺人犯,才從熒幕上淡出。


    和尚沒有聽從真琴的勸說去自首,而且馬克的力量對他也無效,之後他對真琴施展了一個奇妙的法術,讓真琴的心神動搖起來,連站都站不住。


    “真的嗎?可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啊”


    親眼看到過那個和尚的典子則一臉不敢置信地嘀咕道。


    “是真的,我仔細地確認過了,而且他也知道我的事。不會認錯人的”


    “嗯,這樣啊。……喬裝打扮成和尚的殺人犯來到了學校……這事確實有點衝擊啊。更不如說是超出了常識範圍”


    典子歎了口氣。


    “我不怎麽看電視,所以不是很清楚,可那個叫禦門的人真的這麽有名麽?”


    步沒能很好地領會真琴所說的話。


    “連我都知道了,這還不是很有名麽”


    典子聳了聳肩說道。


    “一般情況下,殺人這種事情會通告的吧……”


    真琴的話說到後來就含糊其辭了。


    “嗯嗯,這樣啊。因為他是靈能者啊”


    若有所悟的典子點了點頭。


    “那是什麽意思?”


    不明所以的步問道。


    “那個人能用奇妙的法術讓有賀同學心神搖動吧,而且,他殺人的事情還被那麽大規模地報導過,可直到現在,他都沒被逮捕。雖然我不懂催眠術和靈能力之類的,但這裏頭應該有什麽蹊蹺的吧,感覺即使報警了警察也不一定能抓得到他”


    “嗯嗯,這樣啊”


    步明了地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要是我和楠瀨同學是犯人的話,就算警察來了,我們想不讓他們抓到也不是件難事”


    “不要一本正經毫無顧忌地說些可怕的話啊。這不就是讓罪犯為所欲為麽”


    “嗯,正是如此”


    真琴坦率地點了點頭。


    “啊,太可怕了太口怕了”


    典子故意搞笑地說道。


    “不過,要是這樣的話,就算報警了也隻會讓他逃掉的吧”


    “嗯。這種情況下,報警沒什麽意義”


    “可是,那該怎麽辦?雖然我想說別沒事去惹事,可有賀同學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所以我們也該做些準備吧……”


    “不,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即便無法直接操縱對方,但隻要能事先知道他有什麽舉動的話,我還是有其他辦法的”


    真琴微微一笑。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典子再次故意搞笑地說道。


    “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方法。先不用報警,由我們將他抓住後再帶到警察那裏就行了”


    “能行嗎?”


    “我有辦法”


    “可是,不要胡來啊。或許有賀同學很做到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可對方畢竟是殺人犯,所以也是個非同一般的人啊”


    “我明白。因為我剛剛才失敗了一次”


    “是啊,這不是很危險麽”


    “多謝關心,田端同學真是意外地溫柔呢”


    真琴再次露出微笑,典子則一臉苦笑。


    “可是,這樣的話你還有什麽好煩惱的?聽你的話,看不出有什麽迷茫的地方啊”


    “這樣啊……”


    真琴皺起眉頭,說道:“逮捕是能逮捕,隻是我在想自己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你們看,這樣做不就像那些無謂的正義感一樣嗎……”


    真琴輕聲歎了口氣。


    “你果然是個異類呢”


    典子一臉複雜的表情。


    “話雖如此,不過這次又出現了些讓人不明所以的事情啊”


    歎息一聲。


    “我一般是不會相信這種東西的。對你們來說,這種東西無疑是存在的,可我的生活中是不會出現這種東西的”


    典子不知為何像是辯解般說道。


    “嘛,別對這個世界這麽絕望”


    步安慰似地說道。


    “我並不是絕望”


    “不過,逮捕什麽的,感覺像是刑偵電視劇一樣,目測很有趣”


    步說著就笑了起來。


    “不要有這種奇怪的興趣啊”


    “可是,警察無法做到的事情,我們或許有可能做到吧?總之,我和有賀同學跟普通人有點不一樣,要是我們都無法在這裏逮捕他的話,恐怕他就會一直逍遙法外了”


    步似乎覺得采取行動更好。


    “道理我懂,可是我無法讚同”


    典子繃著臉說道。


    “因為,對方也許是一個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危險的人啊?”


    “話是如此”


    真琴插嘴道。


    “可剛才見到他時並沒感覺他有那麽兇惡。如果他有心加害於我的話,那時他就應該做些什麽了”


    “嗯”


    典子抱著臂沉思了起來。


    “我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不會就這麽放過我的吧?”


    “或許如此…不過啊”


    “沒必要這麽煩惱啊。要是真的有什麽事的話,那時候我一個人……”


    真琴微笑著說道。可是,


    “不要說這樣的話”


    典子生氣地打斷道。


    “呐,有賀同學”


    在兩人沉默下來的時候,步突然喊道。


    “怎麽了”


    “那個叫禦門的人是喬裝成和尚的吧?”


    “嗯”


    “而且,難道他還長著胡渣和短發,脖子根那裏長了顆大黑痣?”


    “嗯?”


    步指向人群的方向,目光順著步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黑衣男子站在那裏。


    他正站在快餐店前麵,抬頭看著招牌。


    “難道那個就是……”


    典子發出吃驚的聲音。


    “是他”


    真琴平靜地點了點頭,聲音緊張地嘀咕道。


    “沒錯,那個就是禦門智德”


    “真是的,好貴呀”


    快餐店門口放著一塊招牌,上麵寫著“限期優惠,聖誕套餐”的標題以及菜單和價格。


    來到街上後禦門發現四處都裝點聖誕的裝飾,才發現今天原來是平安夜。於是他就想著反正都是要吃的,不如吃些應節一點的東西,可是這店裏東西的價位全都超過了他一百日元的預算。


    現今一百日元的話,買一瓶罐發泡酒還能找零。這晚飯真是大開銷啊。


    禦門無奈之下隻好放棄,正當他想離開這家店去吃別的東西時,他的雙手被人抱住了。


    “嗯?”


    隻見他右邊是一個長發少女,左邊是一個短發少女,兩人緊緊地抱住禦門的手臂將他按住。


    “喂喂,要搶劫大叔的話,也應該找那些穿著光鮮的家夥……”


    禦門苦笑著說道,


    “禦門先生”


    一個膚色白皙的美少女從正麵喊住了他。


    “哦,又再次見麵了啊,可我們不是剛才分別麽。你們這麽親熱地靠近過來的


    話,我會很困擾的”


    禦門露出流氓似的笑容。


    真琴不為所動,一臉不情願地說道


    “不要說些群奇妙的話,這裏是人群之中,也就是說,有大把的人能為我所用”


    說道最後真琴微微一笑,立馬將胸前的藥丸盒的蓋子打開。


    馬克在飛到禦門身後的空中待機,要是有什麽事它馬上就能附身到行人身上。


    被叫醒了的野分也孤零零地坐在了步的肩膀上,有必要的話,野分也會出動。


    她們三人最後還是決定要逮捕禦門。


    即便有點危險,但情況還是對自己這邊有利的吧。幸好是這邊先發了現他,能夠先下手為強。再者,禦門是個逃犯,要是在人群中引起騷動的話有麻煩的也是他。而且警察局就在附近。


    三人簡單地商量了一下之後就興衝衝地決定要進行作戰了,現在行動進展順利。剛才禦門在施展那詭異的法術時要使用道具,現在步和典子抱住他的手之後他就無法使用道具了,也就無法再施展同樣的法術了吧。


    要是在這狀態下他還能施展出不可思議的能力的話,她們必須得顧及自己和周圍人群的安全,放棄逮捕。


    “能給我老實點嗎?”


    真琴察覺到對方有行動的意思,於是開口說道。正抓著禦門胳膊的步感覺真琴配上那笑容,簡直就是個反角。


    “真是群粗暴的大小姐啊”


    禦門苦笑道。


    “不過,你很擅長使用管狐啊。大部分管狐使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被管狐附身變得神經兮兮的,不過你真是很出色呢”


    禦門佩服似地說道。


    “我沒打算跟你閑聊”


    “明白,明白。ok,我什麽也不做。所以請放開我。我一直都過著禁欲的生活,現在被這麽可愛的女孩子這樣粘著,我會按捺不住想入非非的,光是鼻子聞到這香香的體味我就心生邪念了”


    禦門語氣淡定地說道。


    “這事沒商量”


    “可是,兩個胸部貼上來了啊”


    聽到這話,典子的臉上瞬間閃過厭惡的神色,步露出一副滑稽的笑臉。真琴的表則現很淡定。


    “在把你帶到警察局之前就先保持這姿勢吧”


    “真是不能大意啊。不過,你們這是白費力氣,我說過這是冤案的吧”


    “這個你留著對警察說吧。……那麽,我們走吧”


    旁邊兩人按照真琴的話開始把禦門帶往警察局。


    “喂,別這樣硬拉著啊。明白了。那麽,也請你們答應我一個條件,這樣我就老老實實地跟著走”


    “什麽條件?”


    真琴一臉愕然地問道。


    “要是我是無辜的話,你們就請我吃頓飯”


    “飯?”


    “我想吃聖誕節套餐”


    禦門一臉認真地說道,真琴歎息一聲答應了。


    三十分鍾之後,四人圍坐在快餐店的桌子邊上。


    “呀,真是得救了。多虧了你們我終於可以吃個夠了”


    禦門滿臉笑容地單手拿著炸雞嚼著。


    “可是,光我一個人吃好嗎?你們什麽都不吃嗎?”


    “不要緊”


    步笑著答道。


    “我們接下來要開聖誕派對,已經買好食物了”


    “誒,這樣啊。這樣不錯呀,趁年輕的時候多做點這樣的事情也是不錯的。青春真是閃亮啊”


    禦門笑著說道。


    “不錯吧,我也是這麽想的”


    步神采奕奕地迴答道。


    她似乎是已經轉換心情了,可真琴和典子的心還沒平靜下來。她們表情複雜地看著步和禦門對答。


    她們三人將禦門帶到警察局去見警察。


    那裏的警察看到三個少女包圍著一個和尚的組合都有點不知所措了。但當真琴說出了來意後,他們全都臉色大變。禦門被警察們帶到裏麵的房間去了,她們三人則在原地錄取口供。


    本想著這件事就此結束了,但正當她們按照年輕的警察的指示填寫著文件的時候,禦門卻悠然地走了迴來。


    真琴她們以為禦門是使用了奇怪的法術蠱惑了警察,瞬間就緊張起來了,可事情卻並非如此。


    一個上了年紀的警察從後麵走了出來,和藹地和禦門交談著。看他的態度並沒有被操縱的不自然感。


    警察向著一臉茫然的三人解釋了一下。


    “你們很有勇氣,幹得很漂亮。可是,這個人已經被證明是清白的了,他不是犯罪嫌疑人”


    雖然不敢置信,不過這不像是假的。


    以防萬一,真琴在談話的時候命令馬克試著操縱警察。接著那警察突然說讓人給他一晚味噌,把周圍的人都嚇到了。真琴也因此得以確定警察並非是被法術操縱而胡言亂語。


    “我說過的吧,我是無辜的”


    禦門自鳴得意似地說道,讓真琴三人麵麵相覷。


    這樣的話,就是說自己三個用威脅似的手段將無辜的市民帶到警察局裏來了。


    她們隻好當場向禦門低頭道歉。


    “不過,我無法理解”


    真琴皺著眉頭說道。


    “這要是冤案的話,報導澄清一下不就好了。搞到現在世人還認為你是個殺人犯”


    聽到這話,並排坐著的典子也點頭表示同意。


    “有些事情是無法報導的,因為關係到調查,所以實情不能在這裏跟你們說”


    禦門嘴裏含著食物說道。


    “那麽,你為什麽要出家。這不是為了隱藏身份麽”


    真琴近乎是撒氣似地說道。


    “也可以這麽說吧。不管實情是怎樣,我都已經成了殺人犯了,也就不能再保持原來的身份了,而且我也想了卻塵緣,於是就出家了”


    禦門目光飄向遠方,這動作轉瞬即逝,他馬上又笑著繼續大嚼起來。


    “不過,如果你不是兇手的話,那人是誰殺的?要是新聞不假的話,受害人不可能是自殺或意外吧。那麽,就是說有其他的兇手在咯?”


    典子如此問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


    禦門邊吃邊迴答道。


    “呐,典子醬”


    坐在禦門身旁的步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你說的那件事真的不是意外或是自殺之類的?”


    “就我所聽說的,我可不覺得這是自殺或意外”


    典子皺著眉頭迴答道。


    “什麽樣的狀況?”


    “這個……”


    典子吞吞吐吐地說道。


    “呀,那個事件誰都不會認為是自殺或意外的吧”


    禦門接過典子的話,迴答道。


    “屍體的腹部被剖開,腦袋被砍下取走了。要是自殺或是意外也能弄出這樣的屍體,希望你能告訴我這個方法”


    “對,對不起”


    步慌忙道歉。


    “沒必要道歉,這事已經過去了”


    禦門說完,繼續吃了起來。


    這家快餐店是以快餐雞肉為主打菜,禦門托盤上擺滿了這類的食物,有普通的,也有加了調味料的辣味的,還有咖喱味等三種雞肉。另外還附送了卷心菜沙拉和飲料,是名副其實的聖誕節套餐。


    禦門小心翼翼地吃著雞肉,仿佛要吮吸骨頭一樣。真琴三人都沒有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禦門吃東西的樣子。一個和尚滋味地吃著肉的樣子,總讓人感覺很違和。


    “那個”


    步打破愈發沉重的沉默。


    “聽說你能將死人召喚出來,這是真的嗎?”


    “我也聽人家說是這樣的”


    禦門擦了擦沾滿油的嘴繼續說道,


    “隻是,我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何方神聖。總之,我的法術看起來很有效果。大概是因為中了法術的人都表現出了催眠後的症狀吧,所以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召喚出幽靈了”


    禦門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相當,老實呢……”


    典子嘀咕道。


    “做了和尚之後,我就以不打誑語為座右銘了”


    禦門笑著說道。


    “你是在哪裏學習這種法術的?寺院裏嗎?”


    步大概是相當感興趣吧,一臉好奇地追問道。


    “真是刨根問底呢。算了,大家都是同一世界的人,也許能給你們一些參考。就告訴你吧”


    禦門苦笑著說道。


    “我的法術是家族傳承”


    接著他就開始講述自己的家族是鄉間祈禱師的事情。


    “我生來就沒有靈感,老爺子在工作時,即使客人感極而泣,我也什麽都看不到。就算試著向我施法,我也依舊什麽都看不見。不過,我在一旁邊看邊學,模仿起儀式的動作的話,比老爺子做得還要好。嗯,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吧”


    禦門自負地笑了起來。


    “等我驚覺的時候,已經以這個為職業了。不光是返魂,我還幫人尋找失物,驅趕附體惡靈之類的,在鄉下的時候接了各種各樣的工作。就像靈異事件處理專家一樣。大家都將各種雜七雜八的工作塞給我做”


    禦門興趣索然地聳了聳肩。


    “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也看不見它們,卻能完成工作嗎?這可能嗎”


    “可事實就是如此”


    禦門不假思索地迴答了典子的疑問。


    “倒不如說,在我眼裏,能看到的人才不正常呢。那種東西正常人是看不見的吧”


    真琴正要開口反駁,但看到禦門的態度後就隻是微微一笑,什麽都沒說。


    禦門接著說道。


    “我見過不少客人,其中有些家夥法術對他們的效用不大,偶爾還會有一些對法術完全免疫的家夥。雖然他們覺得自己看到那些東西了,但那些‘能接受施法的家夥’是從一開始就被什麽東西附體了。我覺得附體的東西不一定是幽靈,也有可能是妄念,絕望之類的,——你們也是這樣的吧。也許你們會認為自己隻是在驅使犬神和管狐,但其實自己也應該已經被它們侵蝕了一部分。這就是所謂的被附體了吧?如果真的能將附體什麽的作為一項技能,用冷靜的頭腦來支配對方的話,能看到這樣的東西才是不正常的吧”


    “感覺從剛才起,你說的話裏就一直帶有否定靈異之物的語氣”


    典子疑惑地說道。


    “是麽?我是不能否定這個的。祖先世代一直都是以此謀生的,就算我想否定也無法完全否定。已經這已經成為我的血肉了。雖然現象是可信的,但原因卻不明。我的立場就是這樣”


    “不過,你說的祖先世代,是從多久前開始的?”


    步問道。


    “據說從神代時代開始延續的正統陰陽師,但這是胡扯的吧,我覺得他們隻是流浪者什麽的”


    “流,流浪者?”


    步驚訝道。


    “沒什麽好驚訝的。這個國家從古時候起賣藝的人都是四處流浪的。據說他們奔波於各個城市之間,靠占卜,幻術還有演戲,唱歌,跳舞,賣淫等手段來謀生。傳說我們這些人的祖先都是從大陸帶著技術一起過漂洋過海過來的人。也有說法說忍者就是從這些人中誕生的,不過這說法的真偽就不得而知了。我也碰到過各色各樣奇怪的人,但還未遇見過忍者,真是可惜”


    禦門開玩笑道。


    “嘛。關於我們的起源還有其他的說法。有說是戰爭和貧困造成的流浪人,也有說是從犯罪集團裏逃出來的人,在山裏流浪誆騙行人賺錢。這些說法在我個人看來是十分合理的——不管怎樣,這些家夥的技能都無法用來在公司幹活。如果是正常人的話,是不會將妖怪或者死者的亡靈…不,應該是人心作為買賣的商品的吧。在現代就更是如此了。我覺得佛洛依德和榮格之類的人也是我的同行”(注: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猶太人,奧地利精神病醫生及精神分析學家。精神分析學派的創始人。榮格,瑞士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醫師,分析心理學的創立者。)


    說完,禦門臉上露出了自嘲似的笑容。


    “這些肯定都是過去的時代的技能。推行近代化的明治新政府出台了巫女禁止令之後,祈禱師和神職人員之類職業的都被禁止了,但即便如此,我們的家族還是在繼續做著些零碎的生意,延續直至今日。這種買賣還沒滅絕的呢”


    這番話的波瀾壯闊出乎三人的意料,讓她們一時間呆若木雞。


    “啊,這是柳田國男和綱野善彥的世界吧。浪漫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呢”(注:柳田國男是一名日本的妖怪民俗學者。綱野善彥,日本曆史學者,專攻日本中世紀史)


    典子歎了口氣後如此說道,從她語氣很難判斷出這是諷刺還是真情實感。


    “這麽說起來,我聽說我家的祖先也是陰陽師,所以才製作犬神,不過他們真的是這樣的人麽……”


    步說到後麵毫無自信地吞吞吐吐了。


    “怎麽說呢,有這可能。持管者也是這樣”


    “真是荒唐啊”


    馬克在一旁不屑地說道。


    不過,禦門當然是聽不到它的這句話的。


    “你剛才說你家是犬附靈家族吧,因為工作關係,我也曾跟犬附靈和持管者打過交道,不過這兩者關係如此親密的還真是罕見。這是有著怎樣的因果呢?”


    “大概是命運吧?”


    步一臉高興地說道,不過誰都沒迴應她的話。


    “世上有很多附靈的血脈啊”


    真琴說起了別的事情。


    “因為很流行啊。在什麽地方都有這種東西,在西方也有惡魔附體之類的。雖說如此,其實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有所區別的。有些是對於患有某種病的病人的中傷。實際上,光看外表的話是很難區分開來的。在這裏頭真東西到底占了幾成,我也沒調查過”


    “就算是附靈血脈的人,絕大部分也都是無法操縱人類的吧?”


    “嗯嗯”


    聽到真琴的話,禦門點了點頭。


    “原本在我眼裏,你們所做的事情,與其說是操縱別人,看起來反而更像是將別人強行拖入自己的情感之中”


    “強行拖入?”


    真琴的眉頭輕輕地挑動了一下。


    “不,這並不是譏誚。隻是將你們身上的靈異現象和我的工作形式做一下比較而已。嘛,該怎麽說呢,你們跟歌手和演員是一樣的,能將自己的狂熱傳遞給他人,你們是偶像哦!”


    最後禦門裝作開玩笑似地笑著搪塞過去了。他拿起了果汁,杯子裏已經沒有果汁了,一吸就發出簌嚕簌嚕的聲音。


    “唿”


    禦門將杯子放到桌子上,伸了個懶腰。


    “多謝款待了。多虧了你們,我才賺到一頓飯了”


    說完,他就要站起來。


    “那個”


    步喊住禦門。


    “還有問題嗎?”


    “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是有一個請求……”


    “什麽事情”


    步扭扭捏捏地說道。


    “那個,你對有賀同學施展的那個,可以看見亡靈的法術,希望也能對我施展一次……”


    “等等,你在說什麽啊?”


    典子吃驚地喊道。


    “因為,聽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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