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國道筆直地貫穿了住宅街。種植在國道兩旁的落葉型街道樹染上了一片暗紅色,宣示著深秋已至。


    紅蜻蜓迅捷地穿梭在開始漸冷的空氣之中。


    一輛的士從國道一端行駛而來。見此,從剛才開始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公路的少女舉起了手。


    從她身上穿著的校服就能看出她是附近學校的學生。恐怕是上學要遲到了,才會想到要打的的吧。


    從這裏到學校都不知道有沒有一公裏,而且對方還是個孩子,個人營業的的士司機一般都會裝作沒看到這類乘客的。但現在是客流較少的時段,而且遠遠看去,那少女似乎長得不錯,因此的士司機便突然起了要載客的心。


    的士減速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後少女坐了進去,她的姿容沒有背叛司機的期待。


    不,更不如說,近距離看的話,少女的美貌遠超出了司機的預想。她的身高恐怕與妙齡少女的平均身高差不多吧。少女勻稱適中的身材為校服增色不少,更顯魅力,讓人想象不出那校服與其他學生穿的款式是一樣的。平緩的波浪形長發披散下來,長發估計沒有染過,但卻因光線的強弱變化而不時呈現出栗色。而且,少女的五官也是相當標誌。


    雖然世上也有不少人能粗略地稱得上是美人,可她們每一個五官都僅是標誌而已,而少女的眼耳口鼻卻全都像經過出色的藝術家精雕細琢一樣。雖然司機沒有看電視的習慣,但如果少女出現在電視畫麵上的話,他估計會看得入迷的吧。


    在確認少女已經完全坐好在車裏後,司機操作按鈕讓車門關起來。從車窗射入的陽光照在少女的膝蓋上反射出白閃閃的光芒。少女的腿即使是通過後視鏡去看,也還是會讓人感覺太過炫目,司機不由得看得出神了。


    “司機師傅,去久裏宮女子高中,謝謝”


    少女開口說道,司機這才迴過神來。


    “好的,收到”


    司機慌忙滅掉心中湧起的妄念,踩著油門讓車緩慢地前行。


    車子開動後少女歎了口氣,纖細的手指從領口滑進了襯衣裏麵,扯出了一個細小的銀鎖。


    這東西像項鏈一樣掛在脖子上,再往上扯一點就看到鎖與細長圓筒連著,圓筒的材質與鎖一樣。


    少女將那圓筒拿到嘴邊,櫻唇輕啟,說了些什麽,然後再次把圓筒塞迴領口裏,隔著襯衣用手把它移迴原位。少女的動作輕描淡寫,所以司機並沒有注意到。


    “今天遲到了嗎?”


    紅燈停車等候時司機聲音爽朗地搭訕道。


    “不是的,我今天正好要在這個時間去上學”


    說完,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的笑容和最近年輕人身上罕見的禮貌的說話方式讓司機有些受寵若驚,


    “哦,這樣啊,今天久裏女有什麽活動吧……”


    “不是,因為我剛剛轉學過來,所以今天是第一次去學校報到”


    “哦哦,原來如此,第一次麽。這就能理解了。我就想呢,你明明看起來像很認真的學生,怎麽還會遲到呢。哈哈。…可是,到了高中才轉學呀”


    “似乎是這樣呢。我也嚇了一跳”


    少女再次眯起眼睛微笑起來。


    “是因為搬家了之類的嗎?”


    “嗯”


    “這樣也夠嗆的了呢。是父母轉職了什麽的吧。而且,在和以前學校的朋友分別的時候會感覺十分寂寞的吧?叔叔我小時候也搬過家,剛開始時很不適應呢。之前的朋友們啊,周圍的環境啊全部都消失掉了,記得當時感覺很痛苦呢。……要是你寂寞的話,叔叔和你做朋友吧?不,這是開玩笑的。你要當真要跟我做朋友的話,我會很困擾的。現在這世道,要是認真地說出這樣的話,會被警察將雙手反綁在身後的吧。啊哈哈哈”


    信號燈變綠,車子再次啟動。


    司機的視線一從後視鏡離開,少女就像關掉了開關一樣變得麵無表情。她將視線投向車窗外。


    車窗外是不熟悉的街道,這景色倒映在了少女那大大的瞳孔之中。


    雖然之後這景色將會成為她上學路上的風景,可即便想到這點,少女的心中還是沒升起任何的感慨。


    那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班主任到她家居住的公寓家訪了。


    母親將老師迎進客廳。雖然少女沒有想過要偷聽,可很不湊巧,她正在那時去飯桌吃晚飯,於是就聽到了兩人的談話。


    兩人聊著關於她的話題。


    “雖然我也確實覺得這種事很荒唐……”


    互相問候過後,老師壓低聲音地開口說道。


    “在學生之間流傳著一則謠言,說是與真琴同學扯上關係的話就會遭遇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


    “雖然這在家長看來這些事都是意外,但班上甚至有些學生因為這個而沒來上學”


    “沒去上學了嗎?”


    “嗯。那個,其實甚至有學生提交了退學申請……這下事情就嚴重了”


    “但,這個,即使他們說跟真琴扯上關係就會變得不幸……”


    “確實是這樣。這些話很荒唐。因此,真琴同學被人這麽說,是不是有什麽原因……例如指使人去欺負別的同學之類的,我本以為在這個奇怪的謠言身後會隱藏著這種難以公開的隱情,於是就想調查一下……”


    “結果沒有這樣的事?”


    “嗯嗯。雖然從我這個班主任口中說出這話有點那個,但真琴同學很少跟其他同學來往,她一個人是無法欺負別人的”


    “這樣麽”


    “嗯,要真琴同學真的欺負人的話,你的心情也會很複雜的吧。可是即便如此,學生之間還是有著一些沒有任何根據,讓人無法理解的討論”


    “怎麽說?”


    老師大概是難以啟齒吧,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沒有汗的額頭,然後說道。


    “學生是這樣說的,真琴同學是惡魔附體……”


    “惡魔……麽”


    雖然老師等著母親繼續說下去,但母親卻沒再說什麽,兩人間冷場了。


    母親的態度讓老師略微有點驚訝,然後他繼續解釋道。


    “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班上有些學生的家裏確實有人突發奇怪的疾病,或者是發生了事故之類的。可是,說是惡魔什麽也是不可能的。隻是和偶然重合了,事態才會演變成這樣的吧。而且,大概真琴看起來又正好碰巧處於這些事件的中心,所以才會這樣的流言的吧?這些隻是我的猜測。……誠然,就算將這些當做偶然來處理,可所發生的都淨是一些太過異常的事情,可要說真琴同學是惡魔……這是不可能的呢。母親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嗯”


    母親應了一聲,她依舊微微地低著頭。


    “是的呢。惡魔什麽的,這種非科學的東西,是不存在的”


    老師低聲自言自語道,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


    “不過,因為發生了誤解,學生們都相信了這種說法,事實上這已經給授課造成影響了。雖然我不能說出學生的名字,不過有些正常上學的學生家長也提出要換班……因此我才來和你商量”


    老師大概是又要說些難以啟齒的事情吧,他再次擦了擦那不存在的汗水,接著下定決心說道。


    “可以的話,能否讓真琴同學轉學去其他學校……”


    “這樣……”


    “當然,我也知道這是個很不合理的請求。因為真琴同學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本來是應該去喊那些沒來上學了的學生去上課才對的吧。實際上我也試著去他們家家訪了……但他們的家人全部都十分害怕,無法跟他們進行


    談話。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們似乎打算退學”


    “但是,都說了……”


    “我知道這確實很荒謬。可是,這事除了讓真琴轉學之外,就再無別的解決辦法了。這種謠言已經在附近傳遍了。這是我們校方管理能力不足的責任,真是萬分抱歉”


    “……這並不是在勸退吧?”


    “當然不是!不會有這麽不合理的事情的。我也知道自己現在說的這些話很不合理……請您務必考慮一下?”


    母親沒有馬上迴答,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為是我們校方的責任,所以我們會為你們找一所可靠的學校轉學的”


    “轉學麽……”


    “讓真琴繼續蒙受著汙蔑地去上學,對她也沒好處吧。不管怎樣,要是其他同學真的對她感到畏懼的話,那她本人在學校也會難以立足……”


    老師話音剛落,再也無法再袖手旁聽的少女就走出了客廳。


    “雖然我並不在意這些”


    少女突然出現讓老師和母親都嚇了一跳。不過少女就算看到兩人反應也還是無動於衷。


    “晚上好。承蒙您來拜訪了”


    少女向著老師低頭行禮,臉露微笑。


    “嗯嗯。你好”


    老師也輕輕點頭致意,然後伸手去拿之前都沒碰過的茶杯。


    “萬分抱歉,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好像是關於我的事情呢”


    然後她麵向母親那邊。


    “媽媽,轉學的話我是無所謂的。接連不斷地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也很理解大家恐懼的心情”


    少女語氣平和地說道。


    母親和老師都直直地盯著她,對她的話感到疑惑。


    可少女似乎毫不在意他們的疑惑。


    “最近幾天我都無法好好聽課,我也對此感到很困擾。我想再這樣下去的話,會對考試造成影響的……要是我轉學可以讓雙方都解決問題的話,我是沒有任何異議的”


    少女說完後還露出一個微笑,老師還有母親都安心地輕輕歎了口氣。


    少女本人都表示同意了,那母親也沒意見了,雙方的意見達成一致,談話也能結束了,達到來訪的目的老師也迴去了。


    將老師送走後,迴到客廳的少女對著母親可笑地說道。


    “媽媽,他們說那是惡魔哦?”


    母親臉色陰沉地沉默了。


    “惡魔什麽的,真是嚴重的誤會呢”


    少女掩嘴噗嗤一笑。


    的士停在了久裏宮女子高中的門前。


    的士的計程表如預想中的那樣幾乎沒轉,路費少得給一千日元還能找零。即便如此,司機還是相當高興。


    “你能早點習慣新學校就好了”


    司機收下少女遞出的錢後,諂笑著地說道。


    “沒什麽習不習慣的”


    少女一臉不在意地說道。


    “學校什麽的,不是哪裏都一樣的麽?”


    這預料之外的迴答讓司機一陣疑惑。


    然後少女正要直接下車。


    “客人,零錢,零錢!”


    司機慌忙製止道。


    “沒關係,你收下吧”


    少女微笑著說道。


    “哦哦,這樣麽。那不好意思了呢”


    司機咧嘴一笑。


    “不”少女笑著否定道,“因為你摸過的錢感覺有些惡心”


    說完,少女走下了車。


    司機皺著眉把門關上後,車子揚長而去,隻餘下平靜的引擎聲。


    少女輕輕地抬起頭眺望著教學樓的全貌,然後向著教室走去。


    一


    一踏進來客用的玄關,少女就感覺這裏靜悄悄的,一片微暗。


    一名戴眼鏡的女職員正坐在接待處的窗前動手寫著些什麽。


    “不好意思”


    聽到少女的招唿聲,女職員抬起頭來,用可疑的目光打量著少女。


    “我是今天轉學來這個學校的有賀真琴。他們說我要是到學校的話就先到接待處”


    少女微笑著說道。


    “轉學……哦哦,這麽說來,好像聽說過這事。我想想,班級是……”


    “二年c班”


    似乎這話讓職員完全記起來了,她自個兒點了點頭。


    “啊—,記起來了,是吉行老師的班級呢、那麽我馬上把老師喊過來……有賀同學是吧?請你在這稍等一下”


    “嗯”


    “啊,你有帶室內鞋來嗎?要是沒帶的話,用這裏的拖鞋也沒關係”


    “沒事,我帶室內鞋了”


    “哦,這樣啊,那麽,你稍等一下”


    真琴按職員所說,換上室內鞋在這等著。過沒多久,一個滿臉神經質的瘦削男老師出現了。


    他就是真琴在這個學校的班主任吉行。之前真琴和母親一起來學校打招唿時和他見過,所以才認出他來了。和吉行目光對上後,真琴深深地鞠了個躬。


    “嗯嗯,你好。你母親今天沒一起來嗎?”


    “嗯,有什麽問題嗎?”


    “今天是第一天,有些事情必須得說明一下……教科書也還沒給你吧?”


    吉行手托下巴,露出一臉難辦的神色。


    “嗯嗯,這真是不好意思了,母親也有工作要做,很難抽出空來……那些話能跟我說嗎?”


    少女一臉抱歉地看著吉行。


    “哦,嗯。算了…”


    他移開視線後說道。


    “不,要是本人能做得來的話,那就沒問題。東西也許有點重”


    “東西我會想辦法的”


    “嗯,那就隻好這樣吧,總之先跟我來吧”


    說完吉行就舉步離開。


    現在似乎還是上課時間,可以略微聽到老師的聲音從靜悄悄的走廊深處傳來。


    在走過教室的前麵時,真琴突然從小窗戶中望進去,隻見書桌整齊地排列在教室內,學生們正在聽著課。裏麵的學生全是女生,這裏是女子學校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從男女共校的學校轉學來的真琴卻感覺這樣的景象有點違和。


    在吉行的領路下,他們來到了一個掛著“第二視聽室”門牌的教室,教室裏排列著白色的長椅。長椅上麵堆著一堆教科書,恐怕那就是給真琴的教科書。真琴一看就知道她是要在這裏接受新人教育了。


    吉行讓她坐到座位上,然後迅速地開始說明。


    他說的內容主要是必須要特別注意的幾條校規,上課時間之類的,然後就是想要加入社團的話該怎麽做。


    真琴邊聽邊做筆記。之後吉行又對她說了其他一些瑣碎的例行事項,在說明結束時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吉行接下來好像還有課,剩下的說明似乎將由副班主任來進行。他說了句在副班主任來之前休息一下後就去教室了。


    隻剩自己一人後,真琴鬆開衣領歎了口氣。校規之類的東西簡直就是無聊透頂,轉校出真是乎意外地麻煩。


    真琴嘩啦嘩啦地翻動著筆記本,心不在焉地看著剛才記下的東西。


    “大小姐,新學校怎麽樣?”


    不知從哪來傳來了一道聲音。


    真琴沒有迴應,那聲音又喊了幾次。一開始真琴無視掉了這聲音,但


    “大小姐”


    在那聲音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時,


    “馬克,不要跟我說話”


    真琴簡短地拒絕道。


    “別那樣說嘛,很無聊的啊”


    那聲音裏帶著一絲可憐,歎息了一聲。


    “不知道副班主任之類的會在什麽時候來,要是那時候我在自言自


    語地小聲說著什麽的話,看起來會很怪的”


    真琴小聲地解釋道。


    “這樣的話,你就把我從這放出去吧,我一個人去玩”


    “不行,因為塞進衣服裏麵了,拿出來很麻煩的”


    “這不是大小姐你擅自放進去的麽。而且啊,不要把紳士夾在雙峰之間啊”


    “不要說廢話,今天是跟老師一對一地談話吧?要是老師認為那東西是裝飾品,對我胡亂說教一通就麻煩了,所以我才把它藏到衣服下的。我是打算在說明之後再馬上將它放迴原位”


    “真是在意小節呢”


    “馬克,我在這個學校裏要比以前更加小心謹慎,我想要安安穩穩地度日”


    “這話我都聽膩了。在之前那學校時,你也是一直這麽說的,但結果還不是那個了麽”


    “那是我粗心大意了。但已經沒事了。我要是不動那種念頭的話,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地生活。我還打算交很多朋友呢”


    “大小姐你是做不到的”


    “沒試過怎麽知道呢。總之,你現在先給我安靜點”


    “算了,隻是嚐試的話隻會白費功夫呐。……那麽接下來我先睡一會兒。我倒要看看大小姐的幹勁能持續到什麽時候”


    馬克丟下這麽一句話後就安靜下來了。


    上課鈴響後沒多久,一個年輕女教師就出現了。


    於是她開始檢查真琴在之前的學校的學習進度。雖然之前已經通過考試,得知真琴的學力沒有問題,但實際上還是要邊看著久裏宮女子高中所用的教材邊進行具體的確認的。


    “看這情況,從今天下午起你就能去上課了呢。我得先對吉行老師說一聲”


    大致確認完後,女老師一臉高興地說道。


    因為比預定時間更早地完成了工作,於是女老師就帶著真琴參觀學校內的設施。學生食堂,小賣部,體育館,將在春天完成的建設中的遊泳池,在最後女老師還告訴了真琴她以後將要使用的鞋櫃位置。之後兩人又迴到原來的教室裏。


    “午休馬上就要開始了。看來時間分配的正好呢”


    老師看了眼掛在教室正麵的時鍾說道。


    “謝謝老師”


    真琴深深地行了個禮。


    “沒事,多虧了有賀同學這麽優秀,我也很輕鬆”


    老師笑著說道。


    “老實說,轉校在這個學校並不常見,我還擔心是轉來了個怎麽樣的問題學生呢。不過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彬彬有禮,而且舉止也規規矩矩的,真是萬幸”


    “謝謝稱讚”


    真琴微笑著迴道。


    “不過,你在之前的學校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不知道嗎?”


    “聽說是在班裏引起了什麽問題……”


    老師想了想說道。


    “是的。一些有關我的奇怪的靈異謠言在班級內流行起來後,大家都信以為真了,搞得連課都上不好了。因此,在校方的好心安排下讓我轉學到這裏……”


    真琴一臉困惑地歎了口氣。


    “啊,這真是讓人頭痛呐”


    “沒,頭痛的是班上的同學,我是完全沒有任何煩惱的”


    真琴滿臉笑容地說道,老師則露出詫異的表情。


    真琴在學生食堂吃完午飯後,就被吉行帶到教室去了。


    迎接真琴的是班上同學那好奇的目光。她那精致的容貌果然讓同學們驚異了,坐在後麵的學生開始悄悄地討論著些什麽。


    “安靜一下”


    吉行站在講台上說道,讓學生們都安靜下來後,他就開始介紹站在他身旁的真琴、


    “那個,這位是有賀真琴同學,從今天起就會成為我們的新同班同學。雖然我們能在這個班裏一起度過的時間也已經所剩無幾了,但大家還是和她好好相處吧”


    “我叫有賀真琴。以後請多多指教”


    真琴鞠了個躬後,露出了笑容,班上眾人隨即鼓掌歡迎。


    “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了,今天沒想到什麽特別的事情”


    “這樣麽,好,那麽,早點給你安排座位吧……對了,你視力沒問題吧?”


    “嗯,沒什麽特別的問題”


    “這樣的話,坐在後麵也沒問題了。……喂,田端,你搬一張桌子擺到吉田後麵吧”


    “啊,我嗎?”


    坐在窗邊的短發少女發出不悅似的聲音。


    “是的。你剛才沒聽我介紹,一直在看書吧”


    “不是吧”


    那個少女——田端典子不情願地站起來,撓了撓了短發。


    教室後麵有四張桌子,那是十月離開學校的學生留下的,一直並排放在那沒被搬走。典子抓住最近的一張桌子的兩端,把桌子搬到吉行指定的地方。


    真琴馬上來到她身邊,典子本以為她一定是來向自己道謝的。不料,


    “還剩好多桌子呢”


    她一句招唿都沒打就如此問道。


    但典子麵無表情,用一如往常的冷淡語氣迴了一句。


    “嗯。有幾個人退學了,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誒……”


    說完,典子打量著一臉驚異的真琴的側臉,悄聲說道。


    “你的眼神有點奇怪呢”


    這句話太過唐突,真琴花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這樣麽,可是,我經常被人稱讚的哦?”


    過了數秒後,真琴不露聲色地偽裝出拿手的笑容迴了一句,典子沒再多說什麽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坐在座位上的典子拿出兩本筆記本,開始將黑板上的文字抄寫在兩個本子上。真琴覺得這真是奇怪的學習方式呢。


    下午的課全部結束,到了放學時間。真琴拿出筆記本抄寫著記在教室後麵黑板上的時間表。在不知不覺間她就被班上的同學包圍了。


    雖然她感到有點意外,但細想一下,高中生轉學是很罕見的,而且今天還是自己第一次來報到。所以周圍聚集了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學生也不足為奇吧。


    “有賀同學非常漂亮呀,有被星探之類的找上吧”“呐,你有什麽想要加入的社團嗎?”“真琴同學有個超帥的男朋友吧,還是說,你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太過高傲而沒有男朋友什麽的……”


    真琴對這些問題都隻是模棱兩可地迴答了一下,於是各種不知是質問還是閑聊的話語一句接一句鋪天蓋地湧來。雖然真琴覺得很不耐煩,但想起自己的初衷,她還是盡可能禮貌地逐一迴答了。


    即便如此,最後真琴還是變得不耐煩起來,雖然還有一些什麽都沒來得及說的學生。但,


    “大家,再見”


    真琴強行低頭行了個禮,就舉步向走廊走去。


    “有賀同學,一起迴去吧。接下來大家一起去吃甜食吧”


    其中一個學生邀請道。


    “不了。我就不去了”


    真琴微笑著拒絕了。


    “為什麽?一起去吧,今天我請客哦”


    聽到這話,真琴思考了一瞬後,迴答道。


    “因為和大家聊天我會感覺很不耐煩”


    在眾人的啞然失聲中,真琴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教室。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見後,眾人才一同討論起她剛才的態度。剛才向真琴搭話的人和遠遠地圍觀的人都一樣討論著。


    “她那態度實在是失禮啊。她當自己是什麽人了?”“她迄今為止都是一直被人捧著的吧,所以覺得這樣做也會被原諒?那孩子真是旁若無人呢”“不,那是耍酷哦。美人不都是那樣的麽”“誒,哪兒呢?”


    這樣的


    對答在教室裏擴散開來,而典子也正身處同一教室之中。


    平時放學後她都會馬上離開教室,但今天因為還有事要做,所以晚了一點。雖然今天全部課程的筆記她都抄了一式兩份,可她還是在其中把一本筆記的全部科目歸納後,再將筆記本放迴到它原本的主人的桌子裏。


    完成之後,她從書包裏拿出手機,從記錄裏翻出一個曾唿出的號碼撥了過去。


    不久,那邊似乎接電話了,她語氣禮貌地說了起來。


    “喂,你好,我是田端。現在方便讓步聽電話嗎?”


    真琴用磁卡鑰匙打開家門後,看到房間裏已經一片微暗了。她艱難地脫下還是硬的皮鞋,按下照明開關。


    隻有她一人居住的房間保持著與她早上離開時別無二致的狀態。


    真琴把書包放到桌子上,鬆開領口,把連著鎖的圓筒拿了出來。


    這個本來是便攜藥丸盒,去年她在超市裏看到這個後就買了迴來。但她並不是要用這個來放藥丸。


    真琴已經用慣這東西了,所以她單手拿著藥丸盒,僅靠拇指靈活地轉動就將上麵的蓋子鬆開了。把蓋子拿開後,一道像白色絲帶般的東西從瓶口飛到了空中。


    那東西繞著真琴周圍轉了兩圈後,落到了桌子上。


    “唿,總算出來了”


    低聲說話的是一隻長著黃色毛發的細長型生物。


    雖然它是從那麽小的一個圓筒裏飛出來,可卻有著不小的身體,它的軀幹幾乎有真琴的手臂粗。


    細長軀幹的一端帶著一條粗尾巴,一眼看去會誤以為那是黃鼠狼或白貂之類的,但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它在細節部位造型上有所不同,完全能看出那是別的生物吧。


    它與黃鼠狼及白貂的最大不同之處還是麵容,大耳朵,吊梢眼,纖細的嘴邊還露出一顆小牙。看起來就像是印象中的狐狸那樣,但要是對真的狐狸有所了解的話,就應該能注意到它跟狐狸有少許差別。


    最重要的是,普通的狐狸是不會這樣說話的,而且也無法裝入那個比自己身體小得多的圓筒裏的吧。


    “完全熟睡過去了。雖然俗話說是春眠不覺曉,可秋眠也是相當厲害的啊。算了,反正對我來說無所謂冷熱”


    那隻狐狸開始嘮嘮叨叨地說了起來,但真琴並未理會它,而是向著廚房方向走了過去。狐狸簌地飛到空中追在她身後。


    “喂,大小姐”


    “馬克,你擋著我了”


    真琴對飛著橫擋在眼前的狐狸抱怨道。


    “大小姐,我今天肚子很餓……”


    “知道了。在那邊老實地待著”


    馬克按真琴所說的迴到桌子上等著,不一會兒真琴就拿著一個托盤迴來了。她把一個杯麵放到自己跟前,然後把一個裝著味噌醬的碟子擺在被稱作馬克的狐狸跟前。


    “哦哦。來了呀來了呀”


    馬克歡喜地在碟子的上空滴溜溜地打起轉來。它來迴飛夠了之後再落迴到碟子的旁邊,抽動著鼻子。


    “呀啊,真是香。這個是信州味噌嗎?果然,味噌我隻愛信州的米味噌呀,嗯,最美味了”


    馬克萬分高興地嗅著味噌的香味,坐在它旁邊的真琴則目不轉睛地盯著廚房計時器的數字減少。


    她跟前放著的是一個紅色包裝的,印有注冊商標的狐狸烏冬杯麵。


    說起杯麵的話,從小時候起她就一直隻吃這款杯麵。其他的杯麵無論哪種都不合她口味,但隻有這款杯麵反而能列入她喜歡的物品名單中。即便同樣是狐狸烏冬,要是其他的廠家生產的照樣不行,即便同一廠家生產的狸子蕎麥麵她也是不吃的。


    因為轉學,所以真琴得開始在這個公寓裏獨自生活,於是就購入了一箱這個狐狸烏冬。雖然她是轉學稍前一段時間才開始住進這裏的,但現在杯麵已經所剩無幾了。


    真琴很挑食,所以不吃的東西很多,但隻要是喜歡吃的東西,她就並不特別介意,即使餐桌上每天放著同樣的食物,她也百吃不厭。倒不如說她覺得想菜譜很麻煩。杯麵要是沒有了再買一箱就是了,她打算最近晚飯都吃這個了。


    不久,計時器響了,真琴扳開木筷吃了起來。


    房間裏十分安靜,隻有嘶嘶的吃麵聲在寬闊的客廳內迴響。


    也許今天放學後再稍微應酬一下大家的問題會更好吧。雖然自己最後會因一直以來的老毛病而變得很不耐煩,可為了不得罪同班同學,和她們搞好關係,自己就必須要更加和藹和有耐心。


    真琴試著反省了一下,可要是再麵對同樣的場麵,她還是沒有自信自己能禮貌地作出迴答,光是想想她就覺得麻煩了。


    因此,情況正如馬克所說的那樣。真琴也這麽認為的,不過算了,就算這一切無法馬上做到也無所謂吧。


    杯麵的量並不大,真琴馬上就吃完了。不過就吃這麽點的話會不飽,於是她就再吃了些甜食,最後為了補充營養還喝了幾種營養補充品,這樣她的晚餐就結束了。


    這絕對說不上是健康飲食,但迄今為止她的嚴重偏食都還沒對她造成什麽影響,所以她本人也毫不在意。


    在真琴旁邊的馬克隻是陶醉地嗅著味噌的香氣。它在挑食上是比真琴更加極端,除味噌之外,對其他任何食物都不感興趣,一心隻鍾情於味噌。


    雖說馬克對味噌情有獨鍾,可它像霧氣那樣沒有實體,所以無法親口品嚐味噌。因此它平時都隻是這樣嗅一下氣味來滿足。不過它原本就是跟營養什麽的不搭邊的存在吧。


    最初父母得知真琴能看見馬克的時候,都以為那是青春期少女罕見的幻覺之類的,覺得她是心理出問題了。


    然後父母帶著應該接受治療的她去看精神病醫生,驅邪,找靈能力者,最後甚至還帶她去見青森恐山的靈媒,但都沒起到任何效果。(注:恐山)


    真琴現在依然能看到馬克的身影,聽到它的聲音。


    而且圍繞著她的身邊老是發生著一些僅靠幻覺是無法解釋清楚的奇異的事情。真琴雖說是父母的孩子,可父母對她還是抱著半恐懼的心理,與她接觸時也變得小心翼翼的。大概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在她父母看來也隻是發生了恐怖事情而已,沒什麽值得吃驚的吧。


    “大小姐你不在了,你父母會感到高興的吧。也許現在他們夫婦正在舉杯慶祝二人世界呢”


    不知何時已嗅夠了味噌的馬克咧著嘴,露出笑容說道。


    “這是好事啊。平時謹小慎微的夫婦又迴歸平和的生活了吧?”


    真琴的表情沒有特別的變化,像是說著與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怎麽隻有這點反應啊,盡情地宣泄出你對父母的恨意的吧”


    馬克看起來很不滿。


    “我又沒有恨”


    真琴愛理不理地迴答道。


    “不過,馬克你變得很喜歡去探索人情世態的微妙之處呢”


    “那是大小姐你對這些太不上心了。對此異常掛心的我自然會變得在意的啊。真是的,竟然要身為高貴的神之眷屬的咱去說人的閑話,真是落魄啊”


    “你在說些什麽。馬克你從以前開始就喜歡新奇的東西,不是老說些奇怪的話麽、而且學習是件好事情”


    真琴離開座位,把杯麵湯料和甜食的包裝塞進不可燃燒垃圾的垃圾袋裏。她還沒有買垃圾桶,所以隻好把垃圾都分類裝進垃圾袋裏,先放到客廳的木地板上。


    放垃圾的地方有點不堪入目,真琴想著必須得買一個垃圾桶了,可即使不買她也沒感覺特別不方便。新搬進來的公寓裏隻有真琴一個人住,顯得有點太過空曠了。


    雖然她本人沒提出任何的希望,但父母


    還是很上心地為她租了這間高級公寓。


    這是一間自動鎖重重防守的2ldk公寓(兩起居一餐一廚)。公寓裏甚至還裝配有係統浴和全電氣化的全配備廚房。對隻吃杯麵和甜食的真琴來說這公寓太過奢侈浪費了。真琴不怎麽買東西迴來擺設,這寬闊的麵積對她的生活來說是綽綽有餘了。


    結果,真琴隻使用了客廳的一部分和臥室,而且連這兩處都沒放什麽家具,顯得很冷清。


    真琴在操縱麵板上按下了放熱水的開關,發了一會兒呆後,電子音就響起,提示熱水已經裝夠了。


    真琴留下蜷縮在桌子上的馬克,自己走進了浴室。


    溫度剛剛好的熱水裝了恰到好處的量。係統浴真是個不錯的東西。


    係統浴隻要按一下按鈕,就能往浴缸裏裝上定溫定量的水。真琴感覺這是個十分方便,都市式的設備。想到小時候與外婆一起住的鄉下房子的浴室,兩者間的差別大得就像現在自己亂入了科幻電影裏一樣。


    老家裏浴室的煤氣熱水器是往裏麵裝滿水再燒開的類型。那熱水器製作粗糙,對小孩子來說是很危險的,小時候外婆都不讓她碰熱水器。


    係統浴的浴缸淺得無法讓人躺下來,要是做得再深點,就能蹲下來泡在水裏了。她記得以前經常和外婆一起洗澡,她邊看著外婆那幹癟了的身體邊數到一百。


    真琴的父母都要工作,因此真琴小時候被寄養在鄉下老家。


    最初父母似乎隻打算讓她在那住幾個月,可他們一直都沒機會把她帶迴去。結果,直到中學時外婆去世她都一直與外婆在鄉下的大房子裏相依為命。


    真琴的鄉下是片偏僻得不像話的深山。即使是走去鄰家那一點距離也必須得穿過林中的砂石路。那裏經常有狸子,蛇之類的出沒,連路燈也是極其稀少,晚上走夜路必須得帶著手電筒。


    真琴的家就建在這樣的深山中,而且還是被孤立在村落之外。


    剛被寄養在外婆家時真琴還是個小孩子,所以那時她沒察覺到,但現在她已經知道房子建在村落外是有理由的。恐怕真琴的父母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才會在年輕時背井離鄉,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謀生的吧。


    剛到那個家的時候,在路邊玩耍的孩子們還曾編過一個草戒指給真琴。


    於是她就做了自我介紹,孩子們聽後都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說“持管者家的孩子?”。


    那時真琴還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記得自己迴家對外婆問起這句話後,外婆僅是露出一副悲傷的表情,並沒有給出任何的迴答。


    不過,她很快就親自領教到“持管者”這個詞給她帶來的深刻影響了。


    第二天,昨天的孩子們還是同樣地在玩耍,於是她也想加入進去。可她一靠過去,孩子們就大喊一聲全部逃掉了。她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孩子們一麵朝她扔石頭一麵戲弄地罵道“持管者的孩子”


    真琴的家被附近的居民厭惡地稱為“持管者”。因此,她家才建在遠離村落的地方,受到居民們的歧視。


    每次真琴外出時他們都會做一些故意引人不快的事情,像朝真琴丟石頭呀泥塊,對她謾罵之類的。


    雖然大人看見了肯定會做出阻止的樣子,但那行為總的看來也似乎隻是出於不想與有賀家的人扯上關係的心理,而並非真心因傷害小孩子的行為而發怒。


    以那時真琴小孩子的角度看來,感覺自己遭受著很過分的事情,但如此一想之後她便更加地不甘,反而較真起來,多次外出去嚐試與他們交朋友。


    現在的真琴一想起過去的事情就無法理解為何當初自己會有那樣的想法。


    現在的話,她會直接和他們保持距離的吧。現在就算迴憶起這些事,她心中也沒有升起任何特別的感情。


    那個時候總是因一些簡單的事而哭泣歡笑,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較真。那個真的是我嗎?如果那時候我不是小孩子,而是現在的我的意識體附體的話,心裏就不會這麽想的了吧?


    每次想起當初的事情,真琴都會感覺到這種不可思議的驚愕。


    而後,就是她生日那天的事情。那天外婆給她買了件新衣服,她本不該出去的,可她還是出門了。也許自己打扮得比往常可愛的話就不會再遭受那麽過分的對待了。也許不僅如此,或許他們一看到自己這身漂亮的衣服,心靈就會被洗滌,會對自己道歉說此前的事情很對不起。


    真琴滿懷期待地出門了,可迴來時她身上一如既往地被弄得滿是泥汙。


    ——這是理所當然的。


    之後真琴說起那天的事情時,馬克驚訝萬分。


    “小姐你是太出眾了所以才會被欺負的啊”


    按馬克所說,真琴來自於城市,而且還有司機接送去私立幼兒園上學,說話也不帶鄉音,她的身上充滿著這類會遭人厭惡的因素。


    “原本,比起持管者這點,有賀家有錢才是最遭人妒忌討厭的吧。就我所見,從古時候開始就是這樣。有地位的人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會遭人厭惡”


    確實,真琴也注意到了自己家與附近人家有點不一樣。


    村落裏大多數的人都有著自家的農田,可有賀家卻是以買賣為生,沒有田地。而且真琴也沒有外婆幹農活的記憶。可是,她家祖祖輩輩積累下來的財產似乎相當的多,她家的宅地上擁有著好幾個倉庫。試著迴想一下,其他人家裏都沒有倉庫這東西。


    ——即便如此。


    直到現在,真琴在對於妒忌這東西,與其說是無法認同,更不如說是無法理解。這種感情大概擁有能讓人聯合起來朝不熟悉的人丟泥塊的力量吧。


    或者是名為妒忌的感情是種能像集體催眠一樣操縱人的東西吧。真琴試著分析了一下,可總感覺有些不同。這肯定是一種更自然地湧現的感情吧。


    童年時代的真琴剛買的衣服就這樣被殘忍地弄髒了。


    這對她來說是個相當大的打擊,在平時無論遭受怎樣的欺負她都會有所顧慮,總是帶著笑容迴家不讓外婆擔心。但那天她卻大聲痛哭著打開玄關的門,直接蹲在三合土上大哭出聲,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外婆來到玄關後大吃一驚,即使她安慰真琴,可真琴的哭聲還是無法止住。


    於是外婆就抓住真琴的手,想要把她帶到某個地方去,可真琴還是哭個不停,邊哭著邊被外婆拉著走。


    外婆帶她去了一個她此前從未踏入過的房間。那個房間在房子的最深處,外婆告誡過她不能進去,她此前一直遵照外婆所說的,沒有進去過。


    那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漆黑房間,外婆一點著電燈,真琴就看到那房間隻有正麵的牆壁上設了個神龕,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真琴貿然斷定外婆是因為她哭得太鬧了,所以才要將她關在這裏,心中害怕不已。但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這裏是飯綱大人的房間”


    外婆用帶著鄉音的說道。


    “飯綱大人是有賀家的守護神。我們家有困難的時候,隻要向它獻上貢品和祈禱,無論什麽願望它都會給你實現的”


    外婆說完自己就雙手合十。


    真琴邊學著外婆的樣子,邊偷看著神龕的樣子。稻草繩與神龕本身都呈現出了古色蒼然的淡茶色,但卻被無微不至地打掃過,連楊桐的葉子都還是翠綠欲滴的。


    外婆大概經常出入這個房間的吧,隻是她此前還不知道而已。神龕的中央豎著一個竹筒,那個大概就是神體吧?


    真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竹筒,外婆告訴她要是她勤加祈禱的話,那個在管子裏的神明大人會跟她說話的。


    外婆說她在少女時


    代時,被周圍的人欺負了也會來到這個房間裏,傾聽神明大人說話。


    “我也能聽到嗎?”


    真琴吃了一驚地問道。


    “是的呢”


    外婆笑眯眯地笑了起來。


    此後真琴每天都會來到這個房間。


    她每天都會站在小板凳上踮起腳尖,換水,換楊桐,因為神明大人很喜歡味噌,所以她還會趁供奉的味噌幹掉前換上新的。可是,真琴既沒祈禱也沒訴說想要請求的事情。在她那幼小的心裏感覺不出這有什麽不妥。


    在外頭被人欺負的日子,發生了討厭的事情的日子,哪怕話已到喉嚨了,可最後她也僅僅是雙手合十什麽都沒說。光是照顧這神奇的神明大人,就足以讓真琴感覺到樂趣了。


    真琴每天都如此,一直持續了三個月左右。她對這地方的飲食和語言都習慣起來後,在庚申之日那天發生了一件事。(庚申之日:用幹支紀日法表示的一個日子而已…)


    那天因為是庚申待,所以真琴和外婆要在神龕前通宵。(庚申待ち:簡略解釋一下,傳說人體內的三屍蟲會在庚申之日向天帝報告宿主的罪行,那天晚上按習俗人們會通宵不睡)


    真琴她們吃過晚飯後,就開始玩畫著畫的雙六(注:雙六)。可身體已經相當衰弱的外婆沒有精力撐到天明,她感到累了之後就迴房歇息去了。


    雖然外婆對真琴說她也可以去睡了,但真琴本人卻無論如何都不想睡。但是,隻剩自己一個人之後她又突然變得很困了。外婆迴房後,她馬上就一晃一晃地打起盹來了。


    然而在她正要睡著的瞬間,聽到了一個聲音。


    “喂,小姑娘”


    真琴嚇了一跳,環視了一下四周卻沒看到任何人。


    “這邊,這邊。聽不到嗎?”


    聲音聽起來是從正麵傳來的,可那裏隻有一個神龕。


    “怎麽了。聽得到嗎?已經睡著了麽”


    那聲音含糊不清,感覺就像是在竹筒裏說話一樣。


    “我在……”


    真琴戰戰兢兢地迴了一句。


    “哦,醒了麽”


    “你是守護神大人?”


    真琴用最近才剛開始記住的方言結結巴巴地問道。


    “就是這麽一迴事呢”


    “飯綱大人?”


    “這個家的人是這樣稱唿我的。可是,飯綱並不是吾輩的名字,這是吾輩以前的主人的名字”


    “不是真正的名字麽……”


    即便如此,那說話方式也相當地了不起呢,真琴在心中想道。


    “先不說這個,小姑娘,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麽事?”


    “為什麽你不讓我去實現任何願望?你隻是每天獻上貢品,打掃衛生,卻什麽都不說麽”


    “因為我沒有要說的事”


    “騙人,你外婆說你是‘造業的小姑娘’哦”


    “造業?”(注:原文是もげえ,是方言可憐的意思,咱隨便百度了一個中文方言…)


    “感覺你說的話很不自然,你不會這地方的方言麽。那是很可憐的意思。你外婆老是到我這裏來祈願說你很可憐,讓我想想辦法來幫你”


    “我很可憐麽……”


    真琴不再用蹩腳的土話,而是用普通的語調說道。


    “不對麽,如果需要什麽幫助的話,我會幫你的”


    “你能做什麽?”


    “無所不能哦”


    “騙人”


    “懷疑守護神是不對的。這是真的。不過,這是讓我從這裏出去之後的事情”


    “可是,我沒什麽想做的”


    “騙人,你不可能沒想做的事情”


    “真的”


    “竟然是個性情乖僻的孩子。你還在懷疑我的能力嗎?……算了。總之,先讓我從這裏出去吧。你什麽都不要想,拿起竹筒把塞子拔開,將我解放出來。做了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了吧”


    “你非常想出去呀”


    真琴直率地說出了感想。


    “不,我並不是特別想出去哦。我是說,要是你們人類無論如何都想借助吾輩的力量的話,我出去一下也無妨”


    它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焦急。


    “都說了,我沒說過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這太奇怪了。為什麽不說想借呢?既然吾輩是守護神,而你是個可憐的小姑娘,你就不畏懼神的力量嗎?吾輩是無所不能的哦。那是古時候飯綱三郎天狗大人賜予吾輩的神技。你出生在這個有賀家真是走運啊,因為可以驅使吾輩。……怎麽樣,想借助吾輩的威能了吧?想讓吾輩從這裏出去了吧?……為什麽不出聲了?你迴顧一下自己平日的生活吧,很淒慘吧?……來吧,讓吾輩出去吧!我說啊,飯綱三郎天狗大人……”


    它滔滔不絕地說著。


    它在勸誘自己,真琴感覺它那拚命遊說的樣子很有趣,於是就暫時默不作聲地聽著。


    “我明白了”


    “哦哦,終於想放我出去了麽?”


    那充滿喜悅的聲音讓真琴撲哧一笑。


    “嗯,感覺你好可憐,我就放你出去吧。……造業的神明大人!”


    “什麽……”


    “哦嗬嗬”


    然後真琴就踩著小板凳把裝有“飯綱”大人的竹筒拿到手裏。


    因為打掃的時候摸過很多次這個竹筒,所以真琴知道竹筒上端塞著一個木塞,上麵用紅紙墨字的符紙封印著。


    “把這個弄破了也沒事的吧”


    “當然,給我狠狠地撕掉這張可惡的符紙吧”


    雖然真琴沒有狠狠地撕開,但還是用手指用力地抓住木塞拔了出來。


    因為神明大人想出來卻出不來,所以真琴以為拔木塞必須得相當用力,結果比想象中的要輕鬆得多地拔開了。


    “太好了!終於出來了!”


    白色的東西伴隨著聲音氣勢洶洶地從竹筒口飛了出來,它繞著真琴身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後在她的正麵停了下來。


    停在眼前的是一隻身軀細長,長著大耳的獸。它浮在空中像蛇一樣扭動著身體,目不轉睛地盯著真琴的臉。


    “哇哈哈,愚蠢的人類!吾輩豈是你們這些沒力量的人能驅使的。能讓吾輩聽令的隻有積累了道行的術者而已!你徹底地被吾輩的花言巧語騙了!”


    真琴沒怎麽感覺自己被騙了,可對方為何會如此自鳴得意。


    “啊哈哈哈,怎麽樣,後悔了吧!”


    眼前的獸咧嘴笑了起來。可是真琴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自己隨便地就把外婆珍視的東西放出來了,她正為此事後悔不已。


    ——不過無所謂了,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神明大人。外婆也許會很失望的吧,但這是事實,沒辦法。等明天她醒了就老實向她交代吧。


    真琴在心中如此決定道。


    “我可以睡了嗎?我感覺很困了……”


    真琴對還在興奮地誇誇其談的獸如此說道。


    竹筒裏裝的這個是什麽東西啊,在真琴對此充滿了好奇的時候,睡魔開始襲擊她的意識了。


    “嗯?”


    吃了一驚的獸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


    “這樣可不行!從現在起吾輩就要附身到你身上”


    “附身?”


    “是的。因為我和有賀家間有著那樣的約定,本想著不再這樣做的了,可你的態度太過傲慢了。我改變主意了,你現在道歉已經晚了,我已經決定了。我們一族要遠比你想象中的恐怖得多吧?”


    獸隨即閉上了眼睛。


    “操縱人的身體,


    使農田枯萎,讓機器失控,要是使用這樣的力量的話,不管是讓一個家衰敗還是繁榮都隨你所願。——啊啊,好懷念。以前的人可是更加地謙虛,相當崇拜我們一族。為了迴應他們的祈願,吾輩也經常胡鬧——。可是,不管吾輩做什麽,得到榮華富貴的都是人類,而不是吾輩。在關在竹筒期間,吾輩就一直在想,這次出世的話,吾輩要作為人為活著,作為人把一切都拿到手。……現在這一刻終於到來了,我要奪取你的身體,把它變成吾輩的東西。你現在就算哭爹喊娘也已經晚了。死心吧”


    然後獸睜開了眼睛,可真琴已經不見蹤影了。


    獸慌忙飛出了房間,筆直的走廊的遠處前方就是玄關,真琴已在那裏穿好了鞋子,正要跑出已開始被朝日陽光照亮的屋外去。


    “喂,等一下!”


    獸追趕著逃跑的真琴。


    “我不要被附身!”


    真琴大喊著跑出了家門,不過還是飛在空中的獸速度更快。


    在真琴好不容易跑出門的時候,獸已經逼近到她身後了,她慌忙跑進樹林之中。


    “喂,不要亂來,要是你受傷了的話,奪取身體後痛的不就是吾輩麽”


    “我才不管這些呢!”


    多虧了獸的猶豫,真琴才能不停地往樹林深處跑去。她裸露出來的手腳碰到帶著尖銳葉子的雜草,被劃出一道道細小的傷口來。


    “真是頭痛……”


    跑著跑著,真琴感覺到前方有人,她想要求助,於是就從草叢中跑了出去。


    出現在前麵的是平時欺負她的孩子們。


    他們拿著籠和網,似乎是來抓清晨的獨角仙的。


    突然的遭遇讓真琴大吃一驚,不過持管者家的少女遍體鱗傷地從草叢裏跑出來,反而讓對方感到了疑惑。


    不過,當他們看到那少女從自己這邊逃開時,馬上就恢複到以往的態度,開始追趕她。


    很快泥塊就飛了過來,把真琴的頭發和衣服弄髒。光是真琴讓他們受驚就已經讓他們比平時更加憤怒了吧,甚至有拳頭大小的石塊飛了過來。


    要是被那個擊中的話,真琴肯定會馬上倒下的吧。她連獸的事都拋諸腦後了,拚命地跑著。她的腳在淤泥上打滑了,摔倒在了泥上,被後來追上的孩子們包圍住了。


    孩子們的臉上全都殺氣騰騰的,真琴預感到今天不會這麽輕易就了事。


    “什麽啊,果然在遭受很過分的對待嘛。看起來就是這樣啊。不管哪個時代都有討厭持管者一族的人”


    獸大概一直在某處旁觀著吧,它一臉歡樂地放聲說著,而後出現在了真琴的眼前。貌似其他的孩子們看不到它的身影。


    “為什麽不說?”


    獸笑著問道。


    “就是不說”


    真琴邊盯著站在獸對麵的boss摸樣的少年,邊低聲說道。


    在這種時候,要是退縮地避開視線會遭受更過分的對待。她有過這樣的經曆,所以很清楚這點。


    可是,真琴沒有認識到比那個更能觸怒他們的因素。


    陷入到如此困境之中,真琴不知為何感覺有點可笑,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因為通宵睡眠不足吧,就算現在被人包圍著,將要遭受欺淩,可她不知為何心裏也沒半點懼意,不,倒不如說對方那太過認真的表情比平時更加可笑。明明隻是在欺負一個如此柔弱的女孩子,為何要如此地拚命呢?


    少女在渾身沾滿汙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情況下還露出笑容,與現在的場麵太過格格不入了。


    但是她那居高臨下似的笑容讓對方焦躁起來了。


    “你怎麽就是不肯說?”


    獸漂浮在彌漫著緊張的少年們與真琴之間一臉詫異地問道。


    “因為,這事與你無關”


    真琴笑著低聲說道。


    “誒,原來如此啊”


    獸佩服似地低聲說道。


    “你很合我胃口。我決定放棄偽裝成人類生活的計劃,我來做你的使魔吧”


    獸咧嘴一笑。


    “使魔?”


    真琴詫異地迴問道。


    不過獸沒迴答,此時它迅速地翻了個身,然後粘在身旁一個少年的背上,就這樣像融化般消失進了對方的身體之中。


    這是怎麽一迴事呢。少年正要把捕蟲網扣在仍倒在地上的真琴頭上,但他的動作卻停下了,反倒是用網的竹竿部分狠狠地打了一下身後的另一個少年。


    這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少年之間充斥著不安。


    “你們…”


    沙啞的聲音從少年唇間傳了出來。他掃視著夥伴的眼睛毫無異常地向上吊起。


    “……你們真的以為持管者什麽的是不存在的吧?要是相信它是存在的話,你們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的。你們是覺得真琴比自己更弱,才合起來欺負她的吧?”


    然後少年露出了像似發自內心般的笑容。


    “不過,很可惜呢,管狐是真的存在的哦”


    少年伸出舌頭,噝地舔了下嘴唇。


    事情眨眼間就解決了。被獸附體的少年撲向周圍的孩子,當少年被周圍的孩子製止住後,獸馬上就從他身體穿出,附身到別的少年身上。這樣重複了數遍後,這群人就混亂了,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幕的真琴也不知道誰被附體了。


    不久之後,所有的少年都帶著恐懼與痛苦倒在了地上。


    最後隻剩的一個少年邊俯視著倒地的孩子們邊笑著。大概現在他就是獸吧。


    “你們這群小鬼給我聽清楚了。吾輩就是守護著孩子的管狐。今後你們試試對她出手吧,吾輩會讓你們全族人一個不剩地在地獄般的痛苦中死去!……還是說,現在馬上就殺掉他們更好?”


    他迴頭看向真琴。


    “不用做得那麽絕”


    她並未對眼前的慘狀感到害怕,迴答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趣。


    “這樣啊”


    大概是讀懂真琴的想法吧,他笑了笑後就解放了少年的身體。


    獸像蟬脫殼一樣從少年的後背穿了出來,然後少年就如同斷線的人偶一樣倒在了土地上。


    “被弄得很髒呢”


    恢複到本來姿態的獸對滿身泥汙地站著的真琴如此說道。


    “沒什麽”


    “那就迴去吧,大小姐”


    “嗯”


    真琴老實地點了點頭。


    她在舉步離開時已經將少年們的事情拋諸腦後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想著突然變得對自己順從的神奇的獸的事情。


    “你說的‘管狐’就是你的名字?”


    真琴對飛在身邊的獸如此問道。


    “這並不是我的名字。是我們種族的名字。這個也是人類給我們起的。我們從以前起就被這麽稱唿了,於是就用這名字了”


    “原來如此”


    “因為可以驅使管狐,所以你的家族才被稱作持管者的吧?”


    “誒”


    “你不知道麽”


    獸愣住了,可真琴對此並不感興趣。


    “飯綱大人這稱唿也不是你的名字吧。那麽,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麽?”


    “我沒有那種東西哦”


    “沒有?你沒有名字?真的沒有?”


    這迴輪到真琴驚訝了,她停住腳步看著獸,它再次努力地點了點頭。


    “那麽,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真琴一動不動地盯著獸,如此說道。


    “起名字?給我起?”


    “嗯。因為你成為了使魔,沒有名字的話會不方便的吧?叫什麽名字好呢……”


    真琴低著頭思索


    起來了。


    “這種事不必在意,隻要你在心裏默念,就算不喊名字什麽的我也知道那是對我的命令。比起這個,你更應該想一下其他的事情吧?要是借助管狐的力量去操縱別人,在這世間,不管你想要得到怎樣的榮華富貴都能如你所願。你得到了十分厲害的力量哦。自古以來的持管者們都會借此積攢財富,提升名望……”


    “好了,你的名字決定好了!”


    真琴突然抬起頭說道。


    “聽我說啊”


    獸雖然一臉不悅,可真琴並不在意。


    “我給你想好名字了,你想知道嗎?”


    “……什麽啊”


    獸不情願地配合著她的話。


    “你的名字就叫‘馬克’哦”


    “馬克?”


    真琴輕輕地點了點頭。


    “總感覺是個奇怪的詞呢”


    “像外國人一樣,很帥呢”


    然後真琴對獸笑了起來。


    “我又不認識”


    獸一臉困擾地迴答道,它不知為何快速地在空中打了個跟鬥。


    這就是真琴很馬克的相遇。


    真琴澡都洗完了,可馬克還是蜷縮在桌子上。真琴一走近,它的耳朵地唰地豎了起來。


    “桌子上麵就這麽舒服嗎?”


    真琴對它問道。


    “大小姐,你的話帶著點鄉音了哦”


    馬克用帶著睡意的聲音如此迴了句。


    “我故意的哦”


    真琴邊用毛巾擦著還沒幹的頭發邊說道。


    “土話說得不順溜了呢”


    二


    “呀,謝謝你幫我做筆記了!真是得救了!”


    楠瀨步一臉歡喜地握住典子的手。


    “我不需要感謝,你趕緊迴自己座位去。我不想一大清早起就聽到你那吵鬧的聲音”


    典子毫不客氣地甩開步的手。


    “不過話說,一直以來都很對不起呢,每次請假都給你添麻煩了”


    步貌似不太在意典子的態度。


    “你要是真這麽想的話,就讓身體變得更健康點啊。不要老是請假”


    “啊哈哈,可是,我最近發燒可沒燒那麽高了哦”


    “昨天是多少度?”


    “三十八點五度”


    “已經很高了”


    “啊哈哈哈,我也必須得多加修行呢”


    步害羞似地撓了撓頭,典子歎息了一聲。


    進入十一月後氣溫就急劇下降了。教室前後都裝有熱水嵌板式的供暖設施。從前些天起。教室的供暖設備也開始運作了。在這清晨這段寒冷的時間裏學生們都會聚集在供暖設備旁談笑。


    供暖設備似乎還得再花點時間才能使整個教室都暖和起來。


    有賀真琴走進這個寒冷的教室裏。


    昨天放學後的事情已經成為了大家議論的話題,班裏沒人敢馬上就上前跟她打招唿。


    雖然班裏有不少人對這個新來的美少女很感興趣,但她們都隻是不時地偷看兩眼,還不至於做出什麽行動來。本來真琴就美得讓人不敢靠近,就算沒有昨天的事情,她平時也是一副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樣子,即便向她搭訕也是需要勇氣的。


    當然,出眾的人引來的不僅是大家的好意,還有不少學生帶著評判的目光去挑她的毛病。旁邊的學生就時不時交頭接耳,恐怕是在說她的壞話吧。


    真琴也並非沒注意到周圍學生那複雜的反應,不過因為她無論去到哪兒都會遇到同樣的狀況,所以已經習以為常了。她像事不關已一樣在自己座位上做著早晨的準備。


    在她往活頁筆記本裏補充進新的紙張時,馬克就從仍舊掛在她胸前的藥丸盒裏發出訴求,讓真琴放它出去。


    一開始馬克的聲音都被真琴無視掉了,可它實在太過吵鬧了,真琴無奈之下隻好打開蓋子。


    “我去學校裏參觀一下”


    留下這麽一句後,馬克就地向著教室外飛去了,它的臉上不知為何掛著興奮的表情。


    教室內的學生雖然也看到了真琴的動作,可映入她們眼中的隻是打開蓋子然後又立馬合上的無意義動作而已吧。窈窕的少女確認一下藥丸盒裏麵的東西,是一副很自然的景象。


    “因此,我給典子帶謝禮來了哦”


    背對真琴站著的步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到真琴的動作,她的視線依舊盯著典子,同時在書包裏嘩啦嘩啦地翻弄尋找起來。


    “我不需要”


    典子果斷迴答道。


    “那個呢,因為我一直臥床,所以很閑……”


    “都說了,不要”


    即便典子再次否定,可步還是毫不在意地把那東西拿出來了。


    “我親手做的栗子慕斯”


    步不容分說地在典子的桌上打開了便當盒,裏麵塞著四個小巧的茶色栗子慕斯。


    “看起來很普通呢”


    “是嗎?可是這個呢,雖說是親手做的,不過西式蛋糕是用現成的,慕斯則隻是將材料放進攪拌器裏攪拌而成的……”


    步一臉難為情地說道。


    “我就說呢”


    典子一臉理解的神色。


    “算了,要是步幾乎沒有插手的話,雖然感覺不像什麽好吃的東西……”


    “因為有四個,你可以盡情地吃哦”


    典子猶豫了數秒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她咬了一口後,眼睛馬上就翻白了,然後差點吐了出來,可她還是勉勉強強地把慕斯吞了下去。


    “怎麽樣?我放了少量朗姆酒進去做佐料,不過應該嚐不出酒味的吧”


    “雖然我嚐不出酒味什麽的,不過這東西好鹹!為什麽會這麽鹹?你真的試過味嗎?”


    “嗯,我想典子會吃得很高興,昨天邊燒得暈乎乎邊試味的……”


    “這樣啊”


    “嗯?”


    “發燒的話,會嚐不出味道的吧?你是把鹽和砂糖搞混了吧?”


    “啊啊,原來如此!怪不得不管放什麽進去都還是覺得味道不夠呢”


    “不管放了什麽?你還放了其他什麽東西?不,你還是不說為妙。……總之,這是忘記了你的試味是無法相信的我不好……”


    “沒有這樣的事。典子醬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你不要說了”


    即便如此典子還是將個鹹栗子慕斯吃完了。她是那種隻要吃了一口的東西就不會吃剩的性格。


    “難得我做了出來,你就再吃一個怎麽樣?”


    步勸誘道,可典子還是搖了搖蒼白的臉。


    “感覺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被你毒殺……”


    說完,典子就無力地趴到桌子上,不管步說些什麽她都隻用憤怒的聲音去迴答。


    本來打算全部讓典子吃掉的栗子慕斯剩下了三個。步一臉困擾地捏起一個試著輕咬了一口。


    “好鹹”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確實是做爛了。甚至連她自己都感覺不好意思,沒臉繼續跟典子聊下去了,於是她將便當盒放迴書包裏。


    步一轉過身來,真琴的身影第一次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個人是誰?”


    她捅了捅典子的肩問道,典子聲音不悅地告訴她這是昨天轉來的插班生。


    “她叫什麽名字?”


    “你去問她本人不就好了”


    “可是我,有點怕生……果然,不打招唿有點不好吧?”


    “我懶得管。……拜托你了,不要再煩我了”


    說完,典子就不再搭理步了。


    最後步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去


    打招唿,她站到真琴跟前。


    “啊,你好”


    “嗯”


    真琴坐在椅子上抬起頭仰視著步。


    “你好,初次見麵。我是那邊的典子醬的摯友楠瀨步”


    “才不是什麽摯友”


    典子趴在桌子上頭也不迴地否定道,可步卻毫不在意。


    “要,要是可以的話,這個就作為友好的表示,請你吃下吧!小小心意!”


    步遞出了裝著栗子慕斯的便當盒。


    “因為很鹹,所以感覺用來送飯或者做茶點最好了!”


    “鹹?這個嗎?”


    真琴一臉不可思議地來迴打量了幾眼步的臉和這個明顯做成蛋糕形狀的東西後,說道。


    “我不要”


    她笑著斷然拒絕了。


    “這樣啊……”


    步開始無精打采地把便當盒塞迴書包裏。


    這時,真琴看到一隻白色的東西從步的書包裏跑出來,跑上了步的手臂。


    那是一隻尾巴分成兩股,不知道是小鼴鼠還是老鼠的生物。那隻生物坐到步的肩膀上,鼻子一抽一抽的。


    “這隻是……”


    在真琴剛開口詢問的時候,馬克笑眯眯地迴來了。


    “大小姐,好厲害啊,這裏全是女孩子”


    聽到這聲音,步一臉吃驚地抬起了頭。


    “這隻飛著會說話的動物是……”


    在步說話的同時,真琴也開口了,她們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這個像老鼠一樣的是……”


    雙方都為對方的話感到震驚,她們互相打量對方的臉。


    楞了一秒後,兩人再次發出聲音,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也看得見?”


    說完後,兩人都目光驚異地盯著對方。


    “這樣就變得有趣起來了哪,剛轉學就和那種人了”


    真琴走在走廊上穿行於學生之間,看似高興到不得了的馬克對她如此說道。


    “我可沒感到高興”


    真琴小聲地說道,避免讓擦肩而過的其他學生聽到。不管主人說話聲音多小,隔著多遠,馬克都能聽到主人的話。


    名為楠瀨步的少女能看到馬克,而真琴能看到那隻小動物也讓她感到很吃驚。真琴告訴她想在放學後找個沒人的地方談一下,對方也答應了。


    地點就決定在屋頂,於是在全部課程都結束了的現在,兩人就一起向著那裏走去。


    真琴還不是很熟悉教學樓的布局,於是步甩著烏黑的長發走在前方帶路。


    接下來自己和她之間會不會像馬克所期待的那樣產生糾紛呢,真琴對此不感興趣,也懶得想象,不過她還是第一次碰到能看到馬克的人,所以多少有點好奇。


    “馬克,確認一下”


    “什麽?”


    “你並不是現身讓那個人‘看見’的吧?”


    “嗯”


    馬克點了點頭。


    “那家夥是‘能看到’。沒錯的,那隻老鼠也一定是‘這邊’的家夥吧。跟我是同類,或者是類似的其他什麽東西……總之,不是這世上的東西”


    “哼”


    “一定是這樣的。不過你可不能大意哦,同類就是麻煩的敵人。因為像我們這樣的人有我們就夠了”


    屋頂寒風唿嘯,風聲如笛聲般鳴響。


    屋頂上設有長椅和花壇,本來是供學生休息的地方吧,但在這種天氣下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她們來到從天台入口處無法看到的地方,步迴過頭來,強風使她眯起了眼睛,圍巾和長發隨風飄動著。


    她的態度與初次見麵時的溫和不一樣,她現在盯著真琴的視線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


    “野分”


    她低聲喊了句,那隻老鼠就從書包裏跑出來,跑上她的肩膀。


    “這東西的名字是叫野分麽”


    真琴臉上一如既往地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


    “嗯嗯。那孩子的名字是?”


    “我叫馬克”


    它本人代替真琴迴答道。


    “真厲害,能正常地說話啊”


    “那樣的事怎樣都不要緊了,比起這個,先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那個奇怪的東西是什麽?並不是普通的動物吧。吾輩是高貴的飯綱三郎天狗大人的眷屬,有賀家的守護神,你不要試圖欺騙吾輩的眼睛哦。你撒謊試試看,我馬上就當場把你撕碎”


    馬克那本來就往上吊的眼睛更加往上提了,它露出尖銳的牙齒,用一副比平時更為兇惡的表情威逼著步。


    但步卻不為所動,她摸了摸野分的頭說道。


    “這孩子是犬神”


    “犬神?”


    步點了點頭。


    “在很久以前它被施了可怕的詛咒而變成這個形態,因此它會附身在施以詛咒的人的子孫後代身上,我就那些人的子孫”


    “哼,什麽啊,隻是附靈血脈”


    馬克對此嗤之以鼻。


    “你們不是這樣的?”


    “當然不一樣。你們隻是被狗這種的低級靈物詛咒的可憐家族吧?我們可不一樣。身為神使的吾輩跟有賀家是在古老的儀式下正式地締結契約的……”


    “是一樣的東西呢”


    真琴打斷馬克的話,微笑著說道。


    “這東西叫管狐,是我家當做守護神世代供奉在神龕裏的東西”


    “大小姐,不要泄露那麽多情報……”


    “馬克,在我說話的時候你就不能給我閉嘴麽!”


    真琴語氣沉穩地說道,一句話就讓馬克將想說的話都吞迴肚子裏了。


    “……我把它放出來後,它就像現在這樣受我驅使了。這還是第一次有除我之外的人看到馬克的身影,所以我有點疑惑”


    “我也嚇了一跳”


    步被真琴的語氣牽動,說話也變得客氣起來了。


    “可是,你看起來行為正常,這真是太好了”


    “行為正常是什麽意思?”


    “那個,本來我還擔心你是不是被那孩子控製了心神,怕會演變成什麽糟糕的事態。最近我有個朋友因這個而得病了。……可是,現在試著和你聊了一下後,發現似乎完全不是那樣,這真是太好了”


    步說完笑了起來,剛才的緊張感從她臉上消失了。


    “我沒有被操縱心神什麽的”


    “是的呢。被附身的話,感覺跟這情況不一樣。雖然我無法很好地表達出來,但看一下我就能知道了”


    雖然她比手畫腳地想表達著出那種情況,但卻沒能把意思傳達給真琴。


    “這個暫且不管,楠瀨同學”


    真琴靜靜地拂開被風吹得纏在臉上的頭發。


    “我飼養著管狐這事,希望你能幫我保密”


    “嗯,明白。我也沒對任何人提起過野分的事情”


    “那麽,就拜托你保密了。我也沒打算說出野分的事情”


    “謝謝。……可是,這居然不是犬神,而是管狐?飼養著這東西的人也能看到野分,我真的很驚訝呢。而且我也能看到馬克,這是什麽原理呢?”


    “隻是看不見的家夥太無能罷了”


    馬克不屑似地低聲說了句。


    “楠瀨同學,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你今後打算怎麽做?”


    “嗯?”


    “我們互相看見了對方這種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這東西可以說是像弱點一樣,楠瀨同學是怎麽想的?你會認為我是阻礙嗎?”


    她的臉上仍舊洋溢著微笑,讓人無法讀取到她的感情。


    “確實呢,我……”步做出思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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